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监视的人生

*关 力

在今年8月11日伦敦的一次庭审中，母亲艾德丽安崩溃了。在她眼中，女儿切尔西是一个“学习成绩总拿A”的乖孩子，“她聪明、漂亮，我们都爱她”，母亲指望她可以成为一名歌手或是时尚模特，18岁的切尔西前不久还被选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形象大使，但就在那个瞬间，她的父母绝望了。

时间回流到8月7日，切尔西在“推特”上留言说“这是英国历史上最棒的一天”，便出门去了，父母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他们的女儿出现在电视中的警方监控录像里，她举起隔离桩砸向警车，朝着警车扔砖头，还和同伙打砸了一家苹果手机店。

犹豫再三，父母还是打电话报警说那就是他们的女儿，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而在法庭上，切尔西依旧延续她在“推特”中的句式说：这是我生命中最好的一天。

她，仅仅是在英国伦敦的骚乱中被监控录像抓到的上千人中的一个。伦敦警方通过安装在伦敦大街小巷的监控录像，截取了砸抢烧嫌疑犯的脸部画面，连《太阳报》这样的小报也刊登了这些头像并希望读者举报或提供抓捕线索。警察长提姆·戈德温说：“我们肯定会抓到你。”这也使得很多青年在之后的行动中，不得不戴上面具，因为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

据《每日邮报》的数据，英国人口不到世界人口的1%，但监控摄像头数量却占到了世界总数的20%，达到了420万个，平均每个摄像头监控14个人，而每人每天平均至少要走过300个监控摄像头的监控范围。英国可谓世界上人均监控摄像头最多的国家。

伦敦，监控之城

2009年，英国一家名为“网眼”的网站推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有趣、很有效的计划，就是把安装在商店或是企业内的监控录像拍到的情况，传送到注册登记者的家中，请这些人来发现入店盗窃等犯罪行为。在家中通过监控录像抓贼的“热心市民”，可以通过电脑软件上的一个按键轻松报警，每次最多可以拿到1000英镑的奖赏。如果此计划真的推而广之，相信会有很多人专职在家盯着电脑，抓贼拿赏。

但英国一个名为“拒绝监控摄像头”的组织发言人说：“这是一家使用私人摄像机的私人公司，要求普通公民互相暗中监视。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发展方向。”

其实，这个网站之所以想推出如此服务是有原因的。根据2009年8月伦敦警察厅的一份报告显示，伦敦每1000个监控摄像头只能破获一起案件，原因是工作人员不能很好地监视每一个摄像头的每一段录像，人手太少了。于是，“网眼”就想出来了“全民暗哨”的招数。

以此次伦敦骚乱为例，伦敦的8000余个公共监控摄像头总共拍下了60万小时的监控录像，即便是24小时连续播放，一个人全部看完也需要4万多天，工作量之庞大可想而知。

据估算，在2007年至2010年间，英国花在安装、操作监控摄像头上的钱就高达3亿英镑，其中还包括增聘4500名监控警察的薪水。在一份名为《英国的监控录像》的报告中，作者迈克尔·麦卡希尔认为，随着英国犯罪率的上升，政治家们想到了增设监控录像，可是民众会答应吗？

1993年，利物浦一家大型超市内的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一个十岁的孩子导致一个两岁的孩子死亡，公众惊呼，如果没有监控录像他们永远都无法相信如此残酷而又真实的事件，一时间，对监控摄像头的支持声高涨。

1997年，布莱尔上台后，为了打击犯罪而提高工党的支持率，也开始大举增设摄像头，摄像头与政治家的“业绩”联系在了一起。如今，伦敦的街道、车站、地铁、公交、机场、体育场、博物馆、动物园，甚至连垃圾桶上边都统统安装了监控摄像头，700余万人口的伦敦城中有超过50万个摄像头，成了名副其实的“监控之城”。如此高的监控密度，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

英国人杰森·韦斯特今年38岁，他的孩子是阿什庄园学校的学生。今年4月28日，他最小的儿子从学校回来告诉他说，他们学校厕所的小便器上方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当他告诉我时，我难以相信。”事实上无论男厕还是女厕都安装了摄像头，阿什庄园学校负责人解释说，他们那么做是想阻止恃强凌弱、吸烟以及乱涂乱画，并保证说摄像头只能看到洗脸池附近区域。这些厕所里的摄像头一度因为家长反对而被拆下，但是后来又装回去了。杰森坚持说，如果厕所再出现摄像头，他的孩子就退学。

科技专栏作家科瑞·达科特罗在《卫报》上写道：“监控摄像头并无法防止骚乱的发生，所以在伦敦骚乱之后，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任何人想通过增加摄像头来表达威慑力的话，都好像是他们在卖东西，很可能就是在卖摄像头。”

毕竟，引发伦敦骚乱的是青年失业、贫富差距、族群不平等等经济和社会问题，如果把增加摄像头的几亿英镑用来帮助青年就业，情况是不是就会好些呢？

一个产业的繁荣

美国人曾经一度反对监控摄像头的普及，但是当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撞击了世贸大楼之后，以“反恐”名义的任何事情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监控录像设备公司成了去年发展最快的私人公司，所以有媒体刊出了这样的标题：《本·拉登如何造就了一个产业的繁荣》。

美国全国估计安装有3000万个摄像头，尤其是很多公司都以保障安全的名义安装了摄像头，监控录像系统设备产业的销售额高达32亿美元，占到了整个安保产品市场的三分之一。

谁是摄像头产业的受益者呢？除了私人公司，其中不乏“大品牌”的身影。纽约地铁监控摄像头的诉讼案，就让公众得知原来大军火商洛克希德·马丁的分公司也承包了摄像头的工程。

而目前，中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监控录像系统设备市场。据英国《卫报》报道，今年5月，上海警方透露，上海实行24小时视频监控巡逻模式，由民警带领辅助人员轮流值守，共有4000余名专职人员参与到视频监控中。据悉，监控值守人员对图像监控探头进行“分级管理”，对街面重点区域重点监控，而一旦发现可疑情况，图像监控值守人员将指挥调度辖区街面执勤警力，以及派出所其他警力开展围捕违法犯罪分子、处置突发案事件等工作。

重庆则计划在2014年前增设20万个监控摄像头，因为现有的31万个摄像头“显然不够”。在长沙芙蓉区，据称有4万个摄像头。

在一些地区，摄像头装进了街道、商店以及大学课堂。今年3月，北京市的摄像头触角还伸到了文化生活中，市政府计划花费500多万元人民币，将摄像头放置在剧院、电影院等地。

以电子产品调查为主的调查公司IMS预计，从2010年至2014年，中国摄像头的数量将以每年20%的速度增加，而其他国家这一速度不超过10%。

有人认为，设置监控摄像头没有坏处，上海警方就表示，监控摄像头去年帮助他们抓捕了6000名犯罪嫌疑人。当有消息称长沙增设2.6万个摄像头时，长沙警方表示，自四年前开始装设摄像头以来，摄像头已帮助警方侦破超过1200件案件。

但中国很多大城市的人口与监控摄像头比例还远低于英国等国家，以人口超越千万的上海为例，上海市2010年全市安防监控摄像头数量约为20万个，摄像头与人口的比例约为1∶115。而在英国，这个数字为1∶14。

英国新颁布的《数据保护法案》中提到，禁止公司老板在公司内安装带有录音设备的摄像头，据说这种设备可以偷听到90米以内的谈话内容，也就是说，公司内的话语一听无余。

在打击犯罪和窥探隐私之间，政府部门到底该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