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中小企业社会责任推进模式及其启示

周翼翔

（浙江树人大学管理学院，浙江杭州310015）

近年来，几乎所有著名的大跨国公司每年都出版CSR报告或者强调公司是如何实施企业社会责任的。现有的理论和实证研究也大都集中在跨国公司上（Siegel＆ Vitaliano，2006；Crane＆ Matten，2007），中小企业鲜有媒体报道（Spence et al.，2003）。事实上，在世界范围内中小企业占企业总数的比重高达90％，雇佣劳动力的比重在50％～60％之间（Jenkins，2004；Luetkenhorst，2004），在发展中国家这一比重则更高，它们在承担社会责任、优化社会氛围上的作用越来越明显，故应有更多的研究聚焦于中小企业而不是大企业（Morsing＆Perrini，2009）。［1－2］就我国而言，中小企业数量众多，覆盖面广，企业的行为已经影响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中小企业社会责任建设既关系到我国经济建设与和谐社会的构建，也影响到企业可持续发展及核心竞争力的形成，如何构建良好的企业履责氛围已成为我国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3］在这方面，部分发达国家中小企业当初面临着与我国当前类似的情况，它们在推进中小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方面的模式和经验，能够为我国提供有益的借鉴与启示。

一、国外中小企业社会责任的推进模式

目前，世界上共有三种典型的社会责任推进模式：一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公众推进型，其特点是由企业、民众和非政府组织等构成企业社会责任的主要推动力，政府只扮演疏导者的角色；二是以英国为代表的政府推进型，它是在欧洲经济一体化发展进程中出现的缺陷不断暴露后政府做出的理性选择；三是以意大利为代表的混合推进型，其特点是政府参与和公众力量共同推进，该模式是意大利政府和公众经过多次博弈后的产物，也是由该国中小企业众多的特点所决定。

（一）美国的公众推进模式

20世纪中期，美国工业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伴随出现的是美国内生态环境的急剧恶化，放射性物质和有毒物质的滥用对公众的身心健康造成了伤害，民众对只顾谋利不顾社会责论的企业极度反感。消费者运动的浪潮一阵高过一阵，在个人力量无法对企业的败德行为形成有效遏制的情况下，许多民众开始寻求以结成共同利益为基础的社会团体。这些团体有广泛的公众基础，对不履行社会责任行为的企业形成了极大压力，迫使许多企业开始对自身的行为进行反思。为了重新获得公众的信任和支持，企业开始采取一系列行动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如响应公众的要求、减少有毒物质的排放、与公众展开面对面的谈判、对已造成的不良后果进行赔偿等等。

由公众来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并不意味着政府不关心企业社会责任的构建，美国政府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大多是采取促进和合作的态度，公开宣讲企业社会责任，并设立优秀企业奖、优秀环境保护奖和优秀臭氧层保护奖等相关奖项以鼓励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此外，美国政府还通常以提供法律保障的方式推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促进企业履责在全美的顺利推进。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美国政府就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规，要求经营者对各利益相关者负责，不仅仅是对股东负责，并加大对忽视社会责任、侵害各利益相关者行为的处罚力度。如20世纪初，美国的Manville公司主营石棉生产销售业务，当时的权威科研机构研究发现，一个人如果长期呼吸石棉纤维，将会导致身体虚弱，甚至面临肺病、癌症等疾病的威胁。Manville公司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在具体做法上，公司倾向于给工人更多的补偿，而不是去寻求改善员工工作条件的办法，因为这样更能减少财务开支。公众的呼吁导致美国政府的直接介入，最后Manville公司以支付2.6亿美元的法律诉讼调停费而告终，其不负责任的行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对其他企业起到了警示作用。［4］

另外，美国的非政府组织起步较早，其科学的管理也有力地推动了企业社会责任的发展。这些组织通常聘请一些政府官员担任顾问，依靠非政府的强制力来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如美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创建的“特罗布鲁德委员会”，1973年在其财务报表中就规定，揭示企业的社会责任信息是其必须披露的内容之一，在此基础上要能确定、阐述并计量能够影响社会的企业活动。对于上市公司，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也要求其应揭示所有与环境相关的负债。这些非政府组织通过各种手段促使企业披露其自身社会责任的履行情况，最终形成督促和约束力，迫使企业履行社会责任。［5］

