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三则
2011-09-19李治邦
■李治邦
离婚三则
■李治邦
一则
黄昏,城市被橘黄色的阳光覆盖着。
在出租车上,身为检察官的占本田和刚刚离婚的妻子紫蓝并排坐着,其实两个人都有车却都没开。两人谁也没和谁说话,出租司机很纳闷,也不好问什么,只得没趣地朝前开。占本田送紫蓝到公司楼下,紫蓝瞅着占本田,仔细地盘算了一下,小声地说,现在我不想到你那里睡了,晚上你接我到我母亲家吧。在那和你谈谈显得舒服一些。占本田看着紫蓝憔悴的脸色心在收缩,他说,你不要把我做的这件事看的那么重,我发现你父亲犯案冲上去是我检察官职业本能。紫蓝悻悻地说,咱不提这个。昨天我去了监狱看了我父亲,他头发都白了,像是一堆芦花。我想得很多,你利用我,找我不动声色询问我父亲的情况,狠狠地出卖了我。在婚姻上我已经和你有了一个了结,但这不算完,我还没想好怎么报复你。对你我不想这么草率,我要给自己一个缓冲,想好了我就开始报复!占本田憋着气,本想再说什么但忍耐下来,应下说道,晚上8点我开车过来,在你公司楼下等你,然后我和你到你母亲家听你的发泄。紫蓝冷笑着,我还用发泄,你把我父亲判了十年,他很有可能会死在里边。占本田忍不住喊着,那怪你父亲,不是我的错!
城市的夜色被灯光划出一道道弧线,占本田觉得黑夜最能掩饰一切,也能美化一切。他开车接到了紫蓝,发现紫蓝穿了一身的黑色服装,像是去吊唁。他开车,紫蓝没坐在后面而是坐在旁边。不知怎的,他看着旁边沉默寡言的紫蓝,占本田有些伤感,想起做诗。好久没有做诗的感觉了,甚至忘记在读政法大学时自己曾经是个浪漫的诗人。有次,政法大学的院长到检察院来看望他,当时检察长也在。因为那次是检察长请院长来院里讲课,院长对检察长说,庆良当初也是个诗人,偶尔还吹吹箫,是个挺有情调的学生,这几年让你弄的枯燥起来了。检察长说,干我们这行的就是案子案子,把人搞的对生活就是一个定义。院长爱抚地问占本田,你怎么不做诗了?占本田咂着牙花子回答道,院长,你看我天天在检察院办案子,哪有心情做诗。再加上这么多领导监督着我,我又是个什么优秀检察官,更不敢花啊草啊的乱有诗性。院长笑着说,检察官也是人嘛?也有七情六欲吗?也得结婚,备不住还得离婚呢!检察长笑笑,对院长说,您别听庆良一个人说,我们院里也经常搞个卡拉OK比赛的。很快,院长升任市政法书记,对占本田这个爱徒就格外关照。紫蓝父亲被判后,老院长打来电话问,紫蓝怎么样,她对你怎么发脾气都听着,毕竟是她父亲。占本田说,我没有参与出庭。老院长说,谁都知道你在这个案子上立功了。放电话前,占本田听见老院长深深叹口气说,千万别离婚,紫蓝对你挺爱的。
这条老街拓宽了,但占本田觉得开车还是很慢,堵塞的厉害。几年没来,道路两旁的商场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摆在那。城市更加拥挤了,人的心里也就不宽敞了。都想不顾一切地挣钱,感情也就不顾一切地薄下来。紫蓝的父母家住的那条胡同的尽头,是一个很漂亮的四合院子。由于这条胡同历史悠久,住过很多历史名人,拆了几次都没拆掉,当然也得益于紫蓝的父亲,他就是这个城市的规划局局长。两个人走进小院,占本田看见那棵丁香树还是矗立着,却没有了往日的清香。走进屋里,里面摆设如旧。占本田下意识喊着,妈,妈。以前来的时候,岳母对他像亲儿子一样。老人退休前是友谊医院的护士长,人极为和善真诚。她晚上甚至给占本田端洗脚水,哪回早上都为他买来热乎乎的豆汁儿和油条。老太太尤其喜欢外孙子,结婚后就盼望着紫蓝生孩子,可紫蓝和占本田都给老太太做工作,说生孩子太早会耽误事业。岳母心盛,一天上午,她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要给还没谱的外孙子到商场买玩具汽车,下雨时,误跌到马路上的坑洼处摔断了左腿。半年前,老人住进医院,检查出来是子宫癌,已经到了晚期。很快就告别了世界,去世前她拉着占本田的手说,孩子,我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为你们看护孩子。当占本田喊了句我们给你生孩子时,老人已经悄然闭上了眼睛。所有在场人都泣不成声。尤其是紫蓝的父亲,捶着床大声地吼道,你们这俩是自私之徒啊,就让你母亲这么空着手走了,苍天会报应你们的!
