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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赋外交在明朝与朝鲜关系史上的作用

2011-12-08

关键词:诗赋使臣外交

王 克 平

(延边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吉林延吉133002)

明朝与朝鲜时期,是中国与朝鲜半岛外交往来最为频繁的一个阶段。“在明朝277年历史中,朝鲜使臣出使中国的次数超过了明代以前历朝朝鲜半岛各国派遣使臣出使中国次数的总和;明朝使臣出使朝鲜的次数从相对数上也大大地超过了明朝以前历朝派往朝鲜半岛各国的次数”。[1]频繁的外交往来密切了两国政治、经济和文化的联系,对推动两国关系的发展发挥了积极有效的作用。

在明朝与朝鲜的外交中,诗赋外交不仅特色明显,而且作用巨大。“外交原本严肃,尤其小国处大国之间,出言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争端,辞令更得委婉含蓄,才能确保在外交中的利益,又维护双方的‘面子’,赋诗言志是极合适的”。[2]郭俊萍先生在此谈的是春秋时期的诸侯国外交,但巧妙运用辞令是适用于其他任何时期、任何场合的外交的。明朝与朝鲜所进行的诗赋外交是“赋诗言志”的延续和发展,这种外交方式弥补了政治交往上的不足,成为维系两国稳定友好的有力粘合剂,促进了两国关系的良性发展。

一、诗赋外交成为解决两国关系中政治问题的一种形式

在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关系史中,从总体上看,明朝与朝鲜时期是关系最友好的一个阶段。但明朝与朝鲜并不是没有矛盾和摩擦,交往中所出现的问题往往经过双方的努力而得到较圆满的解决,妥善的外交是解决双方矛盾的一个有效途径。

(一)权近赴明解决“表笺事件”

在国与国的外交中,外交文书是沟通双方信息的重要工具。“朝鲜对明保持朝贡关系并执行事大外交,不言而喻,表笺、奏章等事大文书则成了传达意向的重要手段”。[3]

在明朝与朝鲜交往的初期,由于明太祖朱元璋认为朝鲜国王所上的表笺中含有侮辱性的字眼,使朱元璋大为恼怒。因此发生了朱元璋扣留来朝贡的使臣、让当权者来明廷解释等事情。由表笺问题带来的不愉快,使明洪武时期成为明朝与朝鲜的不和谐时期。

“表笺事件”发生后,朝鲜文臣权近在明朝并没有要他赴明的情况下,自报与撰写表文有关,自愿申请赴明,并于明洪武二十九年(1396)前往明朝首都南京。在南京,朱元璋得知权近学识甚精,就“命题赋诗”。“初近入朝,帝赐对,知近有学识,命题赋诗二十四篇。……近应制为帝嘉赏,令从仕文渊阁,且赐御诗,盖宠之也。”[4]“权近的‘应制诗’24篇和朱元璋的‘御制诗’是明、朝鲜关系史上的第一次‘诗赋相赠’,也是‘诗赋外交’的嚆矢”。[5]

权近的“应制诗”,内容为介绍奉使目的和旅程的纪行诗以及介绍朝鲜历史、地理、名胜的咏史诗,还有歌咏南京的咏景诗,这让朱元璋“嘉叹不已”。权近的《李氏异居》写到:“东国方多难,吾王功乃成;抚民修惠政,事大尽忠诚。赐号承天宠,迁居作邑城;愿言修职贡,万世奉皇明。”[6]他坦言朝鲜在立国之初就定下“修职贡,奉皇明”的政策,对明行事大之礼。权近是多次出使明朝的朝鲜开国功臣,极富外交经验和文学才华。他用文学的形式,表达了政治性的意愿,也表白了朝鲜的事大之诚。朱元璋认为,权近的言行极为稳妥,因表笺问题满腹怒气的朱元璋,在权近作“应制诗”之后,怒气也消了,不再提表笺问题,使此前的表笺问题告一段落。

