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关方言叠音后缀形容词类型分析

周锦国，刘 鹤

（1.大理学院文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永德县人民检察院，云南永德 677600）

下关方言叠音后缀形容词类型分析

周锦国1，刘 鹤2

（1.大理学院文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2.永德县人民检察院，云南永德 677600）

下关作为大理白族自治州首府，是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中心。由于长期的多民族杂居，在语言上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下关方言。下关方言中的叠音后缀形容词极为丰富，通过详尽的搜集整理，主要从两个角度进行类型分析，一是结构上分为词根与词缀；二是形式上分为ABB式与ABCD式。并概括出下关方言叠音后缀形容词的语法特征、语法功能以及语用功能。从而得出其作用在于加深所修饰事物状态的程度，充分地表达出说话人的情感；具有绘形、着色、描味的作用，富于较强的节奏感。

方言；形容词；叠音；后缀；类型

一、下关方言的语音环境

大理白族自治州位于云贵高原西北部，是一个居住着众多少数民族的地区。世居民族13个，其中汉族有151.4万人，占全州总人口的50.4%；白族人口有99.7万人，占全州总人口的33.24%；彝族人口有38.1万人，占全州总人口的12.1%；回、傈僳、苗、纳西、阿昌、傣、壮、布朗、藏、拉祜10个民族人口在3.87万到5.7万人之间，占全州总人口的3.55%〔1〕363。全州地理环境复杂，多山区和坝区，从古至今政区和社区多位于坝区中心。在这样的政区、社区、自然环境和使用人口比例悬殊的社会中，出现了地方性和社会性的变异，出现多种类型的双语现象和语言的转用现象。

下关是大理白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不仅是全州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也是滇西交通的枢纽，祖国的南大门。因此，在大理州除使用保留下的民族语言外，还兼用其他民族的语言，存在着历史悠久的双语现象。久而久之，在汉语普遍使用的情况下，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下关方言。其次，全国的各大汉语方言都是从古代汉语中发展而来的，有共同的词汇、共同的语法结构和语法手段，语音系统有共同的历史来源〔2〕。下关方言属于北方方言西南次方言，是普通话基础方言的组成部分，在语音、词汇、语法方面与普通话具有较强的一致性〔1〕425。但由于地域因素和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也使下关方言吸收了部分少数民族的词语。因此，下关方言具有显著的地方特色。下关方言属于北方方言，具有较强的地方特色；虽有民族语言影响，但影响不大，与汉语普通话具有明显的一致性，这为我们进行相关研究提供了方便。

本文将对下关方言中的叠音后缀形容词加以分析。叠音后缀形容词，是由词根和叠音后缀两部分构成的形容词，属于状态形容词。如“海面雾气腾腾，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白茫茫”描写出海面上雾气很多的一种状态；又如“他挨了一顿训斥，灰溜溜地走出来。”“灰溜溜”描写出神情懊丧或消沉的样子。在现代汉语中还有一类词也属于叠音后缀形容词，如“天还黑咕隆咚的，她就起来了。”这里的“黑咕隆咚”表示了天仍然很黑的状态，并且“咕隆咚”也是声音的重叠，跟在“黑”后面才有意义，类似的词还有“血丝胡拉”、“小不溜丢”等。因此，叠音后缀形容词的作用在于表现事物所处的状态。对此类词进行研究，不仅可以使我们在使用时更加准确，而且在研究方言时，搜集此类形容词对保护地方方言具有一定意义。

二、下关方言叠音后缀形容词类型分析

对下关方言中叠音后缀形容词的搜集，主要来自《大理白族自治州方言志》和由大理市政协编写的《大理方言集注》（内部出版）两书，以及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该类形容词的搜集，并将其与吕叔湘先生的《现代汉语八百词》〔3〕中叠音后缀形容词进行归类比较。这类形容词数量丰富、形式多样，为人们表达丰富的情感提供了充足的语料。与普通话进行比较后，发现二者之间存在较大差异。

