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西北地区地缘政治演变略论
2011-12-29阎东凯
人文杂志 2011年2期
内容提要 近代以来,西北地区长久的政治平衡在世界地缘政治的影响下发生了剧烈变动。本文将近代西北地区放在世界地缘政治变化的范围内,结合近代国内地缘政治结构的变化因素,着重分析和探讨19世纪下半叶与20世纪30、40年代西北地缘政治变化和地位升降的表象与原因,为全面揭示历史时期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关系形成、发展和变化的规律提供基本史实和依据。
关键词 西北地区 地缘政治 开发西北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1]02-0154-07
地缘政治是根据各种地理要素和政治格局的地域形式,分析和预测世界或地区范围的战略形势和有关国家的政治行为。近些年来,学术界在国家内部的管理上引入国内地缘政治的概念,多把这种理论移入研究地缘环境对国内区域政治、经济的影响方面,用以阐述区域内的行政区划结构,或者依据此理论解读不同区域发展过程中产生矛盾的原因与取得平衡的方法。从中国近代历史来看,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危机深重,造成此种危机的因素既有来自国与国之间的世界地缘政治的变化,也有来自国内区域地缘政治结构的变化。虽然在不同的时期各方面因素起作用的范围和意义是有所不同的,但是国内外地缘政治的影响在西北地区常常是同时存在的。而面对西北地缘政治危机,作为地缘政治的行为主体,从晚清政府到民国政府曾采取过相应的应对举措,提高西北地区的地缘政治地位,在此背景之下西北地区地缘政治格局在近代发生巨大变化。
一、近代国际地缘政治与中国西北
地区的地缘政治变化
从国际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古代中国的疆域十分辽阔,但是其地缘政治环境却相对封闭、自成一体。中国的强邻主要是北方少数民族,中国西北的地缘危机往往肇始于他们的袭扰和侵略。在海洋方向,古代中国东南沿海的邻国算不上是强邻,多为弱国,万里海疆仿佛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海上长城,成为国家安全的天然屏障。中国以自己为核心建立了被称为华夷秩序的地缘体系,这个体系在政治外交上确立了中国的上国地位,在国家安全上则是以外围拱卫核心。清王朝承继了华夷秩序的传统,也建立了这样一个地缘政治体系:“本部居中,外有藩部,更外有属国,相互拱卫”,保持着“以藩为屏,天子守在四夷”的地缘防御体系。
自16世纪起,西方殖民主义者从海上和陆路开始了对亚洲的殖民侵略活动,先是葡萄牙租借澳门,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接踵而至;16世纪末,俄罗斯的哥萨克跨越高峻的乌拉尔山,穿过广阔的西伯利亚,17世纪前期已到达太平洋西岸。“整个欧亚大陆为一只巨大的钳子所包围,其中一条钳臂由俄国的延伸组成……,另一只钳臂由西欧的扩张构成,西欧绕过非洲,扩张到印度、东南亚和中国”。从欧洲伸出的“两只钳臂”最终在以清王朝为中心的东亚交汇,清王朝正处在世界上陆权国家和海权国家向欧亚大陆边缘扩张的交汇点,因此近代中国在列强包围和控制亚洲过程中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意义。欧洲国家向亚洲的侵略殖民,改变了中国及周边国家在前近代时期相对简单的地缘政治格局。中国周边地缘政治环境从此扰攘不靖。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末仅仅一百年的时间,清王朝从“属国环列”变成藩屏尽失,西方工业强国取代原来的属国成为中国之强邻,形成了“强邻环伺”的地缘政治危机。康有为对此曾写到:“俄北瞰、英西瞰、法南瞰、日东眈,处四强邻之中而为中国。岌岌哉”!面对环立四周的强敌,中华民族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地缘政治危机。
