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华尔街的“热闹”与“门道”

2011年9月17日，上千名示威者聚集在美国纽约曼哈顿，试图占领华尔街。示威组织者称，他们的意图是要反对美国政治的钱权交易、两党政争以及社会不公正。

时事评论·大讲堂

占领华尔街的“热闹”与“门道”

2011年9月17日，上千名示威者聚集在美国纽约曼哈顿，试图占领华尔街。示威组织者称，他们的意图是要反对美国政治的钱权交易、两党政争以及社会不公正。

赵雨 吉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占领华尔街”的积极解读

我们该如何理解“占领华尔街”这场声势浩大的示威运动？奥巴马总统说：“我认为这场抗议表达了美国人民的沮丧之情。”众议院民主党领袖南希·佩洛西说：“愿上帝保佑这些年轻、富有感染力、精力专注的人们。”当然这是政治人物的表态，不过它体现了民众对政治持续施加影响的直接效果。不管抗议者们所要求的那一场对话最终是否能实现，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一之间的联系与互动始终都存在。示威活动并没撕裂美国，对美国社会来说，沮丧情感的直接表达是积极的，远比压抑情感更有益于社会肌体的健康。作为旁观者，我们往往容易错误地解读一个社会内部的不和谐音。一个成熟的社会，其免疫系统需要保持敏感，时刻接收局部肌体不适的信号，以便及时作出正面的回应。在这个意义上，麻木和冷漠可能会使本来是局部的问题逐渐扩大，使免疫系统错失自我修复的良机，社会肌体的癌症是来自对社会情绪的压抑而不是表达。美国作家魏德纳评论说：“这一代人，这一代曾经被指责为懒惰、不愿意工作和’啃老’的年轻人，他们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潜质。”发出不和谐音，这也许是年轻公民对一个社会所应具有的最基本的责任感。毕竟最可怕的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失望。由于民众“占领”街头，警察需要维持秩序，以免示威行动妨碍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虽然执法过程中可能有误伤，但总的来说，警察并没有站在示威者的对立面，不妨认为他们都是社会肌体的组成部分，在示威者的自由发声和执法者的清理障碍之间，一个更大的目的：社会整体的动态平衡与自我演化，将双方各尽己能的终极意义统一起来。

示威者们在宣言中说，他们所抗议的，是一个“将利润置于大众之上，自私自利置于法律之上，压制置于平等之上”的时代。这个时代是否真的如此？示威者显然不是最终的评判者。他们所诉说的，只是自身的真实感受。甚至在示威者内部，也存在着一无具体纲领、二无公认领袖、抗议目标庞杂等状况，证明他们对时代的感受与评价其实也各自不同。仅就奥巴马来说，有些抗议者批评他的经济政策，另一些抗议者则打出支持其连任的口号。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时代的进步需要各方面力量的交互与汇合，这其中每一方面的力量与诉求都需要被足够重视。无论是思考制度积弊，吁求机会公平，还是呼唤企业责任，都可以有益于一个时代矫正极端化倾向，恢复内在的平衡。发声本身有重大意义，但它只是第一步。年轻一代需要在此基础上提出更加具体的理念并有针对性的参与其实施，如金融交易税或者华尔街改革等等。帮助一个时代回归正确的轨道，人们可以做得更多。评论家魏德纳说年轻的示威者“足够聪明，能够认识到国家的问题非常复杂，绝非只是税务和赤字那么简单而已”。 从自我反思和自我教育开始，以奉献精神和公民责任来支持更多的积极行动，都需要创造性的努力。这对于示威者和美国政府，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王彦志 吉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占领华尔街”：经济萧条下社会自我保护运动的写照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以来，西方资本主义体制似乎再次陷入经济萧条和多事之秋。2011年9月17日发起的“占领华尔街”运动颇具象征意味，其实质是经济萧条下的社会自我保护运动。

据悉，这场运动的参加者主要是各种年龄的失业者、年轻学生和一些小的工会，而中青年白领则较少参与其中。这场运动的诉求五花八门，有的要求就业，有的谴责贪婪，有的呼吁公平，有的要求对富人增税，有的要求发展清洁能源，等等。因此，这场运动既缺乏有效的统一组织，也没有明确的政治诉求，更具自发的乌合之众特征。就此，不少论者指出，这场运动其实难以持久，也恐难对政府政策带来重大影响。

然而，这些街头抗议者们所提出的一些重要问题却是真实存在的。美国政府用纳税人的钱救助金融系统，但银行借贷并没有得到恢复，而银行高管却照拿高酬不误。次贷危机以来，美国经济复苏乏力，失业率居高不下，社会贫富分化悬殊。这些问题是需要市场参与者和政府深刻反思的。值得关注的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现身支持这场运动，金融家兼开放社会思想家索罗斯也声言支持这场运动。这两位学者代表了近年以来对于新自由市场原旨主义的理性批判声音。

