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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必然——铁马散文集《顺着一条土路寻找父亲》读后

2011-12-26□芜

创作评谭 2011年6期
关键词:铁马气质村庄

□芜 茗

生活的必然
——铁马散文集《顺着一条土路寻找父亲》读后

□芜 茗

认识和喜欢铁马的散文是从《老查的琴声》开始的,不长的篇幅,水墨画似的勾勒出农民老查一生的坎坷、无奈而又必然的命运,乡村黄昏里,老查那粗粝悲伤的琴声如同一首唱给村庄的挽歌,时常在我耳旁响起。后便怀着一种期盼的心情拜读了他的一系列作品,于是我自然地想到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寻根文学的兴起。其时西方现代文化思潮大量涌入,为应对这种现状,作家们自觉地对民族传统意识、民族文化心理进行梳理挖掘,那么,当下铁马对家乡风土人情的精雕细琢,则是因为后工业文明对中国传统的农耕文明的疯狂席卷,因而导致中国农村完全失去昔日景象所表现出的一种无奈,和渴慕回归田园而不得的失落。这种无奈和失落,噪动和伤痛,是铁马散文的精神原色,同时也使得他的散文散发出浓郁的草根味。

铁马的精神世界里有种深重的田园村庄情结,它就像血液流淌在铁马散文的字体行间,同时又像一把枷锁使文本表层显得粗砺而笨拙。在《探访柳德昭》中,作者怀着虔诚的心态想瞻仰昔日古迹,然而古彭泽县址已“变成阡陌纵横的农田”,作者的心情由此“变得异样的复杂而空洞”。探访英灵而不得,昔日故址已成废墟,而“村庄显得不像村庄,田野显得不像田野”。然而,当代农村失去的难道仅仅是这些表象吗?不!在《空巢》中,作者在再一次感叹村庄的没落和行将消失的同时,大声地呐喊“城市像强盗一样把还是青涩的果子从村庄这棵村上摘走了”,“村庄就像悬挂在树桠上的空巢”。昔日的“空壳村”只是经济意义上的,如今的“空壳村”却成了作者胸膛上的一道深深的伤口,无法愈合。

田园村庄即将不在,但作者依然固执地念念不忘印粑、豆粑、打糖(《童年美食》),丁香玉(《外婆的丁香玉》)。作者对开始淡去的民俗文化与童年趣事的种种咂摸和回忆,本质上是对中国传统农耕文明的一种认同和呵护,也是作者反复努力寻找的一种归属感。正是这种认同、呵护与归属感,使得作者对于现代文明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排斥,甚至抗拒。

倘若我们将《东门口》《东门以东》《回家》《乡居杂记》等篇什对比来看,作者对现代文明的有意排斥与抗拒,及其对农耕文明的喜爱和眷恋是互为表里的。

作者一方面对城里人的生活方式进行不露痕迹的揶揄和嘲讽,更是感叹“爱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稀有元素”。(《东门口》)“她们的脸上总是缺少笑容,表情冷漠、麻木。”“他几乎每天都在这地方大声叫骂。他骂了些什么,我一点也没听懂。有人说他是疯子。(《东门以东》)”另一方面,作者也直言不讳自己对城里的感受:“多少年,城里的生活使我变得懒惰、浮躁、甚至是散漫和冷漠。”“二十几年来,我总觉得自己像误入城市的小鸟,孤独地在城市的屋檐下流浪,在烟尘灰蒙的天空中东奔西窜,总也找不到可以栖居的巢。 ”(《回家》)

实际上,我们可以发现,作者反复执意排斥的并不是城市本身,而是城市中人们之间的隔阂和冷漠,浮躁与功利。因而,作者对民俗、民情的回护与赞赏,是对儿时记忆中那份美好的惦记与怀念,是对农村叔伯子侄之间脉脉温情的尊敬和崇尚,更是作者不惑之年的一次寻根之旅。

