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借贷风波产生的原因与解决之道

2011-11-07陈绣花张紫鹏

治理现代化研究 2011年12期

■ 陈绣花张紫鹏

温州借贷风波产生的原因与解决之道

■ 陈绣花张紫鹏

近来，温州一些企业陆续跌入高利贷陷阱，造成资金链断裂、企业经营停顿，乃至频发企业主“欠款跑路”的事件，引发各方关注。2011年10月3日，温家宝总理亲临温州调研，指示当地政府“想尽一切办法稳定经济及金融局面”。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温州出现这么大的借贷风波呢？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呢？

一、温州借贷风波产生的原因

温州借贷风波是以下四个问题长期淤积发酵的必然后果：

1.中小企业难以从商业银行获得贷款的问题

中小企业难以从商业银行获得贷款，是一个长期困扰我国经济增长的问题。即使在经济形势较好的年景，中小企业也难以从商业银行获得足够的贷款。如今，伴随着政府为遏制经济过热、纾解通胀压力而实施信贷紧缩政策，中小企业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在这样一种艰辛的经营环境下，为避免资金链断裂，维持企业经营，中小企业别无他途，也只能冒险借入高利贷了。

不过，把造成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的责任完全推卸给商业银行的说法并不公正。商业银行属于极端高负债经营的企业。在商业银行的资金来源中，资本金的比率极低，负债的比率极高，其高杠杆融资的特点远非其他行业的企业可比拟。我们拿巴塞尔协议为例。巴塞尔协议是世界各国规范商业银行经营的公认标准，世界各国实际上都以巴塞尔协议作为标杆来评价商业银行经营状况的优劣。即使依据对商业银行自有资本的要求最为严格的巴塞尔协议Ⅲ，对商业银行普通股的最低要求（核心一级资本比率）也只有4.5%；另外要求商业银行建立2.5%的资本留存缓冲和0～2.5%的“逆周期资本缓冲”；而对更宽泛的一级资本充足率的下限要求也只是6%。在我国，中国银监会从2004年开始引入巴塞尔协议的框架来约束我国商业银行的经营。商业银行如此之高的资产负债率，自然决定了其使用资金的性格。那就是谨慎小心、诚惶诚恐。不难理解，商业银行应对负债压力的方法只有两个：就负债业务而言，要尽量做到现金流入超过现金流出；就资产业务而言，要确保资产的高安全性和高流动性。归纳起来，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所规范的商业银行信贷资金使用三原则：“安全性、流动性和赢利性。”本着“三性原则”，商业银行自然偏好那些资产担保可靠、期限较短、投资收益率较高的信贷项目了。依此，在商业银行可选择的众多贷款客户中，中小企业显然不是首选。因此，商业银行不可能解决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同样的条件，商业银行肯定会把资金贷给信誉更为卓著的大企业，而不是中小企业。中小企业不容易取得银行贷款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并非我国所独有，只是我国的情况更为严重罢了。据调查显示，我国中小企业的融资只有约10%来自银行，仅为全球平均水平的一半。

2.金融机构类型单一、缺乏乡土型草根性金融机构的问题

我国中小企业的融资困难，与金融机构类型单一、缺乏乡土型草根性金融机构有关。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各地陆续建立了一些地方性商业银行。但这些金融机构在自身经营的市场定位上，与原有的工、农、建、中四大商业银行及交行高度雷同，都一味地追求从地方到全国的发展模式，都在争着抢着向大企业发放贷款，都在相互攀比资产总规模、人均利润的排序。我国目前极其缺乏主动放低身段、明确地把自身定位成扎根乡土、服务于中小企业的金融机构。笔者认为，主观认识错误、好大喜功以及现有金融机构间缺乏足够的竞争、多为官办、行政色彩浓郁，这两个因素是金融机构忽略中小企业融资需求的重要原因。世人多把金融机构扎根乡土、服务基层的市场定位理解为胸无大志的表现，普遍认为这样的金融机构前景暗淡。