以普通话作为标准，下关方言增加了以“庵”“ 半 ”“ 瘪 ”“ 薄 ”“ 惨 ”“ 嘈 ”“ 长 ”“ 扯 ”“ 成 ”“ 疵 ”“ 抖 ”“ 独 ”“ 厄 ”“ 二 ”“ 高 ”“ 跟 ”“ 咕 ”“ 寡 ”“ 怪 ”“ 鬼 ”“ 害 ”“ 憨 ”“ 昏 ”“ 犟 ”“ 惊 ”“ 哭 ”“ 胯 ”“ 宽 ”“ 拉 ”“ 老 ”“ 零 ”“ 偻 ”“ 啰 ”“ 霉 ”“ 闷 ”“ 眯 ”“ 迷 ”“ 绵 ”“ 苗 ”“ 木 ”“ 难 ”“ 牛 ”“ 嫩 ”“ 葩 ”“ 泡 ”“ 俏 ”“ 日 ”“ 肉 ”“ 神 ”“ 生 ”“ 实 ”“ 碎 ”“ 嘻 ”“ 小 ”“ 哑 ”“ 烟 ”“ 洋 ”“ 摇 ”“ 野 ”“ 依 ”“ 阴 ”“揸”“杂”“胀”“窄”“正”“重”“恣”等开头的68个叠音后缀形容词的词根。

减少了以“ 暗 ”“悲”“ 潮 ”“沉”“ 赤 ”“ 臭 ”“喘 ”“ 蠢 ”“ 粗 ”“ 肥 ”“ 鼓 ”“ 好 ”“ 慌 ”“ 浑 ”“ 娇 ”“ 金 ”“ 净 ”“ 辣 ”“ 乐 ”“ 泪 ”“ 愣 ”“ 美 ”“ 密 ”“ 明 ”“ 闹 ”“ 怒 ”“ 蓬 ”“ 贫 ”“ 凄 ”“ 怯 ”“ 晴 ”“ 臊 ”“ 顺 ”“ 死 ”“ 松 ”“ 素 ”“ 秃 ”“ 弯 ”“ 雾 ”“ 文 ”“ 喜 ”“ 瞎 ”“ 咸 ”“ 响 ”“ 兴 ”“ 羞 ”“ 虚 ”“雄”“喧”“暄”“匀”“皱”“醉”等开头的54个叠音后缀形容词的词根。

通过统计，下关方言中的此类形容词共有152个词根，比普通话多14个词根，除减少的54个词根外，其余词根在二者中均有体现。其次，这类词的叠音词缀也十分多样，较为常见的有“生生”、“噜噜”、“茵茵”、“粗粗”、“扯扯”等。可以说，下关方言中的叠音后缀形容词数量是较为丰富的，叠音后缀多样。另外与普通话相比，下关方言中含有数量较多的四字叠音后缀形容词，普通话中这类形容词数量较少，只有23个，下关方言中有63个，体现出下关方言的地方特色。下面将针对下关方言叠音后缀形容词从不同角度进行分类，并研究其特点。

（一）从词根及词缀上分类

叠音后缀形容词是由词根和叠音后缀两部分构成。因此，我们首先从这两个方面进行分类研究。

1.从词根上分

下关方言的叠音后缀形容词其主要意义是由词根所决定的，而词根则由形容词、名词、动词充当。

1）由形容词充当词根

第一类，由单音节形容词充当。

以上一类词的词根“厚”、“神”、“憨”、“空”、“晕”、“短”都是单音节形容词，后面紧跟叠音词缀。其用途主要是用于形容人或物由单音节形容词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如“这床被子厚笃笃呢，盖着扎实热乎。”（这张被子十分厚实，盖着很暖和。）“厚笃笃”描写出被子厚实的样子。

第二类，是由少部分双音节形容词充当。

以上一类词的词根“软和”、“凉荫”、“稀疏”是双音节词，以重叠词根的第二个字组合成叠音后缀形容词。这类词多用于描写感觉，如“核桃树下凉荫荫呢，先过来休息一哈再走得了。”（核桃树下很凉爽，到树下休息会儿再走。）“凉荫荫”中的“凉荫”在下关方言中表示“凉爽”之意，所以双音节形容词充当词根使得意思更明确，同时也描写出了在树下乘凉的畅快感觉。

