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设计的诗意走向何方
2012-02-15韩久海
韩久海
(天津城市职业学院,天津 300250)
一、艺术设计的诞生是诗化过程
我门正处在一个工业化的社会之中,人在社会现状下异化为工业社会的巨大机器中不自觉的元素,而造成自我主体性的丧失。这个问题早在百年以前,已经由席勒提出,预告了人在工业社会的分工大潮中逐渐被物化,人成为社会的零件,人的灵魂不可逆转的被社会抛离。与此同时,我们有意识的离弃了感性的原始性灵,将其囚禁于理性和物欲之外的他乡。于是荷尔德林便感叹到人离开了自己的故土,自我背弃了心灵的故乡,人在疏离中彷徨。这种彷徨激励着人去寻找皈依,寻觅精神家园。
实际上人类展开了一场与自己的斗争,与冰冷的工业化的斗争,与令人僵化恐怖的机械理性的斗争,与商业社会冷酷的逐利下而异化的自我斗争。人们追求感性与理性、有限与无限的统一,很多浪漫主义先哲们试图放下工业大生产这把灵魂的屠刀,在艺术中寻求完满,甚至如谢林等人所追求的艺术品所带来的那瞬间的永恒,也成为一种人类自我救赎的路径。
这场兴起于18世纪末的浪漫主义浪潮并不仅仅是一场曾经的思想运动,她不是过去时,她是现在进行时。它实际上是人的一场自我革命的洪流,渊源流淌,至今并未干涸。而在艺术设计中众所周知的那位威廉·莫里斯其实也是屹立于这场发端于德国并席卷欧洲乃至全球的思想革命之中。由此确立了艺术设计在其孕育和诞生之日起,便不能幸免的带有对个体人的致敬,寻求其个性解放的先天血统。威廉·莫里斯在英国掀起的工艺美术运动、继而勃发于法国新艺术运动,都意在放弃艺术对旧权贵的贡品、奢侈品的服务,着眼于对抗早期工业化商品对普罗大众审美情趣的漠视,改变工业产品丑陋面貌的同时,结合曾经专属于权贵艺术加工,他们提出了回归手工业,正像浪漫主义哲人们提出回归诗的故乡一样。事实上,艺术设计的诞生便是工业社会下生产的产品、人的生活用品的诗化过程。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一种思潮、一种学科的兴起和发展总会有它路线上的偏转和内在矛盾下的意义摇摆。这种偏转和摇摆是无法避免的,古罗马末期基督教的兴起,从解放穷人到禁锢欧洲;从法国大革命到大屠杀;还有我们已经知道的,现代工业革命解放人的双手却捆绑人的灵魂。很多运动、宗教、学科等等大厦在竣工的那一刻便已经于高峰中向下坠落、自上而下的压抑。并开始了自下而上的反抗和自我的解体,从而在这大厦坍塌的壁垒之间重新树立起新的、更高大傲岸的丰碑,周而复始。
艺术设计的第一次巅峰便是在二战前夕那个默默无闻却活力四射的包豪斯学院,它以一种有机结合的集体艺术思想来构成,并安排和规定了整个在其身后世界艺术设计的走向和面貌。但是,我们在对这一历史的里程碑顶礼膜拜、赞叹非凡的时候,是否也注意到其后的国际主义时期风格和式样的冰冷压抑、功能至上的恶性发展中,根源早已在现代主义和其中的佼佼者包豪斯的理想中埋下不安的种子,格罗皮乌斯等人强调的功能正源于美国著名建筑师路易斯·沙利文所提出的那种“形式追随功能”的延续。这种追求美还是追求功能,谁是第一性,谁是第二性,哪一个依附于哪一个来达到统一的问题,逐步将艺术设计中美和感性加以剥离,最终设计独立而孤独的走入严酷的绝境,随着战后以美国为主导的商业文明在西方的巩固,进而冷战后在全球的拓展,国际主义如同一块铁幕笼罩世界,它促使以包豪斯为代表的现代主义的道路发生偏转,将功能、廉价、美观的理念异化,最终为已建成的大厦嵌入一道解体的巨大裂痕。
二、艺术设计的乌托邦
随着冷战的结束、现代主义思潮的没落、后现代主义的崛起、第三世界国家的振兴,我们的世界正处于多层次、多元化、更自由、更具思想革命性的时代里。而传统的艺术设计语言和理念也逐步在这一全新的、分散的环境力量冲撞下,固步自封,异化为一种当代设计神话的宗教法庭,它的神话便是商业利润,它的经卷便是现代主义、国际主义等等历史的潮流,它的使徒便是莫里斯、格罗皮乌、斯沙利文等等那些伟大先驱,它的教条便是他们的语录和后世杜撰的信言,广告成了仪式,企业成了教团,而产品却成了定期换届的教皇。这巨大的帷幕落下后,我们会发现人的异化加剧了,而并非减轻了,马克思所指出的拜物主义(fetishism)进入了真正的拜物宗教化之中,一种商品拜物教成为当代人格独立性的最大障碍。
这种情况在当代的中国设计教育和产品市场上尤为突出,人成为市场的奴隶,设计师成为设计教条的卫道士,生产者或投资者根据本身的平庸甚至媚俗的美学素质,以个人爱好来左右消费受众好恶,成为商品宗教的新权贵。毫无创新能力,并不理解设计历史和内涵的董事们、CEO们、总裁们、厂长们,一方面窥视着美国的、日本的、欧洲的产品设计的形式,照猫画虎;一方面,以一种现代投机市场中财阀的短视目光和那种拙劣模仿的意识形态,对产品设计和开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扼杀和蹂躏着整个国家设计师群体的创造性、寻求美的热诚和追求个性解放的可能。用户受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对功能至上的宣传、对形式无用的说教、对价格低下的促销。