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动画的艺术特色

路淑芳

LU Shu-fang

一、抽象动画的概念界定与辨析

在20世纪初期，当摄影逐渐替代了写实绘画，电影成为主流之后，一部分前卫艺术家试图把抽象艺术与动画结合起来，创造一种新型先锋实验动画，抽象动画一词由此产生。

关于抽象动画的概念，在已出版的一些著作里也都有提到。薛艳平在《非主流动画》一书中指出:抽象动画是一种先锋实验动画，同所有先锋艺术一样，有其独特的发展方式;孙立军在《动画艺术词典》中给实验动画下了这样的定义:“那些仍然保持自我风格、形式、技巧以及制作方式的动画艺术家的作品就被称为‘实验动画’。”［1］实验动画在形式和内涵方面具有探索性和先锋性的总体特征，在一些动画类相关著作中还被称做艺术动画、动画短片、非主流动画等。

根据抽象动画艺术特色，笔者对抽象动画的概念进一步理清:“抽象动画是通过音乐性质、视觉技巧、色彩形状、韵律设计等手法，以表达意念为主旨，结合听觉艺术和视觉艺术，创造一种自由自在、不拘形式感的动态影像艺术。”抽象动画艺术特色的研究是动画自身发展的内在需求，具有它独特的魅力及艺术语言特征。

抽象动画与具象动画是一组相对应的概念，但是相对于具象动画来说，抽象动画的关注面较窄。大多数人都认为抽象动画是艺术家的自我欣赏，其内容一般比较晦涩难懂，不太迎合大众的口味，不能适合市场，也因此没有太大的发展空间。早期的抽象动画确实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但在当代网络、技术、信息迅速发展的背景下，抽象动画正以多种形式出现在观众面前，并逐渐渗透到各种领域中去。例如具有交互功能的网络抽象动画，以及将抽象图形和计算机三维技术结合起来的三维空间抽象动画。

抽象动画主要表现的是抽象的、浓缩的视觉形象，通过画面的节奏变化等表现方式来刺激观众。抽象动画艺术家以图形的美感形式与基本元素为载体，探索内在世界的奥秘，将隐藏的内在情感转变为可以观看的视觉表现。它是介于电影、绘画、音乐领域之间的一种艺术形式，其表现手法极为丰富。例如作为一切绘画艺术基础的点线面，就是抽象动画作品的精华，受康定斯基与蒙德里安抽象绘画大师的影响，抽象动画运用点线面等独特的艺术语言诠释着艺术家的情感与思考。

二、抽象动画的表现形式

在抽象动画的创作中，艺术家不用去追求华丽的画面、高超的技术效果。它排除了题材因素，而直接用抽象的语言 (线条、色彩、构成等)来揭示精神内涵，因此，抽象动画也被认为是更加专注于发挥动画本体特征的一种门类。

鲁道夫·阿恩海姆在《视觉思维》中提到:“当人们使某些动态的色彩形式随着音乐的播放而出现时，便会得到极佳的效果。” (这种实验，由奥斯卡·费钦格 (Oskar Fischinger)、瓦特尔·鲁特曼(Walter Ruttman)和诺曼·麦克拉伦 (Norman Mclaren)等人所作。［2］181

从抽象动画的形式与内容的关系来说，形式即内容。抽象动画本身的表现形式同时也是它的内容，抽象动画通过一种表现形式将所表达的情感思想传递出来，观众通过这种表现形式去理解这个作品，并认知它的思想内容。在《论艺术中的精神》一书中，康定斯基提出:对抽象主义作品的欣赏应该从画面上寻求内在的情感、思想、意义。

抽象动画在表现形式上，可以通过手绘，也可以通过材料来表现，还可以借助计算机——不同的表现形式产生了多样的艺术风格。

1.一般表现形式

在20世纪抽象动画产生初期，手绘形式的抽象动画是比较传统的表现形式，是艺术家们最常用和最易于表现的一种视觉形式，以手绘为主的抽象动画更容易塑造一些艺术效果和自由发挥的空间。尤其在塑造画面的形状和色彩、形式与内容的统一方面，作者更趋向于采用手绘的形式。

例如朱尔斯·安格尔在1974年创作的《疾驶的火车》。这部作品采用了手绘动画，同时运用了多次重叠丝网印刷术，目的是为了塑造一种“快速移动”穿越风景的特效，同时达到形式与内容的统一、形状与色彩的统一。

