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正亦邪话曹操
2011-12-29王猛刘香环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4期
摘要:三国曹操是一个性格复杂、亦正亦邪的人物,不同视界中对这一形象的解读呈现出明显的不同:历史视野中的曹操形象正中有邪,以肯定为主,但也不乏人格谴责;民间观念中的曹操形象有邪无正,以道德批判为主,少有肯定;小说世界中的曹操形象邪中有正,吸收了民间意识的情感取向,同时也有客观的肯定;影视形象的曹操则不离邪、正两个方面做文章。
关键词:曹操形象;亦正亦邪;历史形象;民间形象;小说形象
三国人物中,以曹操形象备受后人聚讼,争议最多。之所以如此,与这一形象亦邪亦正的复杂性格有关,也是评者视界不同所造成的结果:历史记载、小说叙述、民间视野、影视传播等种种视界,媒介有别,标准不一,定格的曹操形象自然有所差异。大致说来,历史形象的曹操正中有邪,民间视野的曹操有邪无正,小说文本的曹操邪中含正,影视形象的曹操则与现代人的审美意识有关,但仍不离邪、正两个方面做文章。
一、历史形象:正中有邪
作为历史形象,曹操无疑值得肯定,他推动了历史的发展,具有多方面的才能,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和文学家。他的才能赢得了时人的由衷称许,陈寿《三国志》说他:“明略最优”,“抑可谓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后汉书·何颙传》记载:“初,颙见曹操,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曹操有统一天下的理想抱负,早期甚至是一位有忠君报国之心、忧悯天下苍生的英雄。他虽然出身宦官家庭,但对宦官专横乱国也持有不满的态度。二十岁时作洛阳北部尉时,曾惩处了皇帝宠幸的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他为官期间不惧权势,狠狠打击了豪强地主的嚣张气焰。曹操亲自参加了关东诸郡讨伐董卓的正义之战,因为不满军阀们逡巡观望,独自领兵追击董卓的军队,结果负伤几死。曹操还有关心百姓疾苦、重视农业生产的一面。南征张绣时,号令三军不准作践麦田,不准掳掠百姓。攻克冀州后,宣布河北居民尽免今年租赋。其诗《蒿里行》云:“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流露了心怀天下,感慨苍生的惆怅。
曹操多才多艺,文学、谋略、书法、音乐等均有一定成就。其文学创作开一代之风气,乐府诗借旧题写时事,四言诗独具一格,散文风格通脱况达,对建安文学影响极大。其谋略超群,官渡之战尽展风采,诸葛亮《后出师表》云:“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 他有卓出的政治眼光和政治才能。袁绍劝何进招外兵诛杀宦官,曹操则不以为然,预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后来局势的发展果不出其所料。建安元年曹操听从荀彧的建议,迎汉献帝至许都,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政治上掌握主动权。曹操的仕途发展也主要靠个人的能力,从校尉到东郡太守,最后被鲍信等拥戴而领兖州牧,成为占据一方的诸侯,奠定了统一天下的实力基础。
曹操十分重视人才,在人才的使用上能破除传统观念,不拘一格,不念旧恶,所以手下人才济济。其性情不乏宽容和坦荡直率的一面,如善待有杀子之仇的张绣,官渡之战烧通袁书信等都是明证。正因为如此,人才也喜为之所用,甘心为其卖命,这是他雄踞天下的重要因素。
以上所说都是曹操的正面,历史形象的曹操也有道德上的缺憾,可谓正中之邪,如残暴、奸诈、多疑等等。关于曹操不好的方面,亦不乏文献载记,如裴注说他:“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陆机《辨亡论》云:“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徐州屠城,陈寿《三国志》抨之:“所过多所残戮”。曹操本性多疑、嗜杀、妄自尊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杨修 、祢衡、孔融、崔琰、荀彧等众人之死无不与其阴暗品性有直接关系。
总之,历史形象的曹操是一个性情复杂的人物,堪称正中有邪。他推动了历史的发展,有许多值得肯定的地方,鲁迅认为:“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1]但不可否认,他也有一些让人憎恶之处。这种复杂多面的性格特征,东汉许劭概括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二、民间形象 :有邪无正
历史评价与道德评价不同,前者重视对历史人物历史作用的考量,后者更关注道德标准下人物的是非善恶。虽然曹操早期不乏忠义、悲悯的情怀,也有豪爽宽容的气量,但随着势力的发展,个性逐渐膨胀,道德缺失越来越严重。因此,进入道德评价视野中的曹操越来越彰显出邪恶的一面。而民间评价尤为重视道德评价,这样,曹操的民间形象人气指数越来越低,乃至成为全然邪恶的人物——有邪无正。
戏剧中的曹操长期以来以白脸亮相,代表着民间意识对曹操人格评价的定格。民间称呼曹操多以小名呼之,可见一种轻蔑、不满、憎恶情绪的流露,如裴松之时代有关曹操的传记署名《曹瞒传》,浙江富阳一关帝庙之对联云:“河北醉归,怒斩曹瞒六将;江南赴宴,笑倾鲁肃三杯。”都是证明。