占本田在院里喊完,没有回声。紫蓝幽幽地说,别喊了,你把我父亲送进监狱,现在又跑这瞎喊,还嫌我的心不够破碎吗。我妈妈也去世了,就剩下父亲和你了,可你却根本不把我放在你心里,关键时刻出卖了我父亲。你知道社会上怎么看你这个六亲不认的人吗?公司的人怎么看我找了你这么没情没意的人吗。告诉你,所有的眼光都是冷的。我父母对你就跟亲儿子一样,我父亲在庭上判刑时你连面都不露,你还接受了对你的奖励。我必须和你离婚才能见人懂吗?要不人家会说我是个坏女人。占本田没说话,他知道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什么也扑不灭紫蓝的熊熊烈火。
紫蓝去另一间房子收拾床铺,准备给占本田睡的。因为两个人商量过,最后一晚上在这里结束,当然这也是紫蓝提议的,她要在这里彻底羞辱占本田,让占本田生不如死。那是老人睡过的一张老式床,大大的,硬硬的,上面镶刻着许多牡丹花,花蕊茂盛。占本田跟过去问,他看见紫蓝走路都不很稳当。他本想安慰几句,可一说话就用职业的意识询问,你父亲在里边适应了吗?他胃口不好,吃东西怎么样?紫蓝恐怖地制止住他,你千万别说你父亲这句问话,我听了就浑身打哆嗦。占本田问,为什么?紫蓝灰着脸说,我至少听公安局和你们检查院找我的人说过一百遍了,我似乎成了我父亲的嫌疑犯。占本田打着哈哈,那是人家的工作。紫蓝说,我不听,我不愿意听你讲话。紫蓝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花色被子,问,占本田,你是跟我睡还是自己睡?占本田听完有些不解,刚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紫蓝涩着笑笑,我真心想和你温存温存,就是想发泄什么,憋得我实在难受。占本田低下头,我知道你后面要说的,就是觉得我实在不可亲近了。说完,他自己苦涩地乐了。紫蓝说,听说你为我父亲的案子立功了?占本田眨眨眼,谁说的,不是我审的,我怎么会立功呢。紫蓝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质问着,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我父亲案子立功了?占本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闻到熟悉的那种香水味儿。紫蓝简单吻了占本田一下,我早知道你为了我父亲案子立功,你那奖章上都是我父亲的鲜血,我一辈子不会宽恕你的,真的!占本田一怔,他看见紫蓝的脸上冻得都是冰霜,紫蓝这句话使他伤心,其实他很想帮助岳父,但所有给岳父的机会都被岳父拒绝了。紫蓝摆弄着占本田的领带,说,别介意,我要等我好好思考一下,我还没想出怎么报复你的计划。我是想讨个明白,我和你结婚后,你的职业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对我有什么坏处。为什么你就把我这条活鱼捞出来,在太阳底下晒干。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每当我和你的职业发生冲突时候,你就眼睁睁硬邦邦地甩掉我。占本田说,咱们换个话题,你那个公司干得不错,但提醒你,千万不要借款给你那合作伙伴,那个公司信誉很不好的。紫蓝摇摇头,你别管我的事了,我跟谁合作跟你没关系了,咱们已经不是夫妻。占本田说,你那合作伙伴表面上显得轰轰烈烈的,实际经营亏损了,有300万元的银行贷款还不上。紫蓝说,我不相信,我那合作伙伴一直经营的不错,你也没什么真凭实据。占本田觉得跟紫蓝完全没有了信任,他说,我第六感觉告诉我。紫蓝恼怒地说,你闭嘴吧,就是你的第六感觉害了我父亲,你说我父亲有问题,我问你什么依据,你就说的是第六感觉!
下雨了,雨敲打在玻璃窗上,流下一行行的裂痕。
起风了,把丁香树的叶子摇得沙沙响,如是人在低语。
紫蓝回到自己房间,边走边说,我想想,还是分开睡吧。占本田没说话,紫蓝返回身对占本田,我们离婚了,你再找一个很容易,你那么漂亮,那么铁面无私。占本田问,这是什么话?紫蓝温和地说,我就是随便问问,听说你和你的女助手这几天接触频繁,有没有可能会马上代替我的位子。占本田再问,这都谁给你告诉的消息?什么女助手?八竿子挨不着。紫蓝说,我这个绊脚石没了,你就别这么表白了。占本田说,咱们为这个莫须有的吵了多少架,你就是神经病!他对紫蓝这种窥视自己的做法极为反感。紫蓝笑笑说,我才说了一句,你干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啊。我想,你离开我,不定有多少人欢呼跳跃呢。迟早会在某一天的晚上你会给我打电话,抱歉地对我说,对不起,我又结婚了,你过的怎么样呀?占本田听不下去,他觉得紫蓝是来故意折磨他的。他不耐烦地说,是你提出离婚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父亲的事情不能怨我,应该是他自己做的错。紫蓝翻脸,你少说这个,你借着是我丈夫,把我说的多少话当成对准我父亲的靶子。咱们结婚这么几年,你都是把热情放在你的工作上,你有多少顾得上我们的生活。我穿的衣服有多少是你买的,我想跟你看一场电影你应了就是不去。占本田说,我不能懈怠,我一懈怠职业的灵性就会枯竭,现代舒适的生活很容易让人丧失一种对人生的追求。紫蓝说,跟你离婚不光是因为你背叛了我父亲,我觉得你这个人没趣,就是个行尸走肉。占本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神情有些恍惚,那年就是在雨中和紫蓝在这里眷恋的,紫蓝的头上浸着纯纯的清香。可这一切在今天都成为过眼烟云,占本田觉得很窝火,为了这么一个案子,家庭解体了,老婆离开了。他要继续一种家庭的情感,需要的是紫蓝这个总叨叨的女人。
紫蓝在那边喊着,你不想过来?
