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唐代宫廷女子的游娱风采
2011-12-08李红雨
李 红 雨
(中央民族大学 期刊社,北京100081)
由于国力的强盛和文化的繁荣,唐代的休闲娱乐活动也处于十分活跃的时期。在唐代的节假日及平时的休闲娱乐生活中,女性的行为亦多姿多彩,很多娱乐游艺行为,包括今天称之为体育的运动,都少不了女性的身影,甚而以其为主角。在封建时代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这些活动有了女性的参与,也具有了一种别样的风采。唐代的女性,活跃而开放。在文娱活动的参与中,也表现出积极进取的姿态。
唐代的女子参与游娱活动,虽然在唐代社会中普遍存在,但其比较典型性的行为,还是体现在宫中。宫中女性集中,有着阵容庞大的红粉团队,同时,宫中既有充裕的物质条件,又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条件优越。唐代的宫中女性,大开风气之先,闯入了许多女子本不涉足的活动领域。
一、女子蹴鞠
唐代诗人王建反映宫中生活的《宫词一百首》词中,有一首描写宫女蹴鞠的词:
宿妆残粉未明天,总立昭阳花树边。
寒食内人长白打,库中先散与金钱。①
词中描绘宫中女子在寒食节日清晨即起,进行“白打”运动,并为此领取宫库银钱的情形。“白打”即蹴踘,亦即唐宋时代踢足球的一种形式。“白打”的方法为两人对踢或多人对踢。“白打”不设球门,不以对抗性竞争为主,而是讲究踢球的技艺,以踢出各种花式为能事。
鞠球到了唐代,有了很大的改观。此前的鞠球是“以皮为之,中实以毛”。[1]用皮革缝制球体,再以动物的鬃毛充填其中。到了唐代,则是将动物的膀胱中吹满气体,再缝入球体内,“古用毛纤结为之,今用皮以胞为里,嘘气闭而蹴之”,[2]并且球面是以八片皮子缝合,“八片尖斜砌作球”,[3]工艺讲究,与现代的足球接近。由于实体球变为气体球,弹性大大增加,踢起来更加轻松愉悦,踢球的技艺也随之大为发展。
就女子蹴鞠而言,其实中国女子的此种行为,早在汉代即已有先声。河南南阳出土的汉代画像砖,即有女子蹋球的形象,形状为姿态蹁跹的女子将球体舞弄于足下。但当时的女子蹋球,当属于舞蹈表演,尚不具有蹴鞠的性质。真正称得上女子蹴鞠的具有自娱性和竞技性的行为,出现在唐代,并蔚为风尚。唐人康骈《剧谈录》中载,有一群“军中少年蹴踘”,侧旁有一位妙龄少女,“年可十七八”。当凌空的球突然飞来之时,她抬脚“接而送之,直高数丈,于是观者渐众,超独异焉”。[4]这个年轻女子的脚头功夫,可称过硬,技艺如此,应是平常有所习练的结果。不过唐代宫中女子的“白打”,虽有竞技性,但并不以竞争为目的,其目的仍是以集体娱乐为主,往往在清明时节举行。韦庄亦有诗:“内官初赐清明火,上相闲分白打钱”。②这些宫中女子在清明之际,进行蹴鞠竞赛,并领取赏钱,人跃球飞,欢声笑语,以此欢度佳节。
女子蹴鞠的风尚,自唐而兴,一直流播至明末。元代戏剧家关汉卿描写踢球的女艺人:“谢馆秦楼,散闷消愁,惟蹴踘最风流。演习得踢打温柔,施逞得解数滑熟”。③“斗白打官场小踢,竿网下世无双,全场儿占了第一”。④凸现了女子高超的球艺。但这时的“白打”,已由自娱性体育活动流为秦楼楚馆女性娱客的一种演艺行为。