开放市场、努力强化完全竞争的程度，是提高金融市场效率的关键。与其他市场相比，信贷市场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尤为严重，由此衍生出远较其他市场更为突出的逆向选择问题和道德风险问题。在贷款实践中，为克服逆向选择或道德风险，金融机构自觉不自觉地采取了一些有效的经营策略。例如，偏好向信用历史记录良好的借款人贷款，对贷款设置担保等。但无论是对贷款客户的了解，还是担保的设置，在很大的程度上都取决于银行和企业间的亲近程度。问题是，没有哪个金融机构有能力了解整个信贷市场所有潜在客户的资信状况。这就意味着，对于任意一家金融机构来说，细分市场、精耕细作于信贷市场的某个局部领域，将是它的最优选择。而在了解乡土草根性贷款客户这方面，与大型金融机构相比，地方中小金融机构自然具有相对的比较优势。于是乡土型金融机构与大型金融机构也就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获得一片自由驰骋的天地，进而达成共赢的局面。

世界许多国家的实践，已经证明了乡土型金融机构的价值。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孟加拉国经济学家尤努斯就提出了一套所谓的“乡村银行计划”。实践证明，乡村银行信贷系统可以有效地消弭信贷市场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并大大地降低贷款利率的总体水平，从而成功地挤压高利贷市场的生存空间。为此，尤努斯于2006年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

近年来，我国各地也陆续开展了乡村银行的建设，但力度仍嫌不够。金融市场信贷资金供方垄断的现状以及乡土型金融机构的缺乏，实际上造成了一部分信贷市场的被遗忘，由此被冷落的客户正是广大的中小企业。

3.民间资本市场不规范、不完善的问题

一般而言，民间资本市场可以划分为两部分：一是民间借贷；二是诸如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之类的股权投资。其中的民间借贷又可分为两种类型：一是实体经济部门之间的借贷，如居民之间、非金融法人之间、居民与非金融法人之间的借贷；二是准金融部门包括小额贷款组织、贷款公司、产业基金、风险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典当行等机构对实体经济部门的借贷。

我们在认识温州借贷风波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的要点是：温州乃至全国总体上并不存在资金短缺的问题。近年来，我国的货币总量剧增。截至2010年底，我国的广义货币（M2）余额达到72.6万亿元，比上年末增长19.7%。而在2005年底的时候，我国M 2的余额还仅为29.88万亿元。这样快速的货币投放，自然会衍生出庞大的社会资本。根据温州市政府金融办的统计，温州本地民间资本的数额在4500亿元至6000亿元之间。根据中金公司的报告，2011年中，我国民间借贷余额同比增长38%，达到3.8万亿元，占中国影子银行贷款总规模的33%左右，相当于银行总贷款的7%。根据央行公布的数据，2011上半年，社会融资总量中的“其他”类融资(主要包括小额贷款公司贷款、贷款公司贷款、产业基金投资等)达2033亿元，同比增长67.7%。

法律地位不明确是制约我国民间资本市场发展的主要问题。目前，我国的《贷款通则》仅仅规范银行借贷行为。除了借贷利率不能超过同期限银行基准利率4倍之外的法律解释外，对居民个人之间的借贷行为基本上没有任何对应的法律规范。在民间金融机构的管理方面，也呈现出多头无序的状况。例如，目前的小额贷款公司由地方政府管理，典当行由商务部门管理，而股权投资基金归口管理部门尚未最终明确，这些都制约了民间资本市场的发展，抑制了对中小企业的资金供给，加剧了民间融资行为的不规范。