总之，美国模式以民间力量为主要推动力，政府是企业社会责任发展过程中的侧面引导者，它是通过为企业提供法律保障的方式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而不干涉企业自身履行社会责任的方向与内容。

（二）英国的政府推进模式

与美国模式不同，英国全方位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组织是政府，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成长进程中，政府的全面激励及广泛宣传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政府通过设立专管部门，如社保、教育、环境、交通运输、就业、国际开发、财政和文化机构等各部门都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全面推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2000年3月，英国政府还设立了“企业社会责任大臣”一职，专门负责这项工作。2005年，政府为体现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重视，又将这个职位提升到国务大臣的高度，由此可见企业社会责任在英国的重视程度。

英国政府制定大量的政策来推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除了调整企业在经济、贸易和其他政策方面的社会责任外，还确立了倾向于环保、工作条件、工资、就业等问题的企业社会责任。这是一种通过合适的财政奖励和规则来倡导并激励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典型做法。此外，为支持企业履行社会责任，2002年英国政府建立了公司责任指数，该指数由管理社区活动、环境保护、销售市场和工作场所等维度构成，在充分获取相关资料的基础上，政府每隔一定的时间向社会发布各公司的指数值，以此来引导企业的决策者在战略上重视履行企业责任，因为该指数值的大小会直接影响到企业在市场中的信誉和地位，企业不敢对此掉以轻心。［6］

另外，为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英国政府还采取了多方面的经济激励措施。如，CSR指数的发布，使公众能对企业与企业之间进行比较，有效引导企业展开竞争。为提高规格与吸引力，在褒奖履行情况好的企业时，一般由部长亲自进行授奖。2000年以来，英国政府还建立了企业社会责任院校与企业社会责任网站，为企业与企业之间、企业与公众之间以及企业与政府之间搭建信息交流的平台，让社会全体成员都能了解并参与到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的队伍中来，致力于企业社会责任理念的构建，分享社会责任实践的经验。这种政府为主要推动力、民间力量积极配合来履行企业社会责任的模式，其最终目的是提高全民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认识，促进企业对社会责任的重视及履行。［7］

（三）意大利的混合推进模式

与其他欧盟国家有所不同，意大利的中小企业其经济地位比较特殊。统计表明，小企业占意大利全国企业总数95％以上，规模大都在10人以下，它们所创造的附加值是全国经济总量的72.5％，并解决了意大利全国就业人数的82.2％。正因为如此，意大利政府对中小企业的社会责任问题十分关注。2002年，意大利政府成立了针对企业社会责任的特别工作小组，主要任务是草拟适合意大利企业特点的社会责任管理标准。该工作组由政府工作人员和相关专家组成，劳工部长任组长，由他们提出企业社会责任参考标准，确定“企业应为它的生产经营活动对经济、社会和环境等方面产生的后果承担责任”的指导原则，并且在企业社会责任论述中强调有必要给中小企业提供支持，以便它们拟定自身的企业社会责任方针。［8］

意大利公众参与企业社会责任的模式是一系列讨论的过程，它为利益相关者开辟了可交流的空间。在行动的最初阶段，甚至尚未明确行动框架时，政府就着手成立工作组或委员会，实行开放对话机制，力图让企业、商业组织、大学、社会组织和工会等各方与政界代表一起参与，讨论各方所希望开展的行动。这种操作方式谋求各方共识，从而使政府的行动能覆盖社会的所有呼声与视角，包括企业的竞争优势、问责制、报告和评估以及企业对社会的承诺等。其基本理念是，企业不仅应当采取有社会责任的行为，而且还应当主动为基层谋福利。2003年年底，意大利政府成立了一个由政府、工会、企业和社会团体等代表参加的多边对话论坛，论坛的成员除全国银行家协会、中小企业联合会等成员外，还有劳工联盟、全国消费者协会等社会团体。正是通过推出上述各种举措，意大利中小企业和公众对社会责任的关注程度在不断地加强，极大地提高了意大利人的权利意识，越来越多的人对中小企业承担社会责任提出了预期和希望。

意大利政府除了通过创建对话空间来推行企业社会责任，另外还制定了社会报告标准，创建通用的透明度和自我评估体系。意大利推进企业社会责任是以一系列公共活动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如“企业社会责任——社会承诺项目”，在国家级企业社会责任会议、评奖活动和公共机构广告中宣传企业社会责任，设立意大利企业社会责任多方论坛，并与公共管理机构开展企业社会责任实践等。

