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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工业化”与“合作化”的关系看当代文学
——以《创业史》为例

2012-01-28张永峰

枣庄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创业史合作化柳青

张永峰

(衢州学院 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中心,浙江 衢州 324000)

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表现城市“工业化”和农村“合作化”的作品很多,前者如周立波的《铁水奔流》、艾芜的《百炼成钢》,草明的《火车头》、《乘风破浪》,后者如赵树理的《三里湾》、周立波的《山乡巨变》、柳青的《创业史》及浩然的《艳阳天》,等等,但是着力探究表现两者之间关系的作品却不多见,如果不说是几乎没有的话。按说,城市“工业化”和农村“合作化”是新生的共和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两个方面,两者结合在一起构成社会主义建设的整体规划,所以,探究两者之间的紧密关系当是当代文学创作的重大主题之一,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么,这个主题在文学史上的缺席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这首先要了解一下“工业化”与“合作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对于城市“工业化”和农村“合作化”之间的关系,毛泽东在1955年7月31日的讲话《关于合作化问题》中有明确的阐释:

有些同志不赞成我党中央关于我国农业合作化的步骤应当和我国的社会主义工业化的步骤相适应的方针,……他们认为在工业化的问题上可以采取现在规定的速度,而在农业合作化的问题上则不必同工业化的步骤相适应,而应当采取特别迟缓的速度。这就忽视了苏联的经验。这些同志不知道社会主义工业化是不能离开农业合作化而孤立地去进行的。首先,大家知道,我国的商品粮食和工业原料的生产水平,现在是很低的,而国家对于这些物资的需要却是一年一年地增大,这是一个尖锐的矛盾。……其次,我们的一些同志也没有把这样两件事联系起来想一想,即:社会主义工业化的一个最重要的部门——重工业,它的拖拉机的生产,它的其他农业机器的生产,它的化学肥料的生产,它的供农业使用的现代运输工具的生产,它的供农业使用的煤油和电力的生产等等,所有这些,只有在农业已经形成了合作化的大规模经营的基础上才有使用的可能,或者才能大量地使用。……其次,我们的一些同志也没有把这样两件事联系起来想一想,即:为了完成国家工业化和农业技术改造所需要的大量资金,其中有一个相当大的部分是要从农业方面积累起来的。这除了直接的农业税以外,就是发展为农民所需要的大量生活资料的轻工业的生产,拿这些东西去同农民的商品粮食和轻工业原料相交换,既满足了农民和国家两方面的物资需要,又为国家积累了资金。而轻工业的大规模的发展不但需要重工业的发展,也需要农业的发展。因为大规模的轻工业的发展,不是在小农经济的基础上所能实现的,它有待于大规模的农业,而在我国就是社会主义的合作化的农业。因为只有这种农业,才能够使农民有比较现在不知大到多少倍的购买力。[1](P438)

这一段话是在回答党内以刘少奇为代表的另一种主张,他们认为在没有农业机械化的前提下,通过农业合作社直接走社会主义道路是不可能的,是一种“空想的农业社会主义”。在毛泽东看来,“社会主义工业化是不能离开农业合作化而孤立地去进行”,最重要的原因是工业化需要农村提供商品粮食、工业原料、大量资金积累、以及重工业和轻工业产品的销售市场、还有不断增长的购买力。这些只有农村首先组织起来,实现农业合作化、实现大规模的集体生产之后才有可能实现。社会主义工业化与农业合作化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后者是前者必要的基础。对于这个问题,美国历史学家莫里斯·迈斯纳在其著作《毛泽东的中国及后毛泽东的中国》中有详细的论述,这里引用其一段具有总结性的文字:

第一个五年计划为中国提供了重要的和稳定的现代工业基础,尽管与先进的工业国家相比较,这些基础还很弱小。但是这种成功是付出了社会经济代价的,其主要的代价是由中国5亿农民来承受的,因为城市的工业化主要是建立在剥夺农村的基础上的。……城市工业化的资金也主要是从农村获得的,国家征收较高的农业税,农民被迫以国家规定的低价将大量的粮食出售给国家部门。不管用什么标准来判断,50年代的工业化都是杰出的经济成就,但是像历史上所有的经济进步一样,它是建立在社会的一部分对另一部分进行剥夺的基础上。[2](P164~165)