从地缘政治结构的角度来考量,在漫长的古代历史中,受特定的生产方式、生存环境和政治统治模式等因素的影响。西北地区曾经长期作为中国地缘政治的核心区域。自隋唐以后,中国的政治中心已经东移,西北诸省区③从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都处在一个逐渐被边缘化的位置上,仅凭借其对内对外的地缘军事战略地位而受到中央政权的重视。明人顾祖禹在评价西北诸地之国防意义时说:“陕西据天下之上游,制天下之命者也。是故,以陕西而发难,虽微必大,虽弱必强,虽不能为天下雄亦必浸淫横决酿成天下之大祸。……陕西之为陕西,固天下安危所系也。”“河西陇右三十三州,凉州最大,土沃物繁而人富乐。……西夏得凉州故能以其物力侵扰关中,大为宋患。”“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肃镇志·建置》言:甘肃镇“关乎全陕之动静,系夫云晋之安危,而云晋之安危关乎天下之治乱”。西北繁荣与否关乎天下,而西北安危亦于天下安危有莫大之影响。这些言论都表明西北地区在地缘军事战略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明朝中后期,对西北地区的瓦刺实行保守防御的政策,即在西北和北部边境大规模修筑长城。清朝建立后,西北地区除新疆在准噶尔蒙古控制之下,其余各地区均纳入清廷的统治范围。清初对西北地区的经营有所加强,而后发动对准噶尔蒙古的征讨,乾隆时期大规模的战争持续了数年之久,战场在主要在新疆,而陕甘(包括宁夏、青海省的地区)及新疆东部地区成为此次西征的军事后援地区。清廷平定准噶尔统一新疆之后,西北在国内地缘政治结构中的稳定格局和地位逐渐形成,西北地区在境内与境外都无其他强大的政治势力的威胁,到近代之前,地缘政治环境长期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近代以来,历史上决定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地位的自然因素与人文因素依然起着重要的作用,但是对中国西北地区的地缘政治起决定影响的因素却首先是国际地缘政治变化的大格局,与古代时期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二、19世纪60、70年代的西北地缘政治危机
1 英俄在中亚地区的势力角逐对西北地缘政治的威胁
中亚地区在世界历史上是一个地缘政治变化最为复杂的地区之一。进入近代以来,由于中亚各王朝部族之间的不断争斗,也由于欧洲大国向中亚的渗透与蚕食,使中亚的地缘政治格局尤为复杂多变。
沙俄是近代以来在中亚地缘政治中最重要的角色,也是清朝地缘政治的重要内容。清朝前期虽然经过《尼布楚条约》、《恰克图条约》等实现了东北部边疆的稳定局面。但是俄国对中国西北地区地缘政治的威胁却一直存在。鸦片战争前后,龚自珍、魏源、林则徐都提出过要警惕俄国对中国西北方的侵略野心。从历史上看,沙俄原是一个欧洲国家,它原来的疆界远在乌拉尔山以西,与中国并不接壤。16世纪中期开始,沙俄在短短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以风卷残云之势,鲸吞了西伯利亚的大半。17世纪中叶,沙俄开始成为中国的陆上邻国,并对我国东北边疆进行侵略。沙俄由此在中亚地区由西向东展开殖民侵略活动,渐渐漫延到中国新疆等地区。1846年,俄军侵入我巴尔喀什湖东南的库克乌苏河地区,很快又越过伊犁河继续向南扩张。由于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年)的失败,俄国企图独占黑海海峡和巴尔干半岛的野心遭受严重挫折,于是,把侵略扩张的矛头转向中亚和中国西部地区。1853年,沙俄完成了对哈萨克草原地区的占领,开始进兵中亚细亚南部的浩罕、布哈拉和希瓦三个汗国。到1884年,它已把全部中亚细亚约39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变成了俄罗斯的殖民地。沙俄征服中亚之后并不以此为满足,妄想侵吞整个新疆。沙俄对中国西部边境的威胁就越来越大了。