权近带着朱元璋的御制诗《鸭绿江》、《高丽故宫》、《使经辽左》返回朝鲜。在当时来说,朝鲜使臣能得到明朝天子的赐诗乃是一种不同寻常的荣誉。“权近和朱元璋‘赋诗相赠’,解决了两国间棘手的外交芥蒂,成为明、朝‘诗赋外交’的典范”。[5]

(二)倪谦使朝解除了朝鲜疑虑

明正统年间,北部的蒙古势力日趋强盛。正统十四年(1449)六月,蒙古瓦剌部准王也先攻打大同,并分兵侵扰辽东、宣府、甘肃。于是太监王振劝英宗亲征也先。同年七月,英宗率军50万出兵征讨。同年八月中旬,明朝大军进驻土木堡(今河北怀来东),与也先部蒙军交战。结果明军大败,死伤无数,并导致英宗被俘,王振也被乱军所杀。史称“土木之变”。

明正统十四年(1449)八月十八日,明皇太后命英宗之弟郕王朱祁钰监国。同年九月,朱祁钰即位,次年改元景泰,是为景帝,尊英宗为太上皇。同年十月,也先挟被俘的英宗进逼明朝首都北京,兵部尚书于谦督范广、石亨等率军出战,最终击退也先统领的瓦剌军队。其后,也先攻打大同、宣府的企图也惨遭失败。于是也先与明朝约和,明朝的政局得以回稳。

尽管最终明朝与也先讲和,明朝政局也趋于稳定,但英宗被俘这一事实,还是让朝鲜大为震惊,无疑会降低明朝在朝鲜君臣心目中的威信,致使朝鲜对明朝采取了小心谨慎甚至应付的态度。景帝即位,正是恢复明朝威望、改善两国关系的重要时机。此时选派倪谦为使,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明朝君臣对倪谦寄予了很高的期待。倪谦赴朝的使命,除了宣示景帝即位的诏书外,还承担着向朝鲜解释“土木之变”、改善明朝与朝鲜的关系、重振明朝宗主国威信的重任。

倪谦不辱使命,他采用以文会友等方式,成功地与朝鲜君臣进行了沟通,从而解除了因“土木之变”所造成的朝鲜对明朝实力的疑虑,维护了明朝及景帝的威望。对此,朝鲜文臣申叔舟在《送侍讲倪先生使还诗序》中说:“太祖高皇帝之御宇也,我康献王受命作藩,世笃忠款,列圣相承,眷注有加。凡奉纶音至下国者必命硕儒名公,然未有自经幄顾问之地而出如今日,盖见皇上宠待敝邦之意也。而公又能体绥远之仁忠信笃,不以僻陋而疏傲,咨询咨度,务宣上德。苟非诵诗知礼有德有言之君子,安能如是哉?”①朝鲜文臣成三问在《后序》中也说:“内翰倪先生之使还也,国人咸谓天子仁覆内外,明照万里。嘉我国世谨俸度,践祚之初,辍先生于经幄,播恩纶于远服,使海隅苍生咸被同仁之泽,即天地生成之心也。而先生之雄材伟识,大为远人之叹服,其可无一言以寓我东方感皇恩慕先生拳拳不能自己之意邪?”②从这两则记述可以看出,明廷派倪谦等人出使是出于对朝鲜的重视,对此朝鲜方面颇有感激之意,而倪谦的德业文章也让朝鲜君臣钦佩。倪谦的外交努力让朝鲜对明朝的尊敬有增无减,并引导两国关系迈入了正常的发展轨道。倪谦的出使是成功的,倪谦出使的成果也是丰硕的。

二、诗赋外交发挥了深化两国文化交流的巨大作用

明朝与朝鲜持久的友好关系,为两国文化的广泛交流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明、朝鲜的‘诗赋外交’的意义并不仅仅局限在文学交流这一层面上,而更重要的是它具有更加广泛的文化意义。由于双方都派遣博学多才的儒臣文士进行‘诗赋外交’,这些使臣所进行的文化交流范围自然颇广”。[5]透过当时两国诗赋外交中的交流活动这一表象,其深层意义在于这个时期的交流已经超过了以往中国与朝鲜半岛的交流,在于交流之后所起到的巨大作用。

