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现状及对策——基于企业边界视角

孙晓燕

（苏州大学应用技术学院， 江苏 苏州215000）

一、引言

1. 企业边界的概念

企业边界区分了企业内部组织和外部市场环境。有关企业边界理论最有影响力的是交易成本理论和能力理论。新古典经济学理论对于企业边界的分析主要集中在生产，认为基于利润最大化的追求，企业边界在于边际收益和边际成本的比较。而科斯（Ronald H.Coase）认为企业的边界取决于企业内部组织成本和外部市场交易成本的比较，[1]企业和市场是彼此的替代物。当市场交易成本大于企业内部组织成本时，企业内部运作就是更有效的资源配置方式。企业边界的扩张伴随着内部组织成本的提高，当组织成本大于交易成本时，市场就是更优的选择。威廉姆森（Oliver Williamson）的资产专用性理论、[2]张五常的要素市场代替产品市场理论等都是在交易成本基础上的进一步发展和改进。能力理论焦点在于企业的成长和绩效问题，以企业动态能力为切入点对企业边界进行研究，认为“企业的边界在于能力的适用边界”，企业应在内部开展具有比较优势的活动，将其余的活动外包出去。[3]

企业边界的研究对于确定合理的经营规模和范围有着重要的意义。企业的横向边界是指企业的规模经济；纵向边界指企业在整个产业链中的经营范畴以及对于上下游的整合或者分工程度，是范围经济的体现。本文的企业边界主要是指纵向边界。

2. 我国电子商务及快递行业的概况

电子商务是指交易双方以互联网为媒介的电子零售/批发交易活动，即通过互联网进行信息的组织和传递，实现商品（包括有形和无形的商品）所有权的转移或服务的消费。缺少物流的过程，电子商务是不完整甚至无法开展的。本文的电子商务企业主要指以网络零售为主营业务的企业，其上游是数量众多、替代性较强的供应商，下游是“原子化”、分布广、差异度大的消费者，交易具有小批量多批次的特点。

2008 年以来，我国电子商务呈现爆发式增长。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的调查显示，我国互联网用户数量已突破4.85 亿个。截至2010 年12 月，网购用户规模达1.61 亿个，网购金额达5231 亿元人民币，占全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3.3%，较2009 年增长109.2%。波士顿咨询公司发布的《中国数字化新世代3.0》报告预测，2015 年中国互联网用户总数将达到7 亿个，网购用户达到1.93亿个，网络零售总额将达到3600 亿美元以上，近10%的零售交易将在网上进行。

我国快递行业始于1980 年前后，起步较晚，发展缓慢。电子商务的兴起加速了快递行业的发展，带动了大量的民营快递企业。截至2011 年底，获快递执照的企业超过7500 家，从业人员70 万人；快递行业拥有飞机30 架，汽车十多万辆；年投递总量为24 亿件。[4]据测算，电子商务让快递需求放大了70 倍；网购占零售总额每上升1%，快递行业收入就增加70%。高效的物流系统是电子商务能够健康运行的保障，但快递业发展的速度和质量远远滞后于电子商务的发展。有实力的电子商务企业开始致力于自建物流系统，进行纵向边界延伸。

二、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的现状

自建物流的电子商务企业主要有两类，一是业务规模大、融资成功的电子商务企业，如“京东”、“当当”等；二是传统零售巨头经营的电子商务网站，如苏宁易购。据调查，我国排名前十的电子商务企业半数在进行自建物流。“京东”将其获得的大部分资金都投在了物流平台的建设，申请了快递业务经营许可证。“当当”整合了80 余家区域配送企业。凡客控股如风达，申请了快递业务经营许可证。据中国交通运输协会统计，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配送网络主要集中在一线城市和部分经济发达的二线城市，占快件总量的一半以上。在二三线城市和边远地区，普遍采用自营和外包相结合的方式。目前，自建物流配送体系的电子商务企业，平均每天快件量在50 万件左右，相当于1 家中型民营快递企业1 天的快件量。由于物流系统建设的复杂性和周期性、电子商务业务增量等因素，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短期内尚未对快递行业造成强烈的冲击。

三、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的动因分析

1. 交易成本

首先，交易越频繁，交易成本越高，企业越倾向于自营该项业务。[5]完成电子商务的整个交易过程依赖物流，电子商务企业和物流之间的交易是高密度的，存在自建物流的激励。

其次，从资产专用性来看。当交易活动中涉及到专用性资产时，利用市场交易的成本可能远高于企业内部组织成本。资产专用性是指在不牺牲生产价值的条件下，资产可用于不同用途和由不同使用者利用的程度。物流活动不单单只服务于电子商务行业，基于物流活动的广泛性，其资产专用性并不明显。