在此基础上,旷新年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经典〈创业史〉》一文中这样概括农业合作化的原因与背景:“农村集体化的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汲取农村剩余,为国家工业化提供积累。1953年统购统销以后,工农业产品价格剪刀差扩大,成为了对于农民一种隐蔽的和方便的剥夺,农民为国家工业化作出了巨大的、看不见的牺牲和贡献。……中国这样的第三世界国家既不可能通过海外殖民掠夺,又希望避免资本主义残酷的剥夺方式进行原始积累。当时政府采取的是国家资本主义的形式,通过集体化的组织方式稳定、持续地汲取农村的剩余,为国家工业化积累资本。”[3]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城市“工业化”和农村“合作化”之间关系的实质。实际上,中国的工业化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曾经的工业化一样,都面临一个原始资本积累的问题,——这也是现代化必然遭遇到的问题,不过因为社会理想、历史条件的不同,中国采用了另外的积累方式,简单地说,就是“一部分(工业)对另一部分(农业)进行剥夺”,当然是借助了国家主义的形式。在这样的认识前提下,探究两者之间关系的文学主题为何在当代文学中缺席,就成为一个非常值得重视、值得研究的课题。

其实,说这个主题缺席,并不意味着当代文学完全不触及这个主题,或者与这个主题毫不相干,恰恰相反,当代有关农村“合作化”时期的文学叙述中也时常会触碰到这个主题,尽管常常是不自觉的,可正是这种不自觉,甚至正是这个主题的不出场,反倒说明“工业化”与“合作化”之间的关系深刻制约着农村“合作化”叙述的形态,而且,越是对制约不自觉,这种制约就越大。而在历史现实的层面上,对“工业化”和“合作化”之间关系的历史认识和评价态度,深刻影响着对当代前30年历史——尤其是农村贫困历史——的解释和评价,这种解释和评价又触及后30年历史选择正当性的建立,从这个意义上说,对“工业化”和“合作化”之间关系的认识同样制约着后30年文学的发展。这样看来,在当代文学史上,这个主题虽然是缺席的,却一直又是在场的,其作为一种潜在无形的制约性力量参与了当代文学的生产。因此,追究“工业化”与“合作化”之间关系在当代文学中的表现和不表现,以及为何表现为何不表现,就成为当代文学研究的一种视野,一个路径,或者也可以算作一种方法。下面就从这个视野和路径出发,尝试着进入当代文学某些作品的讨论,现仅以《创业史》为例。

《创业史》是描写农村“合作化”运动的一部经典之作,发表之后,获得极高的评价,也引起了激烈的争论①。在这场争论中,柳青发表了《提出几个问题来讨论》一文,文中谈到自己的创作初衷:“《创业史》这部小说要向读者回答的是: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和这次革命是怎样进行的。回答要通过一个村庄的各阶级人物在合作化运动中的行动、思想和心理的变化过程表现出来。”[4](P470)柳青这个创作初衷为我们理解《创业史》这部小说提供了基本的问题意识。也就是说,作家一方面要回答“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和这次革命是怎样进行的”这样全局性的大问题,另一方面又局限于在“一个村庄”的合作化进程中寻找答案,那么,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某种不协调呢?这样找到的答案是怎样的呢?

从一个重要的方面讲,柳青的答案是非常深刻的。

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在梁生宝的道路与郭振山的道路之间的矛盾冲突中,小说作出了有力的回答。郭振山的道路不仅仅是郭振山的道路,它是社会主义革命来临之前所有农民的道路,无论是贫农、中农、富农、还是地主。因为如果仅有土地改革,没有农村社会主义革命,各种成分的农民没有本质的不同,其本质性的思想观念都是私有经济的产物,都是认可个人发家致富的老路的。即使“土改”时期的革命英雄、党的领导干部郭振山也不例外,尽管他曾经有烈火般的革命热情,他的革命气魄令地主、富农胆战心惊。可是,个人发家的道路不但不会实现普遍富裕,反而会重新导致阶级分化。下堡乡蛤蟆滩二十几户借贷无门的贫困农民很可能会重新变卖土地、重新堕入到被剥削阶级的行列,而那些富农、富裕中农包括掌握村政大权的郭振山因有丰厚的发家资本而会成为新的剥削阶级。如果是这样,土地革命的意义很快就丧失殆尽了。正是在这种形势之下,年轻农民、共产党员梁生宝挑起了建立互助组的重担。小说中,梁生宝带领贫困农民走合作化道路的意义,首先是建立在实现丰产增收、实现普遍富裕的基础之上的,也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防止阶级分化,使得革命事业继续向前发展。

