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力叔叔
2011-09-15*蔡澜
视野 2011年21期
*蔡 澜
看到超级市场中人家买米,五公斤一包,我在发笑。儿时看到的米不是这样的,用麻袋装着,外面系有一条青蓝色的带子,一包168斤。
那么一大袋米,由外地输入,码头的苦力扛在肩上,由小船踏着跳板抬上岸。走过时跳板一弯一弯的,似乎听到音乐的节奏。米仓天井高四五十尺,又没梯子,但一包包米要整齐地叠上去。这项艰难的工作怎么完成?
原来苦力身上都有两把铁钩,一把拿在手上,另一把挂于屁股后面。只要双钩并用,就那么一包包地叠上去,双钩扣着米袋的两缘,一借力,肩膀上的那袋就冲起,乖乖地摞在另一袋的上面。按同样方法,一袋袋就那么整齐地摞高,比杂技团的表演还要神奇。
我双手捧着腮,看得入神。
苦力叔叔走过来摸我的头发,我要求他拿钩子给我看看,他往腰间一掏示之。钩子每天使用,磨得尖锐又发亮。
我把双钩拿在手上互撞。铮的一声,手震得差点握持不住。
“不许碰。”苦力叔叔说。
“为什么?”我问。
“碰了就会打架。”他木无表情地说。
果然,过了几天,见一班流氓来争地盘,把其中一位苦力打得头破血流,经他一惨叫,整群苦力冲了出来,我相熟的那位叔叔带头舞着双钩,夕阳之下照耀得刺眼,冲进对方阵中,左一钩右一钩地往敌人的头上敲打。他仁慈,把钩子反了,只当铁条来用。一个流氓乘他不备用把冷刀往他背后一劈,叔叔倒下。
苦力叔叔的兄弟可没他那么好心,拔出一支试米用的插筒,头上削得尖锐,往流氓心脏一剌,插筒中空,血液直飙而出,比起我长大后看的《穿心剑》,电影简直是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