在俄国侵略中国西北的同时,英国势力也逐步渗透到中亚地区。英国自17世纪入侵印度,逐步将整个印度变成其东方最大的殖民地,并且以印度为基地,由海路和陆路同时前进,向中国、阿富汗、伊朗、土耳其以及东南亚诸国扩张。19世纪初,英国开始向中亚渗透,主要方面是由印度向阿富汗、伊朗扩张,其地缘政治上的战略是警惕、防范俄国假道中亚进攻印度。克里米亚战争后,国际关系中心东移,中亚成为英俄争夺之下不多的剩余空间之一。英国积极向北扩张,不仅要力图占领中亚,而且渐渐向中国的西藏、青海、新疆等内陆腹地渗透,其中最直接的目标就是妄想把新疆置于它的殖民统治之下。1891年俄军进入帕米尔,开始与英军直接对峙。中国西北地区的新疆、青海等地从此处于最富于侵略野心的英、俄两大殖民势力的夹击之下。英俄两国的对抗,以及中国反侵略的防卫行动,不可避免地使西北地区的地缘政治环境紧张和复杂起来。
2 中国西北地区的内乱与西北地缘政治危机的发生
就在英俄两国准备在中国西北地区进一步开展殖民侵略活动之时,在19世纪的60年代,西北地区发生了陕甘回民大起义以及新疆少数民族的反清起义,由东而西波及西北各省区,成为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危机发生的国内原因。
1862年春,陕西关中地区的回民掀起反清起义。与此同时,甘肃回民也在会宁、通渭、秦安等地起义。此后,宁夏、青海地区都有回民起义军的活动。清王朝几易陕西统兵大员,1867年,左宗棠奉命为钦差大臣,督办陕甘军务,率军人陕攻剿西捻军和西北回民起义军,直到1873年回民起义才告失败,但是此次起义给清王朝在西北的统治以沉重的打击。陕甘回民起义期间,新疆于1864年也爆发了反清武装起事,迅速扩及全疆。各地宗教和民族上层分子趁机建立了许多割据政权,相互攻伐,争战不已。新疆陷入割据纷争的混乱局面,为浩罕军官阿古柏和沙俄军队的入侵造成了可乘之机。
18世纪中叶在中亚的费尔干纳盆地崛起乌兹别克浩罕汗国从清廷的一个藩属国转而成为西北边疆安全的威胁者,它唆使、支持新疆伊斯兰权贵搞分裂、叛乱活动。1865年初,趁着新疆陷于反清割据势力的内乱,浩罕汗国摄政王派军官阿古柏与大和卓曾孙、张格尔之子布素鲁克及在浩罕搜罗的一批武装力侵入新疆,先后吞并了新疆南疆和北疆的几个少数民族割据政权,宣布成立了所谓的“哲德沙尔国”。阿古柏统治新疆期间,英俄两国都极力拉拢新疆的阿古柏政权。阿古柏侵入新疆后。为寻求外国的帮助以及出于对俄国的疑惧。也开始逐步向英国靠拢,英国也希望通过培植亲英的南疆政权来对抗南下的俄国势力,因此英国不断派遣官员到南疆活动,笼络收买阿古柏。英国在新疆势力的增长,引起了沙俄的严重不安。自1868年至1871年沙俄连续对新疆伊犁地区采取军事行动,对伊犁形成夹击之势。1871年夏,考夫曼以科尔帕科夫斯基为“伊宁远征军”司令,率兵近2000人向伊犁地区进攻,伊犁九城先后失陷。沙俄悍然宣布“永远”归并伊犁。面对俄国强大的军事压力,1872年8月,阿古柏被迫与俄国签订《喀什噶尔条约》。沙俄以承认阿古柏政权为交换条件,获得了在南疆通商、减税、建立牙行、设置商务专员等到特权。至此,沙俄不仅直接占领了伊犁地区,而且通过与阿古柏的勾结。将势力伸进了全新疆。土尔其帝国的苏丹也宣布承认阿古柏,并向他提供武器和军官,阿古柏成为英、俄阴谋分裂我国新疆的工具。西北边疆爆发的地缘政治危机,成为困扰清王朝的一个严峻问题。与此同时,在东南方向,日本又借口台湾“生番”杀害琉球船民,出兵进攻台湾,造成东南沿海的紧张局势。1874年,日本派遣军舰和3600人的军队武力进犯台湾,清军急忙赴台布防。英俄及浩罕国从陆上的威胁越来越严重,而新兴的东方资本主义国家日本又从海路构成对中国东南边疆的严重威胁,中国的边疆和海疆同时发生地缘政治危机,清朝统治集团就国防战略重心的部署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形成了近代史上著名的“海防”和“塞防”孰重的持续争论。