明代宫中女子亦喜爱踘球,明思宗的“宫眷喜蹴踘之戏”,[5]明代钱福《蹴鞠》诗,写两个踢球的女子:“蹴鞠当场二月天,仙风吹下两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扑蛾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红裙斜曳露金莲。几回蹴罢娇无力,恨杀长安美少年”。⑤青春女子蹴鞠时的娇美之态,别具情致。
明人陈继儒《太平清话》记载,明朝初年还出现过一位名叫彭云秀的女性踢球高手。她精于“衮弄”、“飞弄”等球技,并有一十六套路数。“以女流清芬,挟是技,游江海”。官至吏部尚书的詹同文还曾作《衮弄行》诗赠给她。[6]球技对彭云秀来说,还是安身立命的手段。
自唐而始的女子蹴鞠,曾长期出现在女性的游娱生活之中。
二、女子击鞠
击鞠盛行于唐代,类似现代的马球。这项颇为不易掌握的马上运动,由于其激烈程度以及较强的竞技性,多以男子为主。即便如此,唐代击鞠场上亦不乏女性的身影,她们翩然于马上挥杖击球的英姿,无疑是当时女性生活中的一道灿烂的风景。
唐代诗人沈佺期有一首《幸梨园亭观打球应制》诗:
今春芳苑游,接武上琼楼。
宛转萦香骑,飘飖拂画球。
俯身迎未落,回辔逐傍流。
只为看花鸟,时时误失筹。
诗中唐宫内的宫女婀娜宛转于鞍马之上,飘然击打飞球,风采卓异。她们在争逐中俯仰接球,运马回旋,技艺高超。但终究是女孩儿家,身在击鞠场,目光仍不免为芳春的花鸟景致所吸引,以至于因此分心而失球。英武之中,不失女孩儿的特性。
宫内女子击鞠,一般也多在寒食节举行,“廊下御厨分冷食,殿前香骑逐飞球”。⑥她们娇柔飒爽,策马挥杖,驰骋角逐于击鞠场的形象,屡屡被诗家提及。每至女子击鞠时,皇帝也常率王公官贵们临场观赏,场面气氛极其热闹。王建《宫词一百首》之十五云:
对御难争第一筹,殿前不打背身球。
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鞘回过玉楼。
击鞠场上既有众人喝彩叫好,又有龟兹鼓乐击奏助兴,一派喧腾热火的情景。背身球是一种高超技法,史学家向达先生谓此种打法为“马上反击,自然摇曳生姿,倍增婀娜”。其妩媚矫健之态,大概更胜于敦煌乐伎反弹琵琶的身法。对于为何有皇帝临场而“殿前不打背身球”,向达先生的解释是:“亦以时地俱甚庄严,不容过为轻盈耳”。[7]击鞠的女子们似有意要在皇上面前掩饰轻盈之技,但这样一来,皇上会少了许多眼福。
由于策马击球过于激烈,而女子毕竟娇弱,于是女子马球就有了变种,由骑马改为骑驴,称为“驴鞠”。《旧唐书》记载,唐敬宗曾观赏“教坊、内园”的宫女,“分朋驴鞠”等,“至一更二更方罢”。[8]官拜剑南节度使的郭英乂,也喜欢此戏,“教女伎乘驴击毬”,而且不惜花费,配以“钿鞍宝勒”等用品,“日无虑数万费,以资倡乐”。[9]
驴鞠这种唐代本是以女子为主的竞技娱乐活动,到了宋代,演变为男子的御前表演。皇帝在节庆日观看百戏时,“有花装男子百余人……各跨雕鞍花驴子,分为两队……各执彩画杖,谓之‘小打’”。竞技的成分已大大减少。其所谓的“大打”,则是由年轻太监“各跨小马”而表演,“谓之‘大打’”。虽然也“人人乘骑精熟,驰骤如神,雅态轻盈,妍姿绰约”,[10]但唐人那种勇武豪健的风姿,已大大衰减。