明朝与朝鲜诗赋外交中的交往双方,上至两国国君,下至一般文士,都参与其中,其重视程度之高、涉及范围之广,是其他任何时期无法比拟的。这种诗赋外交的模式,对推动朝鲜汉文化的发展具有相当大的作用。《皇华集》作为明朝与朝鲜诗赋外交的结晶,收录了大量的唱和作品,内容丰富,体裁多样,具有特殊的文学价值,从而成为中、外唱和文学之集大成,为探讨中朝文学关系、文学交流提供了第一手的资料。中国与朝鲜半岛的文学交流源远流长,在各代文人的交往中,往往都有唱和作品被保留下来,但像《皇华集》这样集中而完备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朝鲜的通用文字是汉字,从正史到士人著述,乃至场屋中答卷都用汉字来书写。“中国文字之使用,并不限于我疆我土,其流传于朝鲜、日本、安南等国,为时已久。在该地尚无己国文字时,汉字为其表达情感,记述生活之唯一工具”。[7]能阅读汉语原著并运用汉字写作是文人步入仕途的必要前提,但这谈何容易,深奥的经传更使初学者备感困惑。由于小说的内容比经史更吸引人,容易引起阅读的兴趣,文字较浅显,对朝鲜读者很少存在文字上的障碍,因此在朝鲜备受青睐,从国君到普通文人,有广泛的读者群。“中国古代小说传入朝鲜以后,国内以五种方式传播,即为汉文原本、朝鲜翻刻本、朝鲜手抄本、翻译韩文本(其中包括节译本、撰译本、再创作等形式在内)、口头传播的方式,即说书、说唱等。就其读者方面来说,可分为三个阶层:第一,王宫的国君和王后、公主、驸马、翁主、王室亲戚等有闲贵族阶层;第二,文人、士大夫阶层;第三,民间老百姓”。[8]汉文小说的传入,还提高了朝鲜作家对小说形式的认识,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小说的创作。“在中国古代小说的传播过程中,文人士大夫无疑是最值得重视的一个群体,因为他们一方面是在中国古代小说的传播过程中,数量最大、文化修养最高、对朝鲜文化最具影响的人物。同时,他们又是朝鲜小说自身发展过程中的创作者,故而他们是中国古代小说与朝鲜古代小说之间传递影响的真正桥梁。《剪灯新话》与《金鳌新话》的出现,《三国演义》与《壬辰录》等军谈小说的出现,《水浒传》、《西游记》与《洪吉童传》等韩文小说的出现,均与这一群体的桥梁作用密切相关”。[9]

许筠帮助明代文人吴明济编辑了《朝鲜诗选》,并撰写后序在中国刊行。《朝鲜诗选》是较全面地介绍朝鲜半岛汉诗风貌的珍贵文献。《朝鲜诗选》的问世,引起中国文人对朝鲜半岛汉诗的注意,明末清初学者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闰集《朝鲜》卷首,几乎全文载录了吴明济的自序并摘录了许筠的后序,以表明其资料来源。钱谦益的《列朝诗集》、朱彝尊的《明诗综》也收录了《朝鲜诗选》中的重要诗作数十首。《朝鲜诗选》也随着《列朝诗集》、《明诗综》这样的经典诗歌总集得以更加广泛的传播。许筠又收集他的姐姐许楚姬的诗文编成《兰雪轩集》,并于1608年刊行。应许筠之邀,曾出使朝鲜的朱之蕃为《兰雪轩集》写了“小引”(序),副使梁有年“题辞”,朝鲜著名文人柳成龙和许筠写“跋”。许兰雪轩的诗凄绝哀婉,朱之蕃带回中国后,颇受欢迎,竞相传抄。《朝鲜诗选》和《兰雪轩集》都成为研究朝鲜半岛古代文学史的重要资料。

