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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读书的境界

2012-01-06刘运好

皖西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境界读书人生

刘运好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论读书的境界

刘运好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人生与读书都存在着两种递升式的境界:从自觉到自由。人生必经自觉的砥砺与历练,读书必经自觉的苦修与积累,才能最终进入审美自由的境界。在砥砺历练与审美自由的因果联系中,追求人生与读书境界的圆融合一;以儒家之境为本,以道家之境为用,以佛家之境为得,领悟“入”、“出”、“悟”的读书三昧;以吸纳式读书为起点,研究式读书为致用,审美式读书为终极,从而获得一种快乐而诗意的人生。

人生;读书;境界;审美自由

人生有境界,读书也有境界。读书的境界与人生的境界是密不可分的。人生的境界决定读书的境界,读书的境界反映人生的境界。我所说的境界,不是指价值论上所说的生命所达到的层次,而是指从生命在现实中所呈现的审美状态。

一、人生与读书的两种境界

如果从生命在现实中所呈现的状态而言,人生存在着两种基本的递升式的境界:自觉——自由。人生首先必须经过理性自觉的砥砺与历练,才能最终进入审美自由的境界。没有理性的自觉,就没有审美的自由。

为了说明这一问题,我们不妨从《坛经》中所记载的两首佛偈说起。五祖弘忍要传衣钵于弟子,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生尘埃。”慧能见后说:“美则美矣,了则未了。”遂于夜间请人作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1]从佛教的观点看,神秀所强调的是修证的功夫,而慧能所强调的是自性的清净与顿悟,这就是佛教上著名的“南顿北渐”的由来。其实,没有不断修持的实践就无法证得因果;没有自性的清净与顿悟也不可进入佛教所说的智慧的境界。

如果我们断章取义,把这两个佛偈移植到现实人生中加以观照,它恰恰揭示了现实人生两种基本境界:砥砺人生——自觉积累的境界;空灵澄澈——自由审美的境界。对于不同的人生,所面临的环境千变万化,所走过的道路千差万别,但是对于一个有所成就、有所建树的人来说,都必须经过一个由自觉到自由的境界,即由知识积累、人生历练到审美自由、诗意人生的境界。前者类似于佛教修证的功夫,后者则类似佛教在艰苦的修证之后而进入到的一种空空明明、一无挂碍的顿悟境界。

人生的境界与读书的境界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对于一个追求成就事业、成就学问的人来说,读书将伴随着他的一生,而人生的读书也必然经历由自觉到自由、由积累到审美的过程。我们可以以下两则材料说起。

(1)《论语·季氏》曰:“(子)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曰:‘不学诗无以言也。’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也。’鲤退而学礼。”[2](P230)孔子第一次告诫儿子鲤“不学诗无以言”,学《诗》的目的是为了学习语言。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所以学习语言是人生第一课,也是终身学习的一门必修课,因此孔子要求儿子鲤必须认真学习《诗》的语言艺术。同时,人生存于特定的社会之中,立身行事必须遵从一定的道德、礼仪、法律的标准,《尚书·洪范》说“彝伦攸叙”[3](P297),后来《论语·述而》说得更为具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P85)古代没有健全的法制,以伦理为基本行为规范,后来又扩展为道德、礼仪。孔子所说的“艺”就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礼”居其首,是人的基本行为规范,是人伦具体化,道德的行为化。而乐、射、御、书、数则属于贵族素质与生存技能的教育,都是以“礼”贯穿其中,因此孔子第二次告诫鲤“不学礼无以立”。可见读书最初的目的都带有明显的功利性。时代变化了,社会发展了,素质教育与生存技能教育在内容上也发生了深刻的革命,但是在人生起始阶段功利性读书的性质却并没有改变。任何一种教育目标都带有明显的功利性。对于一个有为的青年来说,读书的功利性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为人生,为社会。为人生,主要着眼于基本素质与生存技能;为社会,主要着眼于文明进化与人类福祉。因此,读书需要强烈的目标感、责任感和社会担当意识。这就是《论语·泰伯》中曾子所说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2](P103)