4.产业升级困难、民间资本转向虚拟经济的问题

基于低成本的低价薄利生产营销方式，既是温州经济发展的法宝，也是所谓的温州模式的致命缺陷。近几年来，伴随着劳动力成本的上升，温州模式陷入困境。根据温州市经贸局的统计数据，2011年的前3个月，温州眼镜、打火机、制笔、锁具等35家出口导向型企业的销售产值同比下降7%，利润同比下降30%左右。超过四分之一的企业亏损，仅三成企业的利润保持增长。行业平均利润率仅为3.1%，利润率超过5%的不到10家。由此可见，温州的产业结构调整和升级已经成为攸关生死的紧迫任务。

但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谈何容易。正是由于温州近年来产业调整的成效不佳，引发民间资本转而投向虚拟经济领域。这不仅造成温州地区实体经济空洞化，企业融资困难，民间借贷高利贷化，而且增加了我国金融市场的不稳定因素，加剧了房地产的泡沫。

二、温州借贷风波的解决之道

1.建立健全民间资本市场。首先，政府在加强监管、防范金融风险的同时，应切实促进金融市场的利率自由化和市场进入的自由化，大力促进金融服务的便利化。其次，民间金融是金融市场的有机组成部分，它的存在应当合法化。在整个社会银根紧缩的背景下，目前民间借贷这种法律性质不明的混沌、灰色性质极易导致高利贷化。要预防民间借贷危机的爆发，从根本上化解民间借贷所蕴涵的风险，并且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就必须将民间金融阳光化，给予民间金融应有的法律地位，进而纳入监管体系，加以规范和疏导。此外，我国各省市要积极发展多层次、具有地域特色的直接融资市场。例如，可以由政府协助建立产业投资基金、中小企业技术创新资助计划、中小企业融资支持计划、创业投资基金、中小企业发展基金等，作为聚集民间资本的平台，引导民间资本更好地支持中小企业的发展，形成实体经济与民间资本的良性循环。

2.强化商业银行业的竞争。面对近年来中小企业的融资困难，政府采取的主要措施就是敦促商业银行加大针对中小企业的融资力度。这是一种极富中国特色的行政性措施，短期有效，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目前，我国的经济总量约为美国的40%，人口却是美国的4倍多。但我国仅有400多家商业银行、3000家农村信用合作社及城镇金融机构。工、农、建、中四大银行占有我国信贷市场的半壁江山，居于绝对的垄断地位。其贷款额约占全国总量的60%。与之相对比，美国的银行业虽然也高度集中，但却有1.8万家商业银行、储蓄与地方协会、共同储蓄银行及信贷联盟。如前所述，金融业竞争程度不够是造成中小企业的融资需求被忽视的重要原因。因此我们应该进一步开放金融市场，鼓励金融机构（特别是村镇金融机构）的组建，强化竞争，借以逼迫商业银行细分市场、提供精细化服务。当金融机构之间的竞争呈现出僧多粥少的状态的时候，肯定能逼迫一些金融机构主动地承担起为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的功能。

3.抑制政府投资对民间金融市场的“挤出效应”。过去几年，政府投资对民间金融市场的“挤出效应”明显，30%～40%的银行贷款被投入到政府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今后应改变“国进民退”的局面，逐步减少政府投资项目，控制基建投资规模，以确保民间投资的资金来源。

4.积极引导社会资本投向实体经济领域，促进产业升级。由于近年来的经济增长和货币增发，我国已积淀下庞大的社会资本。为避免社会游资对房地产业和股市的冲击，防止产业空洞化，避免通货膨胀的加剧，政府首先必须清理不利于民间投资和民营企业发展的政策规定，拟定支持和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配套措施，全面开放民间投资。其次，应继续落实去年5月国务院颁布的《关于鼓励和引导民间投资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通过降低准入门槛、减少不合理税费等途径，改善民营企业的经营环境，吸引民间资本回归实体经济。政府应尽快出台产业引导细则，打破实体经济领域的行政区隔和行业垄断，通过政策倾斜、资金扶持、税费减免、资源优先配置等方式，鼓励实业投资，努力提高实体产业投资的回报率，协助企业加快产业升级的步伐，确保产业升级的顺利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