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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英里海岸

2011-09-27

山花 2011年7期
关键词:墨西哥人英里川普

赵 玫

十七英里海岸

赵 玫

十七英里海岸,一直的梦想。因为很多年前就曾听说,那是一段浪漫的海岸。却始终未曾前往。在心中等待着某个时日。总以为迟早会见到那片妖娆的碧蓝,及至海岸线上那些漂亮的房子。

事实上加州的每一片海岸都很美丽,漫长的海岸线上,到处能看到宁静的海湾。然后就开始了我们的海岸之旅,从帕萨迪纳前往洛杉矶迷人的海滩。天上苍鹰盘旋,路边热带植物。我喜欢这种随丘陵起伏又不断伸向前方的道路。上坡时你仿佛永远看不到来路,登顶后又会傲视群雄般纵览天下,恍若置身于无限的天地间。阔大的视野,变幻的天空,不断向前行进的路,以及,被匆匆甩向身后的斑驳风景。

终于来到一片喧闹的码头,在此停靠着很多捕鱼的小船。在椰树和棕榈树的掩映下,走来走去的竟全是墨西哥人。码头上的商铺大都是墨西哥人开的,甚至冰激淋小店也是墨西哥人在经营。到处飘散着墨西哥饭菜独特的味道,街头还有墨西哥歌手在激情献唱。围观者跟随鼓点即兴表演,孩子们在音乐声中欢乐奔跑。

然而这里少有白人,某种看不到的不屑与歧视。而John把我们带来这里,是因为他从小和墨西哥孩子一道长大。他熟悉墨西哥人的所有嗜好,对他们的文化也格外热衷。他喜欢墨西哥人的热情奔放,喜欢到墨西哥人的码头来买鱼。

其实这里原本就属于墨西哥,是战争让美国吞并了这块土地。所以墨西哥人从来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就像印第安人是美洲大陆真正的主人。然而一来二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原本拥有土地的人,却全都失去了他们的家园。

西班牙人于1540年“发现”加州大陆。而后一直以传教的方式来影响这里的墨西哥人。1848年墨西哥忍痛将加州割让美国,很快美国人就在此地发现了金矿。从此美国各地的淘金者纷纷涌入,伴随着种族关系的日益紧张,墨西哥人便被无情地边缘化了。说起来这是一段令人悲伤的历史,失却了家园的墨西哥人仿佛无根的蓬草。但幸好我们在码头上看到了墨西哥人的欢乐,看到了他们是怎样自由自在且满怀激情地生存着。

然后是圣莫尼卡的海岸公园。它被壮丽地悬置于高高的峭壁上。褐黄色的崖石斑驳而粗砺,极为壮观。崖顶上高耸着迷人的棕榈树,而棕榈的枝干竟也皲裂出崖壁的色彩。这个悬浮于峭壁之上的花园优美而宁静,也是观赏落日最好的平台。这里视野开阔,海湾浩瀚,天空中翻卷着各色云彩。于是美丽的圣莫尼卡城也神话一般地,被悬在了这壮美的山崖之上。

圣莫尼卡曾经是一个安宁的海边小镇。直到19世纪九十年代,电车将这里同洛杉矶连接了起来。从此人们趋之若鹜,将这里的海滩视为梦中仙境。伴随着20世纪初叶好莱坞影星们开始在此购置地产,圣莫尼卡一时寸土寸金,被誉为当时的“黄金海岸”。从此这里的饭店、商业区以及艺术活动交相辉映,让这座小城变得灵动起来,绚丽斑斓,充满活力。

张家瑞作品·树不子——佑雅 木炭油画150×180cm 2009

而让这座城市愈发昭著起来的,还有赖于那位被称作美国侦探小说之父的雷蒙德·钱德勒。如今钱德勒的侦探小说已尽数在中国出版,而他在小说中塑造的硬汉侦探马洛的形象,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而钱德勒的诸多作品诸如《再见,吾爱》,就是以圣莫尼卡为背景的。那是圣莫尼卡开始繁荣的时期,也是伴之以腐败、邪恶以及滨海赌博的堕落时期。这便是一个作家之于一个城市的作用,尽管,圣莫尼卡是一个令作者厌恶的城市。

我们沿海湾继续向前,蓦地一片浩大的高尔夫球场。被重新武装的海岸一片葱绿,起伏蜿蜒的草坡和果岭。这座海岸高尔夫球场来自于美国房地产大亨川普的梦想。川普可以创造房地产的奇迹,亦可以将乱石海岸缔造成高尔夫的胜地。这里依山傍海,景色优美,远远近近都能看到壮阔的海湾。

黄昏时分,海上迷幻的色彩。在云飞云卷的天际尽头,是顽强着最后一抹金黄的惨淡的太阳。大海像镜子一般平滑,偶尔会闪出银色的碎光。海滩被深棕色的砂砾和碎石覆盖,在海浪冲击下那几乎黑色的海滩。海岸的原始植物大多低矮,哪怕最温暖的季候也会依四季而花开花落。于是那些枯枝在海风中摇曳,映衬在漫无边际的暗蓝色苍穹下,那种很苍凉又很坚硬的一种隽永。