(2)明洪应明《菜根谭》四十四则说:“学者要收拾精神,并归一路。如修德而留意于事功名誉,必无实诣;读书而寄兴于吟咏风雅,定不深心。”[4](P26)《菜根谭》所谈的读书是一种审美式的读书,与《论语》所谈的功利式读书大不相同。功利式读书,强调理性的自觉,以知识积累与素质提高为第一要素。而审美式读书,则强调精神的自由,以审美境界为第一要素。功利式读书与审美式读书,既分属于人生不同的阶段,又构成基础与提高、前因与后果的关系。读书,没有理性自觉、知识积累的过程,就没有精神自由、审美境界的升华。如果按照《菜根谭》的说法,学者首先必须“收拾精神”,摆脱世俗的困扰,使你的心境进入空空明明的状态,也就是庄子所说的“心斋”“坐忘”,然后才能够“并归一路”,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全心全意地研究学问。读书其实也是一个修养道德的过程,《论语》以“学而”为第一篇,“以学为章首者,言人必须学也”[2](P1)。而其中的内容都是讨论如何由学习而达到道德修养的境界。比如子贡由《诗经·淇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感悟出“贫而无谄,富而无骄”的人生哲理,就深受夫子的赞赏[2](P12)。但是,读书养德是一种人生境界的提升,而不是终南捷径的手段。如果把自己的思想和精力放在了追求功名利禄,或者沽名钓誉上,必然不会达到精深的造诣。读书本与“风雅”有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西方哲人培根也说“知识就是力量”。其实,无论是学文或者是学理,知识的修养达到了一定层次,就可以升华精神,提升境界,完善人格,优美人性,就别有一种“风雅”所在。但是,读书养气也是人生境界的提升,而不是附庸风雅的手段。如果学者不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学习和研究学问上,而是放在了吟风弄月、故作风雅上,书中所包涵的人生智慧、艺术审美、宇宙现实的真谛,就无法沁入你的心灵,即《菜根谭》所说的“定不深心”。这样就必然是浮光掠影,最终还是坠落在滚滚红尘之中。简单地说,审美式读书,因兴趣而生,最终得到求真的目的。

功利式读书与审美式读书,二者不可分割。功利式读书也有审美境界的存在,审美式读书也与现实有剪不断的联系。

二、人生与读书的境界融合

不同的人生境界与不同的读书境界构成一种理论上的对应关系,而人生的两种境界和读书的两种境界最终达到圆融合一,这也就是庄子所说的“朝彻见独”的境界。

(一)人生第一境界与读书

正如以上所说,人生首先经历的是“砥砺人生——自觉积累”的境界。在这一人生阶段中,读书既是人生的历练,也积累的自觉。王国维《人间词话》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5](P31)概括地说,王国维所说的三种境界是:视界高远,追求执著,蓦然得之。如果从读书的角度将王国维所说的三种境界扩展开来,它实际上包涵两个层面的意义:第一,读书对人生的“软实力”建设。人生“软实力”建设又包涵着磨练意志、拓宽视界、升华精神三个方面。“昨夜西风凋碧树”的过程,也是人生意志磨练的过程,没有“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艰苦砥砺,就不可能达到“望尽天涯路”的高远视界,也不可能在“灯火阑珊”中发现诗意人生的精神升华。第二,读书对人生“硬实力”建设。人生“硬实力”建设也包涵着积累知识、提高素质、培养能力三个方面。“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过程,就是知识不断积累的过程。如果没有“千百度”的追寻,“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执著,就不可能有“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素质与能力。蓦然得之的学问境界,看似偶然的发现,其实既是艰苦执著的必然,又是素质能力的显现。人生的“硬实力”与“软实力”的建设,用现代教育观念来说,实际上就是注意智力因素与非智力因素的培养,二者之间有着潜在的对应的逻辑联系,也是相辅相成、二元互动的联系。

