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在心中的切分音：读《战争与和平》的点滴心得

［山西］王恩杰

生死情未了

——爱上娜塔莎

《战争与和平》让我找回了我自己，也让我更深地认识了友谊与爱情，善与美。我重新感到我的青春与热血在奔跑，奔向汹涌浩荡的、神圣而又绚丽的生活。

俄国的伟大喂养了我的眼睛，圣人的崇高消融了我灵魂的冰封，我感到的是烫心的暖！虽然我是随作品与老师去感受那古老而又深刻的生活的，但对我而言，却从来没有一种生活让我以如此的热血去倾注！莫斯科，在这里，我遭受了一场猝不及防的战争，一场猝不及防的爱情。

使我们热爱的生命，其自身必将也洋溢着无边的热情；使我激荡青春之潮的女子，用她生命的真诚与善良，让我奔腾的血液愈加炽热……是谁的笑声那样的甜美？是谁的歌喉如夜莺般天真流转？是谁的青春之花从河谷漫上高原，在生命的每一个枝头绽放？用平凡而又深刻的每一寸生命去雕刻时光，自己却在这专注的爱与热情之中炼就一副冰肌玉骨，怀抱幽邃化成一尊美神。那歌声、笑声不是点缀，而是对生命的礼赞，笑对风霜、火焰！让这艺术般的容颜，盛开最寻常、最丰富的色彩，流淌在勾勒生命巅峰的笔尖！

我难以拒绝一朵玫瑰的诱人芬芳，这芬芳缠绕着我，俄国少女的这双大眼睛啊，朝霞般的大眼睛，蕴蓄了多少灵波在摇曳，我在你顾盼的灵光中追寻着你扑朔迷离的影子，像在追寻一挂远征的航帆。你点亮了星光，成为多少情义兼美的俄国青年的灯塔。此刻，一种阔海长天的深情无可抗拒地涌入我心，在这茫茫的暗夜中引我走向迢迢远方。这双明亮的大眼睛啊，涓涓地流泛着桀骜的洁辉，盈散温柔而又不驯的无瑕情义，粼波涌动，饱满成心事满腹的神秘天湖，幽幽而又朗朗，又有什么海能比这更浩瀚呢？回首已是烟波浩渺，纵然在苦难中沉浮，也会被你多情的晶波把心磨砺成璀璨的珍珠。

爱、温情、热忱、关心、悲悯，哪一样在这颗鲜活的心中不是翻腾无穷？！爱，给予一切人；泪水，洒给记录爱情的伤痕。当心爱的人勇赴战场去实现人生价值，你又是多么衷情：你如何地颠三倒四，如何地茶饭不思，如何地辗转反侧，如何地魂不守舍……昔日红润的脸庞如今苍白了，丰腴的身姿如今消瘦了。在这苦难的季节，一场新生的纯正炽烈的爱偏又蒙受了无情的欺骗，你又是多么失落，多么凄凉，多么绝望！（在对安德烈痛苦焦灼的等待中，对阿纳托里产生了恋情，结果被阿纳托里欺骗）在这天崩地裂的世界里，有谁能赐我一场太阳般明媚的哭泣，没有一片森林能容纳我的痛哭！

命运之于每一个人的，不光有丽日蓝天，考量生命价值的更在于电闪雷鸣与凄风苦雨的面对以及身在其中的选择。人世间美好的万事万物，有的在崩溃，有的在衰颓，多少艳丽褪尽光华，一如海滩的泡沫没入细沙，即使情人的眼泪也难以滋润生活无情的苍白，命运高天的雷电，撕裂了爱情跃动的鲜花……可爱的娜塔莎，温柔刚强的女子，面对这一切苦难，你毅然地坚守爱的选择，爱的真诚，爱的壮烈，爱心上的人，爱所有人，爱生活，爱世界，爱上了伤与痛，爱上了伤害过自己的人，爱上幸福，爱上苦难，爱上崇高，爱着一切。在这不屈的热爱之中，燃烧着跳动挣扎的火焰，这火种曾点燃了多少颗行将熄灭的心灵？无论是心爱的安德烈，还是朋友皮埃尔，还是那年迈的父母、身边的家仆……每个人都能在坎坷的风雪中感受到一阵暖流缠绕于身心，感动于那及时响起的热烈而又裸露着真诚的天籁般的伴奏，亲切地闪动的笑声和歌声，经典了每一颗等待的心灵。生命中总有黑暗的隧道需要独自穿行，可英雄安德烈最终还是幸运的，他没有孤独地走向死亡。我羡嫉于他获得了太多的心爱的人的相伴相随，爱情与友谊的支撑，挽留了他更多灿烂的生命刻在人间。在心爱的人身负重伤后，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与守候，多少肝肠寸断的热情燃烧，胸中的爱与痛在翻腾，缓缓上升。在这恰如天际归舟的相遇中，让曾经沧海的爱用透明的纤掌轻轻捂暖每一寸皴裂的肌肤，让那些沉积在眼中的太多的泪水顷刻化为幸福的海水，漫成这隔山跨海之间的耀眼的风景：每一声问候都沸腾着生命的爱与自责与渴望，每一声叹息都是千万次激情荡起的漩涡，每一声呼唤都是一首经久不衰的长恨歌。