即便是在农村,移民建镇的房子并不比城里差,但作者似乎是有意撇开那些话题,执拗地坚持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刮仿瓷肯定好看,但我坚持要他们刷石灰水”“坚决不翻新父辈手上留下来的老土屋;打一口烧柴禾的带烟囱的土灶”等等。这种固执发展到极致就成为一种偏执。作者竟然去乡下经营一片已经荒废的茶园,在《半坡茶园》中,我们感受到作者有一种“复得返自然”的喜悦,正如作者所述:“久违的春风吹进我的心田,弥漫着新茶的香气。”但作者真的是“想和我的父辈一样去当农民”吗?不!作者是在对现代文明进行一场有意的抗拒,堂·吉诃德式的抗拒,抗拒无用,败局已定,因而作者的行为更显得苍凉悲壮。

铁马无论是题材还是自身的回归农村,本质上都是一次文化寻根之旅,是对传统农耕文明的追寻与捍卫。尽管作者在城里生活了几十年,但他无疑是属于农村的,他离不开农村,就像“一颗从乡村移裁到城里的盆景,离开了原来的土壤怎么也长不漂亮、蓬勃甚至挺拔”。 (《回家》)

纵观铁马的散文,他的语言气质与精神气质是和谐统一的,既水乳交融又相得益彰。读他的散文你总会渐渐感觉不到语言的存在,身心会自然地浸润在文本的精神气场里。读他的散文,脑海里总会出现这样的一幅图景:宽阔的河床,河床上随意而自然地散布着干净、光滑、笨拙的鹅卵石,它们生发出明晰又朴实的暗光,半露或浸没在流水里,而远处或更远处就再也看不见它们。

所谓语言气质,它是文本语言总体艺术感觉,包括语言的选用,如何言语,语言的声音和节奏,以及语言所散发和折射出的精神气质等。铁马散文语言气质的形成,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必然的,这与他的生活经历,生活态度,以及生活精神是分不开的。他写的都是日常生活发生的事情——有的是自己亲历过的,通过对消逝的不可更改的现实——卑微的琐碎的现实,铁马试图寻找一种生命赖以存在的温度,抑或试图构建一种温度——用来焐热渐渐冰凉僵硬的世界。他采用了许多地方色彩的语言,它们饱含地方生活的苦涩和经验(也是普遍性的),读来倍感熨帖,他的语言平实自然,不喧哗不浮躁,语言的声音和节奏与生活的存在一起搏动,不做作、不拖沓,起伏顿挫皆出于本然,更为主要的是他散文语言所呈现出的那种坚硬而柔韧的精神气质。

在城市,“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城市卑微的过客,不起眼的谋生者。他们把活力和激情输给了城市,把青春和生命输给了城市,把寂寞和孤独留给了生养了他们的村庄”。 (《空巢》)在村庄,“甫枝老了,和傻儿子相依为命。冬天的时候,甫枝常常把傻儿子牵到屋外的道场上晒太阳,儿子朝着太阳发狂似的喊:‘我要找老婆,我要找老婆。’喊得甫枝心里酸痛不止,对着太阳发呆。我不知道那暖暖的阳光里,有哪一缕是属于甫枝的”。(《甫枝》)冬天来临了,“漫天飞雪,覆盖了整个村庄:房屋、田野、树木、一座又一座新葬的坟茔……阒然无声”。(《命若油灯》)“我希望我的那盏灯把这个显得有些苍凉和孤独的村庄照得亮些,暖些”。(《乡居杂记》)

铁马的散文是憨厚的,同时也是沉重的,朴实的,读者能真切感受到作者内心的焦虑、忧伤,以及对底层人民的悲悯情怀。铁马就像一位旧式农民,悉心耕耘和呵护着自己的一片土地,他的散文给喧哗浅薄而又功利的生活吹来了一股新鲜的风。

(散文集《顺着一条土路寻找父亲》,铁马著,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

责任编辑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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