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守望者
2011-12-29曹寅蓬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1年4期
Ⅰ
作家可以说是不知所措的生活着,一直都沉浸在茫然的状态中。作家此时正出神地望着窗外,似乎若有所思。
“先生!您的咖啡。”侍者送来作家要的咖啡。
是的,这是一间咖啡屋。不过作家有个习惯,每次来这里他几乎都要选择坐在靠近一扇窗子的角落里,那里的光线比较昏暗,这就如同作家本人的心境。角落,一个人如果经常选择角落,至少证明这个人有一种“暧昧”的自闭情节。作家在这里已经等候许久了。等待,有时并不是一个耐心的问题,而是应该把它看作一件事情的一部分而已,只是人们往往把它逼迫到了一种焦急的程度,这实在是很可笑的。作家此时在想。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光景,作家所等的那个人才从店门外闪身而至。
“咳!再来一份咖啡。” 作家喊道。
“是的先生,您稍候。”侍者回答道。
十几秒之后,作家才把目光转移到那个人身上,那个人从作家对面坐下但并没有对作家说些什么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沿着长方石块铺成的路面一直望去,直至路面两边的房子渐成夹角,目光所及便全部淹没在一片雾气之中了。
“看到山了吗? ”作家忙问道。
“不,没有。但又好像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点。”那个人说道。
这时侍者送来了咖啡,那个人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这似乎是一种有教养的表现。
“我有个朋友曾经来过这里,也是为了这座山,但始终找不到上山的路径,大约寻觅了两个星期,最终还是放弃了。”那个人继续说道。
作家说道:“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据说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如此,十分懊丧。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
“我一直很好奇您是如何在山上生活的,并且是如何上山的。”
作家呷了口咖啡,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然后用手轻轻一抖,弹出了两支香烟,他用嘴叼住了靠近左边的一支,在把那盒香烟放回上衣口袋的同时另一只手已在裤子的后兜里摸出了火机,啪!烟被点燃了,火机此时却已归位。这一系列动作证明作家这个古怪人的行为是常人无法做到的,哪怕是生活中极细微的那部分呢!
作家从容不迫地深吸一口,定了定神说道:“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一些问题,有时,我并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作家虽然这样说,但他的心里却什么也没有想,因为这已成为作家自己谈话的风格,一些话题甚至不能在作家的大脑中停留片刻,几乎所有的想法都以非常直接的方式用语言表达出来,因为有些问题对于作家来讲就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但是,这种谈话方式却是山下的人所不取的,山下的人认为有些问题如果不在自己的大脑中思考一下是绝不会吐露半点心声的。不过,这种直接的方式也的确给作家带来了许多麻烦,一方需要解释,另一方又感到无法解释,矛盾往往就是由这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相抵触而造成的,分歧自然不可避免。
那个人其实就住在这里,但他却有意带给作家以并非这里人的感觉,以便更容易地从作家这里弄清上山的路径,这不能说这种方式是不是恰当的,但总之还是有些令人不快。其实像他这样的人山下有很多,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表面上都纷纷对此事显出颇有兴致的样子,哪怕他们心里是极其厌恶或者说是根本就毫无兴趣呢。
“其实上山没有必要去寻觅什么路径,只要您走您认为恰当的路就可以,至少这条路要符合您的习惯。我不过走的是我自己的路而已,但您要效仿我,走通走不通我似乎也很难保证。”
“我认为上山一定要有一个可寻的路径,若是没有路径总是上不了山的,再说假如真的没有路径可寻,至少可以按照您的方式来寻找,您只是不愿意把上山的路径告诉我罢了,到任何地方总是要有路径的,我不能相信您所说的话,因为您所说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您不相信,明天我可以亲自带您去。”
那个人这时表现出了一种期盼的神情。
“不过,有个前题。就是必须先把您在山下的思维习惯改变一下,至少不要按逻辑行事,否则我也会无能为力的。”
“什么?”那个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异地喊道:“不按逻辑去思考,这是什么逻辑!”那个人的确陷入逻辑的世界里面很深了。
“是的,您不要惊异,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您就从来没有尝试过?”
