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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理论与翻译伦理

2011-12-08姚韵松

关键词:译作女性主义译者

姚韵松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2)

随着国际交流的日益扩大和加深,翻译活动的重要性日渐凸显。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应该在翻译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直以来对此颇有争议。随着翻译研究的拓展和深入,对译者角色的理解和社会预期也相应提升。近年翻译界讨论的“归化”、“异化”,其实也包含翻译伦理问题。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及其实践涉及译者译作的多元文化态度、对翻译文本的选择、对原文重写的尺度、译者的责任等翻译伦理方面的问题。作为译者,在翻译时确实有必要对有关伦理问题有所思考,并体现在其翻译实践活动中,真正做到尊重多元文化、沟通多元文化。但翻译伦理的内涵与外延究竟是什么,应保持在一个什么度上,作为翻译研究,更应深入探讨。

一、翻译伦理的提出

西方翻译理论在早期主要是以语言学为基础的,翻译学一直是作为对比语言学的一个分支,对翻译的探讨是围绕着语法、修辞展开的。这种建立在语法和修辞二元基础上的传统,很长时间以来深深地影响着翻译理论。尤其是笔译,正确地理解分析源语文本中的语法现象,才能很好地把握源语文本的内容,从而准确地把源语文本的信息传递到目的语文本中,这是勿庸置疑的。主流观点长期以来认为,翻译是从属性的、女性的、被动的。广为流传的“翻译就像是女_人,忠实则不漂亮,漂亮则不忠实”在谈论翻译策略的同时,也道出了其背后的翻译隐喻——翻译的女性属性和被动性。莱文(Suzanne Jill Levine)在其《颠覆性作家》(The Subversive Scribe)中也谈及传统观念把译者视为从属的、女仆式的、默默无闻的,哪怕译者本人是男性,其角色也常被女性化,被女性化地翻译。[1](P183)这种从属性和被动性的译者理念,体现在具体的翻译活动中,就是译者对原作者的忠实与从属。译作能否很好地再现原作的内容和风格,长期以来被主流观点认为是评判译作好坏的核心标准。此外,翻译的流畅、通顺通常也是评价翻译好坏的重要考量,译文最好不要带翻译腔,让读者感觉好像是在读本国作者的作品一般。所以,作为翻译活动的实施者,译者基本上是隐身的。译者的背景、译者的翻译意图、译者对原作观点的看法等在译作中没有体现出来。然而,这种长期以来在翻译理论中占主导地位的理论和主张几乎完全忽视了地方差异、历史变迁、政治、文化等因素对翻译的影响。[2]语言不可能与社会环境剥离开来,话语权背后是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等权力的较量。尤其是翻译活动,它绝不仅仅只是语言语码的转换,而是不同文化、不同思想间的交流碰撞。

自 20世纪 70年代以来,受后殖民、后现代、解构主义、女性主义、新马克思主义等思潮的影响,翻译研究呈现出色彩斑斓、日新月异的态势。翻译中的伦理问题也随之被提出来。