这次革命是怎样进行的呢?答案还是首先落在梁生宝身上。

如前所述,既然从本质上讲郭振山和蛤蟆滩各种成分的农民没有什么不同,那么梁生宝与郭振山的区别就是和所有农民的区别。因为,如果说土地革命是“革地主阶级的命”,那么农村社会主义革命就是“革农民阶级的命”,无论从长远看社会主义革命怎样有利于农民的生活,无论其作出怎样的对于未来理想生活的承诺,它毕竟要农民交出包括土地在内的所有生产资料,要铲除农民一贯赖以生存的私有制经济,要消除作为私有制经济产物的在农民心中根深蒂固的私有观念,所以,社会主义革命的意识和要求不会是农民自发产生的,它必然是先锋政党从外部灌输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柳青才在与严家炎等人的争论中特别强调党在这场革命中的重要性:“简单一句话,我把梁生宝描写为党的忠实儿子。我以为这是当代英雄最基本、最有普遍性的性格特征。在这部小说里,是因为有了党的正确领导,不是因为有了梁生宝,村里掀起了社会主义革命浪潮。是梁生宝在社会主义革命中受教育和成长着。小说的字里行间徘徊着一个巨大的形象——党,批评者为什么始终没有看见它?”[4](P471)梁生宝正是接受党的教育和培养,率先具备了社会主义革命意识和要求的新人,是党的意志的忠实践行者,这是他与蛤蟆滩其他人本质的不同。所以,也只有靠梁生宝这样的社会主义新人,才能在党的领导下带领大家走互助合作的道路,在与农村各种自发势力、自发倾向的斗争中,将农村社会主义革命从局部成功引向整体胜利。而在这艰辛的进程中,各个阶层的农民(比如梁三老汉)将经历艰难的思想转变和精神磨练。可见,这部小说主要是从农村普遍富裕与“革命”中国的关系这个立足点,来实现自己的创作初衷。

如果仅封闭在农村视野中(“一个村庄”的合作化进程中)或单从农村这一方面来理解《创业史》的上述回答,我们不得不说作家对农村社会主义革命的思考具有相当深度。他从农业合作化对“革命”中国的意义,以及“革命”中国怎样有利于农村普遍富裕这个角度,对“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和这次革命是怎样进行的”这个重大问题给出了出色的回答。但是,如果把城市工业化一并纳入视野当中,把农业合作化放在社会主义规划的整体结构里考察,我们会发现仅有如上的回答是不足够的。小说并没有自觉地回应:农业合作化对于“现代”中国的意义以及“革命”中国与“现代”中国之间的复杂关系,还包括“现代”中国的建立需要剥夺农村以完成资本积累而不利于农民生活这一重要的现实问题。

柳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不足。

所以,小说中出现了另外一个积极进步的人物,就是青年团员徐改霞。徐改霞和梁生宝在党团的工作生活中产生了爱情,但是,这样的爱情关系却与徐改霞的生活、事业选择产生了矛盾,她接受代表主任郭振山的教导,想去城市当工人,参加城市的工业化建设。如果说徐改霞这个人物不仅是作为表现梁生宝爱情生活的载体——梁生宝对这段爱情的粗率处理,可以显示他全心全意扑在合作化事业上的高度责任感和政治觉悟——而具有独立的意义,那么,这个人物是游离于当时农村种种矛盾冲突之外的。虽然小说不止一次地强调徐改霞心灵纯洁、积极进步,但在整个农村合作化事业当中,她没有丝毫作为,她反复思量的就是一件事:是要爱情,还是要进城?

“现代”中国的诉求和城市工业化给农村青年提供了另外一个生活的新天地,这个新天地就是进城当工人。徐改霞是在郭振山的教导下开始产生对这个新天地的向往的②。可是,这个新天地的意义对徐改霞和对郭振山是非常不同的。在徐改霞看来,“这对她个人来说,也许是更有意义、更理想、更有出息的前途;对党和国家来说,是义不容辞的。”[5](P50)也就是说,徐改霞是把个人的前途与献身于国家工业建设(这也是党和国家的要求)紧密结合在一起的。而对郭振山来说,新天地的意义只是更有利于个人的前途和生活,比如,他是为了个人发家计划才安排弟弟进工厂:“老三振江在城市向农村第一次要人的时候,他就让他到西安电厂里当徒工,升了技工就能往家捎钱!”[5](P179)在小说中,郭振山对待进城当工人的错误用心是他坚持个人发家错误路线的体现,徐改霞正是在对其错误用心发觉之后才认清了他的落后面目。

