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死亡的自我救赎之路
2011-12-29史杰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4期
摘要:史铁生是中国当代文坛上一位命途多舛的作家,他全然接受了命运赋予他的不幸,积聚全身的力量与命运抗争。在清醒透视了死亡、残疾与苦难之后,他借助“宿命的写作”和“过程哲学”,从而找到了超越死亡的自我救赎之路。
关键词:自我救赎; 宿命的写作; 过程哲学
史铁生一生命运多舛,他双腿瘫痪却没有自暴自弃,能够正视苦难,勇敢接受命运的挑战。他以个体独特的思考视角和生存方式来关注死亡,沉思生命,寻找救赎之路。在透视了死亡、残疾与苦难之后,史铁生借助自己视为宿命的写作和深刻思考后所总结出的“过程哲学”,从而找到了超越死亡的自我救赎永恒之路。
一、“宿命的写作”实现行动上的超越
史铁生认为,“上帝给你一条艰难的路,是因为觉得你行。如果注定有人倒运,那么还是让我来吧,没有谁能比我应付得更好了。”在经历了种种思考之后,他为自己在苦难中煎熬的心魂找到了救赎之路,那就是信心和精神。史铁生依靠它扬起了生命的风帆,从而选择用写作来撑起了自己沉沦无助的生命。
在史铁生看来,“也许写作从来就只是一种机会?上帝给我们的一个机会,使我们能够从真实的苦役中解脱出来,重返梦境。” “写作是为了不至于自杀。”在艰难的思考与写作中,史铁生完成了对生命困境的突围与残缺人生的自我救赎,获得了更高层面上接受和体验绝望与虚无死亡的力量。史铁生在《宿命的写作》一文中曾这样写着“为什么写作,先是为了谋生,其次是为价值实现,然后方有了更多的为什么。现在我想,一是为了不要僵死在现实里,因此要维护和壮大人的梦想,尤其是梦想的能力。”可以说创作过程就是史铁生不断寻找自身价值,不断实现梦想的过程。当史铁生选择写作作为自身生存下去的支柱,并借此来摆脱死亡的阴影时,他意识到:虽然死亡不需要急于求成,但是文学却是一片自由想象的天地,可以任由作者拟出种种人生,那么与其等待死亡以最后一个偶然的形式在未知的时刻与之遭遇,还不如坦然淡然欣然的选择用自己的方式主动去死,显现个体的清澄自我、率性诚真和至善至美,摆脱生的焦虑,抹煞死的恐惧,在这种被动不幸的人生里感受主动的生命体验,不论各自原因是什么,都是维持了生命最后一刻的庄重。“人在死亡面前一筹莫展又觉得有许多话要说;而倾说这些话语的最为方便的去处,则莫过于文学。”从这层意义看, 死亡成了史铁生写作的一个理由,写作成了他对待死亡的策略。于是在历经苦难折磨之后,史铁生用笔代替腿来行走,为自己撞开了一条路,他用一种拷问的方式来面对自己的心灵,从而在绝望中找到了存在的理由与存在的可贵,进入到了一个明朗的境界。
史铁生坚信,“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找,而在内在的建立。那意义由精神所提出也由精神去实现,那便是神性对人性的要求。这要求之下,曾消散于宇宙之无边的生命意义重又聚拢起来……”写作便是这种生命意义的担当,并且也为史铁生提供了一个宁静的疗治内心创伤的场所。正如列维.斯特劳斯在从事人类学研究时曾得出的一条结论:艺术是人们在现实中无法满足的愿望的满足。史铁生认识到:“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艺术将不再仅仅是一种自我安慰之道而是一种寻找生命意义的方法。”创作对他来讲不仅意味着通过对生命意象的关注来淡化身心残疾而带来的巨大创痛,更是以此来求得灵魂安息的重要手段.史铁生曾多次表白过自己不是文学家而只是一位写作者,他1998年11月1日写给李健鸣的一封信中,写道:“我经常觉得,我与文学并不相干,我只是写作(有时甚至不能写,只能想),写作就像自语,就像冥思、梦想、祈祷、忏悔,是人的现实之外的一份自由和期盼,是面对根本性苦难的必要的练习。”“去除种种表面上的原因,写作就是要为生存找一个至一万个精神上的理由,以便生活不只是一个生物过程,更是一个充实、旺盛、快乐和镇静的精神过程。”
史铁生深深地体会到:写作如果作为一种生存的目的,作为一种具体而功利的目标,那么人就会被写作囚禁起来,就会有“人质”的恐慌,就会失去生存的意义。对生存意义的不断拷问,让他明白了活着和写作的关系:“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人必须选择一种东西作为生存意义的证明。现实作为客观存在是无法改变的,可以改变的是人的主体认识,不一味的局限于目的,而是将目光转向过程,那么一切就会豁然开朗.即使“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对于能够写作,史铁生满怀感恩之情,他这样描述自己的创作:“写作救了史铁生和我,要不这辈子干什么去呢?”从活着为了写作到写作为了活着,这看似简单的转变标志着史铁生实现了精神的自我超越。即把写作作为一种生存方式,并借此来审视自己的灵魂,从而超越人生困境并最终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他把他的写作称为“写作之夜”,借“黑夜”喻指这种精神世界,“当白昼的一切明智与迷障都消散了以后,黑夜要我用另一种眼睛看这世界。”于是在无边的黑暗中,在“写作之夜”里,史铁生放开缰绳任由思想的野马奔腾,用“第五只眼”从一个完全崭新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从而为自身的存在和人类生存寻找真正的价值与意义。可以说,是写作拯救了史铁生,完善了史铁生,成就了史铁生。