或者就为了驱赶海岸的苍凉,川普修建了巨大的人工瀑布。尽管人烟稀少,四野无声,川普还是在这里点缀了人文的光辉。只是灰蒙蒙的海上还不曾落日,我们就已然感到了那份扑面而来的清冷。

我们离开川普的海岸。沿山崖上的海滨公路前行。一路同行的还有绵延的管道,于是疑惑,何以如此先进的美国,竟然让管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John为此U型转弯将我们带回到一座海边的房子前。那房子的一半悬于半空中。塌陷的山崖让房子随时可能坠入大海。这座遗迹一样的房舍被锁链围了起来。醒目的昭示牌用红色字体提醒人们不要靠近这里。这就是为什么水管要摆放明处的原由。此处地震多发,地基变化,水管随时都可能因地壳的运动而发生爆裂。John说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川普的高尔夫球场,人们打着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第十八洞就不见了。是的,没有几年,这十八洞就断进了大海。后来经地质人员勘测判定,从此这一带不允许建房。

沿海岸线一路向前,处处美景,这里是加州最荒凉也最壮丽的景观。于是被美国作家史蒂文森誉为“世上最壮观的海天交界处”。长达160千米的山脉、悬崖以及乱石丛生的海湾,无论何处都会让人惊叹不已。

不同海域的海水翻涌出不同的姿态,碧蓝乃至碧绿的海水深深浅浅,参差错落。天上的云彩波及着大海的色泽,太阳的光照也让海水在明与暗中次第着它那起伏动荡的波纹。海岸的斑斓更是一步一景,白色的砂砾倏忽间便怪石嶙峋,将海浪撞击出豪迈的声响。海面上忽而如镜般平滑,忽而波涛汹涌;忽而闪烁出碎银般的光斑,忽而卷起雪白的浪花。

公路两旁一面是千姿百态的大海,一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壮阔的海和壮阔的山,便成就了这条修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公路。从洛杉矶到旧金山走高速公路只需七八个小时,而John为了让我们看到加州最美的海岸,选择了这条需三天才能走完的观光路。

赫斯特庄园的海岸开阔而明亮,这里被称作圣西米恩角。海湾风和日丽,很少游人。我们在草坪的木桌上午餐。在太阳下,听海浪轻轻拍击堤岸的吟唱。不久便有海鸥结队而来,盘旋于我们的食物上。仿佛已经很有经验地在木桌上跳来跳去,这或者已经是它们乞食的惯伎。于是将面包屑、薯条洒向天空,便即刻一片争先恐后的抢夺。和鸥鸟一道进食的感觉让人莫名地快乐,仿佛你也融入了大自然的万事万物中。

海边的栈道很长,深深伸向海湾。过去从海上来赫斯特庄园的客人大都在此上岸。透过木栈道狭窄的缝隙可以看到脚下的浪涌,木栏上栖息着不为任何行人所扰的水鸟。我们沿着栈道漫步向前,直到栈道所及的那个阳光明媚的尽头。栈道下一种水生植物在碧蓝中漂浮,那橄榄树一般的枝叶仿佛在摇曳着轻盈的舞蹈,我从未见到过如此柔美的海中植物。

在大苏尔我们看到了火山的锥顶。于是明白了这一带海滩何以砂石粗砺,而这些砂石又何以近乎于赤褐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火山曾喷发,将火热的熔岩绵延于远远近近的海滩。便遗留下这片如此奇谲而壮观的自然景色。这里还栖息着数不尽的海豹。它们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混沌中恹恹地晒着午后的太阳。

张家瑞作品·树不子——昭通 木炭油画150×180cm 2009

海上的云永远在翻卷,鬼斧神工出油画的笔触。不同光照下不同的色调。逆光中那些迎风的芦苇。然后黄昏弥漫,穿不透的云层。落日金红被阻隔在浓浓的灰暗中,直至夜幕降临。

愈加灰暗的一号公路,我们风驰电掣。不久后便开始翻越陡峭的盘山路。有点危险的感觉,带一点刺激。山林苍茫,四野无声,仿佛只有车灯在伴随我们。尽管山路陡峭,天色深黯,却依旧能听到山下的海浪。在悬崖的顶上,我们停下来。John说,这就是那座架在山谷间的“里克斯比河桥”。这座著名的大桥建于1932年,建成后很多年都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单拱桥。这座跨越峡谷的大桥可谓气势恢宏,而一号公路被确定为加州第一条观光公路的仪式,就是在这座大桥上举行的。然后在沉沉夜色中,我们穿越了里斯比河桥。

清晨离开海边小城蒙特瑞。接下来就是十七英里海岸。想不到如此轻易就能抵达那梦一般的地方,而为了这个充满浪漫的海岸,我竟然整整期待了十六年。自从1994年第一次赴美,就听说了这片迷人的海岸。以为那是神话一般的仙境。许多富有而知名的好莱坞明星住在这里,很多好莱坞电影也在这里拍摄。从此觉得那是加州最美的地方,却并不真的知道它是怎样的美。于是铭记了这片想象中的海岸,铭记了十七英里海岸这美丽的名称。