小说并没有到此为止。在进城当工人这个问题上,小说又拿徐改霞与其他姑娘作比较,从这种比较中看出,小说肯定的是徐改霞这种被“工人阶级的光荣吸引”、以郝建秀那样的英雄女工为榜样,献身于工业建设的远大理想,徐改霞是小说为同类人树立的榜样;而对那些贪图城市里吃的、穿的、用的等等现代物质生活的姑娘,小说予以尖锐的批评和鄙弃,认为那是富裕中农的阶级成分导致的结果。把贪图城市现代物质生活与落后的阶级身份链接起来,是用阶级教育和革命教育来动员年轻人在进城当工人的问题上采取正确态度。但是,如果抱有这种态度的姑娘并非都来自富裕中农家庭,怎么办?当徐改霞置身于三千农村姑娘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考工厂大军的时候,她感到非常震惊和困惑:

考工厂的人这样不正常地拥挤,是好现象吗?都是进步的表现吗?

今年考工厂的人为啥这么多呢?[5](P388)

这是徐改霞对青年团县委王亚梅同志的提问,也是她对自己确信的人生观念的提问,她得到的回答是:

大多数闺女家是不安心农村,不愿意嫁给农村青年……党中央和国务院有个教育农村青年不要盲目流入城市的指示哩……

眼下,工人比农民挣得多,所以才会有盲目流入城市的现象。……将来消灭了城乡差别的时候,才没有人不安心在农村的现象,社会是复杂的,人的觉悟不齐嘛……[5](P390~391)

上述动员方式解决不了“城乡差别”造成的问题,它无法把造成、加剧“城乡差别”的原因——农村合作化与城市工业化之间的关系——纳入到叙述话语当中。《毛泽东的中国及后毛泽东的中国》道出了当时的情况:“城市的工业化也并没有解决长期存在的城市的失业与半失业问题,来自贫困的农村地区的数以百万计的农民自发地涌入发展中的城市使这个问题更为严重”。[2](P165)阶级教育与革命教育的动员方式把基于城乡差距的生活选择问题转化为是否革命进步的问题,党团干部王亚梅把基于生存问题之上的农村人口流入城市,解释为“人的觉悟”问题,这样的动员和解释无非是将造成、加剧“城乡差别”的原因掩盖起来,从而寄期望于更大强度的革命理想动员。这种有意无意的掩盖,这种有意无意的表现与不表现,标明了传统社会主义时期文学叙述的边际。而深刻的现实主义作家柳青在这个边际上有意无意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和无奈。

从当代文学前30年的总体状况来看,农村叙事越是受上述边际的限制,越是加重革命理想主义色彩,越是要强调革命崇高、大公无私、生产、建设、劳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等主题,典型的例子如浩然的《艳阳天》、《金光大道》。这些主题的反复强调和渲染对文学叙事形态产生很大影响。正因为如此,当文学叙事转入一个不同的历史阶段以后,作为一种叙事反弹,上述主题又会遭到特别的轻视,比如王朔小说对崇高叙事的狂欢式嘲讽。但吊诡之处在于,由于当代后30年历史在否定以前历史的基础上建立自己的正当性,所以,主流叙事也无意于揭示农村的贫困历史与城市“工业化”之间的联系,这使得前30年农村的贫困、饥饿、衰败显得不可理解,从而在后来的文学中获得荒谬化的表现,比如,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等。可见,遮在“工业化”与“合作化”之间关系上的面纱深刻影响了当代文学创作和文学研究,揭开面纱的时刻其实早就应该到来。

注释

①当时争论的一方以严家炎为代表,其先后发表的文章如下:《〈创业史〉(第一部)的突出成就》(《北京大学学报》1961年第3期)、《谈〈创业史〉中梁三老汉形象》(《文学评论》1961年第6期)、《关于梁生宝形象》(《文学评论》1963年第3期)、《梁生宝形象和新英雄人物创造问题》(《文学评论》1964年第4期);另一方以柳青等人为代表,除柳青的文章《提出几个问题来讨论》(《延河》1963年第8期),以外还有艾克恩、冯建男、朱寨、姚文元等的文章。当时争论的一个焦点是“这部作品最大成就是成功塑造了梁生宝这一典型形象,还是梁三老汉”.

②对于改霞提出的“不如趁早参加农业,搞互助合作”的想法,郭振山教育她“千万甭胡打算”,只有参加国家的工业建设才算是材有所用,从此,“她明白了:代表主任又给她揭示了一个生活的新天地!”(《创业史》(第一部),第49页)

参考文献

[1]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2]莫里斯·迈斯纳.毛泽东的中国及后毛泽东的中国[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

[3]旷新年.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经典《创业史》[J].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5).

[4]洪子诚.20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五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5]柳青.创业史(第一部)[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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