二、“过程哲学”实现精神上的突围
法国哲学家阿尔贝·加缪曾经说过:“我们不应受到世界不可理解性和缺乏希望的打击,而应义无反顾的通过拒绝失望和肯定生命来确定我们的独立。”面对多舛的人生和死亡的威胁,平静而又睿智的史铁生认为:“人的苦难,很多都是与生俱来的,无缘无故的受苦,才是人的根本处境……求救助。”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带着悲壮和信心积极地接受无常的命运、承认鲜明的差别,忍受巨大的痛苦,把坏运气看作是自我锻炼的机会,从而激发意志力去创造一个精彩的奋斗过程,并在在这过程中找到真正的完整的自我。
面对死神的频频召唤,史铁生认为:“彻底摆脱死神的诱惑,可能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设法白自己变成傻瓜,一是在明白了过程就是目的之后。”他选择了后者,即“过程哲学”——过程就是目的。史铁生的“过程哲学”为自己也为无数绝望中的灵魂找到了独特的视角来叩问个体生存的意义,从而寻求到了灵魂的超越之路,实现了精神上的真正突围。“目的皆是虚空,人生只有一个实在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唯有实现精神的步步升华才是意义之所在……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遭遇痛苦,超越局限,从而感到幸福”。这话与尼采所呼喊的:“人生的意义全在于生命力的最高限度的发扬,痛苦和刺激提高了生命力,加强了力感和生命感,因而也化作了快乐”不谋而合。
事实上,人类始终存在着种种局限,而真正的局限却只不过是希望和现实之间始终存在着距离。怎么看待这一问题呢?史铁生认为: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不在“目的”而在“过程”之中。人是必然要死的,因为死亡是人最大的宿命,一切最终的目的都是空的.无论什么光荣、天才、伟大、壮烈、博学等这些被世人认为是极其崇高的“目的”类的东西,必将随着人的死亡而不复存在,都将被时光所剥夺,从而转化为虚无。生命的目的不在物界而在于人的心界,在于‘乘物以游心’,在于人的精神的步步解放,升华。“除去与苦难抗争,除去从抗争中的些欢乐,活着还有什么别的事吗?人最终能得到什么呢?只是得到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谁只专门会唉声叹气,谁的痛苦就更多些;谁最卖力气,谁就最自由、最骄傲、最多快乐。”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生命过程就是不断超于自身局限的过程,这就是命运。
即便是摆脱了局限和欲望困境的困扰,但当人们面对不确定的目的时,还是会产生一种忐忑和焦虑的心理。为了帮人们摆脱这种焦虑,史铁生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对“目的”的过分执著与专著中转向对生命过程的追求与探索。史铁生认为,“目的和理想的设置,我想原就是为了引导出一个过程,我想一个最美好的理想或目的不如就让它处在那个望眼欲穿的位置上吧,这样才永远都有个奔头,创造着,欣赏着,乐此不疲。”他以球赛为例:一场足球赛90分钟往往只进一两个球或以零比零结束,那么意义是什么呢?为什么还要踢呢?答案就是“过程”。没有了过程就没有了趣味和欢乐。在真正的球迷看来,过程比目的要紧。90分钟的过程球员展现了生命的矫健、智慧和优美。其实生活也和比赛一样,命运给人们设置障碍和困境,让你去奋斗去拼搏去超越,在这一过程中你充满了渴望、激情和悲欢,才有了趣味和快乐。也就是说,奋斗过程中的渴望、激情、悲欢本身就是趣味和快乐,就是最大的精神享受。这就是生活的价值和意义。相反,你如果老是把眼光盯住具体的功利目的(名利物等),那么目的没有达到时的漫长过程是难熬的痛苦;即使达到了,短暂高兴之后又是漫长的痛苦过程(因为又要追逐新目的);而且,即使你一切目的都达到,随着死亡一切将不复存在,又是一个大绝望。总之,怎么也摆脱不了痛苦、焦虑和绝望,逃不脱绝境。诚如史铁生笔下的人物,他们大都是普通平凡如尘芥的残疾人(包括生理与心理的残疾),但正因为这些入对自己的既定结局——死的毫无畏惧、达观坦然和他们对现实困境的不懈抗争,从而使得这些普通的人物形象变得不再普通,而是显得异常的悲壮和震撼人心,人类的伟大和崇高才会得到彰显。
总之,史铁生以全部的生存境遇为背景,经过漫长的精神跋涉,最终实现了行动上和精神上对死亡和困境的真正超越:“宿命的写作”是他对待死亡的策略;过程哲学令他领悟到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奋斗过程中的渴望和激情,悲欢本身就是趣味和快乐,就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就是美,这就是生活最终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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