占本田说,想,就是不敢。
紫蓝说,我想把这房子卖掉。
占本田坐起来问,为什么?
紫蓝回答,我不想让这里成为我的情感寄生虫。我要离开父母亲的精神保护,离开你的制约,我要自己给自己找个庇护所。
占本田打着哈气,我困了。
紫蓝捶着脑袋,记住了,咱们离婚了,以后我不再问你怎么办了,我自己会拿主意。
占本田醒来时,天亮了,晨阳灿灿的,把玻璃窗折射得辉煌夺目。他伸个懒腰,猛地发现在桌上放着一碗热乎乎的豆汁儿和几根香津津的油条。
二则
天黑下来,城市被灯光的装饰下显得浮华起来。
电信公司的总经理孟昭仪给副总方子辰打来电话,问究竟怎么回事。方子辰简单讲了被套的过程,说就是去江都开会,晚上在宾馆进来一个女人,还没说几句话就有警察敲门,还没明白过来警察就拷住了他和那个女人的手。孟昭仪笑了,说,真是可笑,你这人是不能沾女人的。方子辰说,这是有人整治我,用了这么一个损招。孟昭仪说,现在你的事情已经在局里嚷嚷遍了,上边有领导也过问。我跟江都派出所的人问了,那个女人说带她上了床,只是没有来得及发生性关系,警察就进来了。派出所的人说,那个宾馆卖淫已经很猖獗了,那个晚上我们就一直盯着那个可疑女人。方子辰说,也不能听那个女人讲吧。孟昭仪说,可那个女人说你穿的是黑裤衩,警察看了你就是穿着黑裤衩。方子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孟昭仪笑了笑,说,这也许是巧合,我是信任你的。说完,孟昭仪把电话挂断了。方子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心里真是如翻江倒海。确实他没有和那个女人怎么样,尽管他看见这个女人细高细高很漂亮,长得像是他的一个情人,他就是抱了抱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发香也让他产生了冲动。那个女人说了一句,我能不能借你的卫生间洗个澡。方子辰说,可以呀。当这个女人脱完衣服要进卫生间时,门被打开,进来两个警察。方子辰准备离开办公室,他知道回家面对着强势的妻子会是一场大战。这时电话又进来,方子辰的心惶惶的。原来是在法国的一个客户,也是他的老同学,他给这个老同学设计了一个新款手机,现在正到了谈判的最后阶段。老同学说,你设计的那个手机游戏软件在法国已经有了,所以你小子别太得意忘形。我跟你说的那个价格,也得降低。方子辰恼火了,质问道,你小子怎么出尔反尔!老同学说,我毕竟还是商人,降低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影响。知道你在江都嫖娼了,估计你的副总位置也摇摇欲坠呀。方子辰骂道,他妈的,谁说我嫖娼了!老同学说,我听人讲,你真可能被免职,这样你的对手就可以接替你了。方子辰说,我下来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同学说,有啊,新上来的这些人起码对我不了解,我怎么哄骗都能得心应手。方子辰哼了哼,挂断了电话。他的心被弄得空空的,他很寂寞,想找个人倾诉,在手机里找出联络表,那么多的人找不出一个可以说的。平常铁哥们蜜姐们的,现在都是过眼烟云。
他回到家,妻子溏心正在卫生间里洗床单,洗衣机发出马达的轰鸣声。方子辰清楚地记得结婚前溏心是从不洗衣服的,她从就娇生惯养,总怀念小时候曾有两个保姆精心伺候她的日子。成家后,方子辰固执地对溏心说,男人从不洗衣服,别的我都依你,唯有这个你得迁就我。房间里冷清清的,方子辰以前回家早了,两个人还总是商量到哪去吃饭。方子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觉得有必要跟市国资委老主任通个电话,在大学的时候,老主任曾经是他的恩师,后来他在电信公司发迹,担任国资委主任的恩师专门去了一趟公司看望他,叮嘱他要洁身自好。当时他还讨教怎么算是洁身自好,老主任严肃地说,一个是女人不能沾,那就是沥青,沾上就抹不下去,总是臭烘烘的。一个是不是自己的钱坚决不要拿,拿了你就说不清楚。后来一次国资委老总聚会,孟昭仪做东,让公司有姿色的女孩子都来陪宴。老主任看见方子辰跟一个女孩子打情骂俏,就把方子辰叫到门外,板着脸说,你人长得精神,又有才气,就是招人啊。你将来出事一定会在女人身上,一旦出事了就没人能帮助你。你说你为了女人能毁了自己吗,是保住小脑袋痛快还是保住大脑袋不出问题。方子辰一直点头,说,我绝不会为了女人害了自己,您就放心。老主任摇头,说,我不相信,你管不住自己,因为你见了漂亮女人眼神就亢奋,小脑袋就挺直。