以为那或许会成为永久的梦。以为怀抱着那梦也很美好。想不到十六年后真的来到这里,是John让我梦想成真。

是的,十七英里的海岸,即或现实里也恍若梦幻中。

张家瑞作品·树不子——石门坎2木炭油画 150×180cm 2009年

事实上十七英里海岸不仅仅是一条海岸线,而是一片可以驾车行驶的区域。所有关于这片区域的宣传品都标着“17 Mile Drive”的字样,意思是,你可以循着一条收费的路线,驾车巡游这片美丽的地方。沿路可看到各种景观,亦可以在你喜欢的地方随意驻留。如此一路观赏下来,刚好就是十七英里。

于是进入Drive线路,却和想象中的不尽相同。那些美丽的房子并没有坐落海岸,途中亦不曾看到豪车出入。

车行道起于西班牙湾的一片野餐地。沙滩上零零星星散落的桌椅。没有人在此野餐,桌椅便成了鸥鸟的栖息地。辽远的天空格外晴朗,只丝丝缕缕淡淡的云。鹅卵石被海浪冲击上岸,鬼使神差地排列成一片圆石的堤坝。靠海的部分很细的白沙,踩上去丝绸一般的柔软。大海在这里呈现出最迷人的景象,充盈的碧蓝将海天融为一体。白色浪花映衬着白色的云,而碧蓝的天空就是碧蓝的海。

是的,十七英里海岸一如想象中的美。那美是一种壮丽的美,甚至,英雄的美。这里乱石丛生,激浪澎湃,于是海浪拍岸而碎。浅海中到处密布着低矮的礁石。远远地,那蓄势待发的海浪如潮如涌。眼看着它们咄咄逼人,夹带着一路呼啸奔涌而来。当这样的海浪撞击在礁石上,便必然地一片水花飞溅。很辉煌甚至很疼痛的一种力的碰撞,迸溅出一片雪色的飞扬。然后坠落,那舍生忘死的英雄气概。飞溅着。死亡。在乱石丛中。

十七英里海岸的另一处风景,是沿岸斑斓的植物群。高高矮矮的草丛和林木生长在不同的土壤中。一些树被海风吹成倾斜的样子,却依旧顽强支撑着它们的葱绿。那些从西班牙移植而来的柏树,悄然无息地生长在异国的海岸线上。一些枯萎而至死去的柏树竟也丛丛簇簇,如活化石般恣肆在它们曾经生存的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枯竭了,却枯竭出姿态万千的雄奇造型。这些朽木和崖顶乱石纠结在一起,仿佛在雕琢着生命的挽歌。它们悲壮地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却始终挺立着,哪怕枝条落尽。它们不像被撞碎的海浪从此无影无踪,它们虽无生机,却长存着昔日的傲岸。

在崖顶的乱石中我们终于找到,那棵独立于山崖之上的孤柏。在某种意义上它就是十七英里海岸的象征,就那样孤零零地坚守在崖石上。那是伸向大海的一块断崖。不知道它已经在那里独立支撑了多少年,亦不知它从何获取生命的力量。几乎所有十七英里的宣传册,都将这棵孤树当作封面。于是各种各样它的照片,或远或近,或清晰或朦胧,或清晨或黄昏,或阳光灿烂,或阴雨绵绵。总之它成了十七英里海岸最不朽的明星。人们可以错过任何其他,却绝不可以错过它。在众多照片中我最喜欢的,是那张日落时拍摄的它的剪影。那一刻断崖被黄昏照得很亮,灰白色的崖壁被染成一片金红。而它的背后却一片浓的灰暗。那翻卷的云。那暮色中不懈的坚守与支撑。在某种意义上它已经不是树,而是照亮航程的一座永恒的灯塔。

是的,日落,海上最为壮观的景象。那落日的美,是很难用语言描绘的。那是自然天成的壮丽景观。只要看到,那美的坠落,便不能不被陷入,那满心的感动。整个天空,像油画一般地,涂抹着。原本阴云密布,却忽然地,明亮了起来,像火在燃烧。曾经的阴云,依旧淡淡地,挂在天边。那灰暗和瓦蓝,慢慢地交融。于是错综而次第的色彩。蓝、白、棕、红、黑。交织起来,那天边云彩。最后到来的,那金样的红色,一轮太阳,正在沉落。

落日照亮崖壁,炫出温暖的火红。像天空和大海都在燃烧。像整个世界都在沉落。那是海上余晖,照亮了你的灵魂。

是的,我的十七英里海岸,就像是被创造的奇迹。

一个人,为着一片遥远国度的美景,怀一段不懈的念想。这念想就像神话一般,在未曾想到的时刻呈现。是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那是上天给予的格外眷顾。

张家瑞作品·树不子——苏科寨2木炭油画150×180cm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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