(二)人生第二境界与读书

人生在理性自觉的意识支配下,经历连续不断的砥砺历练,并有了一定的量的积累之后,就产生了质的飞跃,从而进入“空灵澄澈——自由审美”的境界。如果由慧能的佛偈而转入现实人生,苏轼的《定风波》是一个绝妙的描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寒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从人生哲学来说,苏轼的词恰恰道出了一种人生真谛:在入世中出世。它包涵三种人生境界:(1)烟雨平生——入世;(2)吟啸徐行——超越;(3)也无风雨也无晴——平淡。一般地说,儒家主张积极入世,道家主张消极避世。其实问题也并不是如此简单。儒家强调弘毅任重的入世情怀,奉行有道则仕、无道则隐的人生策略;道家强调宁静无为的出世情怀,奉行“功成、名遂、身退”(《老子》第九章)的人生策略。可见儒家并不主张无原则的积极入世,道家也不是完全的消极避世。入世与出世具有相对性,具有互相转化的关系。而从存在哲学上说,出世是相对的,入世是绝对的。人生活在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要超越特定的时间和空间而抽象地活着,就像拔着自己的头发要飞离地球那样的不可能。因此,出世只是一种生活状态、生活环境的改变,而是不生活空间与时间的改变。从这个意义上说,出世只是心理空间的情绪转换,而不是现实生活的本质改变。所以,以入世的精神处理机务,以出世的情怀对待得失,就可以进入“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平淡的人生境界。平淡而不消极,平凡而不平庸,也是常人的一种审美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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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具有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又保持一分出世的超然情怀,也就是哲学上所说的超越。读书也需要有一种超越的情怀。《庄子·外物》说:“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6](P244)庄子所论,从语言哲学上说,是语言与意义的关系;从人生哲学上说,是手段与目的的关系。如果从读书的角度加以发挥,庄子之言则又揭示了由功利式读书而进入审美式读书的三个过程:(1)目标明确——求识;(2)得鱼忘筌——审美;(3)得意忘言——求真。人生初级阶段的读书就像以笱捕鱼、以网捕兔一样,借助必要工具与手段以达到既定的目标,也就是在“吟啸徐行”中逐步地积累知识。但是,积累知识毕竟只是手段而不目的。如果人生始终止步于知识的积累,那最多只能是“两脚书橱”。因此,只有“得魚忘筌”、“得兔忘蹄”,超越了工具的束缚,而进入意义的本体,读书才完成了由“工具性”向“人文性”的转化。人性、人格、精神的涵养,也在这种转化中得到提升。庄子讨论的核心是“言”和“意”的关系问题。他说的“意”就“道”,既指宇宙的本原,也指生命的本真,还指万物运化的规律。在庄子看来,“知道者不言,言者不知。圣人之道惟晦默,然后心得矣。心得则足以与言之。”[7]道只可得之于心,不是语言所能完全表述清楚的。也就是说“言”和“意”并不具有唯一的对应关系,只有借助于语言而又超越语言才能得意。由于庄子所言之“意”有特定的内涵,因此“得意忘言”实际上包涵对终极真理的追求,这也是读书的最高境界。

(三)人生与读书:两种境界的融合。

人生的两种境界圆融合一,读书的两种境界圆融合一,而人生的两种境界与读书的两种境界也圆融合一,人生就真正地艺术化、诗意化、审美化了。这也就进入到庄子所说的“朝彻而见独”(《庄子·大宗师》)的境界,也就是豁然开朗、一无挂碍而审美境界。

为了说明这种人生境界的融合,我们不妨读一读杜甫《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由此诗而顿悟人生与读书,至少可以有以下三点:(1)“会当凌绝顶”,是第一等追求;(2)“一览众山小”,是第一等境界;(3)“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第一等人生。“会当”在自信中包涵着强烈的目标意识;“凌绝顶”在明确的目标意识中包涵着人生的砥砺与历练。而且所“凌”(攀登)的目标不是培塿小丘,而是泰山“绝顶”。古代交通不便,见闻有限,齐鲁之地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叹,可知泰山“绝顶”,是天下至高之处,“会当凌绝顶”正是志存高远的诗意化表达。所以说,“凌绝顶”之志是人生与读书的第一等追求。而所“凌”的过程既是一种蹒跚步履的人生积累,也是一种由理性自觉向审美自由的迈进过程。因此,当你一旦登上“绝顶”时,“一览众山”,天地入怀,荡胸层云,曾经视为畏途的“众山”顿时化为培塿小丘,刹那之间,进入空明廖远、一无挂碍的境界。这种境界是人生与读书的第一等审美境界。所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有高远之志,有强烈自信,有审美极境——博大、寥廓、壮美。在砥砺历练与审美自由的因果联系中,叠合了人生与读书的境界。

三、读书的心境与方法

人生的境界与读书境界虽然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是人生毕竟不止是读书,读书只是人生一个方面的内容。人生如流水,是一个连续不断的整体;而读书则如浪花,只是一个诗意的生活片断。因此,读书也有其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主要表现在读书的心境与方法上。

