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文化圈中心论
2011-11-20赵志忠
赵志忠
萨满文化圈中心论
赵志忠
一般来说,一种地域文化既然有文化圈,就应该有文化中心。我们认为,中国萨满教信仰历史悠久,部分古代民族还和现代民族都有信仰萨满教的传统;中国东北、西北部地域辽阔、人口众多是萨满教信仰的根基;“萨满”一词来自中国的女真语。因此,我们认为中国是世界萨满文化圈的中心。其理由如下:
1.中国是世界上记载和研究萨满教最早的国家
在中国历史上的《二十五史》中,从第一部编年史《史记》到最后一部史书《清史稿》,几乎都有关于中国古代民族原始宗教信仰方面的记载。
《晋书》中说:肃慎人“死者其日即葬之于野,交木作小椁,杀猪积其上,以为死者之粮。”
《后汉书》中记载:“匈奴俗岁有三龙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
古代朝鲜人:“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诸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建大木以县铃鼓,事鬼神。”
辽代契丹人有祭天、祭祖、祭火种等仪式。据《辽史》记载:“岁除仪,初夕敕使及夷离毕率执事郎君至殿前,以盐及羊膏置炉中燎之。巫及大巫次赞祝火神讫阁门使赞皇帝面火再拜。”
金代女真人时期,中国的萨满教比较完整。女真人亦有祭天之礼,据《金史》记载:“金之郊祀,本于其俗,有拜天之礼。其后太宗即位,乃告祀天地,盖设位而祭也。”
元代蒙古人的萨满祭祀,在《元史》中亦有记载:“元兴朔漠代有拜天之礼。衣冠尚质,祭器尚纯,帝后亲之,宗戚助祭。其意幽深玄远,报本反始,出于自然而非强为之也。”“其祖宗祭享之礼,割牲奠马湩以蒙古巫祝致辞,盖国俗也。”
从这些记载中,我了解到了古代肃慎人的灵魂不死观念、匈奴人的祭天神仪式、古代朝鲜人的事鬼神活动、辽代契丹人的祭祀火神的场面、金代女真人的告祭天地祭仪以及蒙古人祭祖仪礼。严格地讲,所有这些祭祀及仪式都应该属于萨满教的范畴。而其中出现的巫、大巫、巫祝等祭师,宝际上就是萨满教中的萨满。
清代乾隆年间刊行的《钦定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一书,是我国古代的第一部系统记载与论述萨满教的著作,这本书比较详细地记录了满族历史上所信仰的萨满教,包括各种祭祀规则、各种神祗以及一系列神歌等,在中外萨满教研究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2.“萨满”一词出自我国的女真语
12世纪中叶,宋代学者徐梦莘在其《三朝北盟汇编》中,第一次记录了女真语“珊蛮”(saman)一词,成为中外萨满教研究史上的重要一页。这个记录是世界上第一次明确的、毫无争议的“萨满”一词的记录。在清代,“萨满”一词使用得相当广泛,许多学者将其记录成“萨满”、“萨玛”、“萨麻”等,其实都是女真语或后来的满语saman一词的音记。乾隆年间出版的《钦定满洲祭神祭天曲礼》中就用了满语saman一词,尽管后来译成汉文时写成“司祝”。
清嘉庆年间,西清在其《黑龙江外记》中,称达斡尔跳神萨满为“萨玛”。光绪年间,曹廷杰在其《西伯利亚东偏纪要》中,将黑斤(即赫哲人)的萨满记作“叉妈”。
民国年间,凌纯声在其《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中,将赫哲族的萨满记作“萨满”,与我们今天记录的用字一样。
从萨满一词的来源及其应用来看,它是北方民族语无疑,绝不是汉语,更不是外国语。众所周知,西方人知道萨满和萨满教是比较晚的。萨满一词传入西方大约是在18世纪。清康熙三十一年(公元1692年)至清康熙三十五年(公元1696年),沙皇彼得大帝派往中国的使节团中,有两位荷兰人——伊斯布兰特·伊代斯和亚当·布兰特,在他们撰写的中国旅行记中,第一次把“萨满”一词介绍到欧洲。此后国际上才知道,在中国北方存在着一种原始的信仰,并把它称之为“shamanism(萨满教)”。从此,国际上就通用了“萨满教”这一词,成为一个专用术语。后来,许多俄罗斯学者踏上西伯利亚的土地,对当地的萨满教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并发表了大量的研究成果,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绩。日本学者又对我国的东北、内蒙古等地的萨满教进行了考察,使世界对于萨满教有了较深的认识。
3.从地域上看,中国正处于萨满教文化圈的中心
中国的东北、西北部广大地区在历史上是东北亚最发达的地区,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我国北方各族人民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灿烂的文化。我国古代民族,如鲜卑、靺鞨、契丹、女真、蒙古曾经在这里建立了地方政权和国家政权。元代的实力范围甚至达到了欧洲大陆,清代的实力范围也达到了西伯利亚。作为统治民族,作为具有高度发达封建文化的拥有者,他们的文化向四面辐射,影响到其他民族是极其正常的。而其中的萨满文化,也会同其它的文化一起影响到周边的民族。
