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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生死边界

2011-08-15李家莲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1年12期
关键词:福克纳小镇小说

李家莲

(湖北大学哲学学院湖北省道德与文明研究中心,武汉430062)

在威廉·福克纳的短篇小说《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最打动人心的是女主角爱米丽的人生悲剧。历年来,评论家从不同的角度解读了爱米丽悲剧人生的成因,但几乎无人注意到小说中处处弥漫的人生生死边界的相互僭越。人的生存离不开物质世界,离不开人的自然肉体,因为这里有人的感性生活。然而,人的生存更离不开精神世界,离不开人的灵魂世界,因为这里有人的道德生活,并且这才是人的理想的生活目标。人性的二元结构,决定了人的生存既是精神的,也是物质的,既属于肉体,也属于灵魂。人自身的高贵性决定了精神高于物质,灵魂高于肉体,“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精神内伤,身必败之”、“受伤的灵,使骨枯干”等警言妙语一再向我们暗示,对人性自身而言,守护一个健康的精神家园是一件远远比保护肉体健康更加重要得多的事情。

在《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通过使小说人物僭越生死边界,福克纳不断向读者暗示,内战以后,随着北方工业文明入侵南方,南方社会的物质生活虽然正在逐渐被北方工业文明所取代,但对于失去物质支撑的旧南方精神而言,它却仍然活着,它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通过主宰南方人价值世界和意义世界而重新获得了生命。这样,就像盘踞在业已枯萎的参天大树上的常春藤一样,它不仅可以使生者虽生犹死,而且可以使死者虽死犹生。在小说人物命运的生死交错中,我们发现,旧南方的传统精神气质以及价值取向才是小说人物心理世界的绝对主宰。

一、生者:虽生犹死

小说中最引人注目的生者是爱米丽小姐,她之所以表现了种种看似不可理解或骇人听闻的怪异行为,是因为早在她的自然生命结束之前,她就已经开始了与死神共舞的生活。她虽然活在当下,可她的价值世界与伦理方向却总是指向那个消逝的过去,对她而言,只有依靠过去,她才能找到生活的方向与力量。

对于父亲过世之前的爱米丽而言,她虽然正值青春年少,但她的青春却是没有生命的青春,是死亡的青春。长久以来,她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与控制下,没有独立人格与个性自由,她的自我意识不属于她自己,只属于那个强势的父亲。读者可以注意到,父亲的影响力虽然很大,但在小说中,父亲却是沉默的,正是这种如死亡一般的沉默所散发出的无比巨大的力量使正值青春岁月的爱米丽虽然活着,但生命的价值与意义却完全不受自己支配,只受那个由父亲的象征的、如死亡般沉默的控制力所掌控。青春年少的爱米丽与父亲生活在一所老房子里,这是一所“漆成白色的四方形大木屋,装点着19世纪70年代风格的圆形屋顶,尖塔和涡形花纹的阳台”。在那业已消失的辉煌过去,房子周边是最考究的街道,而如今,却为汽车和轧棉机包围,不仅使得往日的庄严荡然无存,而且在全新的环境中显现为“丑中之丑”,即使如此,房子的主人也拒绝对它做任何修葺或改变,总是使之“装模作样,桀骜不驯”地存在着。年少的爱米丽每天在这座房子里与父亲共同生活,与周围人几乎没有接触,但她却感到满足、愉悦,因此,她不仅不因父亲赶走所有年轻男子而恼怒,相反,自己“对所有男子都看不上眼”。这样,在小镇居民看来,爱米丽小姐、老房子、父亲几乎变成了静止不动的艺术品,他们不再把这家人看做有血有肉的普通邻人,而是“把这家人看做一幅画中的人物:身段苗条、穿着白衣的爱米丽小姐立在背后,她父亲叉开双脚的侧影在前面,背对爱米丽,手执一根马鞭,一扇向后开的门恰好嵌住了他们俩的身影”。

