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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丰富与艺术的枯槁
——《克孜勒山下》与《创业史》的异同及形成原因

2012-02-16王晓静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6期
关键词:创业史少数民族作家

王晓静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 就业指导中心,河南 平顶山 467000)

生活的丰富与艺术的枯槁
——《克孜勒山下》与《创业史》的异同及形成原因

王晓静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 就业指导中心,河南 平顶山 467000)

同为“文革”时期新疆维吾尔族作家创作的《克孜勒山下》与汉族作家柳青创作的《创业史》两篇长篇小说,两者在矛盾框架设置单一化和人物形象塑造政治符号化方面虽存在着共同性,然《创业史》技高一筹。归其原因在于虽同样受到了特殊时期政治文化的影响,《克孜勒山下》脱离了本民族特色,而《创业者》却能深入反映丰富的民间生活而有了本质的不同。

《创业史》;《克孜勒山下》;“文革”;矛盾框架;人物塑造;民间文化形态;民族特色

《克孜勒山下》是“文革”时期新疆维吾尔族正式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那个严峻的政治环境中,所有能被官方正式出版的作品必然要合乎“文革”时期的创作规范,如两条斗争路线、革命浪漫主义的写作手法等,在一系列“文革”时期的少数民族文学作品中都有所运用。而且更为奇特的现象是少数民族的作家比起汉族的作家而言似乎更加可以无条件地接受“规范”的约束,并在其作品中看不到丝毫抵触的痕迹。这必然使其作品更加具备了“标语”化、“口号”化的特征。《克孜勒山下》与同时期另一描写人民群众依靠自己的力量艰苦创业,由汉族作家柳青创作的长篇著作《创业史》相比,在故事结构、情节设置乃至于人物心理描写等方面都具有极大的相似性。然而,《克孜勒山下》就其艺术水准、可读性及历史意义上而言都明显地低于后者。

(一)单一性的矛盾框架设置

无论是《克孜勒山下》还是《创业史》,在其中都可以剥离出这样一个大致相同的矛盾框架即:与资本主义道路自发势力的斗争、与暗藏阶级敌人的斗争、与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代表人物的斗争。作者们把自己对社会矛盾的本质化认识化成了艺术构思。这显然是遵循着当时所普遍确认的关于社会主义时期农村基本矛盾的认识。而在《创业史》中作者并没有把这些矛盾简单化、表面化。首先,它大胆地揭示了这些矛盾斗争的错综复杂性。在作者笔下,即使贫农阶级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坚定地同梁生宝站在一起,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积极分子高增福、冯有万,也有梁三老汉等不同程度落后于时代革命潮流的人。梁三老汉长时间对互助组持怀疑的态度,王二直杠至死也没有接受社会主义,他们头脑中的私有制观念,也构成了农业合作化运动的一种阻力。其次,作者深入地揭示了农村各阶级、阶层、家庭、邻里以及党组织内部各种性格之间的矛盾冲突,有的表现在行动上,有的表现在思想上,也有的只是表现在心理变化上,它们都直接或者间接地跟合作化运动中的两条道路斗争联系在一起,真实地再现了社会主义革命时期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然而,在《克孜勒山下》中,尽管有以沙比尔、泽彤乃慕等人为代表坚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新青年,也有以铁木尔爷爷、图拉洪大哥等坚决拥护共产党领导的贫下中农。同时,作为对立阶级出现的还有狡猾的纳曼和苏莱曼,以及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犯有个人主义,差点误入歧途的卡斯穆。但是在这里,人物完全是按照其所属的阶级而划分的,人物的言行与思想与其阶级属性保持着高度的一致,不同的阶级之间是截然对立的。尽管有像卡斯慕这样的受到敌人的诱惑差点误入歧途的危险分子,但他最终在党和人民群众的教育下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痛改前非。还有虽是贫下中农但脑子里被灌输了私有制观念的阿希穆,在集体活动中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最终和广大贫下中农站在了一条战线上。然而,它化解这些矛盾方法异乎寻常的简单那就是通过教育提高群众自身的觉悟,完全忽视了几千年来封建私有制制度、小农意识在群众心中的烙印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现实状况,从而忽略了革命斗争的复杂性和深刻性。就其现实意义而言,《克孜勒山下》远没有达到《创业史》的高度。