3 两难选择中清政府对西北地区地缘战略地位的定位
中国古代由于北部陆疆长期遭受外来民族的持续威胁,由此而形成了重北轻南、重陆轻海的地缘战略。在“海防”和“塞防”孰重的持续争论中,以李鸿章为代表的一批官员,鉴于筹办海军需要大量军费而清政府“财用极绌”,主张停止在西部的大规模军事行动,放弃新疆,改变“历代备边多在西部”的国防战略重点,将国防重心从西部边塞转移到东南沿海,“移西饷以助海防”,专重海防,以确保东南财富区的安全。李鸿章认为“况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海疆不防,则心腹之大患愈棘”。实际上李鸿章主张专重海防是企图改变“历代边备多在西部”的思想,是对中国近代历史上正逐渐由一个陆缘国家向陆缘与海缘兼备的国家转变的一种反映,这一转变趋势始于15-16世纪,定型于19世纪70年代,是中国在国际地缘政治上发生重要变化的时期。
与李鸿章的主张相对,湖南巡抚王文韶、漕运总督文彬、山东巡抚丁宝祯、江苏巡抚吴元炳等则代表了重视西北边防的观点。他们认为俄国与中国东北和西部接壤,而今又占据伊犁不归,其“心贪欲遥,駸骚有日逼之势”,所以当务之急在于防俄,否则“我师退一步,则俄人进一步;我师迟一日,则俄人进一日,事机之急莫此为甚”,“但使俄人不能逞志于西北,则各国必不致挑衅于东南”,他们主张以西部陆上防御为主,全力注重西部塞防,神速进军西部,及早收复新疆。督军西部的陕甘总督左宗棠提出,从国家整体安全的角度出发,新的国防布局应海防塞防并重,“窃维时事之宜筹,谟谋之宜定者,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以两个方向共同作为国防战略的重心,在西部和东南同时加强军事防御的建设,二者不能偏废。不过当前应当侧重于解决新疆问题,“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不独陇右堪虞,即北路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处恐亦未能晏然。是停兵节饷,于海防未必有益。于边塞则大有所妨,利害攸分,殛宜熟思审处也”。⑤左宗棠驳斥了李鸿章所渭放弃新疆“于肢体元气无伤”的谬论。而且从战略形势上看,新疆为国家西北屏障,占据重要的战略位置:中国定都北京,蒙古环卫北方,西北至北各关隘连成一线,构成完整的国防北线防御体系。重视新疆是为了保卫蒙古,保卫蒙古是为了拱卫京师。西北臂指相连,形势完整,才无隙可乘。这就是著名的“新疆——蒙古——京师”地缘战略关系判断。可以说左宗棠对新疆及西北地区在中国地缘政治环境中的重要地位有着深刻的认识,极大地影响了朝廷的决策。在地缘政治两难的选择中,清王朝最终确立海防与塞防并重的方针。
这次“海防”与“塞防”的全国性的大讨论表现出中国近代国际地缘政治方面的困境,也表明了当时清政府内部对西北地区地缘政治环境的不同认识和定位。通过这次讨论清政府内部意见得到了统一,最终西北地区的重要地缘军事战略地位还是得到了肯定。
4 战后清政府对西北地缘政治结构的调整
19世纪以来日益加重的边患危机,早就唤起了一些知识分子的忧患意识,他们纷纷继承前辈的成就,把目光投向这一地区。对西北地区历史沿革、山川水道、礼俗宗教进行研究。林则徐通过对沙俄情状的分析指出“终为中国患者,其俄罗斯乎”,要求清廷重视西北边防。龚自珍通过对西北史地的深入研究,提出移民实边,在新疆设立行省以削夺伯克之权,进行经济开发的建议。可见,19世纪渐起的边患危机刺激了西北边疆史地学的研究。而清初以来长期对西北省区行政建置的忽略,造成了统治力量的虚弱,左宗棠等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种旧的行政体制带来的巨大危害。至平定回民起义收复新疆之后,为加强管理,防御外敌之见,清廷对西北省区的经营和调整也随之而展开。这一时期对西北地区行政区划的调整是关乎西北地缘政治变化重要内容。