再次，交易的不确定性越大，企业越倾向于自营。[6]交易的不确定性和交易过程信息的不完全性、交易双方信息的不对称性密切相关，物流活动的多元化和动态性使得物流信息具有量大、分布广、来源广、时效性强等特点。因此，相关交易过程可控性较低，不确定性较大。

2. 能力理论

能力维度的关键在于物流能否成为电子商务企业的核心能力，[7]造就电子商务企业的竞争优势。例如，电子商务巨头亚马逊大力发展物流，物流能力成为其核心优势之一，除了满足自身物流需求之外，还为其他企业提供供应链管理服务。

第一，自建物流能够提高电子商务企业的控制力，进一步整合物流、信息流、商流和资金流。电子商务企业直接控制仓储、配送等环节，能够最大程度地配合与支持网络交易的完成，提高顾客响应能力。例如，货到付款一直是顾客青睐的网购支付方式，能够降低顾客网购风险，提高交易便利性，弥补了互联网的虚拟性。但是能做到货到付款的快递企业并不多。如果电子商务企业和快递企业的财务平台对接不畅的话，将货到付款交给快递企业运作会大大拖慢电子商务企业资金周转的速度，而且存在回款风险。自建物流能够满足顾客货到付款的需求，同时提升电子商务企业资金利用能力。

第二，提高顾客满意度，获得二次营销机会。据调查，2011 年用户选择网购的首要因素中，价格的占比已有所下降，而物流等服务的影响增长6.4个百分点达到25.7%，且七成以上针对电子商务的投诉集中于物流服务。电子商务企业自营物流能够提高服务质量，重视服务效果而不会单纯追求物流效率。物流中的配送环节能够给电子商务企业带来与顾客直接接触的机会，这种面对面、人与人之间的接触能够提高电子商务的人性化程度，提升顾客体验。同时，电子商务企业自营物流还能提供增值服务，如开箱验货、试穿、退货等，有效降低顾客网购的心理成本。直属于电子商务企业的物流配送人员可以在兼顾物流效率的同时将配送环节转换成营销窗口，进行新业务、新产品的推广和品牌宣传，提高再次购买的可能性，增强顾客忠诚度。

第三，成本控制能力。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短期内肯定会占用大量资金。从长期来看，一旦配套设施建成，实现规模效应，整体盈利能力应该会有大幅度提高。特别是稀缺的仓储用地，电子商务企业通过长期限、大规模、低价格的租仓能够有效控制物流成本。

四、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存在的问题

1. 过度依赖外部投资，或影响战略决策

搭建全国性物流平台前期投入很大。我国电子商务行业虽然前景巨大但是处于培育期，大多数企业仍在“烧钱圈地”的发展阶段，几乎没有电子商务企业在短期内能够实现真正的盈利。目前，电子商务企业主要靠融资来发展，对外部资本的依赖度极高。如“京东”资金来源主要是风投机构，“当当”通过股市募集资金。随着2010 年电子商务行业融资高潮的退去，是否有持续的大量的后续资金可能成为电子商务企业存活的关键。因此，外部资本对于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的态度可能直接影响企业战略布局和管理决策。

2. 区域发展不平衡，全面覆盖难度大

根据《2011 年邮政行业发展公报》，2011 年全年我国东部地区快递业务量29.4 亿件，收入614.3亿元；中部地区快递业务量4.1 亿件，收入75.3 亿元；西部地区快递业务量3.3 亿件，收入68.4 亿元；东、中、西部比例为79.9%、11.2%、8.9%，地区发展极不平衡。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难以覆盖较广的配送地区和人群，自建物流配送的都是江浙沪粤京津等地区，其他地区仍然要靠快递企业进行落地配。边远地区配送运营成本高，难度大，加剧了电子商务企业和快递企业的矛盾。

3. 行业的差异性和能力的异质性

电子商务企业和物流关系密切，但是两个行业的差异性较大。物流行业基础设施建设周期长，资金投入量大，具有资产密集型的特点，配送环节需要大量的人力。据不完全统计，很多民营快递企业的人力成本占总成本超过30%。例如，顺丰速运共有大约6 万名快递员，人力成本占到总成本的50%以上。

