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海南美如斯⑦
2011-08-31李少君
李少君
荒莽神奇的西部
我第一次来海南时,到了海口,接着居然就是去昌江的石碌铁矿。其实,在海南建省以前,海南西部的名气比东部还大,一是这里有个石碌铁矿,据说是中国唯一的富铁矿,二是这里有个莺歌海盐场,华南地区最大的盐场,还有尖峰岭,保存最好的热带雨林,还有乐东的南繁育种基地、八所的深水港、西线铁路等等,这些都是地理课本上提到的。那时的地理课本比较强调矿产资源、重工业基地、物产、港口、铁路之类。对于我们这些原来对海南非常陌生的外地人来说,自然,对海南的了解就主要限于这些课本上提到过的内容。而且还是因为同行的一个同学说那儿有生意可做,好像与铁矿有关。那个时候的人真是疯狂,十亿人民九亿商,我们还是大学生,居然就想到去搞什么铁矿石。那时,我们确实还不大知道什么文昌、琼海这些地方,对三亚的了解也主要限于天涯海角以及三亚榆林海军基地。不过那一次我们没有失望,我们从石碌坐火车去三亚,看到了我们后来很少看到的风景:平原上大片的耕田、海滨公路、盐场,还有荒漠似的干旱之地,那里只有仙人掌及很少的松树。
海南岛的西部,包括临高、儋州、昌江、白沙、东方和乐东,一般人很少去。其实,比起东部、南部的椰风海韵、碧海蓝天,西部的风光确实截然不同。可以说如江南之不同于塞北。海南岛的西部,倒真有点西部的粗犷、荒凉的味道,但又有很多不一样之处,毕竟海南岛的西部也有海,而且是宽阔的北部湾,正对着还有越南。越南离海南岛最近的地方不到100海里。很多人现在还习惯从海南坐豪华邮轮去越南旅游。尤可称道的是,海南岛的西部,从北往南风光多变,宛如展开一幅奇异多姿的画卷,需得慢慢欣赏,细细体味。
解放军由此登陆
临高角是琼州海峡南边的一块突出的岬角,三面环海,约七公里长,离临高县城十公里左右。
临高角岬角顶端有一块耸起的长250米的礁石深入海的中央,像一条鲸鱼一样插入海里,将海面断开,一分为二,这种礁石被当地渔民称为拦海礁石,将海拦开,确实非常形象。礁石伸入海里将海滩一隔为二,左右却大不相同,左边常常风浪大作,飞沙走石,右边却风平浪静,一片沉寂。
临高角的独特地形,使之成为南来北往的船只常经之地,由此导航成为临高角的一大功能。临高角旁有一座屹立海面已百年历史的古灯塔,建于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至今仍在发挥作用,是著名的国际航标。
临高角还是解放海南岛的历史见证。1950年4月17日,一路横扫打到雷州半岛的解放军,发现从离海口近几十公里的临高角登陆海南岛是最好的选择。当时国民党将所谓的主力全部摆在海口白沙门一带,以为那里海峡距离最近,解放军会从那里登陆,因此孤注一掷,在那里构筑所谓固若金汤的防线。没想到解放军早已与琼崖纵队联系,摸清了海南岛的防守情况,采取声东击西之术,用木板帆船在临高角轻松登陆,然后反攻海口。临高角因此成了解放军解放海南的纪念地,如今还竖立着一座解放海南纪念塑像,与琼海的红色娘子军雕像一东一西,互相呼应。
苏东坡的儋州
东坡书院位于苏东坡谪琼时住过三年的儋州市中和镇。
中和镇是海南甚至是华南地区都不多见的千年古镇,隋代初年,中和成为儋耳郡的郡治,据传说,是冼太夫人将郡治移至此地。唐高祖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改称儋州,州治所在地中和因此成为州城,并一直延续至20世纪80年代。中和因此成为千年古镇,至今还保存有两道古城门。
苏东坡发配海南岛是在宋哲宗绍圣四年(公元1097年),其时东坡年届六十有二,在惠州已谪居三年,逐渐适应流亡生活,并已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打算,没想到再次飞来横祸,被再贬孤悬海外的琼州。以风烛残年流放南蛮之地,东坡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某垂老投荒,无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海外……”