还有多少激动的拥抱，还有多少美好的爱情，还有多少噬心的苦？来吧！我深情眷恋的生活，我将一一去亲赴、遭遇。生活中还有多少皱痕等待我的爱去熨平？时光渐进，弹指间，秋已来临……曾经的那银铃般的记忆啊！在这雾雨深重的凄冷季节中起伏，曾经荡漾的无瑕岁月，还能芳菲几度暖春？而今，可叹这一切都要融入月辉清风，虽然我的心仍然向往着那纯正的放肆，可酣畅淋漓的记忆终于走向了隐忍，选择了平静。灵魂已漏尽月光，映照我阔海长天的心境，千尺微澜潜在心底，啜饮生命馈赠的平静而又澄澈的幽蓝。欢情薄，因为生命中总有一种凌越于激情之上的爱——大爱、博爱——在我不停的沉浮之中，不停的希望、失望、绝望之中与我相伴，牵引我回到生命的原型——永不衰竭的爱与感动，我在伤疤的灼痛之中起死回生，把无数艰辛的磨砺呵护成桃花盛开。感谢上帝馈赠我以阳光的温暖，源源不绝，让萧瑟清霜与坚硬冰封也醒悟成水。祝祷这神秘而又神圣的力量永生降临，祥云佑护我不尽的爱，抚尽岁月忧伤，虔诚依然年轻透明。

驰骋疆场的英雄啊，我们不会死于刀戟之下，在热爱我们的亲人的心中我们方可安息。

感谢俄国这片神圣的沃土，感谢伟大的托尔斯泰，尤其感谢一个人——娜塔莎——无边的爱，在我的血液还能呼喊的时候，用你火热的真诚沸腾了一颗青春的心，唤回了我春天的野性。也许今后的人生充满坎坷艰辛，但我要在死亡活生生出现之前，用真诚与激情凌越世俗，背叛冷漠，向往真诚与崇高并走向博大的成熟。这位多情美丽而又神圣的俄罗斯少女啊！请原谅我第一次谈爱，并且爱上了异国的你，并由此爱上了可爱的你们——火热而又温情的俄国少女，“因为你们的灿烂盛开，我的梦从此不再黑白”（李见心：《桃花峪里看桃花）！

辉煌的生命信仰

——安德烈在奥斯特里茨战场上负重伤倒地仰望天空时的遐想

以青春和生命为代价，勇赴一场豪气冲天的战争，如今重伤的躯体倒下了，才发现这幸福的蓝天和云朵……

多么宁静，多么安详，多么庄严……云片在无边无际的高空中始终从容不迫地飘翔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高邈的天空？如今我终于看见它了，我是多么幸福！是啊！除了这无边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存在的只有宁静，只有安详。赞美上帝！

（［俄］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第一卷，草婴译，外文出版社1997年版，第399页。下引此书，只注明卷次和页码）

担架抬走了，每一下颠簸都能使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父亲、妻子、妹妹和未来的儿子。他在交战的前夜体验到的柔情，微不足道的拿破仑的矮小身材，尤其是高邈的天空——这一切是他昏迷中胡思乱想的主要内容。

（第一卷，第416页）

生活、感受、爱、创造……人生的记忆亦如此刻的血，一起涌上我的心头，再次一一领略。披肝沥胆，冲杀奋勇，焦灼的艳阳，酸楚的雨季，还有那撕心裂肺的别离，这一切都像那天上的云朵缓缓飘过普拉岑的高空，在命运回旋的此刻，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挂满记忆枝头的甜美啊！我一定深深品尝过爱情的醇酒，爱妻的眼神如杯中的葡萄美酒染我激越的沉醉；我一定纵情敞开着自己的心扉，在最深处温暖年迈的父亲与幼小的儿子的悲悯；我一定绸缪过一场猝然的歌声，温暖了家人和朋友心中的寒冷；这北方天际的流霞，一定是被我的热情点燃的，是我生命的鲜花在高天怒放！