2.材质、肌理、特效剪辑等特殊表现形式

抽象动画新的艺术形式的产生与动画艺术家在材质、肌理、特效剪辑等技术上的探索和实验紧密相连。

材质、肌理等的表现形式在一段时间内受到艺术家的热烈追捧，画面不再局限于手绘的方法，表现手法越来越多，利用的材质也相当广泛，卡片、硝酸盐、胶卷、蜡纸或编织品等都是艺术家尝试的材料。这一阶段抽象动画在表现形式上出现了异彩纷呈的局面，作品表现手法多种多样，创作题材也丰富广泛。

一件好的艺术作品必然是内容与形式的统一，阿恩海姆在“视觉思维”中讲到:“人们之所以感到美，乃是表达内容和表达方式达到同形性对应的结果。”［2］373

例如，《色彩交响曲》，加拿大抽象动画艺术家诺曼·麦克拉伦创作于1971年，特色是采用大量不同几何图案的卡片进行制作，加入不同的色彩与音乐对应成音符，这一做法将音乐视觉化，观众可以通过欣赏影片达到一个“看”音乐的效果。采用的技术是声音由音轨转到图片区成为可视图像。

德国抽象动画艺术家奥斯卡·费钦格在1942年创作的《动感无线电》。创作这个作品，他采用了新的技法，利用硝酸盐材料制作cels动画，其视觉效果非常震撼。

英国的抽象动画艺术家列恩·利尔，于1935年创作了《彩色盒》(Colour Box)，表现技法主要是借助于胶卷的材料，通过在胶卷上刻画和转印图像以达到特殊的肌理效果。

3.计算机为主的表现形式

美国的抽象动画艺术家拉里·库巴致力于计算机动画电影的研究，他在1985年创作的抽象动画作品《计量运动》是由简单元素构成的一系列图像运动，这些图像设计的精妙之处在于能够在同一个规定的结构里再现和融合，最简单的元素是线形的丝带一样的图像，在他们消失之前，会横穿屏幕画出一条轨迹。最复杂的元素则是一系列的图像，运动着消失在终点，音乐也配合着图像运动的轨迹从生到灭。

可见，抽象动画艺术家们在动画的制作工艺、技术及材料方面都进行了广泛地探索和实验，由此促使新的动画艺术形式产生并不断发展，与此同时，也带给观众新的视觉感受。这些特殊的技法表现，对于我们在创作抽象动画的同时，具有一定的借鉴和指导作用。

4.不同形式的综合

抽象动画的表现手法也呈现出综合的形式，在同一作品可以结合多种表现手法，比如将摄影技术、媒介材质等组合运用，表现形式的综合运用使抽象动画艺术家的作品不再拘泥于单一模式，也出现了丰富的特殊效果，使形式更加灵活多样。

另一位抽象动画艺术家德怀奈尔·格兰特 (Dwinell Grant，1912—1991)创作的《构图》(Composition)五部曲中，《构图一号》(Composition1，1940)运用了玻璃、木头与纸张等材料，将时间和运动元素加在抽象构图之上;《构图三号》(Composition3，1942)也使用了铜线、胶泥、木料等，在媒材方面进行了更多的探索;而在《构图四号》(Composition4，1942)中，为了制造一种三维立体效果，使用了分光镜、偏光玻璃，以及剪纸和图形结合的方法。

三、抽象动画的艺术特色

抽象动画的艺术特色体现在非故事性、抽象化、音乐化，并具有高度的精神性。

抽象动画艺术家们采用各种材料、肌理、特效，将抽象图形结合音乐，使抽象图形跟随音乐的节奏在画面中做各种规律或不规律的组合运动，形成独有风格的动画影片。

1.抽象化的视觉效果

(1)简约提炼、符号化

抽象动画艺术家借用几何图形表达主观思想或传递某种概念。点、线、面、几何造型等抽象图形都是艺术家传达作品思想最好的符号形式。这是抽象动画的精华表现。

相对于具象动画而言，抽象动画的内容和形式都不是趋于复杂，而是比较简约、抽象的，具有典型的代表性。抽象动画都是艺术家通过提炼加工，以浓缩精华的形式展现在观众面前，通过一些极简的图形来传递深刻的内涵。

抽象派绘画先驱康定斯基将每样东西简化为点和线，他在《康定斯基论点线面》中对点线面分别作了概述，他认为“点是最简洁的图形。线是由点的运动而产生，通过点的移动而留下的运动轨迹。面是由垂直和平行的四条线构成”。