译界近些年来一直热衷讨论的翻译的归化、异化问题其实也涉及了翻译伦理。谈及异化理论,最有影响的人物当称韦努蒂(Law rence Venuti)。中国学者王东风曾撰文谈及韦努蒂的异化翻译观与鲁迅的异化翻译观在几个关键的特征上十分相似、乃至相同,鲁迅所用术语是“归化”和“洋气”,且从时间上看,鲁迅提出“归化”和“洋气”的时间比韦努蒂早了整整六十年。[3](P5-7)但谈及异化理论,译界如今是言必称韦努蒂,这大概也是英语强势、中文弱势的一个体现吧。韦努蒂在《译者的隐身》 (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 istory of Translation)中,援引施莱尔马赫(Schleierm acher)论及让读者有效理解外国作者的两种方法:译者要么尽可能让作者不动,把读者推到作者那里去;要么尽可能让读者不动,把作者推到读者那里去。[4](P101)在对归化翻译透明、流畅的标准进行批判的基础上,韦努蒂积极提倡异化翻译。异化翻译从表层上来看,有助于保留源语的语言和文化差异,为目的语注入新鲜的语言形式和异国情调的内容。从深层次来看,韦努蒂的异化翻译观不仅仅只是翻译策略手法的问题,而是带有很强烈的反霸权、反殖民色彩。异化翻译在彰显他者文化差异的同时,有助于抵制英语霸权和英美的文化帝国主义。这种翻译理念指导下的译作,给读者感受到的,不是像读本国作者的作品那样有透明、流畅的感觉,译者的身影在译文中不时闪现,译者从隐身转变为显身并正式登场。作为翻译活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在这个过程中,译者所面对的绝不仅仅只是两种语言间语码的转换,因为语言是根植于文化当中的,有着深深的文化烙印和积淀。译者面临的更大的挑战,是如何让两种不同的文化充分地沟通交流,真正起到文化交流的纽带作用,促进而不是阻碍不同文化间的交流。韦努蒂认为,翻译的我族中心主义暴力是不可避免的——在翻译过程中,外国语言、文本和文化都总是会经历某种程度上的删减、排斥,并被打上译者的烙印。[4](P310)是尊重他者文化,以异化翻译的方式使得源语文化真实完整地呈现在目的语读者面前,还是按译者自己的价值标准来同化外来文化,在对待他者文化的态度和翻译实践上,作为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个体,译者是有操作空间的。因此,讨论译者伦理,探究译者的责任,乃至翻译各个环节上的伦理问题是很有必要的。

二、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对翻译伦理的实践

在各种新兴的翻译理论与翻译伦理的讨论中,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和实践都占有不容忽视的一席。

正如费拉德(Luise von Flotow)在其《翻译与性别—女性主义时代的翻译》(Translation and Gender:Translating in the“Era of Fem inism”)一书的开篇中所言:随着妇女运动的发展,社会性别与语言已经交织在一起。而社会性别研究和翻译研究都是跨学科的学术领域,两者在一起进行研究时,会引发很多交叉领域的问题。[5](P1)以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和实践为切入点,来审视译者的伦理责任,可以碰撞出更多的议题,带来更多的思考。

(一)女性的声音

在翻译界,一个普遍的现象是,女性长期以来被刻意遗忘。例如,在西方传统的翻译史中,女性译者及女性翻译理论家是极少被收录的。鲁宾逊(Douglas Robinson)在编撰其 1997年出版的《西方翻译理论:从西罗多德到尼采》(W estern Translation Theo ry:from Herodotus to N ietzsche)一书时,关注到了这个问题,并在其书中特意辟出相当的篇幅来讨论女性翻译理论,而这也成了该书的一大特色[6]。正如鲁宾逊另一部书《什么是翻译?离心式理论,批判式介入》(W hat Is Translation?—Centrifugal Theories,Critical Interventions)的英文编者诺伯特教授(A lbrechtNeubert)和施里夫教授(GregoryM.Shreve)所言,鲁宾逊的理论在现代翻译理论中 “有独到的价值,其理论难以归类,却不容忽视”[2](编者前言)。所以,也只有在这样学术观点新颖的翻译理论家所著的翻译史中,才能听到女性的声音。鲁宾逊在这部书中评述勒内(FrederickM.Rener)的翻译理论时,在赞赏勒内研究的系统、严谨的同时,也指出对女性学者的遗漏在其浩繁、系统的学术理论中显得突兀,但考虑到勒内所代表的当时经典、主流的学术传统,女性被遗漏,甚至当女性发出声音时,官方历史也刻意忽视这种声音的历史背景,刻意遗漏、忽视女性的现象也就不难理解。[2](P6-8)