击鞠场上的女子马球活动,自唐而起,一直到宋,仍有此风习。五代后蜀的花蕊夫人在《宫词》诗中描述了宫中女子打马球的情形:“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⑦“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⑧描摹宫女初学马球以及其亲自教习宫女的情状。宋理宗时,杨太后《宫词》诗亦云:“击鞠由来岂作嬉,不忘鞍马是神机。牵缰绝尾施新巧,背打星球一点飞”。[7]背身击球,在那时仍被认为是新巧高超之技。
唐代宫女击鞠,除了策马击球外,还有一种方式,即不骑马,步行持杖击球,称为“步打”。这种方法,省却了必要的骑术和操控马的难度,更为简便易行。王建在《宫词》中云:
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
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⑨
宫苑内的步打活动,亦在寒食日进行,步打场面也相当隆重,在殿前及两侧铺设看台,两队宫娥挥杖运球,你争我夺,而先击球入门赢得头筹的一队,则一派欢跃,纷纷到皇上座前跪拜谢赏。晚唐才女鱼玄机亦作有《打毬作》诗,描绘步打球的情形:“坚圆净滑一星流,月杖争敲未拟休……”,步打球也是当时的一种高端的时尚娱乐活动。
唐代的宫中,男女步打都颇为盛行,此风后来也飘出宫墙之外,被流传于民间。
据明代学者胡震亨《唐音癸签》记载,贞观初年魏征奉诏而制“打毬乐”舞曲,起舞时“舞衣四色,窄繍罗襦,银带簇花,折上巾,顺风脚,执毬仗”。[11]这是打球活动的乐舞艺术化。
三、女子球类游艺
唐代宫廷女子游艺与球有关的,还有抛球和蹋球等,但与蹴鞠、击鞠、步打这些运动性、竞争性的活动相比较,抛球和蹋球更接近于游戏。
《唐音癸签》载,唐宫有“抛毬乐”乐曲,是在“酒筵中抛毬为令”之时所唱,[12]是宫廷张宴时的一种娱乐游艺。唐代宫廷内以及民间宴饮之时,常行抛彩球之令以催酒助兴。
唐诗人刘禹锡作有这样的《抛毬乐词》:
五彩绣团圆,登君玳瑁筵。最宜红烛下,偏称落花前。
上客如先起,应须赠一船。春早见花枝,朝朝恨发迟。
及看花落后,却忆未开时。幸有抛毬乐,一杯君莫辞。
词中所咏唱的抛球之戏,即是在嘉会华筵上抛球行令以佐酒助觞的游戏。李白亦有诗:“素女鸣珠佩,天人弄彩毬。”⑩此亦描绘的是宫中的抛球娱乐行为。
抛球游艺由唐代传之后世,也曾成为宫廷中正式的表演乐舞。宋代宫廷曾有“抛球乐队”,其身着“四色绣罗宽衫,系银带,奉绣毬”而舞。[13]朝鲜李氏王朝文宗元年(1451)完稿的《高丽史·乐志》中记述了宋徽宗赐赠乐器、曲谱和图册的情形。[14]其宫廷中表演的乐舞中,就有由宋廷传入其称之为“唐乐”的“抛毬乐”乐舞。先由两人执彩竿前导,后有12人,列为两队,“回旋而舞”,分别依次向“毬门”中抛掷绣球,同时歌吟词句,如前导两人致语曰:“雅乐铿锵于丽景,妓童部列于香阶,争呈婥妁之姿,共献蹁跹之舞,冀容入队,以娱以乐。”右队第一人进毬门前抛球唱:“满庭箫鼓簇飞毬,丝竿红网揔台头。”左队第一人进毬门前抛球唱:“频歌覆手抛将过,两行人待看回筹”,等等,仪式感很强。[15]朝鲜李太王李熙王朝刻有《进馔仪轨》一书中有“抛球乐”舞的图文,图中女子舞队为16人,两人执彩竿前导,后两人一人执笔,一人执花。其后12人分两队并排排列,队前当中设雕龙绘凤、饰以彩绢的木板架,板中有圆孔,称“风流眼”,列队女子起舞而进,分别向“风流眼”中抛掷绣球。宋代宫中“抛球乐”乐舞的详情已难知晓,但由此也可反证出宋代宫廷宫宴时“抛球乐”乐舞的情状,并由此追溯唐代宫廷抛球行乐的相关原型。
