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式的职业教育发展
2012-01-29臧志军
臧志军
内卷式的职业教育发展
臧志军
恍惚之间已进入新的一年。
年终岁尾总是令人伤感的时刻,人们才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节日来冲抵这种伤感;年终岁尾又是总结的时刻,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对过去一年的生活进行盘点。这种情绪和行动的叠加往往会催生人们虚度时光的感慨。
回首我这过去的一年,写了一些无用的文字,说了一些无用的话,还时常被那些蝇头小利搞得心神不宁,偶尔也会为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成就而洋洋自得。看着远走的2011,实在有愧于它:无灾无险地度过了一年,但实际上并未获得任何形式的发展。
其实何止是个人这样?社会科学中有个概念叫“内卷”,黄宗智在研究江南农业与手工业时称之为“过密”,他说“社会意义上的过密型是指这种增长并未形成新的社会生产组织,而仅是既有生产组织的延伸”。在政治学领域,内卷是指政党的变迁建立于延续既有制度的前提之上,因而着重于内部的细致修饰以及琐碎的技术与重复运作,无法实现根本性的变革,从而呈现一种“没有发展的增长”的形态。
职业教育的发展会“内卷”吗?最近与一所县级中专校的校长闲谈,聊到了当下的一些职业学校现状。据他所说,中职学校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生源与财源问题。从招生来看,当地生源大幅减少,农民工子弟流动性太强,农民工的在职培训难以招到学员,退伍军人只想拿政策资助而不愿意接受培训;从资金周转来看,政府的拨款只够学校维持日常运行,从各种项目所获得的各类资助往往需要地方财政配套,配套不足造成学校难以完成既定项目。这所学校地处发达地区的不太发达区域,应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即既承受发达地区生源减少的痛苦,也承受不发达地区资金不足的煎熬。我相信全国大多数中职学校都会面临这两个问题或其中的任意一个。
现在的问题是,在如此的困境面前,我们的职业学校会选择大刀阔斧的改革还是尽量维持现状?面对自己所提出的问题,这位校长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希望政府加强统筹管理,如在招生方面制止各学校间的无序竞争,在资金方面对职业学校予以大力扶持。我们完全理解这位校长希望政府承担更大责任(确切地说是应有责任)的愿望,这大概也是现实情境下唯一的解决之道。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在这位校长以及绝大多数与他相同境遇的校长看来,职业学校的困境还需看得见的行政之手来解决,也就是要在现有的体制与框架内解决。不过,众所周知的是,现有的体制与框架已陷入严重的路径依赖,其摆脱窠臼的动力明显不足。所以,许多学校尽管有较大生存压力,但仍只是在既有路径上一步步向前走。这些学校每年都会取得一些在外人看来令人眩目的成绩,如获得示范校的头衔、得到高层次的项目,等等,但这些成绩实际上并未解决学校所固有的矛盾,学校只是在一个超稳定结构下延续着生命。
我们这么说并不试图抹杀职业学校的校长和教师们的改革努力,我们也相信许多校长和教师真心想获得某种形式的突破。但由于这些突破只是孤立与局部的,对整个事业发展的意义并不明显。最有趣的一个例证是,许多校长和教师在国外学习时感慨良多,发誓要改变自己学校的现状,但回到实际工作中时,那些豪情与计划又迅速消逝了。大多数人对此现象的解释是既有体制机制的巨大羁绊作用。换句话说,我们的职业教育事业已经具备了“内卷”的巨大动力,众多的改革努力都会被它消化或稀释掉。
大概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职业教育是世界上最大的职业教育,但同时大概也没有人自大到会认为我们的职业教育是世界上最好的职业教育。大家可以去看历年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职业教育文件,我们所津津乐道的“中高职协调发展”、“现代职教体系”、“校企深度合作”、“就业导向”等用语在他们的文件中几乎找不到对应的词。这可以说明,我们所关心的东西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所关心的东西并不同步。我相信,这里所谓的不同步并不说明我们先进,而是代表我们落后了。那他们关心什么呢?在教科文组织的一份最新文件中,我所看到的关键词包括“平等”、“生活”、“学会生存”等。基本可以认为,他们所关心的是通过职业教育促进人的发展,而我们还停留在通过制度建设促进职业教育发展的阶段,“人”还在我们的视野之外。也许我们可以说,正是由于“目中无人”,我们的职业教育才成为制度自我完善、自我证明的工具,因为当“人”不重要的时候,“人”要为制度服务,制度建设本身就成了最高目标,其内卷化发展也就不可避免了。
据说2012不会是世界末日之年,不过又据说如果常怀今天就是生命里最后一天的想法,我们就活得更加努力。在新一年开始的时候,我希望(只是希望而已)大家都有一点时不我待的意识,让我们的职业教育事业会走出“内卷”(involution),走向“变革”(evolution)。
(作者系江苏技术师范学院职教研学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