福斯特生态-社会革命思想简析
2012-03-19孟根龙
孟根龙
(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 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北京 100024)
在当今西方世界众多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中,数美国俄勒冈州大学社会学教授、《每月评论》杂志主编J·B·福斯特的思想最为系统也最有影响。福斯特作为美国生态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认为资本主义本质上是反生态、不可持续的,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源,必须进行生态-社会革命(eco-social revolution),建立可持续的生态社会主义,从根本上引导人类走出困境、走向光明。
一、资本主义造成人与自然关系难以为继
当前,生态危机问题成为人类面临的重大问题并引起了广泛关注。面对危机四伏、灾难深重的世界,福斯特向世人提出了这样几个问题:这个星球正面临着生态大崩溃吗?文明处于悬崖边上吗?人类物种自身的生存是不能肯定的吗?“科学研究一直告诉我们,如果目前的趋势持续下去,即使是再经过一个世纪,甚至不用几十年,生态的临界点也许在短短的十年内就会到来,地球及其居民也终将迎来世界的崩溃。因此,在今天提出这些问题是合理且必要的”[1]11。
福斯特认为,“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有理由说存在着生态完全毁灭的可能性,这与军备批评家们经常说到的彻底核毁灭实际上具有同等意义。我们知道,人类社会和地球生态目前都正面临着危险”[2]44。人类与地球的关系已经达到了临界点。“我们处于全球危机之中,此危机如此巨大以至于整个星球生命网络及人类未来文明受到威胁”[1]253。
如何摆脱危机、走出险境?人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对于生态危机的根源进行分析,并提出了解决途径。如美国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认为,17世纪开始的现代世界观导致了危机;要克服危机,必须实现世界观上的革命。对此,福斯特也持赞同态度,并主张必须进行道德革命。他说:“我们文化中的机械论观点可以追溯到16、17世纪伴随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出现的现代科学世界观。如今,人们越来越意识到盛行的机械论及其派生出的支配自然的世界观对生态所构成的威胁”[2]45。但是,福斯特更进一步认为,“承认不是科学(也就是说,物理学和自然科学)而是经济学才是构成我们文化中机械观特征的主要源泉至关重要。自由市场的个人主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自由概念,不愿承认‘个人忽视他人需求’是非理性的,不愿承认世界不是‘由众多微小单位组成的’,这是问题的核心所在”[2]45-46。在福斯特看来,全世界的自然科学家虽然做了大量努力来警示我们人类和地球所面临的危机,却没有足够的能力认识到问题的根源,甚至可以说没有认识到人与自然的对立以及人类所面临的危机的严重程度,因为他们大都没有深入探究生态危机背后的社会问题。福斯特指出,生态危机的原因“需要超出生物学、人口统计学和技术以外的因素作出解释,这便是历史的生产方式,特别是资本主义制度”[2]68。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生态危机的根源。资本主义的根本特征是积累资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不断地进行扩张。“资本主义的主要特征是,它是一个自我扩张的价值体系,经济剩余价值的积累由于植根于掠夺性的开发和竞争法则赋予的力量,必然要在越来越大的规模上进行”[2]29。资本主义呈几何级数的增长和与之相伴随的对稀有资源不断增长的消耗,导致了快速的、愈来愈复杂化的环境问题。“有种种理由让人相信,资本主义制度为其生存所需要的经济快速增长,已进入全球范围内生态系统不可持续的发展轨迹,因为它已偏向能源与材料的过高消耗,致使资源供给和废料消化(生态系统必须吸收产生带来的废料)都受到严重制约,加之资本主义生产本性与生产方式所造成的社会、经济和生态浪费使形势更趋恶化(并不仅限于数量的增长)”[2]69。目前,资本的贪婪扩张已经达到了非理性的顶点,在全球资本主义和全球环境之间已经形成了潜在的灾难性的矛盾。在福斯特看来,现代资本主义财富积累过程实际上也是一个不断地增加人类破坏力的过程。“毫无疑问,这种控制与破坏的辩证法现在正呈螺旋式上升,已超出了星球的控制范围。在经济上,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心和外围国家之间整体不平等在增加,加之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阶级不平等,必然导致生态的进一步恶化。在生态上,全球性变暖的进程改变了世界气候和整个地球的生命支持体系”[1]269。“目前人类和环境的关系难以为继。那些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拥有最大的人均生态足迹(per capital ecological footprints),这说明当今世界资本主义发展的整个过程是死路一条”[1]256。因此,“人们普遍认为生态革命是必要的,这将是发生在人类与地球关系中的一场巨大突变”[1]11。