在女性译者和翻译理论家的著述中,大概由于有切身的体验,有关的陈述更加的鲜明突出。如莱文,其《颠覆性作家》被鲁宾逊称为是一部具有“爆炸性能量”[2](P57)的力作。在这部书中,莱文指出在其翻译的作品中,女性常常被描述为诡计多端、背叛他人。[1](P181)莱文反思自己的翻译经验,挖掘她个人的译论阅读心得,大胆挑战把翻译矮化、女性化和边缘化的种种观念和企图。她认为,译者决不是原文的奴隶、女仆和传声筒,也不需要把原著奉为神明;相反,他们可以摆布、改写、颠覆原文。[2](导读)女性主义翻译理论与实践的另一个代表性的人物是费拉德。在谈社会性别与翻译实践这个主题时,介绍了实验性女性主义翻译和干预性女性主义翻译的同时,也专门讨论了在父权体系下被湮没销声的女性作品。费拉德还列举了对两位著名女诗人——公元前 6、7世纪希腊的萨福(Sappho)和 16世纪上半叶法国的路易斯·拉贝(Luise Labe)诗歌翻译不同译本的比较研究。两位诗人都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并从女性的角度大胆抒发了其爱恨情感。目前的研究虽然还有待进一步的证实,但已有迹象看出译作对原诗的语气、意图等有父权干预倾向的改动。[5](P57-61)而在谈及女性主义翻译理论时,费拉德也指出译者身份的认定是一个重要的内容,并总结这涉及“承认译者的个人兴趣和需求,把译者视为一个有具体的文化和政治特色的人,而这些特色对其洞察力、对译本的选择和翻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5](P97)。因此,女性主义翻译对“谁在翻译、在什么情景下翻译、为谁翻译”[7](P7)等问题是非常关注的。

西方妇女运动把语言定义为一种政治工具,因此,与解构主义、后殖民主义思想相关联的女性主义翻译理论强调的是文化的异质性,是源语和目的语之间的交融,而不是传统翻译理论所看重的对等、流畅等翻译标准。女性主义译者关注的不是译作这个最终产品,而是翻译过程中的阅读、再阅读、重写、再写作,以及影响这一过程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差异。[5](P44-48)在具体实践中,女性主义译者主张强化译者身份、译者意识,使译者由边缘走向中心。为了彰显女性意识,女性主义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采用了一些策略来消除人们长久以来形成的刻板印象,把一些被历史湮没或贬低或刻意遗忘的女性(包括女性译者以及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凸显出来,使她们的声音被听到、她们的形象被看到。这些策略如:创造新词语、利用前言和注脚来阐明译者态度和观点、重写等。

(二)创造新词

对于不同的语言来说,其相关词汇的内涵和外延不可能完全对等,用一个现存的目的语词汇翻译源语词汇,有导致源语词汇内涵或外延流失的风险,甚至会在目的语读者中产生歧义和误解。对此,女性主义译者的一个策略就是创造新词,如苏珊娜(Suzanne de Lotbiniere-Harwood)在翻译女性主义实验性作品时,其法、英互译中对女性身体的翻译。关于这个策略,gender一词的中文翻译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Gender(社会性别)是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用以区分社会性别与生理性别,揭示的是社会预期对两性角色的塑造,以及与之相关的劳动分工、资源分配、社会价值评判等导致不平等的因素。这个概念在中国引起关注,是在 1995年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召开前后。闵冬潮借用萨义德(Edward Said)的旅行的概念,把 gender描述为一个旅行中的概念——在从彼至此的旅行过程中,如何被接纳或拒绝,以及其背后的社会、文化、政治等因素的作用[7](P57-61),这个概念承载着丰富的含义。对这样一个含义丰富的词汇,在译入有着明显文化差异的社会环境时,可能会产生强烈的社会反响。虽然,“将英语的 gender译成中文的过程,既不像把 gender翻译成欧洲的各种语言那样,与本民族语言中原有的类似的词汇互相缠绕;也没有发生像拉美各国妇女运动中由翻译所引起的政治上的轩然大波”[8],但学者对其中文翻译还是有不同的看法。国内学者李小江注重女性主义理论的本土研究,对西方的有关理论保持戒备,通过对词源的考据,主张将 gender译为 “性别”。[9]而海外学者王政比较关注西方理论译介的完整和准确性,也担心用已有的词翻译会带来概念上的混淆,因此主张用一个不曾使用过的词语组合 “社会性别”来翻译 gender,以激发人们去探寻这个词语背后的新的含义。[10]

