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招魂曲
2011-12-29甘耀明
台港文学选刊 2011年6期
徐嘉泽为“六年级”(编者注:指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作家,虽然出道较晚,但是后发先至,作品的质与量较同辈突出,亦有可观之处。他初试啼声的《窥》,对“同志”纠葛与情欲流动的抚驭火候恰当,文字老练,手法自然,将此类型小说的场域扩大、延伸,让人惊艳。如果说《窥》是剧场版,那么同年年底接着出版的《门内的父亲》则为抒情版,是徐嘉泽舞台下的亲情关怀与拉扯,进而探触性别议题。
作家的处女作,几乎呈现往后他在文学远途上的风格,也就是说,徐嘉泽的写作题材与内容,几乎是《窥》的变调、扭曲、隐晦、锻铸,甚至是混血后的华丽异形。《门内的父亲》如此,《类恋人》也是,流动《窥》的DNA,这不是意味着作家的招式已老,而是将同一招逞驭到完美,足够了。
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武断说法,毕竟,徐嘉泽的第四本书《大眼蛙的夏天》跳脱他惯有的题材。相较已出版的书籍,《大眼蛙的夏天》属童年纯真版,甚至有少年启蒙小说的底蕴,能归属徐嘉泽“前青春期”小说,尚未触及到性别意识翻搅的情欲勃起、同志场域。当然,此书是他的文学奖精选集,可能是徐嘉泽在这几年来的文学奖沙场纵横之余,避开文学奖评审的内规“防堵熟客”——以来稿风格与语言猜测是否出自老手——防火墙机制,变换题材与手法,另辟蹊径,反而潇洒地走出一条自己未来可发展的文学之路。
《大眼蛙的夏天》的内文排版有其意义,首篇《寻找陈亦履》与末篇《小说家之死》文气相通,展现“小说家”受现实命运的摆布玩弄。《寻找陈亦履》中无人知晓的小说创作者,与《小说家之死》将纸上杜撰技巧转化成卖灵骨塔的推销伎俩,掀露了小说家在华丽裙摆下,有双被现实不断绊倒的跛足。事实上,《大眼蛙的夏天》最令人咀嚼的,是掐头去尾的篇章,极尽演绎了徐嘉泽的少年世界观。他在书桌前,以文字为觋,高歌对逝去青春的悼曲或招魂,将过往童年化成艳丽孔雀的《祖母的影子》,或《哪吒》乩身蹈舞,或《大眼蛙的夏天》、《蝶道》中多次出现的轻盈蝴蝶。作家老是挖掘童年题材,像反刍草料反复咀嚼,重复吞食,几乎像强迫症那样处理。这过程对徐嘉泽而言是宗教式治疗或排毒,对读者亦是如此呢!
另外,小说中多次现身的主角“张小虎”,是从《穴门内的父亲》当中延伸的人物。一旦敦请“张小虎”为主角,徐嘉泽的叙事语气就变得更纯真与轻缓,将情感提升,在残酷世界中,流露一股温暖。也许“张小虎”对徐嘉泽有个人情感上的投射,或救赎的意义呢!
无论如何,《大眼蛙的夏天》在徐嘉泽目前书写的版图,是另辟歧疆,也许这种没有沉重意图与负担的内容,仿佛适合在夏日午后,坐在清风徐徐的树下展读,予人纾坦的阅读感,重新找回自己遗失的童年记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