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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虫吟

2011-08-15李晓斌

创作评谭 2011年6期
关键词:虫声虫儿稻子

□李晓斌

虫声是一种抒情的声音,也是一根最敏感的神经。虫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那一丝丝的虫声,我不清楚那个发声的虫子到底是长着绿眼睛或红翅膀,却熟悉它忧伤得只剩下妙曼如歌的千丝万缕的声音。虫声脆弱而怯懦,它无力承担秋风中草尖上一颗露水的暴动。它无力承担龙钟老人迎风发出的轻微的咳嗽。

我想,浮躁的心也该有片刻的宁静,于流逝的岁月中,在忙乱的生活里,倾听虫儿的呢喃。这不只是浮生偷闲,更是难得的滋润。那虫声对于心灵是一种抚慰,就像雨润大地,风绿江岸。

虫声是虚无的,似乎并无什么特别的意思,却充满了黄昏、夜色、明月、清风,充满了流水、草野、山陵、乡情,充满了羁旅的惆怅、时间的忧伤和生命的疼痛……它的每一丝振颤、每一个旋律都直接与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元曲关联,直接与家园的石板桥、雕花窗、母亲的针线包、爷爷的烟斗儿相关联。

它是婉约的、细碎的,柔若无骨,却能穿透心灵,穿透时空。

在赣西的一个广场上,尽管人声嘈杂,却时有虫声响起。忙碌而快乐的年轻人是不会去注意虫鸣声的。只有枯坐在草地石凳子上,默默无言、独对夜色的老年人,才会倾听那虫声。有时,广场上喧嚣的街舞伴奏乐曲中,忽然闯进了一声固执的虫鸣,是那样的尖锐,那样的清晰。虫声来自一块假山石的旁边,一位老人静静地坐在那儿。是虫子在叫吗?这时候天气已经非常凉快了,树叶都黄落了,夜色下呆久了就会有一头的露水。我疑心是老人在听录音机,那虫声也许是来自老人袖间的“话匣子”。这当然只是我的猜度,事实上肯定是有虫子在那石缝里叫。或许是虫子感觉到秋意了,在作告别的吟唱。

远远的,我绕着那虫声响起的假山转,听那轻重缓急、抑扬顿挫的虫唱,却不敢靠近,生怕惊了那虫儿,生怕打扰了老者的闲情。

这个雕塑着十二生肖的广场上,时常会冒出一些南腔北调的异乡老年人。他们在夜晚的广场上出现,不是来消闲,而是来谋生。几年前,卖糖画儿的青布衫还在一块光洁的石板上以勺子勾勒龙飞凤舞的糖画;耍魔术的白胡子赤裸上身在寒风里表演功夫;点痣看相的老花镜坐在古董似的老式藤椅上,捏着一位中年妇女的手在看手相;摆残棋的核桃脸在与人对弈,一张蛇皮袋画成的棋盘上跳马走车杀得不可开交;还有个卖艺的胖墩老汉,胸前挂个手风琴,拉《流浪的人》《秋天不回来》……

这些曾经让我十分熟悉的鲜活身影,曾经走进了我笔下的老者,不知何时,广场上不见了他们的踪影。风烛残年的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也许,他们中有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夏夜里不知疲倦地鸣叫的虫儿,它不知道秋天就要来了。秋一凉,虫声就消失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与短暂。就连逍遥游的庄子也慨叹“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在《诗刊》上,我读到一首写虫声的诗:

“如果虫声可以像稻子被割走/走过收割后的空稻田/不曾发现一粒熟睡中的谷子/虫声与水边苇草一样参差不齐//如果虫声可以像稻子被割走/今夜的南村,要腾出多少处晒场/才能装得下这四野此起彼伏的虫声……”

在赣西,老人去世了,人们会十分淡定地说:“正当禾熟。”是的,秋深了,黄澄澄的稻子熟了,就得开镰收割。

禾熟了,虫声像稻子一样被割走了。乡俚的简单话语和诗人的语言,从大俗与大雅两个不同的叙述方向,抵达了一个共同的哲学层面。

听那虫声,你会听到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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