如果说,父亲去世前,爱米丽不得不生活在如同死亡一般的静默、毫无生机与自我意识的精神世界里,那么父亲死后,她便主动选择了这种虽生犹死的生活状态。父亲过世后,她仍然远离人群独居,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对此,镇上居民认为“她这样做是控制不了自己”,他们在对她报以理解的同时也尊重了她对生活的选择。不仅如此,对周围环境的变化,爱米丽也视而不见,毫不理会,固执地守望着现已消逝的、属于过去的一切。沙多里斯上校在她父亲过世后为了帮助她而又不损其尊严,找借口为她免了税,说“她父亲曾贷款给镇政府,因此镇政府作为一种交易……以这种方式偿还……期限从她父亲过世之日开始,一直到她去世为止”。当第二代人当上了镇上领导后,他们是新时代里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心中没有沙多里斯上校式的情感,因此他们对于前任政府使她免税的做法感到不满,于是毫不留情地用各种方式,如纳税通知、公函等通知她纳税。但所有这一切都没有结果,后来镇长亲自写信给她,表示愿意登门拜访或派车迎接她,得到的答复却是用古色古香的信笺、不鲜艳的墨水写成的一张毫无实质内容的便笺。当镇长亲自到她家催税时,她的回答是,“你们去找沙多里斯上校。我在杰斐逊无税可交”。其实,“沙多里斯上校死了将近十年了”。事实上,正如她拒绝在她门上钉门牌号和邮件箱一样,她精神世界里的价值取向唯一只指向过去,不关注当下,她不认可镇上的当今官员,唯一占据她的精神与心灵空间的只有那早已不复存在的过去。

父亲死后,她把头发剪短,曾拥有了一段爱情。对此,众多评论者认为,这是爱米丽恢复青春活力的体现。然而,当我们仔细分析霍默·伯隆时,我们发现,伯隆的昙花一现并没有使爱米丽的精神世界发生根本性变化,相反,他以反作用的方式加剧了爱米丽虽生犹死的生活状态。伯隆来自北方,“皮肤黝黑,精明强干,声音洪亮”。然而,对于他的洪亮的声音,读者除了从“我们”口中的转述而得知之外,在小说的全文中,没写出他由自己之口说出的只言片语。事实上,在爱米丽面前,在小镇居民面前,伯隆虽然精明强干,但却是沉默的,他没有话语权,仅仅只是一个被观看的角色,因此,他虽然有着洪亮的声音,但却在小说中享有死亡般的静默。对于她的行动,读者看到的只是如同偶戏一样的活动影子;与爱米丽驾轻便马车出游、随工程的开始与结束而来到又离开,最后从小镇居民的眼中消失。在小说中,即使对于来自自己内心的声音,无论在小镇居民还是在爱米丽小姐面前,他这个北方佬都无权表达。因此,通过小镇居民的口的转述,读者得知,他在婚姻家庭这件事情上,他喜欢与男人交往,且无意成家。然而,对于婚姻,他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态度?难道小镇居民的谣言就是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吗?他的静默使这一切成了永远解不开的谜。读者唯一能做的只是通过谣言来进行永远的猜测。事实上,在爱米丽强大的精神世界面前,伯隆这个精明强干的北方佬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呢?对他而言,他根本没有能力给爱米丽注入生活的活力。对于爱米丽而言,既然伯隆的出现无法让她的精神世界发生改变,那么,她就只好选择以自己的方式来对浪漫爱情进行永久性的封存了。当人们有机会打开那尘封已久的房间时,败了色的玫瑰色窗帘、灯罩和梳妆台提示人们,这“到处都笼罩着墓室一般的淡淡的阴森森的氛围”的房间里沉淀着爱米丽的青春梦想。为了能封存爱情,伯隆被毒杀,从此之后,爱米丽的大门便渐渐地永远关闭了。当人们后来有机会看到她时,这位昔日的窈窕淑女已经发胖,头发也变成了铁灰色,在外人看来,她甚至“看上去像长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肿胀发白”,显得“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在她生命的最后十年,爱米丽把自己完全封闭在那座日渐破败的房子里,唯一能体现其生命迹象的就是黑仆托比,当人们从窗口看见她时,发现她就像神龛中的一个偶像。到此为止,爱米丽虽然活着,却与死人无异,与毫无生命的雕像无异,没有人能看见她,没有人能与她交流,甚至其存在也需由他人来证明。不过,随着肉体生命的逐渐衰老,她却真正融入了自己的精神生活,虽生犹死的分裂局面也在日渐趋于和解。当肉体生命真正结束时,随着这个纪念碑的倒下,分裂不复存在,她真正有机会完全融入了自己生前就渴望的那个永远无法返回的“过去”,在雪松环绕的墓园里,她“加入了那些名字庄严的人物的行列”。