南北朝时南朝宋代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搜集了不少关于曹操的民间传闻,大多是展现其奸诈、阴险、歹毒等负面信息,传递出了民间真实的对曹操的感情。如《世说新语·忿狷篇》:
魏武有一妓,声最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百人,一时俱教。少时,还有一人声及之,便杀恶性者。
因为别人性情不好便要除之而后快,且杀其人而留其声,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曹操的阴险、狠毒可见一斑。此外像防刺客的两例,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能预知刺客、能梦中杀人,不惜用他人性命做圈套,曹操的草菅人命、自私自利昭然若揭。《容止篇》曹操接待匈奴使者一件事似乎例外,他自觉身材不够威武,让相貌威严的部下崔琰冒充自己接见来使,自己握刀立在一旁。接见之后,派人询问使者的印象,使者回答说魏王虽仪表堂堂,但是旁边持刀而立的那个人更是一位英雄。表面上看,记载这件事似乎是在赞美曹操,但考量魏晋叙事往往注重结局经营的特点,接下来写“魏武闻之,追杀此使。”显然是明褒实贬,还是要揭露曹操之阴险、毒辣。
宋代说三分盛行,苏轼《东坡志林》记载:“涂巷中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频眉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拥刘反曹的倾向已经十分明显,连孩子都厌恶曹操,盼其失败,可见曹操人气之低。
宋元以后曹操的这种民间形象都没有多大的改观,甚至在《三国演义》的影响下有所发展。明代冯梦龙《古今谭概》收录了一个民间传说,说曹操在府中设宴宴请百官,吩咐侍妾用玉盘盛瓜献上。第一个侍妾捧来一盘瓜,曹操沉下脸问熟不熟,回答“极熟”,被推出斩首。第二个侍妾献瓜,回答:“不生”,又被杀。第三个侍妾恭恭敬敬举案齐眉,曹操脸色有所缓和,又问熟不,回答:“甚甜”,曹操大怒,此女亦被杀。赴宴的官员个个惊慌失措,伏地请罪,曹操才说出杀人的原因:杀头两个侍妾,因为她们不知道献瓜必须擎盘到齐眉的规矩,回答问话用了开口字,所以被杀。第三个知道高捧玉盘的规矩,而且回答能用合口字,正中曹操心意,但因为她能猜中自己内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该杀。显然,曹操这是杀鸡骇猴,蓄意立威。但以别人的性命为草芥,其奸谲、残暴、变态可见一斑。
简言之,民间的曹操形象有邪无正,老百姓对其态度充满着反感和憎恶,所以才会拥刘反曹。在民间的道德评价中,曹操一直是狠毒奸诈、反复无常、言而无信的邪恶形象,百无一好、有邪无正。
三、小说形象 :邪中有正
曹操的民间形象如此之低,以致有人为其鸣不平,并归因于《三国演义》的影响。 胡适就说:“其书谬处在于过推蜀汉君臣而过抑曹孟德。然其书能使今之妇人女子皆痛恨曹孟德,亦可见其魔力之大。” [2]
那么,《三国演义》是否真的一味贬低曹操呢?不妨看嘉靖元年本《三国志通俗演义》写曹操第一次出场:
……为首闪出一个好英雄:身长七尺,细眼长髯;胆量过人,机谋出众,笑齐桓、晋文无匡扶之才,论赵高、王莽少纵横之策;用兵仿佛孙、吴,胸内熟谙韬略。对曹操如此称誉有加,显然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接下来小说继续写他的正面形象,劝阻何进不招外兵进京、甘冒生命危险行刺董卓,突出他的远见、气魄、胆略。
从曹操因疑心而滥杀、错杀吕伯奢一家开始,小说进入描写曹操负面形象为主,而且客观地揭示了人物性格的发展,并和人物所处的环境、地位变化结合起来,塑造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徐州屠城,残杀汉室忠臣,逼死贵妃、皇后,梦中杀人,借王垕人头,杀祢衡、孔融、杨修、荀彧……桩桩罪行令人发指,万人切齿。以通行本为例,小说前五回以描写曹操的正面形象为主,第五回之后一直到七十八回曹操去世,则是以曹操的否定描写为主,虽然也写了对他的肯定的一面,如官渡之战的指挥若定,收服关羽的惜才宽容,但不占主流。所以,单纯从描写的篇幅来说,《三国演义》主要突出了曹操的反面形象,但同时也尊重历史事实,写出了曹操值得肯定的一面。
总之,《三国演义》中的曹操形象,以历史人物曹操为原型,更多地吸收了民间的道德评价,客观地描写了曹操的人性膨胀、蜕变的过程,突出描写他的奸谲、自私和残忍。一句话,曹操的小说形象可谓:邪中含正。
四、总 结:亦正亦邪的曹操
随着《三国演义》影视剧的传播,曹操形象更是家喻户晓,从而引起了更大、更广范围的争议和讨论,这就出现了第四种视界中的曹操形象。影视形象虽不同于其他三种形象,但是否成功还是离不开对历史真实的起码尊重,这决定于编导的创作理念,还与演员对角色人物的理解、感受和体验,以及演技、服装和造型等等有关。但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在曹操形象性格的正、邪两方面做文章。总之,不同视界中的曹操形象既有不同,又有联系,如何在人物原型的基础上创造出典型形象,体现了对不同视界中人物形象的深入理解和辩证把握的程度。
参考文献:
[1]《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3]胡适:《中国古典小说研究》,《胡适文存》第三集,台北远流出版社1986。
(作者单位:遵义师范学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