在企业草创期和成长期，企业能力和企业家的能力往往是一致的。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一方面需要企业横向规模的扩大作为支持，另一方面企业纵向边界的延伸表现为进入不同行业发展。决策者需要处理越来越多样化的事务，决策效率和决策质量可能会有所下降。既熟悉电子商务又懂得物流的人才是非常匮乏的，留住这样的人才难度也很大。据一项对于20 位电子商务物流经理人的调查显示，90%以上的人都有在2 年内跳槽或调岗的经历，具体原因包括物流是电子商务成本瓶颈，出业绩难；物流是电子商务问题中心，投诉集中在物流；物流建设周期长、投资大、风险大，与高层和投资方难以建立信任关系等。

4. 快递行业竞争激烈，利润率低下

据统计，2005 年以前，快递业的利润率为35%左右，而现在绝大多数企业的利润率降至5%以下，相当一部分企业在盈亏线上挣扎。截至2011年底，全国邮政管理部门共核准经营快递业务的企业达到7500 余家。按照资本性质和经营主体的不同，快递企业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外资快递，如联邦快递(FedEx)、联合包裹(UPS)等；第二类是国有快递，如中国邮政(EMS)、民航快递(CAE)、中铁快运(CRE)等；第三类是民营快递，包括顺丰、宅急送、申通等有一定规模和知名度的企业以及中小型快递企业。电子商务物流的运营主体主要是民营快递企业，快递行业竞争激烈，市场集中度低，民营快递企业普遍“小、弱、散”，缺少核心优势，处于低端市场，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加剧了竞争，虽然短期内并没有形成大范围强烈的冲击，但是快递企业普遍具有危机感，出现了快递企业加速扩张甚至跨界经营电子商务的情况。顺丰速运连续推出了3 个电子商务网站，获得了第三方支付牌照；申通、圆通、宅急送等都计划或业已推出自己的电子商务网站。企业战略的盲目性可能导致两个行业竞争的无序性，电子商务企业和快递企业由合作关系演变成了竞争关系。

5. 外部环境和行业风险

我国快递行业利润率不高、竞争无序的状况与外部环境有很大的关系，我国物流行业监管不力和过度监管并行。一方面，物流行业多头管理、交叉管理的情况严重，涉及部门众多；另一方面，管理条块分割严重，协调难度大，规划不统一，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民营快递企业缺少政策上的扶持，同时承担着较高的税负，物流过程中重复征税的情况严重。近年来，能源、土地、人力等价格不断上涨，大大增加了企业运营成本。而外部成本、隐性成本居高不下，这些都导致快递行业的利润空间越来越小。

6. 自建物流的规模和管理成本问题

电子商务企业在无法预测自己发展前景的前提下，很难对与之适配的物流布局作出合理的估算。例如，“天猫”自建物流最大的障碍来自于体量太大和发展的不可预测性。如果电子商务交易量达不到一定规模，物流平台就难以实现规模经济，而我国电子商务企业以目前的交易量很难支撑全国性物流网络。凡客的“如风达”就面临着业务量淡旺季的落差和二三线城市订单量不足的问题。而且由于是直接的竞争对手，涉及到商业机密，电子商务企业一般也不会利用对手搭建的物流平台。

通过企业内部权威来配置资源，管理成本可能极高。[8]第一，企业内部权威协调与市场协调相比，激励程度降低，在电子商务企业内部平衡物流的效率和效果并非易事。例如，物流成本核算、物流服务的内部定价、物流部门的绩效考核等。第二，我国的电子商务企业绝大部分是渠道运营商，目前的竞争手段主要是拼价格、比规模，大量的存货、人工、仓储用地等让这些企业逐渐丧失了早期灵活性，自营物流进一步让扁平化的电子商务企业演变成庞大的多层级的官僚机构，管理成本可能出现累积性增加，追求规模经济导致企业内部“影响力成本”、协调成本剧增，反而成为规模不经济。

五、电子商务企业物流发展的对策

1. 快递企业深耕市场，打造品牌

垂直细分将成为电子商务物流的趋势。兴建全国性的平台对大多数电子商务企业和快递企业来说，难度大、周期长，收益得不到保证，但是并不意味着对于中小型快递企业来说，电子商务物流丧失了发展机会。深耕区域市场、提供个性化的服务能让中小型快递企业获得一席之地。快递企业应尽快摆脱低价竞争的窘境，提高服务质量，增加服务附加值，重视末端消费者的服务体验和满意度，而不单单将电子商务看作是客户和交易对象。电子商务发展迅速，早已突破低价和小卖家的发展阶段，快递行业应与时俱进，提供多元化的服务，适时适度进军中高端市场。

塑造品牌形象能够提高顾客忠诚度，品牌的溢出效应能够提升企业的竞争力。但是除了顺丰速运等少数快递企业外，大多数以加盟形式发展的快递企业忽视本企业品牌形象。据笔者调查，在没有纠纷的情况下，消费者市场上六成以上的顾客不能准确说出自己接收的快递是由哪个企业送达的。民营快递企业鲜有所有车辆都有统一标识、所有业务员都有显著标识的工作服，包裹的包装标签也不能突出企业品牌。