二、生态-工业革命无济于事
福斯特概括了两种类型的生态革命,一种叫作生态-工业革命,一种叫作生态-社会革命。生态-工业革命是以科技方式为主要方法且为资本主义可持续发展创造基础的一种新型工业革命,即绿色工业革命。其支持者通常把它看作是一种“生态现代化”,其中那些富裕国家在发展生态创新作为新型市场机会的过程中处于领先地位。“绿色化”经常被认为是一种国家之间的经济增长与控制的竞争中极大扩大商品生产和市场机会的方式。其目的依然是为了资本的无止境的积累。资本主义社会仍然把“占有式-个体主义者(possessive-individualist)”作为根本,把人为产生的私欲置于个人和社会的真正需要之上。不触动资本主义制度及社会关系,“仅仅通过科技、工业或‘自由市场’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的努力意味着与根本的社会关系相分离,是徒劳无功的”[1]13。资本主义对人类发展甚至生存的阻碍作用越来越明显。因此,必须放弃生态-工业革命的幻想,进行一场彻底的革命即生态-社会革命,从而“找到一个超越资本主义生产体系或者历史文明的现行破坏性阶段的途径,并代之一砖一瓦都存在根本不同的大厦。尽管这需要技术上的根本改变,这里要强调的是改变更广泛的社会生产关系,因为这些才是问题所在,而非科技”[1]13。只有这样,才能拯救星球,引导人类走出困境,实现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三、只有彻底的生态-社会革命并走社会主义道路才能拯救人类
社会主义一般被理解为以推翻资本主义剥削制度为目标,消除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导致的多方面的社会罪恶。这就要求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关系,一切高度平等,来代替市场的盲目力量,按照社会的真正需求、消除任何形式不同程度的差别,消除城乡差别、脑力和体力差别,克服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福斯特还设想,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每个人都享有清新的空气、干净的水、健康的食品、充足的卫生设施、社会福利性的交通系统和全社会普及的医疗保健与教育,等等。但是,在福斯特看来,“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与地球的可持续的关系——先于其他所有需求之前”[1]264。
福斯特认为,由于资本主义本性上与可持续发展不相容,因而“选择一种与生态更加协调的社会发展形式是可能的,但条件是顶着发展名义的畸形发展必须得到纠正。新的发展形式追求适度,而不是更多。它必须以人为本,特别是要优先考虑穷人而不是利润和生产,必须强调满足基本需求和确保长期安全的重要性。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承认早已为浪漫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资本主义批评家们所认识的古老真理,那就是发展生产本身并不能消除贫困”[2]75。
因此,社会主义问题的根源更深,“向社会主义的转变只有通过‘改变人类自己’的革命化实践才有可能实现。实现这种转变的唯一途径,就是与改变我们的人类-社会关系一道改变我们人类和自然的新陈代谢,这既超越自然异化又超越人类异化”[1]273。
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是生态-社会革命。福斯特认为,“从它们的逻辑结果来看,生态和社会革命互为充分必要条件,除非与超越自然异化的目标共存,否则超越人类异化的社会主义目标在任何程度上都无法实现。社会主义是生态的,生态主义是社会主义的,或者两者都不能真实的存在”[1]34。因此,真正的生态-社会革命是与最广泛的社会关系相联系的,不仅仅是通过产业革命进行变革,关键是能够变革生产方式与生态之间的关系。
“重要的是要认识到,不仅存在生态学转变,同样也存在着政治经济学革命的转变。我们这个时代在世界边缘内的各种革命的缝隙中出现的人类可持续发展,标志着同时针对世界异化和人类自身异化的普遍性反抗的开始”[1]277。
“但强调需要变换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在根源于现存社会生产关系内部的社会构成。这种转变只有通过一个人类可持续发展的过程才能完成”[1]12。这就意味着要打破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统治秩序,朝着平等主义的方向进行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而不是进一步扩大人与自然新陈代谢的裂缝这一当代世界经济的特点,目标是返回到更加有机的、可持续的社会生态关系中。此外,“这些改变还涉及一种基于一种文化、经济和社会革命的文明的改变”[1]13。