此刻，我的心饱含着不悔与期待，在我心灵无限的宁静与安详之底潜藏着我生命最汹涌也最清亮的部分，只是波澜不惊。

岁月之流浩荡，我踌躇满志，豪气冲天，奋力摇动生命的船桨全速前进。不曾停息的生命此刻倒下了，万里晴空之下，生命的辉煌随远云飘去，淹没了我的心。多少双渴盼的眼睛盛开在高天之下，呼喊，刺痛了我的绝望，为了信仰与理想，为了人生的价值，热血甘洒疆场，就是死去也不再感伤！将生命最后的温情点燃，我期待着远风吹来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唤醒生命的歌声

——安德烈在奥特拉德诺村罗斯托夫伯爵的乡下庄园春风沉醉的夜晚，听娜塔莎与桑尼娅吟谈时心灵的触动

蓊郁的森林之中，奏响的是万物生命的勃勃交响，在这凝然的深夜里，上帝为人间点亮一盏灯——在我的心头，一片光明射向了远方。战地的幸福遐想已远去，童山的记忆已不再真实，我没有被痛苦饶恕，难以想象那恍然凄婉的生离，回首间成为惘然的死别，战地的幸福渴念竟是你我生与死的呼唤与奠歌。我怎能摆脱这庄严的苦痛，阴霾覆盖了我的心灵，寒风吹起我的衣襟，在这沉闷的阴暗之中，感谢仁慈的上帝赐给我一个天堂般的夜晚，为我奏响了一串火种般的歌声：充满了激情的思索、聪慧的胆气、豪迈的柔情、谦恭的果敢、浩荡的纯真……

打开百叶窗，月光仿佛早就守候在窗外，一下子倾泻进来。他打开窗户。夜清凉、宁静而明亮。窗外是一排梢头剪过的树，一侧黑魆魆，另一侧则银光闪闪。树下长着潮湿、多汁而茂密的灌木，有些枝叶是银色的。在黑糊糊的树木后面，有一个露珠闪亮的屋顶，右边是一棵枝叶扶疏、树干发白的大树，树的上方，在清澈无星的春天的天空中挂着一轮近乎满月的月亮……

（第二卷，第601页）

在这博大深沉的夜晚，感谢这清亮的月光，再次刺痛了我眼中的泪，一滴滴地渗出，在我渐欲干涩的万顷心田，给生命的根底以滋润。还有什么伤与痛，来吧！都交给这样的夜晚吧。于是，我的追悔、无奈、悲伤……渐行渐远，恰如碎浪中的点点轻帆。生之万象以姗姗而来的桨声摇进了我生命的空间！情太深，生命，要长，我将要用明眸书写祝愿，用梦魇邂逅生之春天。

在这美妙的夜晚，两位圣洁的姑娘，一段美妙的吟谈，娜塔莎的感叹：“多美啊！真是太美了！这样美好的夜晚从来没有过，从来没有过！”万籁俱寂，一切都凝然不动，而一首歌的力量，正绽开在饱含希望的天使的唇边，在苍茫的森林里回荡着孕育生活的真谛；天使的心中盈溢着青春的惆怅与向往，把生之未来照亮。开拓人生的爱情，渴望变成一只夜莺，乘自己清婉的歌声起飞，可她亦何尝不曾有感伤啊！流苏般的羽翼也沾满了圣洁的桃花般的伤痕。纯洁如火的少女啊，用你的歌声展示了生之信仰，以青春的神圣讴歌令人感动的梦与羞涩，跃跃地凝视着世界的生动、鲜艳与夺目。这歌声是带着灵光的，它的光芒从另一个维度推开这茫茫的黑暗。飞旋的歌声将我心头的灰尘吹落，鼓舞了我心底最后的一捻灯芯跃动、温暖、炽热、燃烧，以义无反顾的一线光亮把这黑沉沉的夜驱散吧！然后我真诚地呼唤你，以真心！我的普罗米修斯啊！这火种般的歌声，你比清晨的太阳还要明亮、清新、可亲！辉煌与暗淡、沉重与轻浮、永生与灭亡……我的生命之火点燃了，我在为谁燃烧？这般痛苦又这般幸福而甜蜜？我心浩荡，热烈成沸腾的海洋，并托起一轮崭新的太阳，普照着我的灵魂，那难以穿透的烟瘴在我的世界里渐次蕴化成七彩的雾。

来吧，苦难！来吧，艰险！爱与恨，崇高与悲悯，统统都来吧！点燃我的生命……未点燃的生命也许会平静，可我宁愿选择熊熊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