二、死者:虽死犹生

如果说本应活得灿烂的爱米丽由于灵与肉的分裂而过着虽生犹死的生活,那么,那些本应安息的逝者,却一再借尸还魂,并在小说中展现了无比巨大的生命力。事实上,正是他们一再对爱米丽的行为产生影响,使她的“生”变得极其艰难而怪异。小说中的逝者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父亲和伯隆为代表的有形的逝者,另一类是以旧南方传流精神为代表的无形的逝者。

爱米丽的父亲,是小说中第一个死去的人物。虽然父亲只是青春年代的爱米丽唯一的依靠,但父亲的过世并没有给她带来伤痛。当镇上的妇女们登门哀悼的时候,她“在门口接待她们,衣着和平日一样,脸上没有一丝哀愁”,她甚至告诉她们,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死,不仅如此,如还拒绝父亲的尸体被埋葬。后来,迫于众人的压力,她才允许父亲被埋葬。父亲的肉体虽已入土,但对爱米丽而言,他的精神却仍然活在她的心中。当人们走进她那阴暗的房子时,在尚未见到她之前,就能看见“壁炉前已经褪去金色光泽的画架上面放着爱米丽父亲的炭笔画像”。父亲虽已死,但父亲的控制力却没有随死亡而终止,只要爱米丽还活着,父亲就会如影随形地“活”在她的心中。不仅如此,即使她已死,只要还没有被埋葬,父亲的控制力就仍然存在,我们发现,在爱米丽的葬礼上,“停尸架上方悬挂着她父亲的炭笔画像,一脸深刻沉思的表情”。父亲控制力无比巨大,他不仅控制了女儿的一生,而且还要在她死后占据停尸架上本应悬挂女儿本人画像的位置。正是这样,当福克纳谈起爱米丽时这样说道:“她的生活很可能就是被一个自私的父亲所破坏掉的。”[1]152

事实上,爱米丽除了受父亲的深刻影响之外,还受到了旧南方传统价值观念的无形塑造。内战之后,南方社会发生了变化,北方工业文明在南方扎根,南方传统农业文明受到了挑战。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传统价值观念并未随着农业文明的消逝而消失,相反,通过小镇居民对它的无限眷恋,它获得了新的生命,并在小说中取代已死的父亲对爱米丽施加影响,试图同化或塑造爱米丽。父亲死后,热情、机敏、豪放、粗野的北方男子霍默·伯隆闯进了爱米丽的生活,爱米丽第一次体会了爱情,青春焕发,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年轻了很多。然而,对小镇居民而言,他们却觉得这是全镇的羞辱,也是青年的坏榜样,因此,为了不让爱米丽忘记“贵人举止”,为了挽救“可怜”的爱米丽,他们千方百计阻挠这段恋情,他们不仅使浸礼会牧师上门拜访爱米丽,而且请爱米丽的两个堂姐妹来说服她服从他们的意愿。在这种压力下,为了与“他们”妥协,她选择了回到自己过去固有的生存状态,对她而言,她早已习惯于通过把生命献祭给业已消逝的东西来过一种虽生犹死的生活,但伯隆这个北方佬却永远不会这样,因为他的根不在南方,而在北方。怎么办?为了解决冲突,她亲手杀死了伯隆,让他以这种方式永远地融入自己固有的生活。或许,在她看来,伯隆并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活”的方式而已,这样,她便可以在自己与外界之间找到完美的平衡点了。