如今,gender这个概念在中国已经旅行了十多个年头,接受“社会性别”这个新词的,更多的还是在妇女研究的相关领域和部门。对于公众而言,对该词所表述的概念及其背后所阐述的内涵和理念能有所了解的,还是寥寥无几。这正体现了翻译策略与翻译环境的问题——翻译并不是单纯的语言问题,目的语语言的经济、文化、政治环境等都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三)前言、注脚使用

利用前言和注脚来阐明译者态度和观点,也是女性主义翻译中常见的策略。在译作前言中,女性主义翻译实践注重对译者的介绍,如译者的学术背景、译者的经历、译者的局限等,以期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翻译意图和手法。注脚的使用使译者能对原作的一些观点提出自己的看法,甚至对这些观点进行修改,并通过注脚使读者意识到这种翻译上的修改。但是,大量地使用注脚,有时会使译作显得过于厚重,增加了读者阅读的负担。

(四)重写

重写极其具有女性主义翻译特色。通过反思、回顾父权体系对女性的压制和边缘化,女性主义翻译者认为,有必要对存在社会性别盲点的译作乃至原作进行重写干预。这种重写的形式是比较广的,包括如:翻译、批评、辑集成册、回顾、编辑、电影改编等。[5](P96)

三、结 语

“翻译活动是一种对话和交往,是一种不同文化间的言语交往行为,这就要求人们遵守一些准则和规范。因为是不同文化间的交往,涉及到的问题要更多、更复杂……这就是说它更需要伦理学的指导。这是翻译活动自身对伦理学的需要。”[11](P272)

基于女性译者和翻译理论过去被刻意忽视或被歪曲的事实,女性主义翻译提出一系列的修正策略,其中包含了重要的翻译伦理及其策略。也许,矫枉过正才能引起必要的重视。然而,女性主义翻译中译者对于语言的过度操纵与干预,还是令人不禁思考,翻译的本质究竟是什么,重写以至于颠覆原作的译本是否还可以称为翻译,进行重写的译者应该被称作译者还是作者?

作为译者,在翻译时有必要对有关伦理问题有所思考,并体现在其翻译实践活动中,真正做到尊重多元文化、沟通多元文化。但翻译伦理的内涵外延究竟是什么,应保持在一个什么度上,作为翻译研究,更应深入探讨。

[1]Levine,Suzanne Jill. The Subversive Scribe:Translating Latin Am erica Fiction. St. Pau l, M inn.: Graywo lf,1991.

[2]Robinson,Douglas.W hat Is Translation?—Centrifugal Theories,Critical Intervention [M].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7.

[3]王东风.韦努蒂与鲁迅异化翻译观比较 [J].中国翻译,2008,(2).

[4]Venuti,Law rence. 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 istory of Translation[M].Shanghai Foreign Education Press,2004.

[5]Flo tow,Luise von.Translation And Gender:Translating in the‘Era of Fem inism’[M].Shanghai Foreign Education Press,2004.

[6]Lefevere,And re.Translation,Rew riting and theM anipulation of L iterary Fam e[M],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2.

[7]闵冬潮.一个旅行的概念:Gender(社会性别)——以北欧、东欧和南美对 Gender的翻译为例 [J].浙江学刊,2005,(1).

[8]闵冬潮.Gender(社会性别)在中国的旅行片段[J].妇女研究论丛,2003,(5).

[9]李小江.导言:从 Gender(性别)在译介中的歧义性谈起 [A].文化,教育与性别——本土经验与学科建设 [C].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

[10]王政.女性意识、社会性别意识辨异 [J].妇女研究论丛,1997,(1).

[11]吕俊.跨越文化障碍:巴比塔的重建 [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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