“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这分明是矛盾的,您不是说只要符合自己的习惯,走恰当的路就可以吗?我所知道的是任何事情如果不按逻辑来都是行不通的,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有一定之规,是不能乱来的。虽然您也有您的一定道理,但这并不等于您说的就一定可行;纵使可行也不能证明您所说的就是完全正确的。如果不按逻辑行事我是不会去的,我只能选择放弃。”
透过弥漫的烟雾那个人的神情开始变的焦躁起来。
“无论如何,您已经找到了我,而且目的也非常明确,我还是希望能达成您的愿望。再说您也不要过于执着于这件事,我们或许可以谈一些别的什么,以便让我们松弛一下紧张的气氛。”
“我要再回去考虑一下,这毕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他去了,却又无功而返,那么他的名誉与颜面又将何存。
“您最好打消一切顾虑,这件事还不足以让您这么大伤脑筋。”是的,山下的人每做一件事,都是要前思后想、三思而后行的,不然,“聪明”这个词汇会被人们从脑袋上摘走的,因为他们人人都想成为“智者”。
那个人很无奈地摇摇头,把目光转向了窗外,这时早上的雾气也已逐渐消散了,还是沿着先前的那个视角,一眼望去,一座大山兀然屹立在那里,终年积雪的山顶被阳光照射得眩人眼目,雪白色的山顶与黄赤色的山体建构了一个令人神往的未知领域。只是令那个人不可理喻的是,山就近在咫尺却又可望而不可及。
第二天,作家依旧坐在靠近那扇窗子的角落里。窗外,它总是那么地诱惑作家,当他走出这个窗外时,那些先前有所感触的事情便全部不翼而飞了,困惑使作家感觉到他是一个不能走入画内的人,作家只能作为观赏者的身份而存在,一旦融入画内他便很快地迷失了自己。
太阳,并没有如期出现,它仿佛预示着作家,那个人是不会来的。是的,谎言这个词汇的魔力已驱使那个人不可能再相信任何人,因为这里的人都被这个词汇困扰着,所以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作家所说的话,几乎每一次的过程都是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致使他们始终无路可寻。
作家十分苦恼,因为这已经是他连自己也记不清楚到底是第几次了,每个人所问的都是相同的问题,但其结果却都是以不信任的结局收场。在作家看来,这件事情自始至终他对人们都是坦诚相待的,并且是简单明晰的,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引起人们怀疑。或许有一点多少有些令人费解,那就是“不要按逻辑行事”,不过,这也的确是真实的,千真万确的,要不然人人都是可以上山的。因为这座山与其它地方的山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有路的地方皆走不通,而没路的地方也走不通。这个问题是出在上山过程中,因为山上有些地方是只能在理论上绝对过不去的地方才可以过去,而理论上绝对可以过去的地方却恰恰行不通。这种事情最初也令作家感到费解,何况是山下那些没有上过山的人们呢,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纵使作家可以带他们上去,但这依然需要他们对作家有绝对的信任度,不然一切都是枉费。
深山独居的人是需要有极大勇气的,尤其是在那种山顶上有常年积雪的高山上生存。那里空气稀薄,人迹罕至。
作家在这里居住了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最近也还没有下山的想法,这不能证明他非常留恋这里,而是因为长年居此已不太习惯山下的环境了。不过,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作家不得离开这座大山,仿佛什么呢?这只有作家本人知道。
山下,依旧熙熙攘攘、往来憧憧。作家时至今日依然不知他们的行为意识究竟是怎样一种境况,这使的作家与山下人的沟通障碍愈发显得严重起来,虽然如此,但作家还不想与世隔绝。
Ⅱ
作家每次下山总会选择那一间咖啡屋,因为这里几乎成了他与外界交往的唯一所在,这一次也不例外。还有一点就是只有在这里才可以看到山的全貌,而作家在山上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这里的人虽然没有相信作家所说的话,但是他们却又都对作家所说的话颇感兴趣,因为这样可以调剂一下乏味的生活,而对于作家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昨天,这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音乐会,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哪里?”作家问道。
“看来您是不知道,难怪,我忘了,您是今天早上才到这里的。”那个人说道。
“音乐的色彩是不是很美妙?我很久没有欣赏音乐了。”
“先生您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音乐的声音是不是很美妙,音乐是只能用耳朵去倾听的。您怎么能说是色彩呢?或许您在山上呆久了,恐怕连音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吧?”那个人用嘲笑的口吻说道,此话立刻引起周围的一阵哄笑。是的,一阵哄笑说明这间咖啡屋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作家在的时候。
“不,我并没有说错,难到您没看到它们的颜色吗?”那个人用疑惑的神情看着作家。
作家继续说道:
“音阶共有七个,1234567。而色阶分为七种,赤、黄、红、绿、青、蓝、紫。您不觉着音阶与色阶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关系吗?”
“音乐是用耳朵来倾听的,难道用眼睛也可以看到吗?再说音阶与色阶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关系?音阶有七个而色阶分七种,虽然数目都是七,但这也只能说是一种巧合而已。”
“不,这不是巧合,那是你们这么认为。”
作家无意间把说话的矛头指向了大家。其实这也不能只怪作家,至于为什么,作家自己也说不清楚。
“每个音阶都有它们相对应的颜色,而每种色阶也都有它们相对应的声音。”
此时,周围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随着他们的耳朵所听到的方向转去,最后全部聚集在了作家的身上,然而作家却好像是全然不知,依旧谈论着自己的想法。这时候,如果换了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说下去的。不能说作家没有看到,而是作家从来就不会顾及这些在他看来是非常世故的行为规范。
“音乐,我感到遗憾的是,你们只能听到它们的声音,而看不到那美妙的音阶在舞动。”
“那么您所可以看到的舞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不可以描述一下。”那个人虽然心里已非常不快,但内心却又强迫自己的脸上表现出一副涵养颇高的样子。
“这与那袅袅升腾的烟雾倒有几分相似,但要比那烟雾透明了许多,也很像丝绸那样的光鲜,但又比丝绸轻盈了许多,可以说就是迷幻的色彩。并且它们是随着声音的高低而产生颜色的变化的,如果是高音那么它们的颜色会逐渐变浅,如果是低音那么它们的颜色会逐渐变深,音乐的完美程度不一定非要用耳朵来辨别,是可以用眼睛去审视的。”
“哦……”周围传来一片惊异的声音。作家则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说道:
“还有,绘画亦是如此,每种颜色也都能发出其不同的声音,颜色深的地方声音就低,而颜色浅的地方声音就高。这不止是能用眼睛去审视的,而是需要用耳朵来倾听的,那美妙的音乐不断从画面中流淌而出,时时飘荡在我的耳际,这才是绝对的视听享受。”
这时,周围开始骚动起来。
作家此时是不会不说的,因为如果作家选择沉默,那他又将如何与别人沟通呢?但是如果作家开口,大致情形就是如此。如果让作家只说可以说的,而不说不可以说的,那他显然不知道哪些是可以说的,而哪些是不可以说的,因为作家始终搞不懂为什么不可以说的原因。
“那么您能告诉我们1是什么颜色吗?”我们,这个词显然也在无意间孤立了作家。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