(二)政治符号性的人物形象塑造

“文革”期间,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必须按照“三突出”的原则进行创作。所谓的“三突出”原则即:在文艺舞台上和电影银幕上,在所有的人物当中,要突出正面人物;在所有的正面人物当中,要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要突出中心人物[1]。这必然会造成人物形象的模式化、脸谱化。当然,无论是《克孜勒山下》中的沙比尔还是《创业史》中的梁生宝,在他们的身上都体现出了作者的政治理想和美学理想,作者有意对人物进行了净化处理:他们谦逊、朴实、厚道、善于思考、不以领导自居、更不爱指手划脚、夸夸其谈;他们听从党的领导、思想无比纯净、以极高的热情对待革命事业。作者的目的在于塑造出一个“高、大、全”的人物形象,从而忽略了这些形象身上不可避免的小农意识。而《创业史》中最成功的人物形象并不是梁生宝,而是引起众多争议的梁三老汉。在旧社会,这个老贫农经历了三起三落的创立家业的辛酸史。因而他衷心拥护土改。作为一个小生产者,他最大的梦想是利用新社会分给他的土地,用狠命的劳动真正地创立起个人的家业来。所以,当社会生产方式要发生重大变革时,他一时难以相信也难以接受,这是他作为背负着私有制观念的农民的保守性所决定的。另一面,他又是个勤劳、朴实、善良的劳动者,“被剥削过的痛苦的记忆”、“受压迫的心灵”,使他在“精神上和王书记、党支部、生宝走的很近”。他尽管怀疑儿子的互助组,但是他又无时无刻地关心着互助组的命运。作者相当精彩地描写了这个矛盾着的双重性格,并着重表现了这个人物走社会主义道路的艰难历程。像梁三老汉这样曾经动摇于两条道路之间的艺术形象,虽然并不是《创业史》里所独有的,但是能够把一个农民在告别私有制思想性格的转变,及其心灵上经历的痛苦的斗争过程,揭示得如此完整、细腻、入木三分,应该归因于作者对现实的真切考察,才能使这个人物形象如此的栩栩如生。当然,在《克孜勒山下》中也有这样一个立场不坚定的艺术形象——贫下中农阿希穆。当新的大队所有成员在雪山上挖掘隧道时,阿希穆心里却惦记着自己那几车没有贩卖出山的木柴。当工程遇到困难时,他意志动摇想要临阵脱逃。后来在新的大队党支部书记沙比尔的热心劝导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狭隘的个人主义。然而,作者在处理这个人物形象的时候,并没有赋予他一个现实根基,他思想的转变并不像梁三老汉那样有着现实的依据,而是一个迅速提升的过程,完全超出了贫下中农的自身素质及思想觉悟的范畴。作者的真正意图在于向纲领政策靠拢,并非着意于阿希穆这个人物的塑造。阿希穆的形象完全是以一种政治符号的形态存在于《克孜勒山下》中。所以就人物本身所能揭示的现实意义而言,《创业史》较《克孜勒山下》技高一筹。

造成两者差距的原因不仅在于作家创作意图的不同,同时还表现在处于边缘位置的少数民族文学为争取在主流文学中占据一席之地而做出的主动迎合的姿态。

(一)不同的意图、不同的选择

“1949年开始的中国当代文学继承了战争文化规范下的解放区文化传统,它理所当然地要发扬战争时代的文学特征,使文学自觉地成为整个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而中国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所有制改造和一系列思想意识斗争,都是在50年代逐步推进的。所以它要求同步发展当代文学的同时,还要求作家超前地用艺术来反映这场本身尚处于试验阶段的革命运动。”[2,p35]所以在当时,不论是少数民族的作家还是汉族的作家其创作的依据只能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国家指导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政策条文,这是国家意志的体现;还有一个是实际生活中的普通人民群众,尤其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群众,他们的物质现状和精神反映,这是民间评价事物价值的标准。”[2,p35]很显然,《克孜勒山下》和《创业史》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创作依据,这也致使二者无论在艺术水准还是现实意义等方面都产生了明显的差异。