而他们所收到的,或者说追求的当然也就是具有完整但无新意的功能、丑陋或雷同的外观、低廉价格所共同组成的产品。这样实际上也在消费受众一端,同步的将中国艺术设计的思想层和创新层架空,并加以象征化。这种象征化集中表现在艺术设计在大学本科教育中的所谓“不入流”的学生作品,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在松散的大学生活中,通过自己的努力、部分教师的呵护和培育下,创造出绚丽的设计作品,他们年轻的思想天马行空,充满着斗志和革命性,他们的作品充斥着活力、灵性和自由。实际上,以大学本科生为主的设计作品群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真正的设计创意宝库,却同时不为人所重视,甚至嗤之以鼻。所以不幸一直发生着,这个宝库一方面在膨胀,一方面在流失。
这就是艺术设计的异化,这种异化在当代的中国市场环境和设计语境中是尤为突出的,尽管身在其中而不自知的中国人很难感知、认定和确信这一点。同时这一问题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它早已植根于整个国际市场和世界文化当中,冷战的结束,世界市场的一体化,现代世界资本主义结构的重组所形成的更具机械有机体的集成状况,都在造成艺术设计中“美”的丧失、“诗”的堕落、人性的禁闭。我们在讨论心理学、物理学、动力学等等无关艺术的内容时,变得加倍的理性和执拗,我们不在探讨何为“美”,不在探讨人文主义或人道主义对个体的关注,艺术设计不在探讨美学诗意的表达和人感官上的喜悦,我们只看图表、盈利的曲线、公众问卷的趋势。莫里斯、格罗皮乌斯曾经胸怀的解放人的革命精神和人文精神,没有人再提起,甚至视为艺术设计的异端。
世界变得唯利是图,这多么危险!艺术设计怎么不能肩负起一个乌托邦?
三、艺术设计的诗意走向何方
我们坐在由美国投资、德国生产的发动机、日本的龙骨、中国代工的内饰和坐垫的汽车里,我们吃着已经本土化的肯德基快餐的时候,我们是否反思艺术设计的初衷?我们是否寻求一种浪漫诗意的达成?我们能否在获得一种商业收益的同时而关注人的情感愉悦?作为一个设计者我们是否应该对我们所面向的产品受众保有一份爱,而不仅仅是对利润保有这份爱?我们是否真的承认消费者不但是一个群落也是一个人?是否将他们视作心理学解剖桌上的一个试验品?最后就是我们是否冲破壁垒和囚禁达到个人的解放,还仅仅是一种虚假的、物欲的满足,而自己的灵魂依然无所依靠,流浪在苍茫间!
我们还是回到中国高等教育中加以剖析,我们已经提到了本科的教育、专科的教育,那么更高等的学术研究工作中,对艺术设计在当代的内涵、责任和义务又是如何被凝视的呢?至少在中国的高等教育中对于艺术设计这一学科本身的重视是不够的,甚至在结构和组成上是不够健康的,中国的艺术设计人才的学术水平处于一种割裂的二元化发展方向。我们应该正视一点,由于从外界到自身中国设计群落对理论研究方面的忽视、漠视,甚至仇视,造成了艺术设计在中国的精神分裂。
一方面,我们艺术设计理论方面的科研人员很多都是半道出家,进入艺术设计理论研究的学术环境。大量的硕士生、博士生来自文学的或语言学的学术背景。这些人中有的带有明显的学术和学历投机色彩,他们大多数人并不热爱这一学科,并不深刻理解和重视这一学科,他们没有足够的艺术积淀和环境熏陶。他们有些人是没有明确的研究目标,有些人是不严肃的,是可有可无的。这样的问题也发生在很多其他学科中,而在艺术设计的科研层面却尤为突出。另一方面,则是国家和社会对本科和专科以下艺术类教育重视不足,造成艺术类学生在应试教育的庞大背景下,成为一种“分数”上的弃儿,成为严肃的艺术理论弃子。他们离开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他们不敢甚至憎恶谈论艺术设计的理论研究。他们遵循着、延续着某种中世纪欧洲和中国古代行会性质的黑暗秩序。他们具有强大而丰满的技术造诣,却在理论方面处在一种木讷的失语症状态,他们拒绝一切非行会体制内的理论阐述,同时却无法阻止一切非专业人士对他们的任意而武断的评价和叙述,他们变成了一种技术的高峰和理论的底层的怪物,自相矛盾。
这种精神分裂是非常严重的,艺术设计理论研究层面充斥着不合时宜的人,而合适的人与艺术理论研究却越走越远。它便是造成这个国家设计创新停滞不前、在模仿中无法自拔的一个终极原因,一个灵魂的沦丧,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他们——那些一贯学习艺术的人们——失去了探讨艺术设计的资格和勇气,他们被带离了自己的故土,如尼采所言,变的无家可归,彷徨而愤怒,狭隘而清高。艺术设计的诗意走向何方?需要我们的设计师来进一步通过自己的创造性和革命性工作来回答这个深刻问题!
[1]刘小枫.诗化哲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2]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
[3]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