在新疆收复之前,清朝在西北仅设陕西、甘肃两省。陕西省所辖区域在西北来说形成较早而又比较稳定;甘肃省在近代以前,领有今宁夏、青海东部(即西宁府所属地区)和新疆北疆乌鲁木齐及其以东地区,也就是说,今宁夏、青海和新疆的大部或一部分在行政区划上属于甘肃行省所管辖,地域范围是比较广阔的。新疆和青海则为两个特别行政区域,其地位类似于满洲、蒙古、西藏等地区,均未设省,但这种管理方式到了近代已经不适应近代中国地缘政治的危机形势。重新设置行政区划对清王朝而言是加强西北战略地位,提高西北地缘政治地位的一个重要举措。1877年清政府要陕甘总督左宗棠就新疆善后政务提出通盘筹划。左宗棠随即提出:“为新疆画久安长治之策,纾朝廷西颐之忧,则设行省,改郡县,事有不容己者”,②正式提出了在新疆设省的问题。1882年,负责新疆军务的刘锦棠同陕甘总督谭钟麟再次奏请设新疆郡县。1884年11月,诏授刘锦棠任甘肃新疆巡抚(一般称新疆巡抚),新疆从此正式建省,为清朝的第19省。新疆全境的地方行政制度完成了一体化的进程,各族人民相互来往的种种人为限制被取消了,同时也开创了其他边疆地区废军府、改行省的先河。此后的1885年台湾建省,1907年东北地区改设东三省,而蒙古地区建省的计戈。迟迟不能实现与外蒙地区独立不无关系。
西北回民起义结束后,原有的西北甘宁各省政权机构在太平军、捻军和回民军的打击下几乎全部倾覆。回民起义军建立的多处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权互不统属,政治上少有建树,致使西北长期陷于无政府状态。因而,为避免再次动荡,巩固边防,加强内部的管理,地方行政、军事建置的调整作为善后举措很快提上日程。其主要包括在甘肃东南部设置化平直隶厅、提升固原州、调整藏区和巩秦阶道和对部分防务机构的调整,加强和完善了甘宁青地区的行政和军事建置。对甘宁青建置的整合,一方面有利于恢复世俗权力对甘宁地区的统治权威。同时,从持久稳定的角度来说,对于战后社会秩序和经济的恢复无疑有着积极意义。
辛亥革命后,英国侵略者加紧了分裂我国西藏的阴谋活动,而英国提出的西藏的范围,除西藏及云南、新疆、甘肃等省一部分外,还包括全部青海地区,而后又在西姆拉会议上提出把西藏分为内外藏,内藏包括青海,由“中藏共管”,“中国不许驻兵”。为了应对这样的地缘政治危机,巩固对西北地区的统治,民国政府也对西北行政区划进行了调整,经1928年,国民政府发布甘肃分省令,划甘肃省宁夏道属各县与阿拉善、额济纳两蒙旗地方为宁夏省区。同年将青海改为行省,定西宁为青海省治。从西北五省区形成的过程来看,近代西北的行政区划,更趋于明确、合理、严格和稳定一些。西北五省的形成,与全国结成了更加统一的整体,是中央政府提高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地位的表现,也是整个国家统一上升了一个层次的表现。
三、抗日战争与西北战略地位的提升
从中国外部地缘政治的层面看,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成为这一时期影响中国地缘政治变化的关键因素。1931“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东北三省,并把目标指向华北地区,这使得国民党政府感到了民族危机,于是把注意力放到西北,南京国民政府掀起了一次“开发西北”的高潮。此次政府开发西北,既有有军事上的目的,同时也是政治上和经济上的需要。对西北近代地缘政治地位的提高起了直接的影响作用。