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口.酒神(连载之三十八)
2011-12-31邹长顺李同峰
鸭绿江 2011年12期
(接上期)
常芳雅低着头慢慢地说:“丁姐,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我得如实地和你说,我决定和伟彬分开,的确是为了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恨你,特别是和伟彬每一次打架总是把你和他扯到一块儿,每次都让伟彬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其实我也觉得你和伟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可是……也许我们都是女人吧,吃醋的劲总是改变不了。”
“芳雅妹,我当姐的这些年不求别的,只求从你口中说出一句心里话就行。”
“自从那一天我们参加了志恒和哲英的婚礼后,我的心里一个劲儿地思量着,慢慢地产生了一种感觉,而且越来越浓,我总觉得你和伟彬要比我和伟彬般配得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感觉是很希望你们俩能走到一块儿去,说实在的,从咱们进了厂子那天起伟彬一直在追你,在暗恋着你,也许是缘分未到吧,阴差阳错地你和黑秀龙走到了一起。自打我和伟彬确立了恋爱关系后,我就发现他的心里对你的情感始终没有改变。伟彬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些年来他对你的感情几乎都使我受到了感动。丁姐,我以前的所作所为你从不往心里去,这说明你和伟彬之间的关系是清白的。”
“这就是你所说的和伟彬离婚的理由?”
常芳雅点点头。
丁静蕾在常芳雅说话的时候心里就产生了一连串的问号。她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一场骗局还是编织了一出戏来试探我和李伟彬的关系?这绝对不是她的性格呀。她除了在刘志恒和哲英的婚礼酒桌上对我没表现出任何的仇视外,从来都是恨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我听不少人对我说过,她总是在背后骂我。今天的她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不管如何,她话都说出来了,我必须得问个明白。
“芳雅,我不管你今天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作女人的的确离不开男人,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要看我们女人在什么时候离不开男人,在一个十分圆满幸福的家里,女人离不开男人。可像我这样处境的女人。必须离开男人,自从黑秀龙出事到现在,我是个堂堂正正的女人,我问心无愧,所以才没去和你争吵。因为我想那样做只能够适得其反。于是,我采取了沉默的办法,因为有些事情越解释越争辩越脱不了干系,莫不如一言不发的好。”
“丁姐,我相信你说的话,你和伟彬之间不会出格的。”
“正因为这样,你提出和伟彬离婚倒让人们认为我们之间有事,肯定会有人说,我勾搭别人的丈夫,不然的话你为什么提出来离婚呢?”
常芳雅听了丁静蕾的话觉得有道理,紧接着说了一句:“丁姐,我是真心的,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个直肠子,心里有啥说啥。”
丁静蕾略思考了一会儿后,转了话题:“芳雅,姐劝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伟彬是个好男人,事业上有成就,重感情,讲情分。再说了,我们家晶晶也上学了,我也想解决一下自己的事了,总不能一个女人家单身过一辈子吧。”
“这么说你同意我说的了?”
“不,芳雅,不瞒你说我心中已经有别人了。”
“谁?”
“你记得不记得几年前从咱们厂子调到自行车厂的陈秀忠?”
“记得,前几天我还见过他和他的孩子呢!”