苏东坡满怀凄凉地来到海南。在他的眼里,海南岛满目荒凉,在他的笔下,此地生活十分艰难:“问风土疑非人世,食有并日,衣无御冬”;而自然环境也异常恶劣:“海氛瘴雾,吞吐呼吸;蝮蛇魅,出怒入娱”。这些描述显然是夸张的,但这是诗人灰色黯淡心境的真实反应。但不久诗人的心情就逐步好转了,尤其在纯朴的中和小镇居住时间一长,中和百姓对大诗人异常敬重,为他盖房子,给他送食物,苏东坡终于安下心来,并且和周围的黎民百姓打成一片,诗中常常吟咏当地的风俗人情,如称赞此地民风淳朴:“市为不二价,农为不争田”,“有酒持饮我,不问钱有无”,诗人甚至颇有现代文明进步意识,在与黎族同胞交往的过程中较早提出了民族平等思想:“咨儿黎汉,均是一民”。
苏东坡走出了心中阴霾,慢慢地有了新想法,做出了长远的打算,这就是现在人们还津津乐道的东坡劝学。东坡当年设帐兴学是在他居住的载酒堂。桄榔树下的载酒堂本就是当地青年黎子云率人修建的,东坡取名“载酒”,乃取《汉书·杨雄传》“载酒问字”的典故之意。中和在东坡先生教导下,渐渐出现了书声琅琅、弦歌四起的风气。东坡就在这里为海南培养了最早的一批进士、举人如黎子云、姜唐佐、符确、王霄、裴闻义等,破了海南从未有举人的天荒,开了海南文教兴旺的风气。史书曾记载当地士人姜唐佐问学东坡,东坡为鼓励他考学,特在其扇上写了两句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后来姜唐佐果然高中举人。《琼台纪实史》中称:“宋苏文忠功之谪居儋耳,讲学明道,都化日兴,琼州人文之兴,实自公启之”。可见,东坡对于海南文化的意义,怎么评价也不算过分,海南最高学府海南大学的校园里,至今唯一竖立的雕像只有苏东坡像。苏东坡在儋州三年,留下了后来成为儋州历代最高学府的东坡书院,更留下了儋州人从此成为诗乡歌海的传奇。
兴学使苏东坡寻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乐趣,由于成效不错,他的心情日益开朗,思维越来越敏捷,激情越来越高涨,迎来了自己创作的新高潮,这就是后来传诵一时的东坡海外诗。所谓海外诗,是指东坡谪居海南三年期间的作品。南宋崇宁、大观年间,掀起一股苏东坡海外诗热,虽朝廷打压亦不能禁止,据朱弁《风月堂诗话》称:“……是时,朝廷虽尝禁止,赏钱增至八十万,往往以多相夸。士大夫不能诵坡诗者,自觉气索,而人或谓之不类。”。许彦周《诗话》云:“东坡海南诗,荆公钟山诗,超然迈伦,能追李杜陶谢”。东坡对此也颇为自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东坡的海外诗以其奇丽豪放卓然于世,尤其不少歌咏海南独特山水风情的诗句,值得在此一录,如描写景物的:“杳杳天低鹘没处,青山一发是中原”,“贪看白鹭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晚潮”;描写当地风情的:“紫麝着人簪茉莉,红潮登颊醉槟榔”,“总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葱叶送迎翁”;描述个人生活趣味的:“半醒半醉问诸黎,竹刺藤梢步步迷。但寻牛矢觅归路,家在牛栏西复西”……很显然,东坡的海外诗,展现出了新的气象。
苏东坡后来对海南的感情越来越深,他吃荔枝,尝槟榔,还自己酿酒烹茶,从日常生活中找到了真乐趣,他说:“人间无正味,美好出艰难”,他也想开了:“谁道茅檐略容小,海天风雨看纷披”,他还感叹海南风景之壮美:“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他甚至留恋起海南的生活,写出了诸如“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这样的诗句,快要离开海南时他说:“九死南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并再次表现出他的豪放:“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苏东坡留给海南的财富是无穷的,东坡书院其实是后来儋州人为纪念苏东坡兴建的,并成为历代儋州最高学府,已有千年历史,至今还很好地保存在古朴的中和小镇。中和镇整个街道保护得都比较好,还是青石板路,不少房屋建筑依稀可见宋代风格。东坡书院则古色古香,大树参天,大堂气宇轩昂,各式亭阁、廊舍精致典雅,院藏文物甚多,那座“坡仙笠屐图”铜像尤有来历,据《广舆记》云:“黎子云兄弟,贫而好学,所居多林木水竹。东坡曾造访,遇雨,从农家借笠著屐,小儿随行调笑。今世传东坡冒雨图,即此事也。”可见东坡的故事,在这里是深入人心的。