2）由名词充当词根

在叠音后缀形容词中词根绝大部分都由形容词充当，但在下关方言中还有由名词充当词根的。

此类词分别由名词“油”、“肉”、“花”、“水”、“面”、“贼”充当词根，构成具有形象意义的形容词。如“大家都晓得呢，你何消搞呢做贼惊惊呢。”（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你不用鬼鬼祟祟像做贼似的。）一个“贼”字使“贼惊惊”在用于描写时更加形象、生动，充分地表达出说话者的意图。

以上一类词的词根分别由“哭”、“拉”、“胀”、“笑”充当，如“你是咋个整呢，领点娃娃都不会，下下给她逗呢做哭稀稀呢。”（你是怎么回事儿，都不会带孩子，经常把她弄哭。）这类词在叠音后缀形容词中为数不多。此外，在下关方言中动词词根都由单音节词充当，无双音节动词充当词根的情况。

2.从词缀上分

词缀是附加在词根后的构词成分，意义没有词根语素实在，但构词能力很强。下关方言的叠音后缀形容词其词缀种类多样，主要有两种组合方式：相同词根与不同词缀以及相同词缀与不同词根。

1）相同词根与不同词缀组合

相同词根的叠音后缀形容词意义上大致相同，因为此类形容词的意义主要由词根所决定，但仍有细微差别。如：

咋一看，这三个词都是形容味道酸，但仔细分析，它们程度逐渐加深。另外，感情色彩也不同。“酸溜溜”具有贬义色彩，如“看见别人发财，你心跟就酸溜溜呢。”（看见别人发财，你心里就酸酸的，不是滋味。）而“酸渣渣”、“酸聚聚”在感情色彩上属于中性。如“这个石榴还不有熟透，吃着酸渣渣呢。”（石榴还没有熟透，吃着又酸又涩。）又或“这久腰杆哈哈酸聚聚呢，怕是得风湿啰。”（最近我的腰经常感觉到酸痛，恐怕是得了风湿。）

又如：

这一组的五个词语都是用“清”作为词根，不同的是“清丝丝”、“清汪汪”和“清幽幽”都是用于形容水很清澈的样子，如“苍山洗马潭呢水下下都是清幽幽呢。”（苍山洗马潭的水任何时候都十分清澈。）而“清甭甭”和“清水水”则带有贬意，用于形容除水以外的液体浓度低的样子，如“这瓶胶水清水水呢，给会是伪劣产品？”（这瓶胶水太清，会不会是伪劣产品？）另外，“清甭甭”和“清水水”在使用时还体现了说话者的不满情绪，如“你卖呢牛奶清甭甭呢，还一块五一杯呢说。”也可以说“你卖呢牛奶清水水呢，还一块五一杯呢说。”（你卖的牛奶这么清，还要一块五一杯呀。）

2）相同词缀与不同词根组合

例如：

从以上词语中我们发现，无论是“生生”或是“噜噜”后缀都是无实在、具体的意义，附加在词根后面，突出“很”、“十分”、“非常”等的附加意义和感情色彩，所以这类词有加深修饰程度的作用。如“这些银鱼晒呢做干生生呢。”（这些银鱼都晒得很干。）“这些虾子还活噜噜呢。”（这些虾子还活蹦乱跳的。）“生生”和“噜噜”加深了“干”和“活”的程度。

（二）从形式上分类

1.ABB式

我们无论从词根出发进行分类，还是通过词缀加以分析，上述所归纳的一类词在结构上都具有相同特点——ABB式。如形容东西堆砌得很高的样子。“高”即词根“A”决定了“高遥遥”一词的基本意义；“遥遥”即叠音词缀“BB”加深程度修饰“高”。

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组看似与ABB式不同结构，但其实如出一辙，它们是由下关方言中方音的儿化所形成的。如：

这一类词通过分析都符合上述所说的特点，仅仅是因为叠音带了儿化所造成，从语流上仍属ABB式结构。这类带儿化的叠音后缀其作用是使形容词所要修饰的事物更加具体生动、意义明确。