电话通了,老主任说,我知道你的事了,你究竟嫖娼没有,说实话?方子辰看见溏心进进出出,就支吾着说,绝对没有。老主任质问道,那怎么证明?方子辰说,那个女人可以证明。政法书记说,让女人给你证明,你真想的出。你在派出所承认了吗?方子辰说,我没做承认什么。老主任深深叹口气,说,你呀,真给我丢脸。对你的提拔,我还向市里特意推荐过。孟昭仪还有半年就退休了,你就等不过这点时间!方子辰难过地说,对不起。老主任幽幽地说,小脑袋管不住大脑袋呀,多少人为女人折进去,那就是无底的深渊。你呀,就听天由命。方子辰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说,您要相信我。老主任冷冷地,我说过你,你就是不听,我管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老主任主动放下话筒,方子辰从心底发凉,凉得他哆哆嗦嗦。溏心侧脸看见他,盯了他一会儿,就又继续从洗衣机里捞住床单使劲儿揉搓,那双手青筋裸露着,失去了过去的白皙。方子辰心里泛起一股酸楚,他内疚极了,慢慢走过来垂手站着,如同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这个楼是公司的宿舍,上下左右都是公司上层领导。溏心在大家面前走来走去的很不好受。方子辰这次所谓的嫖娼事件意味着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说来,方子辰这么玩命地往上爬,就是要给溏心看的。
溏心,这床单不是刚洗完吗?方子辰小心翼翼寻找着对话的入口。
我嫌它太脏。
方子辰窘住了,他环顾四周,陌生的跟另外一个家庭。他颓然地躺在床上,溏心身上熟悉的气味儿袭来,方子辰贪婪地捕捉着……方子辰坐起来说,我要跟你好好谈谈。溏心愤怒了,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早就说过,你改变不了追逐女人的坏毛病!方子辰火了,豁地坐了起来,你还有完没完!溏心蔑视着,结婚时我就劝过你,说你以前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了,现在就必须有我一个。如果你执迷不悟,我肯定跟你离婚。结婚没两年,你当上了公司的副总,结果门市部经理林丹丹喜欢上你,我检查你的手机都是她发的,看了就让人觉得她在勾引你。我劝你,你坚持认为自己清白,跟林丹丹没有事。我见了她一面就看出来,那就是风尘女人。你为我这句话跟我吵架,说她不是娼妓,是个女强人。我没办法,只好想办法让这个女人在你面前消失。方子辰吃惊地说,是你把林丹丹赶跑的!溏心说,要没我,你早就被她泡散了。方子辰想起林丹丹的突然消失,而消失后就泥牛入海无消息。溏心继续宣泄着,一个林丹丹就把你前途断送了,我是女人,我比你知道女人的心计。林丹丹能走就是收了我一大笔钱,远远要比你给她的多。婊子无情,她就这么活生生把你出卖了断送了。方子辰愕然了,他想像不出溏心怎么能使得出这个招数。溏心哭泣着说,当初,我怎么瞎眼会看上你了。说着,溏心的眼眶潮湿了。方子辰手足无措,他靠近溏心,欲用手去摸她。溏心像躲瘟疫一样闪开,你别碰我……你还没从江都回来我就成了靶子,谁都可以对我的前胸和后背戳戳点点。到食堂吃饭,平常点头哈腰的大师傅都跑过来笑话我,说,你得报复你那口子呀,你也找男人,咱单位比你那口子优秀的男人多了。说着,溏心哭泣着,哭得方子辰没了方寸。方子辰无奈地说,我是你丈夫,你不相信我没有嫖娼吗。溏心哼了哼,你值得我相信吗?你再忍忍,马上就能当总经理了,你为这个付出多少,我付出多少。为了一个出卖身体的那婊子你就前功尽弃了,你还腆脸说你是我丈夫。呸!我们今天就算了结,明天去办理离婚手续,这个房子是我的,你卷铺盖卷走人。溏心的脸蜡黄蜡黄的,手一直在抖动。方子辰无望了,闪现在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走。可还能去哪呢?偌大的城市没有他立脚的一寸地方,每一个家庭都不可能收留他。当家的概念跳进意识里,方子辰想到了家乡,那个海边的小城市,想到白发苍苍的母亲和父亲,两个教了一辈子书的老人……他默默地整理着自己东西,塞进提包里,又默默走出门。他期待着溏心能留住他,哪怕问他一句,你去哪?门被他关上,没有听见溏心发出任何声音。
方子辰的心碎了。
当年孤身来到这里,如今孤身的离开。