原始森林里的长臂猿
西线多原始森林,霸王岭就是海南三大原始森林之一。
霸王岭在昌江县境内。往山上爬时,宛如平地起险峻,坡一下子变得很陡,汽车要加大马力才能开上去,愈往上愈陡,一进入霸王岭的地盘,感觉开始凉爽起来,路边大树参天,遮住了火红的日光。四周越来越静谧,基本上没有人影,偶尔走过几个黎族农民,背着背篓、手里拿着砍刀从山下走来,看见我们,就站立路旁,目送我们走远。
树木越来越茂密,几乎看不到日光,只偶尔有几点从密集的树叶缝隙中漏下来。也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鸟的鸣叫,也很懒散,久久叫几声。蝉的噪声倒是有时很密集,但有时又很稀疏。稀疏的时候显得林子里更静谧了。路边山上有一些无人小径,地上铺满落叶枯枝,不时还有松柏大树裸露的根系伸向路面。想来那儿通向更幽深的深处。再走一阵,树木的颜色开始变得深了,想来这里的树木年代要悠久一些。还看见不少虬曲的树干上缠满了粗藤,树根处密布绿苔,树林开始变得湿润起来,原来旁边就有一条小溪了。沿着小溪的路再往上开,开始看见房子,在小溪的石桥那端,是林场的场部。
霸王岭也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林场的工作人员介绍,霸王岭资源之丰富,有“动植物物种储存库”之称。霸王岭最著名的就是黑冠长臂猿,这是世界上现存的四大类人猿之一,国家特级保护物种。其骨骼、牙齿、生理结构和生活习性与人类已非常相近。
霸王岭是黑冠长臂猿的故乡,据说它们一般以家庭为单位活动,幼猿要到一定年龄才离开家庭,去寻找自己的伴偶。黑冠长臂猿喜欢不停地互相呼唤,一见面喜欢互相拥抱,拍胸跺足、大喊大叫表示高兴。黑冠长臂猿经常聚集一起,宛如欢度节日,攀援树干跳来跳去,手牵长藤荡秋千,成群结队地呼啸而过。黑冠长臂猿还很有集体意识,发现异族入侵,能一致对外,共同抵抗。据专家们估计,霸王岭的黑冠长臂猿也就二三十只,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见到过它们的身影了。
我们望着莽莽丛林,非常向往,那里或许也就是人类的故乡,是人类最早的家园。以前,黄昏时,听说常能听到黑冠长臂猿的长鸣,声音低沉,悠长,宛如低吼,还带点哀伤。后来有一段时间,这种长鸣声听不到了。一些生物学家就比较着急,因为不知道这种珍稀物种是不是消亡了。最早的有关图片还是二三十年前拍摄的。后来又组织了一次深山考察,很幸运,这次海南电视台的一位记者竟用摄像机拍到了树上活动的黑冠长臂猿,虽然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只有简单的几个镜头,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黑冠长臂猿就转瞬即逝了。但这已是重大收获,宣告了黑冠长臂猿尚在人世,仍在活动。一时间,国外很多相关机构致电海南电视台,希望能获取相关资料。因为,黑冠长臂猿是人类研究动物学、心理学、人类学乃至社会学的重要对象。
霸王岭至今仍保持着原始的风貌,我们在山上看到,这里蔓类和附生植物极为旺盛,它们互相缠绕,相互攀援,难解难分。这些互相纠缠的植物又与参天古树交织一起,构成一幅草长树高、生机盎然的图画。
雨后的坡鹿
西线还有一宝:大田坡鹿。坡鹿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这一物种只有海南存有,集中于海南岛西部的东方大田乡,又称大田坡鹿。由于坡鹿非常稀有,具有极高的价值,所以这里很早就设立了国家级保护区,凡私偷鹿者要判刑。用铁丝网围住一大片灌木丛生的坡地,就算是坡鹿休养生息的繁衍之地了。