唐代宫内的蹋球游艺,为女子踩在彩色大木球上,登走而舞。王邕《内人蹋毬赋》云:“球上有嫔,球以行於道,嫔以立於身厖球体兮似珠,人颜兮似玉;下则雷风之宛转,上则神仙之结束。无习斜流,恒为正游;球不离足,足不离球厖当是时也,华庭纵赏,万人瞻仰。”[16]
蹋球的女子,美艳而技艺高妙,宛转弄球于华庭之上,观赏者众。王邕还称此戏前人未有,“旷古未作,于今始陈”,[16]将其归入唐人的创造发明。宋人王谠《唐语林》载:“今乐人又有蹋毬之戏,作彩画木毬,高一二尺,女妓登蹑,毬转而行,萦回去来,无不如意,盖古蹋鞠之遗事也。”[17]其实这种球中游戏,几近于杂技,难度加大,观赏性却增强。
四、女子骑射
唐宫内女子的骑射本领也很高强。宫女的骑射活动此前不多,而在唐朝却盛行一时。
射生,是一种射猎禽兽的行为,唐代皇家禁苑内,常放些飞禽走兽,以供帝王出猎,并置有“射生官”、“射生手”等专职,唐代宫中女子却也不让须眉地充任其中。王建《宫词》云:“射生宫女宿红妆,把得新弓各自张。临上马时齐赐酒,男儿跪拜谢君王”(王建《宫词一百首》之二十二)。红颜宫女,随驾出猎,装束风姿若男子,并行男儿的礼仪拜谢君王的马前赐酒,英武而风流。杜甫《哀江头》诗中,更追忆了宫内女子骑射的技艺:“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张籍的《宫词》中还描绘宫女猎归的情形:“新鹰初放兔犹肥,白日君王在内稀。薄暮千门临欲锁,红妆飞骑向前归”。宫人随君王外出射猎,日暮方归。红妆飞骑,一路奔驰。王建的《宫词》亦描绘:“粟金腰带象牙锥,散插红翎玉突枝。旋猎一边还引马,归来鸡兔绕鞍垂”。⑪宫中女子猎罢而返,鸡兔绕鞍,收获颇丰。
骑射之外,宫中女子还有射鸭、射团的游戏。这是由射猎行为衍生而来的。这些游戏,虽然比不得纵马射生的勇武,但张弓发箭,也需要一定的技巧。王建《御猎》诗云:“新教内人唯射鸭,长随天子苑东游。”其《宫中三台》词中亦云宫中女子:“鱼藻池边射鸭,芙蓉苑里看花”。这种游戏,在五代时的宫中仍流行。后蜀花蕊夫人《宫词》也写道:“苑东天子爱巡游,御岸花堤枕碧流。新教内人供射鸭,长将弓箭绕池头”。⑫其中化用了王建的诗句,但亦反映出后蜀宫中的射鸭之戏。
射团亦称射粉团,是在端午节做好糯米团子后,以射箭来赢取的游艺。“宫中每到端午节,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以小角造弓子,纤妙可爱。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盖粉团滑腻而难射也。都中盛于此戏”。[18]射团的弓箭全是小巧纤妙型的,似儿童的玩具一般,纯粹属于女性的游戏了。
五、女子竞渡