中国与朝鲜半岛同属于一个文化圈,朝鲜一直是以中华文化为正统,而且以“小中华”自居。朝鲜文士以他们对于华夏文明的渴望,从未停止过向中国寻求知识。这使负载着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汉文典籍,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渠道流向朝鲜,朝鲜通过汉文典籍大量地吸收了中华文化。从建国开始,朝鲜就对明朝实行“事大交邻”的政策,以儒教为治国理念,引入中国的儒学书籍,对理解儒教经典的价值和思想政治统治具有重要的意义。朝鲜沿袭前朝实行的科举制度,考试内容仍是中国的“四书”、“五经”之类。科举的实行和汉语的学习,也自然需要大量的汉文书籍。这使明代流入朝鲜的图书其种类、数量都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期。书籍是文化的重要载体,中国文化的东传主要是通过书籍交流进行的。“朝鲜王朝通过与明、清活跃的图书交流,促进了朝鲜文化的发展以及与东北亚文化的交流”。[10]

明朝与朝鲜图书交流的意义还在于突破了已往的赠书禁例。在唐代,中国和朝鲜半岛的书籍流通是较为频繁的。宋代由于边患频繁,宋朝政府对高丽的赠书是有选择的。书籍的内容以是否涉及“国家机密”为原则,某些书籍只要被认定涉及到“国家机密”,就被严格禁止出境。其内容和当时的国防、军事有关的书籍,论及国家朝政得失的臣僚奏议等,一律在禁止之列。而会涉及朝廷治道的所有史书,除了少数的正史以外,几乎所有的别史或是杂史、野史,都在禁止的范围之内。其他能赠给高丽的书,只剩下在教化上有益的经书、理学书、佛经和医书了。元代不是一个重视文化交流的朝代,后期虽然有所改变,但在现存的双方资料中,对书籍交流的记载相对不多。但进入明代以后就不一样了,明朝廷可以直接把各种史书和臣僚的奏议颁赠给朝鲜,而不用担心会不会有泄漏军机和朝政得失的问题。

朝鲜使臣带回国的中国典籍有不少在朝鲜被翻刻,并广为流传。明成化三年(1467),朝鲜世祖亲自将王廷内所藏的有关明律的书籍,命大司宪梁诚之校正,分送《讲解律》于庆尚道、《解颐》于全罗道、《辨疑》于忠清道,让他们各刊印500件,广布全国。志怪小说《搜神记》、《太平广记》等,不仅在朝鲜流传很广,还有选刻本、节缩本陆续刊出。1542年,礼曹判书金安国在上给“赴京使臣买书印颁”议中,建议刻印如下图书:《春秋集解》、《大明律读法》、《吕氏读书记》、《古文关键》、《皇极经世书说》、《易经集说》、《止斋集》、《象山集》、《赤域论谏录》、《古文苑》、《焦氏易林》、《山海关志》、《颜氏家训》。国王允其议。[11]大量中国书籍的传入与翻刻,对中华文化在朝鲜的广泛传播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就明朝与朝鲜的文化影响而言,主要是中国文化影响朝鲜文化。曾到过明朝的朝鲜人崔溥说:“盖我朝地虽海外,衣冠文物悉同中国,则不可以外国视也。”[12]明朝与朝鲜长期的友好关系和密切的外交往来,为朝鲜文化的发展和繁荣发挥了重要作用。“无论何种文化,离开与其他文化的联系而独立发展是不可能的。文化的发展是在收容周边不同的文明加以吸收、消化并与原有传统文化相融合的过程中进行的。居住在东北亚的朝鲜民族,通过收容周边各民族、特别是汉民族的文化加以再创造的历史性努力,形成了今天有别于周边各民族文化的独立文化”。[10]

三、诗赋外交对密切两国的友好往来起了催化作用

明朝与朝鲜的外交是一种政府行为,而两国使臣相互往来中融入的个人情谊因素对政府行为起了催化作用。“两国关系与使臣往来有着密切的联系。两国关系如何,直接影响使臣往来的数量与质量,而使臣往来的数量与质量也会促进两国关系的发展,明代中朝两国使臣往来和两国关系发展的历史说明这二者之间的密不可分”。[1]