西伯利亚地区,历来被认为是萨满教保留较好的地区。但最早涉足这个地区的人,并不是俄国人,而是中国人。因为,在俄国人知道这个地区之前,他们的活动范围还只局限于欧洲。俄国人真正涉足西伯利亚是从17世纪开始的。
据史书记载,自古以来中国北方的许多民族,比如肃慎、突厥、蒙古、契丹、满等,就居住在贝加尔湖、外兴安岭以及库页岛一带,贝加尔湖是中国的“内湖”,黑龙江也不过是中国的“内河”。
根据史料记载,我国的鄂伦春人在17世纪中叶以前,一直居住在外兴安岭以南、乌苏里江以北、西起石勒喀河、东到库页岛的广大地区。他们与这一带的鄂温克族人、赫哲族人、满族人友好相处,并与达斡尔人、汉人以及库叶岛上的阿伊努人(虾夷)等频繁交往。
我国的达斡尔族在12世纪以后,从西拉伦河、洮儿河一带北迁至黑龙江流域,分布在西起石勒喀河,东至精奇里江(结雅河)、牛满江(布里雅河)的广大地区。在沙皇俄国时期的文献中记载,这一带被称为“达斡尔地区”。即使是今天,在我国的满洲里至俄罗斯境内的赤塔之间还保留有“达斡尔里亚”火车站的站名。在《苏联大百科全书》第13卷中,还有“达斡尔里亚”的辞条:“一个历史地理名称,在外贝加尔湖的东边,一部分在黑龙江流域(至17世纪为止),一直伸展到石勒河、额尔古纳河、结雅河、布里雅河和部分松花江及乌苏里江流域。这一区域的名称来自达斡尔族。因为那时候他们即住在西达雅布罗诺威岭以东的地区。”17世纪中叶,达斡尔人同沙俄武装入侵者进行了近半个世纪的斗争,为保卫我国东北边疆作出了重要贡献。此后,达斡尔人受命于清王朝,南迁于嫩江流域,并且世代生息繁衍在这块土地上。
库页岛历来属于中国领土,只是在1840年以后才被沙皇俄国占领。在库页岛世代生息的费雅喀、鄂伦春、库页等民族,也属于我国北方民族的一部分。清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1年)编著的《皇清职贡图》中说:“库野(页)居东海岛之雅丹达里堪等处。”“土语谓之库野话,岁进貂皮。”“费雅喀在松花江极东,沿海岛散处、以渔猎为生。男女俱衣犬皮,夏日则用鱼皮为之。性悍好斗,出入常持兵刃。岁进貂皮。”19世纪中叶,黑龙江下游的费雅喀人有2679人,共140户,居住在39个村屯中。此外,在鄂霍茨克海盼精湾海岸有15个村屯,在堪察加半岛西北岸有6个村屯,俄留土尔湾海岸有9个村屯。据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的统计,当时在巴兰、乌喀、俄留士尔等屯还有2500人,其中1750人游牧于北纬56度的堪察加半岛上。也就是说,在俄国人占领库页岛及其海域之前,我国的北方民族已经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了,他们的足迹甚至到达了堪察加半岛、阿留申群岛。
今天,居住在俄罗斯境内的一些西伯利亚民族,与我国的一些民族是同一民族。布里亚特人就是中国的蒙古人,纳乃人就是中国的赫哲人,埃文克人就是中国的鄂伦春人。此外,乌德盖人、埃文人、奥罗克人、爱斯基摩人等,都与我国北方民族在语言文化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美洲印第安人来源问题一直是一个令世人瞩目的问题。大多数学者都比较赞成“白令海峡“说,即印第安人在大约1.5万年前越过白令海峡,到达美洲大陆的。也就是说,他们的祖先是亚洲人。一些专家的研究表明,印第安人属蒙古人种,其语言文化与中国北方民族有一定的联系。而其中萨满教的信仰就是与中国北方民族最为相同的特点。很有可能,印第安人从西伯利亚到阿拉斯加的同时,也把传统萨满教信仰带了过去,并且一直保留至今。如果“白令海峡”说成立,那么,中国北方民族与印第安人的关系就相当密切了,其语言文化也应该接近。毫无疑问,萨满教文化是从亚洲带过去的一种传统的宗教文化。
4.中国北方民族仍然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萨满教
在中国东北、西北部仍然有十多个民族,大约两千万人,保留着萨满教的信仰,或者留有一些萨满教的残余。这一点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所无法相比的,被称作萨满教基地的西伯利亚也不例外。突厥语民族虽然在历史上改信了伊斯兰教,蒙古语民族虽然也改信了藏传佛教,但是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以及历史文化中仍然可以看到萨满文化的影子。在满-通古斯语民族中,萨满教的信仰仍然占有重要的位置。在鄂伦春族、鄂温克族、锡伯族、赫哲族、满族以及朝鲜族中,萨满教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存在,祭祖、祭神、续家谱等活动仍然继续。
自古至今,中国的北方民族一直生息、繁衍在北亚和东北亚的广大地区。他们在历史上创造了灿烂的古代文明,建立了一系列的政权,这在当时应该是世界上先进民族文化的代表。他们的文化,包括萨满文化向其他地方、其他民族施加影响是极为正常的。美洲的印第安人、西伯利亚的众多小民族、北极圈内的爱斯基摩人以及东北亚的其他一些民族所信仰的萨满教,与中国北方民族所信仰的萨满教极为相似的事实,就足以说明中国是世界萨满教文化圈的中心。
〔责任编辑 端木静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