抽象动画以点线面作为造型基础，利用点的聚散、线的运动、面的开合等来形成自己独特的造型特征。例如，艾格凌创作的抽象动画《斜线交响曲》，就是利用线作为视觉造型。画面通过线的长短、粗细、疏密对比以及组合交错、排列的变化，配以音乐节奏，突出展示线条的节奏和韵律。

(2)色彩

不仅形状可以表达音乐的感情，颜色也有同样的力量，例如，灰色适于表现稍微逊于波形表现力度的音响效果。在《格式塔心理学原理》一书中，考夫卡提出这样一个观点:针对个人的知觉问题，他举出一个例证，对于灰色浓淡的比较、线条长短的比较，不同的人观看同一个物体，所反馈的答案是不一样的，通过这个比较和判断的经验来传递知觉信息。

这些色彩原理在抽象动画的创作中起到了很好的借鉴和指导作用。例如，在《色彩的呐喊》和《色彩交响曲》这两部抽象动画中，抽象动画艺术家就很好地利用了这些色彩原理。

2.音乐化

抽象动画是结合抽象画与音乐的艺术，不少抽象动画的先驱者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很深，如法国的叙尔瓦奇，德国的里希特、艾格凌、费钦格、鲁特曼。音乐在抽象动画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抽象动画的音乐与一般电影的音乐区别在于——音乐视觉化。除了烘托气氛外，抽象动画中的图形运动大多是为了表现音乐，抽象动画中的视觉语言是音乐的外在表现形式。例如，拉特福特创作的抽象动画《单一代码》，就是利用抽象的视觉效果来表现音乐的内涵、节奏。诺曼·麦克拉伦创作的《色彩交响曲》，采用的是将音轨转化为可视图像。

迪斯尼创作的《幻想曲》是比较典型的音乐动画电影，其中的音乐就直接成为台词的组成部分。这部作品主要是用美术画面来阐释音乐，形成可视化的音乐，将音乐和美术画面完整地结合起来。抽象动画在音乐的表现上更进一步，更纯粹、单纯地表现画面的节奏、韵律，传递精神内涵。

另外，音乐也是抽象动画精神升华的主要表现手段。

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认为音乐都是用抽象的音符来传递作者的情感，以此感染听众。音乐是所有艺术中最纯粹的，音乐的旋律与节奏从来不依附自然，所以，抽象动画将基本的绘画元素——形象、色彩、线条和空间等加以发挥，使其回归到最纯粹、最简单的动画形式，绘画才会如音乐般的纯粹，而达到更高的精神性。抽象动画以线条、色彩为基础，形成最纯粹的动画形式，突出高度的精神性。

3.高度的纯粹性和精神性

抽象动画的高度精神性是它所要表达的最高境界。抽象动画不像具象动画，可以通过具体的形象角色性格去表达动画片的主题和相关概念，它是通过抽象的图形语言来表达创作者的观念。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抽象动画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所传达出来的高度精神性。

康定斯基说:“抽象绘画不但是‘造型’的，也是‘精神’的一种艺术，而色彩与形象等基本绘画元素具有独特的精神性。它们只是用来表现此一‘精神’的符号罢了。”［3］

另外，抽象动画还具有无限可能性的总体特征。抽象动画的内容表现一般没有固定的模式和特定的内容，形式上不受任何约束，观众通过观赏影片，自己体会其中内容，同一部影片，每个观者也都会有不同的感受，这也是抽象动画的魅力所在。

结 语

抽象动画作品传达了一个时代艺术家们的先锋意识，从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时代和文化背景下的创作者的思考，它不仅是艺术家的个人情感表现，同时也代表了特定社会群体在特定时代的心理表达，是“那段历史那个社会”的映射。

抽象动画从20世纪初期到今天已发展近百年，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非故事性、抽象化、音乐化，以及高度的纯粹性和精神性等艺术特征。从手绘到各种技法的探索，再到结合计算机多媒体技术的应用，抽象动画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在当代多媒体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抽象动画已经进入比较完善和多样化的阶段。尤其是网络和三维技术的普及，抽象动画又与新的时代技术相融合，发展成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并成为现代实验影像艺术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分析探讨抽象动画的艺术特征，学习继承抽象动画艺术家们在制作工艺、技术及材料方面的探索和实验，将更大地促进新的动画艺术形式的产生和发展。

［1］孙立军.动画艺术词典［Z］.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3:228.

［2］鲁道夫·阿恩海姆.视觉思维［M］.滕守尧，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6.

［3］陈正雄.抽象艺术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