此次“开发西北”的原因与背景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西北地区外部地缘政治环境的危机依然存在,民族危机下对日作战的战略选择。白清末左宗棠平定回民起义收复新疆以来,西北边防压力依然不减,俄国屯重兵于塔什干,时时不忘对伊犁地区的侵略。1921年,蒙古地区在苏俄的支持下,宣布“独立”;西藏在英国的操纵下,中央政令不能畅通。这两地与甘宁青新几省相毗连,确有唇亡齿寒之忧。19世纪30年代的新疆,更是战乱不已,动荡不安,苏、英、日等国各怀心态,觊觑新疆,因而四处煽风点火,致使新疆问题更加复杂。随着国内外政局的变化,日本侵略中国的“九,一八”与“一,二八”事变成为国人对西北认识的重要分水岭。因为东北的沦陷和日本在中国沿海的步步进逼。使得国人从国防的角度再次关注西北地区,提出开发西北的主张。1932年中苏关系正常化后,国民政府考虑的重点就是对日作战中的苏援问题和与之相联系的西北国际通道问题,并努力在抗战开始后与苏联结盟,建立新的地缘政治格局。当时,日本人也窥破这一意图,千方百计想封锁这一通道,尽力阻止苏联与中国的联系。同时将魔掌伸向新疆,收集情报,绘制地图,挑拨离间各民族间的争斗。另一方面则以武力侵吞察绥,妄图切断西北国际通道。在此情势之下国人更加关注起西北的发展与建设,民国政要发表了许多强调西北国防建设的言论,开发西北的呼吁盛极一时。1934年5月,宋子文到陕、甘、宁视察时,把西北建设的重要性提得很高,他说:“西北的建设,不是一个地方问题,是整个国家的问题”。①中央日报指出:如果说“安南缅甸为我毫发,东北为我手足,西北则为我腹心。”而现在,“安南缅甸早已为外敌所侵,东北亦已沦人敌人之手,若再不经营西北,则腹心亦危矣,以是举国上下,年来对西北问题倍极注意”。
第二、国内地缘政治结构中的影响因素。西北地区被国民政府视为抗战的大后方有一定的地缘优势,遂被国人视为亟待开发的重要地区;当时,国内很多地区受列强侵略,土地丧失很多,“西北虽受此同一厄运夕而受病较轻”,侵略势力尚不深入,比较而言,主权较完整,人民多存古风,故西北便在人们心目中成为立国之地。同为内陆的西南各省在1935年之前由于军阀混战不已,“中央政令,犹不通行”,“至于西北数省,则中央政令,完全贯彻”。西北在当时属于能听命中央的地区,故起先被考虑作长期抵抗的打算。这是“开发西北”在国内地缘政治上的优势。但与此同时,加强对西北各军阀的控制和统一以及剿灭红军,整合西北的地缘政治格局,也是民国中央政府开发西北的目的之一。抗战前的西北地区大多被各地方实力派军阀所掌控。新疆政权自辛亥革命以后,先后被杨增新、金树仁把持,抗战前由盛世才主政;抗战前的宁夏、青海两省都控制在马家穆斯林军阀手中;甘肃省则既有中央军控制的地区,也有马姓军阀和地方军阀控制的地盘;陕西则杨虎城的陕军、张学良的东北军和共产党的陕北革命根据地同处一省。除共产党政权之外,西北各地方军阀对中央政府还是归附的,虽然都拥有自己的地盘与军队独霸一方,但尚未不敢与中央政府公然对抗。但蒋介石始终不愿放弃“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在利用围剿红军长征的机会解决了西南军阀与中央政府间的权力统一问题之后,仅剩下西北地区尚不能完全控制在其手中,整合西北的政治权力格局就成为其当务之急。其开发西北,除了为抗日这一目的服务之外,也兼有消灭红军的及削夺地方军阀实力派的目的。
第三、近代东西部地区地缘经济的不平衡影响地缘政治结构的合理和稳定。任何地缘政治都离不开地缘经济、地缘文化的互动影响。近代以来,由于西方列强的侵略和欧风美雨的浸染主要来自海路,因而东南沿海成为我国外源后发型现代工商业的汇聚之所和先进生产方式的重心所在。而西北各地,则因交通不便,某些自然条件恶劣,新的经济成分极其薄弱,西北地区在经济发展上处于落后的境地。这种发展的极不平衡给中国的军事防御、国防布署带来了诸多不利。北洋政府时期虽然也不时有开发西北的呼声,但在军阀混战的局面下,只能是空谷足音。自1930年代以后,各地都开始经济建设,中国东部已取得一定成效,而西北地区已逐渐演变为中国政治经济格局中的“边缘地区”,有识之士深刻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为作长期抗战的打算,也为了平政衡地区间经济发展的差异,许多人把目光移向了地处内陆而有着广阔地域和丰富资源的西北地区,于是建设西北的呼声越来越高。