龙舟竞渡是一项激烈而声势夺人的竞赛活动。在唐代,这项活动在宫廷和民间都很流行,而宫廷中的竞渡,则包括别具风采的女子竞渡活动。王建有这样一首《宫词》诗:“竞渡船头掉采旗,两边溅水湿罗衣。池东争向池西岸,先到先书上字归”。⑬红粉宫娥在宫中展开竞渡活动,场面紧张而热烈,船头彩旗为号,女子们个个奋力,顾不得罗衣湿濡,争先恐后,先到岸者,要写一“上”字为标记。唐代的竞渡,有时是接力赛,最终胜出者得赏。唐宫中的兴庆池、鱼藻池等,都曾用以举行竞渡比赛。
唐代诗人张祜也写有一首《杂曲歌辞·上巳乐》:“猩猩血彩系头标,天上齐声举画桡。却是内人争意切,六宫罗袖一时招”。亦从中反映出宫内女子参与竞渡,赛者画桡齐举,观者罗袖乱舞的热烈情景。
唐敬宗喜爱竞渡,他曾诏令时任淮南节度使的王播“造竞渡船二十只供进”,其花费“当半年转运之费”,由于开销太大,经谏议大夫张仲方苦谏,才“乃改进十只”。[8]
民间的竞渡活动,一般在五月五日端午节举行,并且官府支持,规模盛大,赛舟华丽,唐代许多诗人都作有描绘竞渡的诗赋,如李群玉《竞渡时在湖外偶为成章》:“雷奔电逝三千儿,彩舟画楫射初晖。喧江雷鼓鳞甲动,三十六龙衔浪飞。”竞渡的场面壮阔,声势撼人。范慥的《竞渡赋》云:“尔其月维仲夏,节次端午……饰画舸以争丽,建彩标而竞取。”[19]龙舟的建造,竞相华美。竞渡之时,官民士女,各色人等,纷纷倾城出观,竞渡场锣鼓喧天,观者如堵。张建封的《竞渡歌》:“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两岸罗衣破晕香,银钗照日如霜刃。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竞渡场鼓如雷鸣,舟如龙行,棹影如剑,波花飞迸。水中的竞赛固然激烈,而岸上观者中的女性,头上的银钗在日光反照下映射出一片光芒,亦是一道奇观。
唐代龙舟竞渡的活动,无论宫里还是宫外,都很火热。而宫内的女性则由竞渡活动的观赏者,上升为亲身参与者和实践者。
六、女子拔河
拔河,也是唐代流行的活动。唐中宗李显多次观阵拔河比赛。《新唐书》载:景龙三年(709)二月,“(中宗)及皇后幸玄武门,观宫女拔河,为宫市以嬉”。[20]《资治通鉴》亦载为:景龙三年“二月,己丑,上幸玄武门,与近臣观宫女拔河”。[21]这里拔河对阵的,都是宫中女性。
拔河,“古谓之牵钩”,拔河发展至唐代,有了很大的改观,并十分成熟。拔河用的绳索,由“篾缆”改为麻绳,“长四五十丈,两头分系小索数百条挂于胸前”,以便拔河者可以借力。大绳中点“立大旗为界”,开拔时,擂鼓为助,“震鼓叫噪,使相牵引”。[22]唐中宗喜爱拔河,还常诏令有一定级别的官员进宫拔河。《旧唐书》载,景龙四年(710)二月,中宗“令中书门下供奉官五品以上,文武三品以上并诸学士等,自芳林门入,集于梨园毬场,分朋拔河,帝与皇后、公主亲往观之”。[23]对于这次特别的比赛,《封氏闻见记》还有一些实况记载:唐中宗以“七宰相二驸马为东朋,三位宰相五将军为西朋”,令其竞拔。结果西队输,仆射韦巨源和少师唐休璟都年事已高,“随絙而踣,久不能兴”,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逗得“上大笑”,看得乐不可支。[22]