2. 电子商务企业利用自身优势，转变发展方式

电子商务企业自身发展方式仍然以外延式的发展为主，即依靠扩大投资、扩大规模、增加各种要素投入的数量，电子商务企业建设大规模的物流中心，大量投资仓储用地，急速扩张配送站点，这样的发展方式在市场迅速扩大的阶段是有一定效果的。但是一旦行业进入了整合期，单纯依靠外延式的手段很难获得持续的竞争优势。而内涵式的发展主要通过创新提高生产要素的产出，优化产业结构和业务流程，提高用户黏度，培育顾客忠诚度。电子商务企业可以根据自身的优势，聚焦在物流某个核心环节，如仓储、IT 平台的搭建，将缺乏优势的部分外包。总之，电子商务企业要考虑核心竞争力、发展阶段、交易规模、资金流等综合条件，选择适合的物流策略。

3. 利用政策，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的《电子商务“十二五”发展规划》中提出，将支持快递服务与电子商务联动发展，鼓励邮政、快递、物流配送企业依托实体网络发展电子商务，加快建设适应电子商务发展需要的社会化物流体系，优化物流公共配送中心、中转分拨场站、社区集散网点等物流设施的规划布局，积极探索区域性、行业性物流信息平台的发展模式。推动快递、零担、城市配送企业依托信息化提高社会化服务水平，增强对网络零售的支撑能力。电子商务企业和快递企业应抓住行业整合的机会，充分利用政府政策，打造健康的竞争环境。

电子商务企业与快递企业可以通过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获得整体优化。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是一种介于一体化和非一体化之间的准一体化，是一种组织之间的有效协调。[9]在企业之间进一步扩大分工的前提下，通过加强企业之间合作来提高市场反应速度，通过内容丰富的契约，寻求整个价值链的有序性和有效性。这种准一体化的社会生产组织方式，既可以获得社会化分工协作带来的效率，又可以加强控制力。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是一种长期的选择，是超市场的契约关系和超产权的权威关系的结合，可以有效实现规模经济和密度经济，兼得市场激励，解决道德风险。

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需要电子商务企业和快递企业双方的努力。首先，电子商务企业不应过度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在要求快递企业提供优质物流服务的同时，却竭尽所能压低价格。盲目压榨快递企业利润空间，必然会伤害终端客户体验和电子商务行业。其次，快递企业应积极响应电子商务企业诉求，对顾客和服务进行细分，转变竞争方式，提高服务质量。[10]目前，天猫已与国内九大快递企业达成战略合作，包括EMS、顺丰、申通、圆通、中通、韵达、宅急送、百世汇通、海航天天，快递企业针对“天猫”平台定制多项专属服务，包括将“天猫”快件的揽收和配送情况及时短信通知消费者，开通超过5000 条城市间线路的“次日达”与“1-3 日限时达”服务，还将陆续开通货到付款、晚间配送、预约时间、上门退换货、消费者自提等服务。

六、总结

我国电子商务物流仍处在发展阶段，电子商务企业自建物流某种意义上是社会化物流不成熟的产物。电子商务企业通过自建物流进行纵向边界的延伸，获取竞争优势；同时物流行业的长周期、高投入也形成较大的风险。电子商务企业应选择适合自身发展阶段和规模的物流策略，与第三方物流企业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之间获取平衡。

[1]Ronald H.Coase.The Nature of the Firm [J].Journal of Law and Economics，1960（3）：1-44.

[2]威廉姆森.资本主义经济制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2.

[3]刘东.微观经济学新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138-154.

[4] 金京华.2011 年邮政行业经济运行情况[EB/OL].http：//www.spb.gov.cn/folder108/folder2600/index.html.

[5]曾楚宏，王斌.能力、交易费用与企业边界变动[J].社会科学，2011（10）：45-53.

[6]陈炳亮.不同学派的企业边界理论评析与研究展望[J].社会科学，2011（10）：54-61.

[7]李飞.零售企业物流模式对其竞争优势的影响研究[J].商业经济与管理，2009（1）：14-21.

[8]夏春玉，张闯.大型零售企业规模扩张的理论解读[J].商业经济与管理，2004（11）：4-9.

[9]董华，龚唯平.企业边界与产业组织的动态演化[J].产业经济研究，2011（2）：28-34.

[10]达瓦.快递业发展十大趋势[EB/OL].http：//www.cea.org.cn//yw/201111/t20111123_950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