(一)读书的三种基本心境

从大的方面说,读书的心境也如人生的境界,其思维方式是以儒家之境为本,以道家之境为用,以佛家之境为得。读书三昧乃在于“入”、“出”、“悟”之间。

所谓儒家之境,以“入”为本,是指在对文本“入乎其内”的过程中达到读者与作者的“视界融合”(fusion of horizons)。“入乎其内”,首先是读者对作者凝定于艺术作品中情感的阅读认知,并产生与作者近似或相同的生命律动。《蛾术堂闲笔》记载:“杭有女伶商小玲者,以色艺称,于《还魂记》尤擅场。商有所属意,而势不得通,遂郁郁成疾。每作杜丽娘《寻梦》、《闹殇》诸剧,真若身其事者,缠绵凄婉,泪痕盈目。一日演《寻梦》,唱至‘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得个梅根相见,盈盈界面’,随声倚地。春香上视之,气已绝矣。”[8]这是一个极端的例证。商小玲与杜丽娘的遭遇近似,所以在表演杜丽娘不幸遭遇时感同身受,在恍惚的精神世界中,混淆了现实与艺术世界的审美距离,在杜丽娘一缕香魂的悲惨境遇中烛照了自己命定的悲剧结局,刹那间两种悲剧的情感振荡融合,不知孰者为我孰者为彼,而伤心至极,气绝香陨。并非所有多情的读者在阅读悲剧作品时都像商小玲那样,沉溺于艺术的情感世界而无可抽身。因为对于正常的读者来说,在追求“视界融合”的同时,仍然在潜意识中保持着特定的心理距离。

读书的对象也不全是文学作品,对于非文学作品而言,阅读认知的过程,是深入文本因辞求意的过程。文学作品阅读“视界融合”中的心理距离,非文学阅读因辞求意的过程,这就是所谓读书的道家之境。

道家之境,以“出”为用,是指在对文本“出乎其外”的过程中追求忘言得意。对文学作品而言,“入乎其内”是“披文以入情”,“出乎其外”是“平理若衡照”;对于非文学作品而言,“入乎其内”是因辞求意,“出乎其外”是“以意逆志”。陶渊明《五柳先生传》隐约地描述了这样的一种读书境界:“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靖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觧,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不求甚觧”,说明陶渊明读书并没有明确的功利目的,正如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一样,乃性情使然。正是这种超然的心态,使他在阅读过程中能够不期而然地“每有会意”。“会意”既是一种直觉领悟,也是一种超越了语言的意义理解,猝然之间完成了“入乎其内”到“出乎其外”即忘言得意的阅读过程。这是一种至高的读书境界,是丰富的阅读实践、理论修养、顿悟能力的综合体现。陶渊明的这种读书境界不是一般读者所能达到的。一般读者都有一个明显“出乎其外”的过程,所谓“掩卷而思”是典型的“出乎其外”的阅读状态。掩卷而思就是从原有的阅读状态中解脱出来,与阅读对象保持一定的心理距离,在语言与“语义场”(semantic field)的错综关系中,捕捉文本的整体意义。这个过程,既是以语言与“语义场”为中介,又超越语言与“语义场”的束缚,“得意而忘言”。若执著于“言”而不可“得意”。

道家所说的“得意而忘言”,是建立在语言与意义不具有唯一对应性的基础上。道家以“道”为人类的终极真理,而“道”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然而没有语言又无法表述“道”,因此语言也只是意义的载体,必须超越语言才能把握“道”。这实际上与读书的佛教之境是相通的。

(二)读书的三种基本方式

读书的心境与方式是叠合的,而不是分离的。所不同的是,读书的心境重在过程,读书的方式则重在方法。而过程与方法都有一个共同的指向:由因而果。只有“因”而无“果”,则读书无所成,因此也就失去了读书的意义。

读书的方法是因人而异,贵在自我体会,自我探索。在不断的阅读实践中找出一种适宜于自己的方式方法。如上面所说《坛经》的例子,五祖弘忍看到慧能的偈语之后,知道慧能已领悟佛的真谛,于是就准备将衣钵传给慧能。《坛经》记载:“五祖夜间来到慧能舂米碓旁,问:‘米白了没有?’他答道:‘米白了只是没有筛。’五祖以杖三击其碓而去,他便三更入室,承受五祖的心传,当时豁然开悟,遂说:‘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所谓“米白了”、“没有筛”之类,都是佛教语言的机锋,意思是“明白了”,“只是没有老师指点”,于是弘忍就把《金刚经》的要义告诉慧能。佛典的精义,不是我们所要讨论的重点,然而弘忍所阐释的佛教给我们有一点重要启示:即一切方法都生于自心。因此,读书之法原生于自己。读书不仅需要思考文本的内容,也需要认真总结经验,汲取教训,找出一套适宜自己的读书方式。