明朝与朝鲜的使臣都肩负着各自的外交使命,这些外交使命首先是政治上的。中国使臣,特别是文臣在出使朝鲜时,对朝鲜的政治情况非常关心,看到的和听到的有关政治方面的事情也较多。他们回国后,除了向皇帝汇报以外,还在朝廷官员中广为宣传,这既有利于明朝君臣对朝鲜政治形势的及时了解,也对沟通两国的政治联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陆颙从朝鲜回来后,向明惠帝如实报告了朝鲜国王“至诚事大”的态度,极力称赞朝鲜对明朝的友好,明建文时期两国关系出现好转,与使臣的努力有很大关系。唐皋、龚用卿、吴希孟等先后出使朝鲜,回国后也向皇帝报告了朝鲜国王对中国的至诚,极口称赞“朝鲜文物礼制,无异于中华”,[13]这让没有出使过朝鲜的官员也对朝鲜有了好印象。使臣们的这些工作,不仅会影响到明朝君臣对朝鲜的看法,甚至还影响到明廷对朝鲜的外交决策,从而对发展两国关系起了很好的作用。

明朝与朝鲜诗赋外交的主要成员是两国的文士,他们之间的交往是建立在相通的文化基础之上的,是一种思想的交流、情感的沟通和文化的融合。交流的结果,加深了两国文士之间的感情,双方成为关系融洽的异国挚友。许筠与明朝文士的交往,尤其是与丘坦的交谊很具有典型性。许筠曾三次接待明朝使臣、三次以使臣的身份出使明朝,与许多明朝文士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许筠被朝鲜学者称为“朝鲜的李贽”,与李贽的思想和行为十分相似。丘坦比李贽小37岁,是李贽的忘年挚友。许筠和丘坦的初次见面是在明万历三十年(1602)。这一年,明朝因册封皇太子,派遣顾天峻、崔廷健出使朝鲜,丘坦作为这次使行的从事官也被一起派往朝鲜。朝鲜方面,宣祖派李好闵担任远接使,许筠则是从事官。许筠与丘坦一见如故,交往频繁。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许筠作为千秋使正使被派往明朝,当时丘坦担任辽东游击。老友相见分外高兴,丘坦邀请许筠等人做客,并盛情款待。按照传统儒学观念,私自会见外国使臣是不合礼法的。此次宴会虽然不符合外交惯例,但说明许筠和丘坦的交情很深。许筠和丘坦都是不拘小节的人,遇见故交是十分难得的事,他们认为只有摘下虚情假意的面具,才能真心相待,外交的礼法阻止不了朋友之间的往来,所以也就不拘于礼法而微服相见了。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许筠作为冬至兼陈奏副使再次出使明朝。许筠很想在这次使行中再次见到丘坦,但丘坦因事去了辽阳,二人不得相见。许筠回国,在渡过两国的界河鸭绿江时,回想起上次和丘坦见面、赋诗相赠的情景,而这次却不能相见,不禁伤感不已。在这次出使明朝期间,许筠写下了《乙丙朝天录》,收录了383首诗,其中有赞赏丘坦高尚面貌的诗《读李氏焚书》三首,记载了他和丘坦的交往,赞颂了丘坦如麒麟和凤凰一样的高尚风格。

