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草潭

林登豪

张家界奇峰三千，峰峰如柱如屏，柱柱钻天、屏屏掩雾的奇观早已名闻天下。此次我身临其境，膝行蛇伏在十几里迂回起伏的崎岖山路上，但见棵棵武陵松拥向蓝天，彰显奇异的个性，盘盘曲曲的长藤，勾肩搭背地缠绵在石缝里，好一座旷世名山。且不说一路上石形天工的造化——惟妙惟肖的拟人拟物，似兽似禽，如何摄人魂魄，单说一处名气不大的紫草潭，以水显幽，宛如一曲抒情的慢板，常在我脑海中回旋和煦幽雅之旋律。

这座山的金鞭溪与砂刀沟汇合处，有一脉清秀的水流，向前流泻三四里时，左拐急弯，跌宕出一方小潭——紫草潭。潭谷石英砂岩溢出紫红色，溪水飞珠溅玉般注入深两米有余的潭中。潭水清澈见底，双眼直视无障碍，甚至连潭底石头上的纹理都能清晰可辨。因流水积年冲刷，潭形如槽状，极像远古留存天地间的大浴盆。几多的仙女在这天然造化之地沐浴过呢！？伫立眼前，两岸耸立对视的石壁，太阳从这幽幽的空间折射滑过，瞬间跌入水底清静的紫草潭，起舞的光芒与溪水交响相映，色彩斑斓。水中的太阳与长空中的太阳相比，倍觉水底的太阳既和蔼又可亲，离我其近无比，只要一伸手，仿佛就可以捞到。我蹲在溪边，掬起一泓水，真想捧起水中的太阳，就像“猴子捞月”一样。其实紫草潭就是太阳的新家，此时，它正躺在凉爽的床上，目光洞察万物。

潭上有一座小桥，长两米多，由一方天然整石横置，甚是自然和谐。不知何方“高人”，在桥上留下一首打油诗：天降十位巨灵，各持金鞭一根，只唱一声哟嗬，紫草潭上桥横。潭之两岸危岩险崖屏列，光滑如玉，令人的双手跃跃欲试——抚摸之后有爽肤怡情之快感。我遽然转身，仰天凝视，山林把长空夹成一线，潭中初乍一束艳阳之波，水光幻化活力，令潭水灵动，一瞥惊鸿。

透过清新的潭水，我发现潭底垒叠不少壹元的硬币。怎么啦？留心细问当地山民，原来紫草潭还有一名：许愿潭。有兴趣的游人可站在紫草潭的石桥上，把壹元的硬币放在掌中，默默许下自己的心愿后，翻手将带着自己夙愿的硬币坠入潭中，苍天祝愿你心想事成。

在潭边，在水畔，在阳光下，只感到宁静的美妙与从容，我拥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温暖，身子一下就变得十分宽松、愉悦，突然顿悟了中国哲学中的阴与柔。潭中的太阳发人心智，心扉荡漾着雨榭，云乡，虹之国……

潭边有棵大楠树，岸然独立，在长年累月的成长中，得雾气的滋润，茂密的青枝绿叶宛如硕大的阳伞，令潭上浓阴遮日。一阵清风徐徐而来，数声鸟鸣荡谷。潭东南侧边缘是紫红色的巨大石板，光洁如洗，可坐数百人，供人纳凉休憩。我有点累了，就随意侧卧石板上，听流水泻韵，品水中张家界独有的金鞭鱼，任潭影净心。

这个奇潭名曰紫草潭，游客若是执意要去寻一束束的紫草，就是有些痴人寻梦的滋味了。此潭原名纸草潭，因清代张家界的山民造土纸在潭中漂洗而得名。上世纪中叶，不知何方妙人将“纸”改为“紫”，如茧破蛹出的翩然，令天地无言以对。上天造化，令该潭落户在生态宝库的张家界；反之，一旦落入俗地，或许就是牛饮豕奔的一方水坑而已。

潭之上游，铮铮然溪水泻入；潭之下游，潺潺然溪水流出，而潭之水面，微澜不兴。四周的空气好像是湛绿的，透散着植物的清香，缘溪而行，清凉扑面，涤尘去垢。清秀的山色如素练，淙淙的流水似杂珮，世俗万念俱消。清者自清，静者自静，闲者自闲。映云朵，映鸟影，映绿树，映花枝；春天有花开花谢，秋天有叶红叶落，令人顾盼聚散，欲说还休……惟我与众峰两相凝视。

此时，四周别无杂声，细细品味此处意味时，我蓦然发现潭中太阳的圆周边，有几条小鱼绕着水中的“圆饼”转，莫非众鱼儿把太阳当成蛋糕，围着啃食吗？还是小鱼们正在齐心协力，欲把水中的太阳托上蓝天呢？

不对！众小鱼悄悄地围坐，读这本天书，因为太阳中深藏着宇宙的许许多多隐秘；缓缓的溪流中，分明传出一阵又一阵的琅琅读书声。小鱼儿们，别犯痴了，猿历经漫长的时光，进化成站立的人，又冲过工业浪潮，进入高科技时代，都无法破译太阳留下的不少难解之谜，小鱼儿能行吗？

一阵料峭的山风拂来，潭水泛起阵阵涟漪，平静的水面被揉乱了，小鱼儿读太阳的意境被搅乱了，唯有幽幽的石壁，汩汩的溪流，荫翳的林木、耀眼的阳光依旧，依旧。

辗转千里万里的漫途，远离都市，走近张家界，亲近紫草潭，生平首次见到如此清澈之水，它容不得半点纤尘，似太虚幻境。我突然觉得，这应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之水，仔细一推敲，又觉得有不妥之处，桃花源还是有些微人间烟火，水毕竟还有浊意，而紫草潭远离俗世，净无纤尘。

我伫立潭边，双眼望穿潭底，瞧，好多的鹅卵石，犹如恐龙蛋，让我重温史前的时光。哦，在这静若处子的地方，尽做白日梦，但是如今有梦总比没梦好！在诗情画意中隐藏的自然之美，虽然不是明明白白，一目了然，却令人回味无穷。

走进金鞭溪，深入石瘦松高水清的时空，就是为了求取一分宁静，一分超脱，尽管只是短暂的。面对紫草潭，都市残留在我胸中的压抑情绪，得到从容的宣泄。我用双手捧起山涧溪流的“玉液琼浆”，豪放地与巨松对饮……此时，我真想变成一块鹅卵石，沉入潭底，与这有灵性的紫草潭之水昼夜伴，天长地久。

静静等待下一次造山行动吧，我就与紫草潭合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