而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找到一种超越资本主义体系的生产方式,这与马克思对未来社会主义的设想具有一致性。全球生态革命的目标就是走向生态社会主义,建立一个真正平等、生态与社会可持续发展以及生态文化多样性的社会。
四、为了人和自然的共同福祉
资本主义的生产以地球不能承受的方式耗费了大量的自然资源,并且产生了大量的污染和浪费。而且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人追求成为“单调重复的生产方式”的倾销对象。人们追求占有,崇拜消费,需求虚浮,异化财富。“人的需要处处被否定:或者通过极度剥夺世界大多数人需求的方式,或者在更富裕的国家中,通过最强烈的自我异化的方式,这种自我异化从生产延伸至管控消费,迫使人终生依靠被异化的工资劳动。生命在脱离真正需要的虚浮的欲望起伏中越来越被贬低”[1]273。生态-社会革命的目标必须是祛除完全以消费驱动的财富(资本)积累,创建一个面向人的需要和能力发展的可持续社会。“这将是一个具有更完全更普遍自由的世界,因为它植根于公共道德并且与地球及其生活环境和谐一致”[2]85。
福斯特认为,我们可以像马克思那样,从古代伊壁鸠鲁的“自然财富”概念获得灵感。伊壁鸠鲁认为,自然财富是有限的,而且是很容易获得的;贫穷,当拿生命的自然目的来衡量就是最大的财富,但不受限制的财富是最大的贫穷。
必须在真正的需要和虚浮的欲望之间做出正确认识和区分。“我们也必须认识到有些欲望是自然的,有些欲望是虚浮的。在自然的欲望中,有些是必要的,有些则仅仅是自然的而已。在必要的欲望中,有些是为我们幸福所必要的;有些是为身体的舒适所必要的;有些则是为我们要生存着所必需的。明确认识到这一切的人能够为获得身体的健康和灵魂的平静而决定自己的抉择和避免,把身体的健康和灵魂的平静看作是生活幸福的极致”[3]648。
自然不是无限的可供人类攫取的资源库,人应该善待自然,合理调节与自然的新陈代谢关系,这样做不仅与我们自己的需要一致而且与后代人和作为整体的生命的需求相一致。“在自然的限制和可持续性的环境氛围中产生人类自由发展是财富以及充分且全面生存的真正基础;对于财富的无节制的追求是人类贫困痛苦的主要根源。不用说,对自然福祉的关注,与虚浮的需要和刺激对立且是资本主义的对立面和可持续的人类社会先决条件”[1]264。
福斯特鲜明提出建立一种超越资本主义当前生物圈文化的持续发展观。因为实践证明,那种不能突破人种、阶级和性别等的传统环境经济学不能解决日益加剧的灾难。于此,更多的人倾向用技术去改良环境,但福斯特持相反观点,认为新技术在经济扩张的同时是难以防止生态恶化的。“没有任何一项技术能够在有限的生物圈内确保经济的无限增长”[2]74。
经济发展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但人类社会的经济发展不能独立于自然之外,必须与自然发展相一致。人类活动对自然的干预要有限度,人类的物质满足要追求适度,而不是更多;在保持经济发展的同时使之与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协调一致,避免人类按照“唯利是图”的原则通过所谓的自由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为少数人谋取狭隘机械利益;建立平等的政治、经济秩序,确保地区之间、国家之间的公平,确保当代人与后代人之间的公平。福斯特强调,要实现这种人类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就必须抛弃资本主义非道德的生态文化,构建其人类新的生态道德,变革资本主义制度及其生产方式,走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社会主义道路。
五、启示
当今世界危机四伏,灾难频发。传统的经济发展方式把人与自然置于对立面,一味追求财富积累而不惜竭泽而渔,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中国绝不能靠牺牲生态环境来换取经济增长。同时,社会生活中,奢靡之风日趋泛滥,以拥有或占有得越多越荣光,从而成为物质的奴隶。我们必须充分认识到,社会主义是一个全新的社会制度,以追求人的全面发展为核心。我们要以科学发展为主体,更加注重以人为本,更加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建设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美好家园。
[1]John Bellamy Foster.The ecological revolution:making peace with the planet[M].New York:Monthly Press,2009.
[2]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M].耿新建,宋兴无,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3]苗力田.古希腊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