就一般意义而言,读书也有三种基本方式:

一是由面归点,吸纳式读书。王维有一句诗“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既远望云空,寥廓博大;又目注云起,重点突出。用来比喻读书,如果没有“面”上的广博,视野狭隘,见闻逼仄,必然学无所成;如果没有“点”上的回归,则散漫空泛,不成体系,必然学无所归。所以,读书之法,首先在于注重“面”的积累,既要广泛吸纳学科以外的各种相关知识,又要广泛吸纳学科以内的各种关联知识;其次在于注重“点”的回归,由博而返约,使学如参天大树,有根柢,有枝叶,从而建立一个体系完整、网络清晰的优化知识结构。

二是由点及面,研究式读书。由面归点,吸纳式读书,关乎知识的积累与专业的形成。当你知识积累到一定的量并形成了专业体系时,读书则由由面归点、吸纳式读书,转化为由点及面、研究式读书。杜甫也有一句诗“一行白鹭上青天”(《绝句四首》)可以用来描述这种读书的方式,“白鹭”为点,“一行”为线,“青天”则为面。吸纳式读书是重在接受,研究式读书则重在创造。前者是手段,后者是目的。研究式读书往往由专业中的某一个“点”切入,由于知识的关联性、网络化的特点,当你试图由某一点切入时,往往又牵涉其它学科,其它方面的知识,可能骤然之间发现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知识面狭窄,因此这时的读书又可能由“点”而向“面”扩展。然而这里所说的面则带有明确的目的性和体系的相关性,与上文所说的“面”——基础的积累,有着本质不同。如果用一个比喻,前一种读书是“漏斗式”,后一种读书则是“钻井式”。

三是惟在兴趣,审美式读书。无论是吸纳式读书还是研究式读书,虽然在读书的过程中可能始终伴随着审美,但是却在本质上没有完全超越功利性的目的。如果读书能够进入嵇康“手挥五弦,目送归鸿”(《送兄秀才入军诗》)的自由境界,则完全是一种审美式的读书了。没有明确的功利目的,切断了与世俗的联系,兴之所致,趣之所使,陶渊明所描写的五柳先生的读书则完全属于这种方式。当然,任何自由式的读书,他的“自由”都是有限度的,仍然受学习与研究专业潜在影响,都有意或无意地落在现实的选择之中。所以,从本质上说,读书都与现实功利性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

最后,我要说明的是,无论是人生或者是读书,都需要一份生命的激情。人生可以舍弃的东西很多,惟有别丢掉生命的激情。著名才女林徽因有一首诗《别丢掉》:“别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现在流水似的轻轻/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叹息似的渺茫/你仍要保存着那真!……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你问黑夜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因为有了生命的激情,人生与读书才充满浪漫的诗意!

[1]坛经[M].

[2]何晏.论语注疏(十三经注疏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孔颖达.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洪应明.菜根谭[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95.

[5]王国维.人间词话[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

[6]王先谦.庄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7.

[7]王雱.南华真经新传(卷十四)[M].

[8](清)焦循.剧说(卷六引)[M].

[9]五灯会元(卷一)[M].

[10]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

On the Realm of Reading

LIU Yun-hao

(CollegeofArts,AnhuiNormalUniversity,Wuhu241000,China)

There exist two kinds of ascending realm in life and reading,which is from self-conscious state to free state.Readers must experience much experience and tempering in life and must study hard and accumulate their knowledge in reading so that they can achieve the realm of aesthetic freedom.The unity and harmony of the two kinds of realm in life and reading are that readers pursue.Based on the realm of Confucianism,taking advantage of the realm of Taoism and trying to achieve the realm of Buddhist thought,readers can realize the realm of reading,which begins with absorbing,goes through studying and achieves the realm of aesthetic reading so that they can gain a happy and poetic life.

life;reading;realm;aesthetic freedom

I267.1

A

1009-9735(2012)03-0001-05

2011-09-0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魏晋经学与诗学关系研究”(08BZW032)。

刘运好(1955-),男,安徽六安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中国诗学中心研究员,中国古代文学博士生导师,中国古典文献学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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