就爱米丽的精神生活而言,她注定无法在现实生活中与伯隆一起踏入婚姻的殿堂,如果他们要有婚姻的话,她不得不杀死他,让他以“过去”、“静止”的形态存在,所以,他不得不死。与其说她因小镇居民的反对而被迫杀死伯隆,不如说她主动选择了最佳解决冲突的方法。读者发现,在小说中,当他被爱米丽毒死之后,他们的婚姻生活却真正开始了。自从伯隆死后,爱米丽闭门索居,完全沉浸于自己与伯隆的世界里,与镇上居民断绝了一切往来。对于已经死去的伯隆而言,尽管与爱米丽生死相隔,尽管他不再是鲜活的血肉之躯,不再有情感与思想,不再说说笑笑,但在爱米丽那间玫瑰色新房里,他却仍然活着,静静地与她长相厮守。当人们在爱米丽的葬礼过后破门而入时,虽然伯隆已经过世40年,但他的硬领和领带却“仿佛刚从身上取下来似的”,而且“椅子上放着一套衣服,折叠得好好的,椅子底下有两只寂寞无声的鞋和一双扔了不要的袜子”,这些生活用品一再向人们暗示,在爱米丽的生活世界里,伯隆的确没死,处处显示了生机。不仅如此,人们还发现,那尸体还“显出一度是拥抱的姿态”。除此之外,在爱米丽的眼中,伯隆和活人没有两样,因此人们在他长眠的旁边枕头上发现了一绺铁灰色头发,我们由此而得知,爱米丽之所以在他死后就关上大门,断绝了同一切人的往来,那是因为,她要与相爱的“人”同床同枕,而且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整整40年!在这40年之内,她逐步被对方同化,逐渐与对方“合二为一”,以至于在外人看来,爱米丽看起来就像“一具死尸”。就她和伯隆的“生活”而言,她虽然活着,却已经死亡,而伯隆虽然死了,却在她新房里“活”得有声有色。

对小镇居民而言,他们虽无法接受充满青春活力的霍默·伯隆与爱米丽相爱,但却可以默许爱米丽与死尸共处40年。曾经有一段时间,爱米丽的房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但碍于南方传统对贵妇的尊重,法官在接到申诉后基于“不能当着贵妇人的面说她那里有难闻的气味”,所以无法启用现代法律条款通知她把气味弄掉。最后,在小镇居民开会后,四个人在半夜时分如同夜盗一样偷偷摸摸在所有外屋撒了石灰,这样,在一两个星期后,气味终于消失了。小镇居民的这种做法的确维护了南方旧传统,但正是由于有了这个旧传统,小镇居民才对爱米丽小姐长达四十年的骇人行为表现了长久的宽容与接受,更确切地说,南方旧传统接纳并保护了爱米丽。事实上,它不得不这样做,因为爱米丽早已将自己全部的生命都献给了它,让它获得了生命与活力,如果没有爱米丽这样忠实的追随者,它或许早已在南方种植园经济的崩溃声中灰飞烟灭了。

三、超越生死:献上同情之花

通过使小说各种力量不断相互僭越生与死的边界,小说制造了强烈的阅读效果。在生死边界的跨越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死的边界对生的边界的侵占。由于生的边界一再受到死亡边界的僭越,那本应蓬勃生长的生命,却在灵魂与精神上属于业已死亡的过去,从而体现为虽生犹死的生存状态,而那早已死去的一切,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却宛如生一样充满勃勃生机,因为它在不断借“生”的生命来滋养那“死”的过去。人的存在既是精神的,也是物质的,因为人既有灵魂也有肉体。肉体活在当下,精神与灵魂却活在过去,人性内在的分裂注定了悲剧的发生。对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南方人而言,面对北方工业文明的入侵,他们带着几分不舍与留恋,试图把辉煌的过去在精神上封存起来。这种做法的悲剧性效果在爱米丽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显现。对活在当下的爱米丽而言,她的价值取向直接指向过去,她无法在当下的生活中寻找灵魂的家园,而只能在那个现已消逝的旧传统中寻找精神食粮,她不关心作为生者所应享有的幸福与权利,因为她虽然活着,但只是徒具其形,她的灵魂仅仅只属于过去。对于过去的一切,爱米丽有着固若金汤的守候,因为她的精神生活只属于过去。对她而言,“过去的岁月不是一条越来越窄的路,而是一片广袤的连冬天也对它无所影响的大草地”[2],她从未与过去隔断,“过去绝没有死亡,它基本没有成为过去。”[3]用自己的一生为祭品,爱米丽把自己永远摆在了南方旧传统的祭台之上,从而不仅使那已死的一切得到了复生,而且使鲜活的生命成为了令人扼腕的牺牲品。正因如此,当福克纳谈到爱米丽时,他说她的悲剧是“一个无法避免的悲剧,没有什么能阻止它”[4]147。或许在这个意义上,萨特曾说:“福克纳把人物写得好像完全没有未来,只有过去,在他的作品中,眼光总是往后看,人生就像从疾驰的汽车后窗望出去的道路,可以看得见,但却飞速后退,难以追及。”[4]49