方子辰在黑夜里开车,过高速公路口卡的时候,递票的服务小姐告诉他,有雾,注意安全。方子辰看着那服务小姐很像林丹丹,他不知道林丹丹干什么呢?上了高速公路,路面上的车不多。夜是这么安静,确实有雾,前面的灯光影影绰绰的。开了没几分钟,他的下属老高打来电话,说,明天我就去江都取派出所的正式说明,我知道你被人陷害了,我拿到后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派出所的说明是什么。方子辰没说话,他知道老高其实是孟昭仪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老高说,早就知道你这次接替孟总,但没想到有人下了这么脏的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有什么提示的吗?方子辰说,没有。老高说,你要相信我,我会替你把事情办好的。方子辰说,我相信。老高疑惑地问,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怎么听你的口气不对呢。方子辰笑了笑,说,你跟我这么几年,我还有什么不信任你的吗。老高说,我理解,现在夫妻之间都不信任,何况公司里都传我是孟总的人,笑话,我要是他的人,怎么好几年了也不见提拔呀。我以前跟了他这么多年,有时候就跟狗一样,但连块骨头都没给扔过。方子辰敷衍着,孟总对你不错,总让我多照顾你。老高说,你的事情孟总今天在中层会上说了,有可能免职,让我们都记住你的教训。方子辰没好气地说,免职不免职是国资委说话,他不出决定的。老高问,听你那好像在路上,你去哪呀?方子辰没回答,关掉手机,他看见一辆漂亮的小轿车跃过自己,车后屁股的灯一眨一眨,透着神气。方子辰气不过,超了过去。他在超的时候看见驾驶的是一个很时髦的女人,他想起林丹丹,那种不可控制的情绪燃上来。他始终压着那辆漂亮的小轿车,一直到了新的入口。车慢下来,那辆漂亮小轿车滑出一个弧线,停在他的车前。那时髦女人跳出车,气势汹汹地站在他的车前,敲着车玻璃。方子辰慢慢摇下了车窗,他觉得这个时髦女人很眼熟,但叫不出名字。时髦女人看着方子辰,扑哧笑了,我以为谁呢这么霸道,原来是方总呀!方子辰点点头。时髦女人说,听说你在江都挂伤了?方子辰问,你是谁呀?时髦女人说,我是谁不要紧,以后要管好你的车库门,该露的不要露出来。方子辰知道车库门是什么意思,就是男人的裤拉链。方子辰喝道,你究竟是谁呀?时髦女人笑着说,听说你床上的本事不错,什么时候切磋切磋?方子辰说,滚!时髦女人转身走了,临走的时候说着,风水轮流转,你小子该倒霉了,估计得离婚了吧。如果孤独找我,我能帮助你解决男人的饥渴。
三个小时到了家乡的小城市,一路上那漂亮小轿车故意在压着他,快快慢慢,好在路口的时候,方子辰转到了下道。方子辰终于想起那时髦女人是谁,那是另一个电子公司的推销部主任,名义上是与日本合资的,实际上是借壳的小公司。方子辰卡了她几笔生意,那时髦女人就给他送信用卡,拉拢关系,吃了几次饭。后来,方子辰不屑做这些小生意,就放了她一马。这事。时髦女人就到处放风,说,方子辰曾经强行亲吻过她,抚摩过她的乳房。弄得方子辰很没面子,溏心也为此总跟她闹,喊了半个多月的离婚。方子辰就派老高找她,后来老高怎么办的就不知道了,反正没有再见过面。方子辰觉得墙一倒,什么都露出来了,原本以为都是风景,结果露出来的都是丑陋。
车停到了那熟悉的小院,除了院里的香椿树高了以外,几乎没什么变化。有两年的离别了,方子辰乍一踏进院内,感觉印象里的家小了许多。他记得小时侯曾在院里翻筋斗,从这头翻到那头,累得他喘不过气来。方子辰顿在院子里,原先那种急渴渴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冷落下来。他敲着门,很久门才打开。是儿子回来吗?方子辰抬起头,一位满头银色老太太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时间这把刀过狠地在她额前刻下了一道道车印般的皱纹,支撑人身体的脊梁也让岁月压弯了。妈妈,是我……方子辰急忙抢了几步,搀住了老人。母亲小心翼翼地寻问,你怎么那么晚回来?老人端祥着方子辰。方子辰的心脏忽悠了一下,憋在胸里的情绪似开闸的洪水,瞬间倾泻出来。他抱住母亲,竟嚎啕大哭起来,老人喃喃着,我知道,你一准有事,肯定是你老婆要和你离婚。方子辰一愣,他问母亲,您怎么知道?母亲说,她看不起你,你是谁的儿子,她是谁的女儿,这个社会是有等级的。这时,方子辰父亲也走出来,叹息地说,离婚就离婚吧,我赞成门当户对的说法。你再找一个比你条件差的,那准会善待你的。方子辰苦笑着,说,我这么大了还让你们教诲,媳妇是我找的,罪孽该我去受。两个老人在夜色里矗立着,像是两棵老树。母亲把小间房子打开,那是方子辰过去的房间,上大学前,方子辰在这里复习功课天天到半夜。母亲说,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父亲递过他一本书,说,这是我新出版的,都是高中语文的解释问答,挺有意思的,你睡不着翻翻。母亲说,还好意思给儿子看,早让他睡吧。母亲说着为他铺好被褥,都是新的,能闻出新棉花的味道。父亲递过他一碗热水,水上漂浮着鲜艳的红枣,说,暖暖胃吧。