到唐玄宗时,拔河的规模更大。玄宗多次观看拔河赛,“明皇数御楼设此戏,挽者至千余人,喧呼动地,蕃客庶士,观者莫不震骇”。[24]当时还有认为拔河之举可以祈求丰年的观念。“俗传此戏必致年丰,故帝命北军作之,以求岁稔”。[25]玄宗皇帝曾写《观拔河俗戏》诗,云:“欲练英雄志,须明胜负多。”宰相张说的应和诗云:“长绳系日住,贯索挽河流”⑭都颇为雄健。有个叫薛胜的进士,还写了一篇《拔河赋》云:“令壮士千人,分为二队,名拔河于内,实耀武于外”,并描绘其壮观摄魄的声势使得“匈奴失筋,再拜称觞。曰:‘君雄若此,臣国其亡。’”[26]拔河又有了对外宣示国威的政治意义,拔河之举的重要性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在中国的拔河史上,唐朝当是拔河运动最为风光的时代,而薛胜的这篇《拔河赋》也被誉为“其词甚美,时人竞传之”。[24]
拔河是一种十分男性化的群体角力运动,而在唐代开放的社会风气中,唐代女性也当仁不让地加入其中。女性拔河,既不失拔河活动本身的声势,又散发着女子天然的柔媚。皇帝喜爱而往观,也是为此而被吸引。
七、结语
在唐代诸多的游艺休闲活动中,没有女子参与的活动很少,而宫廷女子的娱乐活动,则最为丰富。因而,宫廷中的女性,还是风气的引领者,很多女子游娱活动,都是先发端于宫闱,而后流诸于民间。除上述女子游艺外,唐代宫廷女子的娱乐游戏活动还有秋千、弈棋、投壶、斗花草、藏钩、双陆、簸钱等。唐代女子游戏之多,在历代之中十分突出,这也是一个女性最为豪健和恣纵的时代。
在中国的休闲娱乐史上,唐代妇女的作为,是值得书写的。这与唐朝社会的兴盛向上以及对女性的观念是分不开的。李渊、李世民父子的家世渊源本身出自鲜卑,他父子二人的女性主要直系亲属也都为鲜卑血统,唐高祖李渊的生母独孤氏、皇后窦氏,唐太宗李世民的皇后长孙氏都是鲜卑人。唐朝的不少重臣,也都有鲜卑血统,如长孙无忌、尉迟恭、宇文士及、宇文节、宇文融、源乾曜、元稹等。在唐人的观念中,女性本没有太多礼教的约束,女性也有着更多的本体意识和自主行为。另一方面,唐代也以大气的态度,包容、吸收各种异域文化,这些文化中对女性的尊重,也影响唐人对女性的态度。鲁迅曾说:“唐室大有胡气。”[27]而“胡风”、“胡气”中的唐代女子,则享受着更多的自由和不拘。对此,南宋的朱熹曾批评道:“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28]直指大唐有异于汉传正统以及唐代女子行为的越轨出格。而唐代女子实则拥有着当时历史环境给予的特别眷顾。在这种历史环境下,唐代女子普遍健强豪爽的作风,都使她们积极投入到各种男子进行的游娱活动中来,从而使唐代女性活动的风景,前所未有地旖旎而绚烂。
注释:
①王建《宫词一百首》之八十一。
②韦庄《长安清明》。
③关汉卿套曲《【越调】斗鹌鹑·女校尉》。
④关汉卿套曲《【越调】斗鹌鹑·蹴踘》。
⑤此诗一说为李渔《美人千态》诗,文字略有不同。
⑥张籍《寒食内宴二首》其一。
⑦五代后蜀末代皇帝孟昶的费贵妃,赐号花蕊夫人。幼能文,尤长于宫词。此为其《宫词》诗之二十一。
⑧花蕊夫人《宫词》之二十二。
⑨王建《宫词一百首》之七十三。
⑩李白《宫中行乐词》。
⑪王建《宫词一百首》之三十四。
⑫花蕊夫人《宫词》之八十三。
⑬王建《宫词一百首》之二十五。
⑭张说《奉和圣制观拔河俗戏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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