然而,对福克纳而言,刻画这个没有未来的爱米丽,或许正是他的创作目的所在。爱米丽人性的内在分裂使她丧失了人生的一切现世的幸福,这种悲剧性的效果恰好可以通过激发读者心中的同情之心而使人类对未来怀着信心并充满希望。在谈到爱米丽时,福克纳不止一次表达过自己的同情。谈起爱米丽悲剧的成因,他曾说:“她想留住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这就很糟——不顾不切地去留住任何东西;但是我同情爱米丽。”[1]152在说起小说标题时,他说,“那是个比喻性题目……我同情她。”[5]除此之外,在谈及爱米丽的父亲时,福克纳也多次在不同场合表达过内心的同情。事实上,在福克纳看来,南方或人类的希望既不在于固守过去的旧传统,也不在于拥抱来自北方的新思想,而在于南方人或人类拥有“爱情、荣誉、自豪、怜悯和牺牲精神”这些“永恒的真情实感”,如果没有这些东西,不仅作家所写的“任何故事必然是昙花一现,难以久存”,而且人类将失去希望。事实上,对人而言,情感才是最本真的存在,情感可以推动人类一切行为的产生,在情感面前,理性永远只具有工具性价值[6]。在这个意义上,北方或南方已不再重要,因为无论是北方新思想,还是南方旧传统,它们终究只是理性的产物,在人类的情感的世界,南方人或北方人都仅仅只属于人,只要具有人性内在的高贵性,他们就必然要拥有亘古至今仍然流淌在人类心灵中真情实感。在福克纳看来,在这个星球上,人类之所以绵延至今,之所以作为一个种族而显得“不朽”,“并非因为在生物中唯独他留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因为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因此,福克纳认为这些东西才应该占据作家创作的心房,他认为对于作家和诗人而言,他们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的特殊的光荣就是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据此,福克纳相信,“人类将永垂不朽”[4]147。在《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福克纳饱含怜悯之心,为爱米丽献上了一朵同情之花,并在几乎每个读者心中激发了同情之心,或许,这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一切。这种同情是一种超越生死、直接面对人本身的高贵的情感,因此,它不仅可以给爱米丽带来慰藉,而且可以给施予同情的每个人带来希望。当我们联系《圣经》的教诲——“怜悯的人有福了,因为他必受怜悯”——时,我们认为,福克纳虽然以南方为写作对象来进行创作,但他作品的意义却远远地超越了地域的限制,并通过一种立足于人自身的、真正的宗教精神而融入了整个人类生活。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认为,福克纳不愧是一个真正伟大的作家,他不仅是南方的骄傲,而且是人类的瑰宝。

(小说原文均引自陶洁编《福克纳短篇小说集》,译林出版社,2002年)

[1]Harris,laurie lanzen and fitzgerald,sheild,short story criticis M[ M].Detroit:Gale Research Co Mpany,1988:152.

[2]威廉·福克纳.福克纳短篇小说集[ M].陶洁,编,杨岂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50.

[3]Faulkner.Requion for a Fun[].New York:Vintage Books,1975:80.

[4]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

[5]李杨.可悲的“替罪羊”:评《献给艾米莉的玫瑰》中的艾米莉[J].山东大学学报,2004,(2):33.

[6]弗兰西斯·哈奇森.论激情和感情的本性与表现,以及对道德感官的阐明[ M].戴茂堂,李家莲,赵红梅,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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