二、我国中小企业社会责任缺失的主要表现

我国目前正处于经济的转型期，市场以及监督机制尚不完善，使得部分中小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忽视了理应履行的社会责任。归纳起来，企业社会责任的缺失主要表现在以下诸方面。

（一）企业的社会责任意识淡薄

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中小企业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尽管也通过缴费和税收等方式履行了部分社会责任，但大多数中小企业的社会责任意识淡薄，没有很好地重视企业的社会责任。一些中小民营企业甚至认为，企业社会责任就是企业赢利后向国家纳税和解决地方部分就业，环境保护和社会公正是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才需考虑的问题，履行这些社会责任是没有必要的。这种短视行为导致一些中小企业为追求短期利益而唯利是图，欺诈行为时有发生，抽逃资金、拖欠账款、偷税漏税和产品质量低劣等信用问题常被媒体曝光。企业社会责任意识淡薄还表现在整体信用水平不高，侵权、违约和虚假信息等现象时有发生。企业诚信管理人员和资源也相对不足，企业诚信管理的系统化与专业化水平不高，远远落后于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与此同时，那些建立了诚信管理体系的企业，其职责也难以得到落实，职责不分的直接后果是导致管理绩效低下，信用管理未能形成很好的激励机制，最终导致道德管理滞后影响经济的发展。［9］

（二）企业发展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我国相当一部分中小企业对自身社会责任认识不清，以牺牲环境和资源为代价来获取不恰当的价格竞争优势，大量自然资源被损耗，因资源浪费和不合理利用，导致生态环境问题日益严重。有的中小企业没有充分意识到或者无视其经济活动造成的环境代价，向外肆意排放“三废”，使环境质量急剧下降，给当地居民的身心健康造成严重损害。一些污染严重的小煤矿、小炼油厂、水泥厂、玻璃厂、钢铁厂和造纸厂等，受利益驱动，将工业废水未经处理直接排放。据测算，近年来全国30个省市中，中小企业的万元工业产值产生的废水排放量为0.579吨，固体废弃物排放量为7.643吨，二氧化硫排放量为3.118吨，烟尘排放量为1.211吨，粉尘排放量为0.726吨，远远高于发达国家的排放标准。企业社会责任意识的缺失使环境污染突发事件呈上升趋势，2005年全国环境污染突发事件76起，2006年161起。其中，重大污染事件和较大环境污染事件超过40起。［4］

（三）对其他利益相关者的侵害

许多中小企业一味地将廉价劳动力作为企业发展的资源，不重视员工的福利、生产条件与健康。一些企业置安全生产于不顾，普遍存有侥幸心理，导致生产安全事故的发生率居高不下。有些还知法犯法，违法进行生产经营活动，导致安全事故频发。有些企业为逃避责任，不与职工签订劳动用工合同，有些即使签订了合同也是在玩文字游戏，忽视对员工和社会应有的责任。另外，一些经营者根本就没有保护消费者权益的意识，认为这些妨碍了企业的经济目标。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部分企业利欲熏心、制假贩假，给民众造成了很大的心理恐慌，对消费者的身心健康造成了严重损害。市场交易中的假冒伪劣现象屡禁不止，消费者安全问题时有所闻，产品质量以及服务问题一直是投诉热点且居高不下。某些企业对投资者存在欺骗行为，盲目追求短期利益，缺少诚信，搞假破产逃避债务，还有些上市公司通过假包装到市场上圈钱，只追求企业的利益，而忽视了利益相关者的利益。［10］

（四）企业较少参与慈善事业

企业社会责任中一项重要内容是要求企业积极参与慈善事业，因为它体现了企业对整个社会的态度。但目前我国企业捐赠无论是自主性还是积极性都处在一个较低的水平，捐赠数额较小，参与公益事业的企业不多。一些企业急功近利，对商业宣传大笔投入，而对可以赢得公众长久支持的慈善事业热情不高。据统计，目前我国约有企业1 000万家，占比达99％的企业未能很好地履行慈善义务。根据NPP与麦肯锡公司针对中国公益事业的一项调查，2005年，中国的慈善捐款总数仅占全国GDP的0.05％，而英国是0.84％，美国是2.0％。中国慈善捐款的约80％以上来自国际组织和跨国企业（在美国该数字仅为0.5％）。即使在慈善事业发展较好的沿海城市，企业参与慈善的积极性也不是很高。如青岛市有个体、私营和民营企业28万多家，2007年参加青岛“慈善一日捐”的只有1 000余家，仅占3.5％；外资企业1万家，参加一日捐的也只有几十家。［11］这反映了很多中小企业缺乏参与慈善事业的意识。