大田坡鹿自然保护区靠近公路,围栏经常在狂风暴雨之夜被吹坏,坡鹿跑到公路上,但当地百姓保护意识比较浓,会主动将碰到的坡鹿捕捉并送回鹿场,也正因为如此,二十多年前坡鹿曾仅剩几十只,几乎濒临灭绝,短短的时间居然发展到了一千多只,还在海南岛其他地方引种成功,繁衍迅速,这实在要归功于当地人的环境保护意识。
坡鹿比较怕生,而且跑得飞快,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还擅长跳跃,受惊时五六米宽的深沟可以一跃而过。进入保护区,要看到野生的成群的坡鹿并不容易。但饲养员告诉我们,坡鹿有一个规律,喜欢红色,每临朝霞璀璨或晚霞满天时,坡鹿会成群结队地出来活动,在野地上追逐奔跑,嬉玩欢跳。尤其在雨后,坡鹿纷纷出来,俨然狂欢。
我曾经在雨后早晨六点多钟起来过,为了看到野生的坡鹿。我们躲在草丛中,准备好相机,等待着。露珠溅到了脸上,我们一动不动,因为坡鹿只要察觉有动静,就会闻风而散,转瞬即逝。太阳刚从天边露出曙光,就有黑影出现了,高高抬起的头,修长的四肢,先是两三只,后来越来越多,它们奔跑着,矫健的身姿在原野上显示出原始的活力,它们成群结队地迎面而来,我们都惊呆了,为这罕见的壮观的风景,居然没有一个人按动快门。
落日下的鹿群想来更美。落日下丛林里饮水河边的鹿群,那应当是最美的风景。就像一位摄影家说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是非洲丛林里落日下狮子饮水河边,那颇令人伤感。美好的东西总是令人忧伤。
对原始与美的窥探
说到原始森林,不能不提尖峰岭。有一年到印度,我去了一个森林公园,据说是印度最大的热带雨林。导游是一位工程师,我试着问他知不知道海南岛的尖峰岭,没想到他知道,而且很熟悉。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大、最原始的热带雨林之一。
尖峰岭现在已被辟为国家森林公园。这是我国第一个国家级热带雨林公园,也是国内唯一涵盖山与海的森林公园。尖峰岭总面积4.47万公顷,是目前世界上保护最好的原始热带雨林,从滨海沙滩至山顶,分布有刺灌丛、半常绿季雨林、常绿季雨林、热带山地雨林、山地矮林、沟谷雨林等类型,层次非常分明。有些地带至今是无人区,有人将尖峰岭誉为自然宝库,认为这里的生物多样性和丰富性世界罕见。由于这里动植物的原始性保存得相当完好,尖峰岭也可以说是一座大型的生物物种基因库,因此也有人称之为生物物种银行。
据统计,尖峰岭植物物种占海南岛植物物种的75%,其中有78种属国家一二级保护珍稀濒危植物;现有树种340种,分属74科,171属;动物方面,现有68种哺乳动物,215种鸟类,400多种蝴蝶,4000多种昆虫,38种两栖动物和50种爬行动物。不过,其中很多都深藏于原始森林深处,不能轻易看到。人们去尖峰岭,比较容易领略的是云海林涛和山间瀑布,当然,天池是必去的。
尖峰岭海拔1412米,尖峰岭的云海颇有奇异之处。站在高处往下看,分为几层,且层次非常分明,宛如浓缩在一条画轴里。最下面是林海,绿色的宛如波涛滚滚的其实是莽莽苍苍的森林,一阵风来,波浪似地席卷林梢,喧嚣声漫天而来,林海波澜壮阔的气势是很有威力的,藐视一切的;还有远处的深蓝色的茫无际涯的海,那是大海,大海天长地久永远如此地兀自存在,有时平静,有时狂暴,但成千上万年来没有太大变化;然后是云海,云卷云舒,云散云合,云变异着各种各样的姿势,覆盖笼罩着这片古老原始的森林,云善于藏掖隐蔽遮盖一些东西,将一切变得朦胧神秘,所以原始森林其实是靠着云才珍藏保护了很多东西。尤其是云海又演幻为雾海时,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雾有意阻挡拒绝人类,雾要保护自然最后的圣地、处女地。在雾的扰乱下,人迷迷糊糊,总与自然隔着一层什么。人类永远无法彻底破译、获知自然的秘密,自然就在那里,可是可望而不可即。让自然保持一部分原始的风貌吧,人类若完全勘出了自然的秘密,人类的灾难或许也就来了。