开始,方子辰睡不着,就看父亲的那本书。他翻到扉页上,看到父亲写下的一句话:脸面这个东西是无法翻译的,它像荣誉,又不像荣誉。它不能拿钱买,它能给男人和女人实质的自豪感。它是空虚的,男人为它奋斗,女人为它而死。后半夜,下起了大雨。方子辰被雨声惊醒,喉咙像是烧干的水壶。他翻身爬起来,见母亲睡在自己身边。老人沉沉的睡着了,一支胳膊还搭在方子辰的枕头旁边,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方子辰心里苦涩涩的,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像母亲这样疼爱自己,疼爱得如此惊天动地,无私无畏。可自己这几年忙着做生意忙着赚钱,就没孝敬过母亲,反而让母亲揪了心。老人被雷声惊醒,一摸,没有方子辰,慌忙喊着,子信?方子辰攥着母亲的手,说,我没事儿。说着躺下,他和母亲攥着手,黑夜中,听母亲喘匀了气,慢慢地自己也睡着了。这是方子辰出事儿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雨下了一整夜,把树上的香椿叶敲落了许多。
五天过去了,方子辰关掉了手机,也就是断绝了唯一的通讯工具。他天天就是守着父母说说话,要不然就是到海边上散散步,看着潮起潮落,看着出海的渔船早出晚归,看着水鸟在海面上飞高掠低。他的孤独感越来越强烈,猛然由繁华喧嚣的大都市回到这已经陌生的小城市,很不适应。生活单调,刷在画板上的就只有这一种颜色。与周围环境缺乏沟通,记忆里的东西和现实对不准焦距。方子辰伤感,闯入大城市,勃勃生机才十几年,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自己面对着是溏心的离婚,回去就得去办理,他不能表示任何的不同意,因为罪过在自己这边。
第六天的早晨,他浑浑噩噩来到海边,看见涨潮了,天也阴沉下来,海浪翻滚着,泥沙俱下,笼罩着苍凉,全然没了过去的滋润。他固执地在等,因为气象预报说要晴天的,他等着太阳出来。下午,果然太阳从云层里顶出来,海水一下子变得很湛蓝。他激动地跑下了海滩,站在海水里能清楚地看到海底的一切。他看着硕大的太阳逐渐在海面上漂浮着,然后云彩兜不住她了,夕阳一下就掉进海里,海水泡着她,也就是眨一下眼,夕阳就被海水拥抱在怀里。这时候,虽然看不到夕阳了,但你还能感觉到她那张红扑扑的脸。他想起当初和溏心结婚的当晚,也是在这个地方。溏心说,如果你找了另外一个女人,我就跟你离婚,你别求我,求我只能说你不是男人。面对着夕阳,方子辰信誓旦旦地表示,只爱你一个人,一直到永远。溏心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激动,而是轻轻地说,记住了,只要你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方就意味着你背叛了你的诺言,肯定是找了另外一个女人而被我抛弃。
晚上,方子辰决意回去,不论是什么都要接受挑战。他把车加好油,车开动时,方子辰见母亲挥动着手臂,似一根老树的枯枝,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方子辰再一次掉泪了。天很晚了,方子辰看见房间的灯还亮着。一阶一阶爬着楼梯,心里揣摩着等待他的是什么。手里有钥匙,可不敢去开,轻轻地敲敲门。门掩出溏心轻若的声音,问,谁呀?方子辰底气不足地应了一句,是我。等了好一会儿,溏心打开门,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衣,头发蓬松着,借着亮光,方子辰吃了一惊,溏心憔悴了许多。可以判断出来,在刚才那一会儿,溏心匆匆化了一下妆,用眉笔勾画了眉毛,两腮拍了薄薄一层胭脂,嘴唇的口红没抹匀,看着像刚喝完红菜汤。