“他爱人去世了。”
“我知道。”
“有人给我牵线了,我已经答应他了。”
丁静蕾的话像一阵冷风,一下子吹进了常芳雅的心里。顿时,她觉得天冷了下来,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
酿酒车间内白气蒙蒙,只听见酒工们说话的声音却看不到他们的脸,浓浓稠稠的白气从窗户和门口跌跌撞撞地挤了出来。这是最后一甑活甩糟的时候。
今天的活儿干得比较早,所以完得也比较早,因为全班的酒工要集体去看一个人,就是他们的班长程中成。
程中成是连续两年的市劳动模范,自酿酒班组建以后,在他的带动下,酒的质量和产量不断提高。由于长期工作的劳累和饮食不规律,他患上了糖尿病。但是为了工作,为了集体的荣誉和利益,他始终没有去医院治疗过。那一天他突然觉得浑身无力,经医院查明,他的病状是糖尿病的合并症——酸中毒,这已经是糖尿病的晚期了。
这时候的他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来,是刘志恒担当着班长的职务。如今程中成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来瘦长的脸已经肿得鼓溜溜的,干瘪的手背也肿得像馒头,肚子胀得鼓鼓的,全身上下也变成了杏黄色。现在他的老伴和酒班的一名酒工轮流护理着他,也可以说是等待着他将最后这口气咽下去。
今天,是程中成危重的一天,他气喘急促,眼神涣散无光。看得出来,死神正在朝他步步逼近。他的老伴和孩子眼角含着还没流出来的泪水,在床前看着程中成喘每一口气以及每一个细小的变化。女儿的手轻轻揉着他胀满满的肚子,老伴双手拇指搓着他浮肿的手背,为的是给程中成最后一点儿爱。
这个时候,刘志恒带着全班的酒工悄悄地走了进来,一溜齐地站到了床前。
“班长、师傅。”刘志恒弯下腰轻轻地叫着。
程中成听到叫声,慢慢地睁开双眼,嘴里发着轻轻的声音:“你们都来了,志恒,你坐下。”
刘志恒听后点点头,坐在了床沿上,等待着程中成对他说些什么。
“志恒啊,”程中成声音很轻,还有些颤抖,“看来师傅再也回不到酒班了。”
“没事的,师傅,你会好的。”刘志恒说了一句。
程中成又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头,继续说:“下雨阴天不知道,自己的病自己知道啊!”
这个酒班的每一位酒工都是他亲自要到这个班的。在他的带动下,整个酒班团结得就像一个人,创造出了老龙口最辉煌的集体业绩。班长是市区劳动模范,酿酒班是市区先进集体,所有这些荣誉的取得,都离不开班长的功劳。除此之外,在生活上,酒工们只要有困难,班长就会全力以赴地帮助解决,就连酒工们娶不上媳妇他都跟着着急上火。面对生命垂危的程中成,酒工们的眼泪都像失了控一样,顺着双腮静静地流淌着。
程中成费力地看了他们一眼,说:“瞧你们,哭什么?”
他这句话让在场的酒工们心里更难受了,他们有的低下了头,捂着嘴,有的用袖口擦拭着泪水,都想把哭声尽量咽回去。
程中成接着对刘志恒说话,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志恒,我不行了。今天看到你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前两天,单位的领导都来了,我对他们说过了,陈酿班这个班长的位置非你莫属啊,自从你认了我这个师傅后,你对酿酒这个行当已经钻进去了。”
“这也是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
“不全是啊,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有多少弟子跟师傅学了一辈子手艺,到头来也没有超过师傅,你却已经超过我了,所以我才放心啊。”
“师傅。”
“志恒啊,你知道咱们班为什么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
“你当师傅的领导得好。”
“错了,不是我领导得好,是老龙口的酒好啊,这好酒来自哪儿呀,来自山西太谷。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我在组建这个班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个因素:你看,包括我在内,我所点的兵祖籍都是山西的,我们都是老乡啊!”
刘志恒一听才恍然大悟。倘若程中成不告诉他,他还真的想不到。
“志恒啊,”程中成接着说,“你可能认为这酿酒好坏跟哪儿的人没什么关系。这又错了,这酿的酒就像风味小吃一样,要想味正必须要祖传才成啊。这老龙口酒作坊是我们山西人创建的,虽然经过了多少年的变化,酒的香型已经具备了北方的特点,但是,从骨子里还透着我们山西酒的质感,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啊。”
刘志恒听着程中成的话连连点头。
“志恒啊,”程中成的声音有些颤抖了,语声也低了许多,“你帮我一把,扶我坐起来,让我好好地看看你们几个。”
刘志恒轻轻地用手托着程中成的后背,在同事的帮助下,程中成被扶坐了起来。此时的他,像是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吞吞吐吐地说:“你们……要争气……要保住我们班的荣誉,千万要……要……”
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程中成闭上了双眼。
刘志恒他们把程中成放倒在床上,纷纷地跪了下来。程中成的老伴哭出了声音,亲人们的哭声塞满了整个病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