我至今反对对尖峰岭进行开发,担心人类借着开发的名义肆意破坏原始森林,担心一旦开了头,尖峰岭的麻烦就永无休止之日,不是吗?人类是何等自负的动物啊,如果有可能,他们会使山河改道,日月变色,会疯狂地掠夺侵占自然的一切珍宝。但尖峰岭,那是自然的最后的一点积蓄了,那是海南岛的肺,那儿调节着海南的气候、环境乃至生命力。
开发一点空间给人类窥探自然的奥妙就行了。事实上,尖峰岭已有这样的地方,那就是天池。尖峰岭海拔810米的山间,珍藏一泓清水,谓之天池。天池水面碧波荡漾,在天风的吹拂下,凉意逼人,绿意盎然。天池四周群山环绕,倒影水中,使得湖水不时变幻颜色,时青时黛,时深时浅。从早晨到晚上,天池附近的天气一日多变。我在那儿住过几天。早晨明明还是晨曦初露,过了一会就细雨绵绵,然后又阴云密布,但近中午时突然阳光灿烂。所以,在天池,要慢慢地欣赏品味。
可以这么说吧,早晨看天池,慵懒闲散如初醒,白云映入水里,湖天一色,豁然开朗。若有人划船而过,桨声云影,一动破开大静,如一石惊天,惊起满山生灵,山上开始沸腾起来;黄昏站在池边,水面薄雾缭绕,雾气似乎是从水面蒸发开来,袅袅升起。湖光山色映入眼底,宛如水墨画;晚上坐在水边,万籁俱静,月色朦胧下,望着远处群山黑影,闻着草木清香,心情疏朗开阔。
有一次,我曾在晚上和几个朋友在天池中划船,身边水声哗哗,伸手去捞水,凉凉的,柔滑细腻。抬头看天空,满天星光,宛如倒扣的翡翠盆,而湖面,倒映天山的景观,也是一个翡翠盆。我们在其中,听到桨轻轻划动的声音,真的以为到了天上。现在想来,那仍是我最喜悦的夜晚。
天池的旁边,沿着林间小径,再往上攀登,就是尖峰岭原始森林的核心区。但人们啊,就此罢手吧,不要再做历史的罪人、破坏狂与自然的掠夺者了。从这里看一看、窥探一下自然的奇妙之处就行了,就该心满意足了,然后转身下山吧。
西线是一幅织锦画
海南岛的西线更像一幅织锦画。
若从海口乘车往西走,一路景色的变化可谓渐渐转换。儋州一带,还是清葱翠绿,茂密绿林中掩映着各式屋舍。红花绿草,沿途可见,也与北部风景无异。
可是,儋州一过,即转入另一重景致。大片大片的绿色消失无踪,先是矮小芜杂的灌木丛林,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然后连灌木林也没有了,为茫茫无际的荒原所取代。放眼四望,灰中呈白的沙化土地上,一丛一丛的是野草,是干枯的仙人掌,甚至野草与仙人掌也越来越少,开始只有沙漠。
如在西部的旧公路上穿行,遇到黄昏,高低起伏的柏油公路上,必有一大群黄牛在夕阳下缓缓而行,执长条的放牛人不急不躁地吆喝着,在牛群背后,一辆接一辆的汽车缓慢地爬着……一幅典型的西部公路风景画。
海南岛西部似乎几千年来如斯。当然是其地理条件与气候导致的。海南岛西部为五指山阻隔,少雨多旱,气候炎热干燥,造成了现在的这种环境,可以说与新疆、甘肃无异,只是由于就在海边,稍好一些。
海南岛西部不仅气候如此,风气也相似。海南岛西部有华南地区最大的金矿,一度人群如潮水涌向这里。20世纪90年代初,西部的东方、昌江等市县曾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淘金热,并为此打斗凶杀,造就了一批好汉和暴徒。曾有一号称“海南第一杀手”的凶犯,借助西部地大人少、原始森林多、易于隐藏的特殊地理环境,纠集社会渣滓,组织武装,袭击各大金矿老板。后来公安精心策划,在山野伏击成功,将匪首一举击毙。这一事件曾经轰动一时,有一年中央电视台一等奖纪录片《金海岸》即以此为素材,里面比较全面地展示了西部崇山峻岭之险,深山老林之偏。
海南岛西部风气,历史上就粗犷、性野、不受拘束、凶狠好斗,这与其历史渊源尤其是西部人群构成有关。西部历为荒蛮之地,所以驻军很多,汉代伏波大将军马援就曾率兵到过东方等地,至今还在东方九所留下伏波古井。在西部,到处都可见历代军人的痕迹,如八所、九所这样的地名本身就是古代驻军的番号。东方还有一种方言就叫军话。自古兵士好逞强斗狠,再加上西部地广人稀,吸引大量移民前来拓荒,移民社会从来强者为王,相信拳头里面出英雄。种种因素,构筑了海南岛西部社会的主要基调。
西部自然条件恶劣一些,环境艰苦一些,但地下却有金子。贫瘠之地隐藏着金子,这一自然的悖论其实是非常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