此外，这场运动体现了抗议者对于市场和政府的双重失望。市场竞争虽然能够激发企业家精神，促进财富增长，但市场竞争也会激发机会主义，放纵人性贪欲。因此，市场竞争既需要法律保护，也需要法律监管，而这恰恰是政府的公共职责所在。次贷危机的爆发和政府救市的不利却恰恰体现了市场和政府的双重失灵。

一个健康的文明体制需要市场、政府和社会各守其道，相互支撑。一旦政府片面强调经济增长，忽视市场赖以存在的自然、人文和社会均衡系统，就出现了自我调节的市场神话。一旦自我调节的市场膨胀到一定程度，泡沫就将破灭，随之引发社会自我保护的反向运动。这是卡尔·波兰尼提出的警示，也是这场“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写照。市场必须内嵌于超验的宗教信仰、健康的道德习俗和审慎的法政制度框架之内，否则，将行之不远。

在资本主义文明史中，韦伯“理性铁笼”的悲观预言尽管从未完全成为事实，但他的悲悯忧思却不时徘徊而至。这场运动的意义在于，为我们的公共政策展开真正的、广泛的、深入的公开辩论。这种意义不限于美国，也适用于中国。

杨兴培 华东政法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

“占领华尔街”，给美国一个考验，给世界一个观察

今年以来，这个世界真热闹。早些时候，在西方价值观的影响作用下，中东地区相继爆发了“街头革命”、“广场革命”，最后演绎成“茉莉花革命”。由突尼斯一个小贩被殴引发的自焚事件，点燃了民众内心被压抑的火种。星星之火，未想竟能顷刻间形成一片燎原之势，导致了本·阿里政权的迅速倒台。当这一火势向埃及、利比亚、也门、阿尔及利亚和约旦扩散后，同样使这些国家面临必须进行经济和政治改革的重大压力。而整个世界好像也分裂为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冲突。

西方的价值观念认为由于专制集权导致的社会不公正使得底层民众饱受苦难，因此通过街头革命、广场革命的方式提出自己的合理要求完全是正当的，所以任何专制集权的政权都应当进行自我克制，并进行及时的经济和政治改革。而另一种价值观念则认为街头革命、广场革命的方式会冲击现有稳定的社会秩序，所以作为民众提出各种合理的要求是正当的，但采取的方式并不妥当。正当西方社会为街头革命、广场革命不断叫好的时候，一直指责这个、美国本土也发生了街头革命、广场革命，着实让世界吃了一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熟知美国历史和美国社会现实的人一致认为，这是由于美国政治、经济和社会政策的失误，导致了在经济困境下的经济、社会矛盾日益加剧，更表明了自金融危机以来美国政府和监管当局推出的一系列金融、经济改革措施未孚众望，也是一种制度困境。

隔岸观火，作为外行的我们真的不知道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活动在多大程度上会影响到两党各自的政策走向？美国政府是否会出动军警进行干扰甚至镇压？但最起码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平和的氛围中进行，即使安营扎寨者也并未面临多大危险的压力。因此可以作出一些近乎是外行式的判断，这不是美国的革命，也不是美国的乱象，而是在一个自诩为民主国家内常有的人民按照宪法规定进行意思表示的民主活动形式。

“占领华尔街”的民众抗议活动，倒让我们看到了现代国家面临的社会问题日益复杂纷繁，没有一个国家是尽善尽美的。此次“占领华尔街”游行的参与者，大多数都是青年失业者，包括找不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因此“占领华尔街”抗议活动是美国民众自发谋求更好生活的一次努力，也是草根阶层试图影响决策的一次重要尝试。但是在此期间，美国的警察只是站立两旁维持秩序，只有一些示威游行者的行为超越了美国相关法律的允许度时而被纽约警察拘捕。这又让人们看到了与中东一些国家一旦发生“街头革命”、“广场革命”，就进行大规模的军警干预有点不一样。这固然由美国的法律对某些现象的有所容忍，对随意干预的行为有所限制有关，是由美国这个自诩为是世界上最民主自由的国家使然。但民主和自由是有限度的。美国在多大程度上容忍这一现象的持续存在，对美国来说，真的是一个考验。你在欢呼别人家大规模示威、游行甚至革命的时候，轮到自己究竟怎么样对待？同时也是给世界另一种真实的观察。古人有言，动中观而静中思，观察之后当深思。任何一种大规模的、急风暴雨似的群众性抗议活动，总是有它产生的社会根源。即使风景这边独好，但也得进一步相信，最好的社会政策才是最好的消除社会不稳定的处方良药的治世箴言。

编辑：卢劲杉 lusiping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