溏心转身,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方子辰放下提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溏心还是不说话,屋里跟没有人一样。方子辰去卫生间洗了一下,挨在溏心身边躺下。他对溏心说,我知道你视荣誉如生命,你愿意离婚就分手吧。溏心给方子辰一个后背,静如僵尸。方子辰忍受不了这种尴尬,吼道,你说话呀!溏心终于说话了,她的语调很平静,就像一个秘书在汇报工作。她告诉方子辰,明天一早就去办理离婚手续,我给你最后一个晚上在这里,你最好趁机会收拾你的东西,把你的东西都拿走,一次性拿走,以后就不能再来了。方子辰只好收拾东西,他的书籍很多,就开始找箱子朝里扔。溏心在床上蒙头睡着,方子辰说,如果我是无辜的呢,你这么草率离婚不后悔。溏心腾地坐起来,轻蔑地说道,你无辜,我恶心,知道你去嫖娼我觉得很正常,一点都不冤枉你。方子辰看见窗外的月亮已经转移到中天,无奈地说,离婚吧,你也别跟着我受罪。这句话制止住了溏心的喋喋不休,她心不在焉地说,孟总带着几个人来了,风风火火地急着找你。方子辰问,找我能干什么?溏心不耐烦地说,你问我怎么知道,那一定是撤你小子职吧。
早晨起来,方子辰拽着几个大箱子要离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家,孟昭仪的电话打过来乐呵呵地说,老高从江都拿来说明,你确实没有嫖娼,那个女人的证词对你不错。我们请示了国资委的老主任,组织上不对你处分。还有,你赶快给法国的老同学打电话,那笔手机生意必须做成,公司指望你了。方子辰吼叫道,折腾我一通就完了,知道吗?我离婚了!孟昭仪说,你把电话给溏心,这不是胡闹吗。方子辰关掉了手机,对溏心说,走吧,一开门就办离婚。溏心说,孟总说你什么?方子辰说,让我停职。溏心说,我听着好像没事了。方子辰黑着脸说,没那这么容易。方子辰在前边走,溏心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着。有邻居问,一大早的两口子去哪呀?方子辰随口说,离婚去。邻居笑嘻嘻地说,对,都这么开玩笑。
三则
太阳刚出来,就光芒四射,刺伤人的眼睛。
再过几天马蕊和王晓路就要结婚了,王晓路买的新房也开启进驻了。从来都是我说了算的马蕊,晚上打电话破天荒地跟王晓路商量刷墙的事,她的意思是各自刷两面墙,谁喜欢什么就刷什么,互相保密。马蕊根本就不和王晓路商量什么,说什么事情都是她做主,办完了以后才告诉王晓路。包括半年前她去做流产,王晓路都被瞒得彻彻底底。后来看马蕊脸色苍白,穷追问了一番,马蕊才哼哼唧唧地说,我做流产了。王晓路懵了,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一声呀!马蕊瞪着杏眼说道,告诉你顶屁用,没房子,孩子生在哪呀。
各自刷墙的决议是马蕊做出来的,她看完新房子,说,这么好的房子没有喜欢的颜色哪行。王晓路忙拦住,那算什么,一进门,两个颜色。马蕊回答干脆,说,我就这样定了!王晓路不情愿也没办法,两个谈恋爱三年了就这么过来的。王晓路同事告诫他,你就是和马蕊一开始没定下规矩,现在已经晚了。到刷房那天,两个人各自提着漆桶,准时会面在空房子里。结果,马蕊提的是白漆,王晓路也拎的是白漆。两人相视很久,马蕊掉泪了,把王晓路拥抱在怀里,尽情地亲吻,把王晓路亲吻得昏天黑地。王晓路说,你和我拿的都是白漆,有什么可激动的。马蕊兴奋地说,总说心心相印,这就是应验了啊。因为你没房子,我委屈你三年,不跟你做爱,就让你这么憋屈的过日子。王晓路没说话,他的伤痛很深,三年了也不知道马蕊的乳房有多大,身体究竟是什么样子。除了接吻,再深入就被拒绝,理由是你赶快买到房子。买到了我就跟你做爱,天天做爱,一直做到你厌烦了为止。
马蕊跟王晓路开始刷浆,马蕊喜滋滋地说,搬到新房子就正式结婚,咱谁都不请,我想好了到日本一起旅游,去北海道,在那钓鱼乘船出海。我的日语不行,你在日本留学口语好,你就告诉我几句常用的就行。王晓路被马蕊说得一激动,情不自禁地也去亲马蕊,他就是这样,常常被马蕊的激情煽动着。马蕊下意识地喊着,王晓路,你疯了!让别人看见……马蕊突然停住了口,半天,莫明其妙的抽泣起来。王晓路也伤心,每次两个人接吻,只要是王晓路要扒马蕊的衣服,马蕊就喊,你疯了,让别人看见。马蕊一喊,王晓路的激情就被彻底阉割掉了。窗外的太阳把四壁映照着红彤彤的,像是刷上的浆色。王晓路安慰着,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咱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王晓路拥抱住马蕊,一只手把她的上衣毫不留情地扯下来,马蕊有些不适应。