国民政府于1932年3月5日举行的国民党四届二中全会决议以洛阳为行都,以长安为西京,并成立西京筹备委员会,准备“用西北作最后的长期的抵抗根据,打破自建立民国以来最严重最危急的当前的国难”。这一决议的通过,标志着西北作为长期抗日和民族复兴基地地位的正式确立,以此为契机,开发西北遂成为一股潮流。国民党政府和全国经委会开发西北实施了许多方面的举措,开展了多项工作。这些政策的推行和实施在许多方面(如交通、水利、农产、工业等)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不仅为打破日本的经济封锁、支持长期抗战、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做出了贡献,而且为西北近代工农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推动了西北地区商业贸易的发展和繁荣,加强了东西部经济文化的交流与合作,为西北边疆的巩固和进一步开发提供了初步的保证。国民政府开发西北的建设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也有不少局限。特别是随着抗战的胜利,国民政府开发西北的热情也日渐减弱,致使开发西北的建设活动逐渐停顿下来,最终导致西北地区的经济发展陷入低谷,西北地区的地缘政治地位也随之衰落。
四、近代西北地缘政治变化的特点
近代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变化过程中表现出的特点可以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近代西北地区地缘政治环境具有复杂性。近代的西北地区既受国际地缘政治的影响,又受国内地缘政治的影响,二者之间常常是密切联系、互为因果、共同起着作用;西北地区地域广阔,即有边省又有腹地,各地之间自然地理环境差异较大,西北地区的区域范围和行政区划在近代历史上也发生较大的变动,在这些因素共同影响之下增加了西北地缘政治环境的复杂性。
第二、近代西北地缘政治具有特殊地位。近代以来,尽管西北地区人口相对较少、经济规模在全国总量中占有比例相对较小,但它在国家地缘政治格局中的地位却是非常重要的。近代中国的几次地缘政治危机中,西北地区都被纳入整个国家安危存亡的大局来考虑。例如抗战时的“开发西北”和一般意义上的经济开发不完全等同,不能单纯用经济的尺度来衡量。当我们用区域性眼光认识这一问题时,西北地区地缘政治结构因其历史、民族、宗教、文化等特征而具有特殊性。
第三、落后的区域经济制约着西北地区地缘政治的发展。近代西北地区地缘政治地位发生剧烈变化,也有过两次显著的提高,但是从整个近代历史时期来看。其地缘政治的地位与其在近代区域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地位都是不相称的。这其中有历史的原因,也是由于中国经济近代化发展中的一些特点所决定的;纵观中国历史可以发现,一般西北经济处于比较繁荣的时期,不仅西北内部不会有大的动乱以危及安全,还能为国家的统一与稳定提供支持。相反,如果西北经济陷于衰败之中,则内部必然会产生比较大的社会动乱与危机,危及边防与国家的安全。造成西北地缘政治的危机。因而从长远来看,发展西北地区的经济与文化与提高其地缘政治地位是一个不分离的统一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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