由此可以总结出：ABB式的作用在于加深词根所要表达的事物状态的程度，使说话者要表达的意思更加准确。“直瞄瞄形容笔直的样子，具有加深“直”的作用。如“这几个人栽呢秧直瞄瞄呢一路路，就像墨线弹过些些，真过能干。”（这几个人栽的秧笔直笔直的，就像墨线弹过似的，真的很能干）。“寡唠唠形容寡淡，没油水，即加深了“寡”的程度，如“肚子首寡唠唠呢，整只老母鸡烀烀吃给要。”（肚子里寡寡的，没有油水，炖只老母鸡吃怎么样。）

而ABB式的另一作用是使所修饰的词更具有形象性，加强了词语的描写功能。“葩烀烀形容煮得很烂。如“老母鸡煳呢做葩烀烀呢。”（老母鸡炖得很烂。）“葩”字已经有东西被煮烂之意，但用“烀烀”作词缀，更生动形象地描写了东西被炖煮后烂而浓的意味。“憨粗粗形容憨厚愚笨的样子。如“外表看着憨粗粗呢这种人，鬼起来你想都想不到。”（外表看着这么憨厚的人，狡猾起来你根本想不到。）从句子中不但体现了憨厚的样子，用“粗粗”作词缀，更加形象地刻画了一个人既憨厚又粗心的样子。

2.ABCD式

除ABB式以外，还有一类同属于叠音后缀形容词。它们没有ABB式那样整齐的结构，其形式十分多变。

第一个字是词根，即词义所在。其余三个字同时修饰第一个字，加深所修饰事物状态的程度，并且这三个字之间具有相关性。另外，从语音上听，具有较强的重复性。如“你脸上那些癞里枯粗呢青春痘扎实难瞧。”（你脸上那些一个个的青春痘实在很难看。）

2）AXYB式

从上述例子中观察发现：第一个字与第四个字正好是一个词，如“害怕”、“黑洞”、“摇荡”、“零碎”、“成事”、“恶俗”、“啰嗦”，它们都有其具体的意义，同时决定了该词的基本含义。第二、三个字虽然不同字，但其意义相关，属于中缀的范畴，在语音上具有强烈的节奏感，使其更具有形象性。如“大家都急着回家，经理还在那点啰哩八嗦呢，真呢烦克不得。”（大家都急着回家，经理还啰哩八嗦地讲个不停，真的很烦人。）

由此，我们可以将AXYB式与AXYZ式归属于叠音后缀形容词。

三、结语

下关方言中的叠音后缀形容词极为丰富，对其分类、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不但保护了地方方言，使其在普通话全国推行的当下不会逐渐消失，而且对更为深入地了解下关方言，准确地运用下关方言起到积极作用。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首先，下关方言的叠音后缀形容词主要由词根和词缀两部分构成，其形式有ABB式ABCD式两种；其次，它本身具有加深所修饰事物状态程度的作用；第三，在语用方面表达出说话人的强烈情感，同时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富于音韵美。总之，下关方言的叠音后缀形容词丰富了下关方言的表达，体现了下关方言的地域特色。

〔1〕胡椿，段伶.大理白族自治州方言志〔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

〔2〕游汝杰.汉语方言学教程〔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23.

〔3〕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722-730.

（责任编辑 党红梅）

Analysis of the Redup licated Adjective Suffix in Xiaguan Dialect

ZHOU Jinguo1,LIU He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nage and Literature,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2.The People's Procuratorate of Yongde,Yongde,Yunnan 677600,China）

As the capital of Dali Bai Autonomous Prefecture,Xiaguan is the center of politics,economy and culture with a long history ofmulti-nationality;thismakes Xiaguan dialect as a local characteristic.This paper collects the reduplicative adjective suffix in Xiaguan dialect and analyzes its types from two aspects.Structurally speaking,Xiaguan reduplicative adjective suffix covers root and affix;formally speaking,it contains ABB type and ABCD type.The paper further summarizes its grammatical characters and functions and its pragmatic functions of enhancing the degree ofmodification and expressing feelings of the speakers,describing the items vividly and giving a strong sense of rhythm.

dialect;adjective;reduplicativeword;suffix;type

H172.3

A

1672-2345（2011）03-0039-05

2011-01-10

周锦国，教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对外汉语、白族语言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