三、国外中小企业责任推进模式的启示

目前，我国中小企业大多处于成长或资本积累期，企业在发展过程中会遇到平衡承担社会责任与企业发展的两难选择，如何跳出这个怪圈，国外成熟的推进模式提供了如下三方面的启示。

（一）重视政府推动企业社会责任的作用

在推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过程中，政府和公众是两股最重要的力量。如果企业缺乏履行社会责任的意识和环境，政府理应发挥其权威及正当性，承担起激发企业履责的重担，英国、意大利政府就认识到，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关系到全社会，政府是推动企业社会责任建构的重要主体。

一些政府主管部门对企业社会责任的问题不够重视，认识上模糊不清，认为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其不能够清晰地理解从而直接阻碍了政府在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进程方面的作用，导致企业是否履行社会责任处于缺乏有效监管的状态。加上制度与法律法规不健全，大量的中小企业实力不强，无力也无心去主动承担社会责任。整个社会缺少系统的规划和组织，未形成完善的激励机制，企业履行社会责任完全处于被动、零散的状态，这些都与政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重视程度不多及执行力度不强有关。

（二）逐步完善与企业社会责任相关的立法

回顾英国中小企业社会责任的成长历程，政策的逐步引导作用功不可没。最初英国政府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要求仅限于是否参与慈善事业，后来随着捐赠制度的健全及普及，英国政府对企业创造就业、照顾社会公众和环境提出了要求，企业是否能提供优质安全的产品，是否能保障职工健康安全、为职工提供良好的工作环境成为英国政府关注的重点。在以上几点都得到了很好的实施后，企业的经营活动与社会可持续发展相关联等又成了政府决策的核心内容，也正是因为通过以上这些措施，才使得英国企业社会责任运动逐渐发展成熟起来。

虽然我国于2008年1月正式发布了《关于中央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指导意见》，但指导意见主要是针对中央企业的社会责任建设进行了规范，对中小企业社会责任建设的关注不多，在《环境保护法》《劳动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和《产品质量法》等诸多已有法律、法规中，只是偶尔涉及中小企业，且在执行方面也缺少硬性的约束力。故而我国政府与立法部门当前除了要加强监督，加大执法力度外，还应完善与中小企业社会责任有关的法律法律，合理使用与本国国情相适应的法律法规，以此作为企业依法经营管理的行动准则。

（三）重视民间力量及非政府组织的作用

在企业社会责任建构过程中，除了政府外，美国、英国、意大利的媒体、非政府组织、学者和消费者等各种社会力量都从各自的立场出发，以多层次、多渠道的立体网络监督企业去履行应承担的社会责任。从国际经验看，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活动的各个环节，各种社会组织在共同促进、监督企业履行社会责任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时，这些国家各行各业、各领域都有自己的商会或协会，非政府组织发展较为成熟，它们在各自的领域中表现积极。这些非政府组织除了采取各种措施规范会员企业的行为外，还与欧盟以及欧洲其他公共组织、社会团体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为政府在制定行业政策时提供决策咨询。

对我国而言，若要让企业履行社会责任重点是要发挥社会舆论的监督作用。单靠树立中小企业自觉履行社会责任的意识还远远不够，政府应制定政策加以引导、监督，行业协会、消费者、新闻媒体等社会力量也对中小企业履行社会责任起着监督的作用。应完善中小企业勇于承担社会责任的社会环境，加强社会各界对中小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监督。在充分发挥新闻舆论、行业协会以及国际组织作用的前提下，形成一个多层次、多渠道的监控体系。另外，还要适当发挥非政府组织对建立企业社会责任的作用，使非政府组织在推进企业社会责任进程中发挥环境保护、战略咨询、监察活动和社区互动作用，共同促进企业履行社会责任。

总之，在我国，由于历史及文化等原因，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是个渐进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推进企业社会责任建设需要各方的共同努力。我们应在吸取国外先进经验的基础上，根据我国的现实情况，吸之所长，为我所用，在不断的思索和实践中探寻出一条符合我国国情的企业社会责任全面履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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