作为明朝与朝鲜诗赋外交的主要践行者,两国文士为两国的友好往来而尽心竭力,是因为他们对两国关系有一个正确的认识。朝鲜使臣洪翼汉出使明朝时路经章丘,当地生员李如杜、李成龙专门去拜访他。洪翼汉的《花浦朝天航海录》记载了他们之间关于明朝与朝鲜关系的一段对话,李如杜、李成龙对洪翼汉说:“贵国素称礼义之邦,逮奴贼(指努尔哈赤)陷辽之后,不惮航海,玉帛相望,事大之诚,可谓至矣。且毛督府(指毛文龙)以客军浮寄孤悬,得赖贵国之助。蹑后击尾,使贼不得摇手举足窥兵关外,吾等之至今奠丽安居,庸非贵国之力乎?今闻贵国新王(即仁祖)贤明仁哲,笃敦礼义,宿瘼删祛,政目鼎新,天朝所恃以复辽疆者,惟贵国耳。”洪翼汉回答道:“小国岂不知事大之义而终忘大国之恩哉!向在壬(辰)丁(酉)两年,几尽没于倭寇,幸赖神宗皇帝字小兴灭之德,再造藩邦,至今动植飞走,咸被其泽,凡在含齿之类,犹思陨结之报。”[14]这段对话,体现了他们对两国间唇齿相依关系的认识,话语中两国人民间的情谊坦露无遗。朝鲜后期的朴趾源也有一段关于明朝与朝鲜关系的精辟论述:“呜呼!皇明吾上国也,上国之于属邦,其锡赉之物虽微如丝毫,若陨自天荣,动一城庆流万世。而其奉温谕虽数行之礼,高若云汉,惊若雷霆,感若时雨,何也?上国也。何为上国?曰中华也。吾先王列朝之所受命也。故其所都燕京曰京师,其巡幸之所曰行在。我效土物之仪曰职贡,其语当宁曰天子,其朝廷曰天朝,陪臣之在庭曰朝天,行人之出使我疆场曰天使,属邦之妇人孺子,语上国莫不称天而尊之,四百年犹一日。改吾明室之恩不可忘也。昔倭人覆我疆域,我神宗皇帝提天下之师东援之,竭帑银以供师,复我三都,还我八路,我祖宗无国而有国,我百姓得免雕题卉服之俗,恩在肌髓,万世永赖,皆吾上国之恩也。”[15]朴趾源的话表露了朝鲜君臣对明朝的普遍心态。在他们看来,明朝是上国,是中华,朝鲜为属邦,是小中华,朝鲜信赖明朝。尽管朴趾源所处的年代中国已经改朝换代,但作为壬辰战争功臣的后代,明朝的抗倭援朝仍然让他感怀。以明朝为正统的华夷观念,在朝鲜文士的思想中仍浓烈地保存着。

明朝与朝鲜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明朝与其他国家的关系,超过了以往任何一个时期中国与朝鲜半岛之间的关系,也远远超过了清朝与朝鲜的关系。朝鲜赴明使臣曾说:“中朝待外国甚严,而待我国则甚亲厚。”[16]这和明朝与朝鲜的诗赋外交在两国关系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与所取得的理想的外交效果有很大的关系。

注释:

①参见《辽海编》卷之四,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本,2003年。

②参见《辽海编》卷之四,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本,2003年。

[1] 高艳林.明代中朝使臣往来研究[J].南开学报,2005,(5):76,73.

[2] 郭俊萍.不学诗无以言——《诗经》在春秋外交中的作用[J].太原师范学院学报,2002,(1):93.

[3] [韩]朴元熇.明初之文字狱与朝鲜表笺[A].第二届明清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C].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322.

[4] 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朝鲜王朝实录·太祖实录(卷11)[Z].汉城:探求堂发行,1970.101.

[5] 黄有福.《朝鲜诗选》编辑出版背景研究[J].当代韩国,2002,(秋季号):76,76,78.

[6] [韩]权近.阳村集·韩国文集丛刊(7)[M].汉城: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0.14.

[7] 林明德.韩国汉文小说之兴衰及其研究[A].域外汉文小说论究[C].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89.29.

[8] [韩]郑沃根.明清小说在朝鲜[J].中国文学研究,2003,(3):52.

[9] 谭帆,[韩]郑沃根.中国小说评点本在朝鲜时期的传播与影响[J].常熟高专学报,2002,(5):60.

[10] [韩]李元淳.朝中图书交流瞥见[A].韩国研究论丛(3)[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246,245.

[11] [韩]金安国.慕斋集·韩国文集丛刊(20)[M].汉城: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1.174.

[12] [韩]崔溥.漂海录[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74.

[13] 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朝鲜王朝实录·中宗实录(卷86)[Z].汉城:探求堂发行,1973.127.

[14] [韩]洪翼汉.花浦朝天航海录·燕行录选集(2)[M].汉城:民文库,1989.72.

[15] [韩]朴趾源.燕岩集[M].汉城:庆熙出版社,1969.237.

[16] 吴晗.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2)[Z].北京:中华书局,198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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