《克孜勒山下》坚决拥护这个时期党的文化纲领,作为能公开发表的文学创作和其他得到“主流”承认的文学作品一样几乎都是以拥护农村社会主义改造的国家意志为时代的“共名”,用国家最新或者最后的政策条文为创作的依据,作家从感情上确认这是摆脱几千年来私有制度的伟大革命,所以他们不仅不能毫无讳饰地揭示出这场历史变动给农民带来的真实境况,而且还要以极度高涨的热情去歌颂党的政策的正确性。而《创业史》继承了五四以来的新文学史上启蒙主义和田园浪漫主义两个创作流派的特点。在五四一代作家的眼里,“民间”是与自然形态的中国农村社会及其文化观念联系在一起的,比较真实地表达了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广大农民的生活态度和精神状态。他们对这样一个“民间”报有十分复杂的态度,并把这种真切关注和特殊情感传给了新一代的作家。柳青作为来自解放区的作家,他在自觉地以体现和传播国家意志为己任的同时,又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与人民群众保持了血肉相连的精神联系,这使他在艺术创作时不自觉地向民间文化形态倾斜,流露出民间的声音。“所以我们能从柳青对农民传统私有观念的鞭辟入里的痛切分析中,可以联想到鲁迅是怎样以痛切的批判态度来呼唤劳苦大众在自我斗争中冲破几千年来的精神负担,追求新生和希望的。”[2,p35]基于此,《创业史》比《克孜勒山下》更具有可读性及较高的历史价值就不难理解了。

(二)边缘的位置、迎合的姿态

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在半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涌现出了一大批作家,如维吾尔族的阿·乌铁库尔、铁依甫江·埃利耶夫、柯尤慕·图尔迪,蒙古族的纳·赛音朝克图、巴·布林贝赫、玛拉沁夫、江浩、白雪林,壮族的陆地、华山、韦一帆等等。这些作家在诗歌、散文、小说领域里创作了在国内外很有影响的作品,把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和层次。但是,当我们把当代少数民族文学投放到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大的语境下,便不难发现:相对于主流文学而言,处于明显弱势地位的各少数民族文学受到民族文化传统、地域和经济发展水平的影响,仍然处于边缘化的现实。尤其是“文革”时期占据主流位置的文学,继承了20世纪50年代确立的解放区文学的创作传统,同时以歌颂党的领导、坚持阶级斗争为基调。所以这个时期的文学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民族文学自身的特色,它所关注的不是文学的多样性,而是文学传达国家意志的工具性。因此我们也可以说少数民族文学在一开始就受到主流文学的强势话语的压制,又为原本就存在的跨民族文化交流的不便增添了深层的障碍。但就少数民族作家而言,一方面出于弘扬少数民族文学的作家职责,另一方面出于对自身的党员身份及在党内的职务的考虑,他们就不可能与主流文学背道而驰。再加之民族文化、习俗的差异,他们更不可能像汉族作家那样,了解政策制定者的心态及掌握在政策的强压下如何表达自己对于生活真实看法的灵活性。“基于此,少数民族的作家只有以更加积极的姿态迎接主流文学的创作规范,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民族文化和民族身份。”[3]《克孜勒山下》也没有逃离这样的局限性,如果把小说中的故事框架剥离出来,代之以其他民族的人物形象的话,我们很难看出这是在“文革”期间第一部正式出版的描写新疆维吾尔族的长篇小说。

总之,无论是《创业史》还是《克孜勒山下》都是作为政治宣传品出现的,在那个思想意识高度统一的年代,作家的写作方式间接地决定了其生存方式。因此,对于他们迎合主流文学的创作姿态应该给予一定的理解。尤其对于少数民族文学而言,由于历史、文化、地理、经济等方面的影响,其创作的水准及思想意识较之汉族的作家有明显的差距这也是可以原谅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少数民族作家努力超越本民族文学范畴尝试主流文学写作方式所做的一份努力。所以我们更应该以宽容的态度对待其文学创作。但是,就文学本身而言,每一种文学都产生于自身特定的文化语境中,都有自己自在、自律的生命系统。所以脱离本民族特色的创作必然会付出被历史和读者遗忘的代价的。这也是《克孜勒山下》和《创业史》在文学史上地位之不同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1]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9:189.

[2]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

[3]李晓峰.中国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与批评现状的思考[J].民族文学研究,2003(1).

(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The Richness of Life and the Perishness of Art—— The Similarities, Differences and Reasons between Under the Mountain Kyzyl and Builders of a New Life

WANG Xiao-jing
(Employment Guidance Center, Henan Quality Polytechnic College, Pingdingshan 467000, China)

Under the Mountain Kyzylby a Uygur writer and Builders of a New Life by Liu Qing have some similarities in their writing which are shown in the creation of signalized contradictory framework and political symbols in image molding. But Builders of a New Life is better than the former lies in its rich reflection of local life although the two of them were both influenced by the political atmosphere at that time.

Builders of a New Life; Under the Mount ain Kyzyl; cultural revolution; contradictory framework; image molding; folk cultural image; national features

I206.7

A

1009-9115(2012)06-0039-03

2012-05-04

王晓静(1982-),女,河南平顶山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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