领到结婚证以来,王晓路还是第一次这么对马蕊情感渲泄过。王晓路又把马蕊的乳罩拽住,一狠劲儿,乳罩带也断了,两只白翡翠跳了出来。不知是有了新房,还是三年积蓄的热情终于迸发出来,王晓路对自己刚才的举动都感到愕然。马蕊洁白的皮肤,与墙面几乎融在一起,只是乳晕显得红红的,像一粒精致的红玛瑙。王晓路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胆这么清楚这么坦然地看到马蕊的身体,王晓路欲过去,马蕊推开他,咱们先刷墙,刷到天黑颜色就看不准了。
马蕊穿上衣服,王晓路不太高兴,说,不如你就这么赤身刷,也养我的眼。你身上沾了白漆点子,洗个澡就成了。马蕊说,我脱光了,你也脱光了。王晓路说,我一个男人脱光了怕什么。说着,王晓路很快就脱光了,精瘦精瘦的身子。马蕊哈哈笑着,我怎么看你那么像饿了半个多月的狼呢。王晓路不高兴地说,我脱光了,你也脱呀。马蕊刚脱了上衣,就不好意思起来,说,大白天的两个人在屋子里脱光了,这算什么呀。王晓路嚷着,管呐,这是自己的家,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脱我就不刷了。马蕊脱光了,像是一道白光在屋子里闪了闪。
空房子成了两个人的世界,空房子成了释放情感的媒介。两个人一笔一刷用情用心去抹墙,很快,四面墙洁白了,泛着一种温馨。
马蕊溅了一身的白点子,她撒娇道,让我去洗一洗。说罢她跑进卫生间。然后她大声嚷着,这里面比我住的那间都大呢!王晓路也跑进卫生间,跟着马蕊一起洗。马蕊说,两个人洗多挤呀。王晓路说,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和女的洗澡。房间暗了,王晓路走到窗户跟前,才发现两个人刷了一天的浆,夕阳这时候像一个熟透的大西红柿。那种桔红色,红得如少女的初潮,似一种热恋的脸颊。夕阳周围的红被洇得很广,染遍了满天的轻云,映得水上辉煌而圣洁。王晓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马蕊不知什么时候拥在王晓路的身旁,水珠还挂在发梢上,周身散发着清香。那一张脸蛋儿滋润的像是破了皮儿的白葡萄,让夕阳这么一折射,如出水芙蓉。王晓路,你快看那远处的那片湖色,多么像一块儿红宝石!马蕊激动地喊着。远处那片湖色被夕阳笼罩着,远远望去,那湖面也是彤红彤红的,水荡起来,那红也随着流动,就好像刮起了一层火。王晓路被眼前灿烂的景象所感染,他转身紧紧拥抱着马蕊恳求道,我要跟你做爱。马蕊说,这是一件空房子,没有床的。王晓路不在乎地说,就在地上做爱。马蕊说,地上怎么冰凉,容易受病的。王晓路说,我们把衣服都垫在身下,我实在忍耐不住了,三年就像是一个世纪。说着,王晓路像吻鲜花一样吻着马蕊,说道,马蕊,我想做爱,你答应我吧。你要不答应我,我就强迫你了。马蕊说,你敢强迫我,我不想跟你第一次这么做爱,我要在新床上,那新床是我挑选的,还有我喜欢的床上用品。王晓路的鲜血在脑浆子里活跃着,他把马蕊按在地上,他眼睛里都是火。马蕊说,我不乐意这样,你别强迫我。王晓路看着马蕊涌起的胸脯已经控制不住,他开始粗暴起来。马蕊挣扎着,嘶喊着,你弄痛我了,你滚开!王晓路觉得自己已经把身体进入了马蕊的里边,可突然觉得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他懵了,努力睁开眼睛看见马蕊已经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只浆桶,嘴里喊着,你是个畜生!
王晓路走出新房时,后脑勺依旧疼疼的,像是万把钢刀在扎。他自己吃吃笑着,好长时间没这么冲动了。转天一早,王晓路接到马蕊的电话,说,离婚吧,今天就去办。王晓路惊诧地问,为什么呀?马蕊愤怒地吼叫着,你强奸了我!
李治邦,1953年生,天津人。1970年入伍,1978年转业到天津市群众艺术馆工作,研究馆员。1977年开始发表作品,已出版长篇小说 《逃出孤独》、《城市猎人》两部,中篇小说六十多部,短篇小说一百多篇。与人合作的电视连续剧《苍茫》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话剧《希望之星》获文化部"群星奖"银奖,广播剧《咱们工人》获全国广播剧"政府奖"银奖。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