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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为人生”文艺观溯源

2011-08-15贾晶晶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丹纳文艺观左拉

贾晶晶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茅盾“为人生”文艺观溯源

贾晶晶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文学思想家,茅盾最早,也最鲜明地打出了文学“为人生”的大旗。茅盾“为人生”的文学观的形成和发展受到西欧和俄国等外国文学思潮和哲学思潮的影响。因此,具体分析自然主义、批判现实主义和实证主义等对茅盾的影响,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研究茅盾的文艺思想,更好的理解“为人生”的丰富内涵。

为人生;自然主义;丹纳 ;现实主义

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茅盾始终高举“为人生”的文学旗帜,为中国新文学的发展指明了前进的方向。茅盾对于文学中“人生”因素的关注和重视使其与同时代的其他作家区别开来,但是作为茅盾文艺思想核心的“为人生”的文艺观却并非他一人独创,而是集众人所长的结果。仔细研究不难发现,法国文学理论家左拉的自然主义、丹纳的实证主义和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等都可在茅盾的文艺思想中找到痕迹,换句话说,这些外国文论思想对于茅盾“为人生”的文艺思想的形成和发展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探讨茅盾“为人生”的文学观的形成和发展,对于我们深入研究茅盾的文艺思想具有重要意义。

一、左拉和自然主义的影响

“自然主义”一词最初指的是学者所从事的博物史工作,后又指自然科学和生物学等科学学科。自1865年开始,法国文学理论家左拉以“自然主义”指称以龚古尔兄弟为代表人物的一个新的文学流派,他们强调用科学的方法把日常生活的现象真实地记录下来,因为“自然现象本身就体现着真理”。[1]所以,文学家对事物的直接观察和描写就应该像科学家的实验、分析一样,以生理学、遗传学为指导,纯客观地、逼真地认识和反映社会生活,即“用科学控制文学”。文学家在作品中不应该有自己的政治倾向,不应该对作品中的人物作任何道德评价,而应该仅仅是对事实的记录。它倡导纯客观性,提出“非个人”原则,要求作家完全消失在所叙述的情节后面,不要夸张,不要强调。早在20世纪20年代初,初登文坛的茅盾在上海便以《小说月报》为主要阵地,广泛介绍和提倡自然主义。虽然这一时期茅盾对自然主义的介绍还处于不自觉的状态,并且在茅盾早年的论文中对于“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这两个名词概念常相混淆,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茅盾开始了对自然主义的关注,自然主义也对茅盾开始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实际上,茅盾对于西方自然主义文学思潮的引进,其主要目的是吸取一种注重实证的近代科学精神,这在茅盾借鉴丹纳的“三动因”公式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五四”文学革命后,虽然文坛热切地呼唤具有时代特色、反映社会问题的新文学,但是即使在1921年文学研究会成立之后,当时的文学创作却仍然普遍把文学当作无事时游戏、消遣的工具,大量的文学作品只会粉饰生活,不能忠实地反映现实,创作方法上单纯凭借作家自己的想象,缺乏实地观察和亲身体会。茅盾对于这种状况非常痛心,他指出正是这种状况的存在阻碍了中国现代文学的进步,导致了中国现代文学同世界文学的脱节。正是在这个基础上,茅盾开始把目光投射到自然主义身上。他认为,一个民族的文艺要想获得新的生命,必须借鉴吸收外来文艺思潮的先进成果,虽然自然主义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是对于挽救当时中国的文学显然还是利大于弊的。茅盾认为在文艺创作中应该提倡自然主义,对左拉强调的“见什么写什么”,对生活现象完全采取“纯客观的态度”,排除作者的主观评价,完全用科学家般“客观的冷静的头脑去看,丝毫不搀入主观心理”的观点双手赞成。茅盾甚至公开声称:“我爱左拉”,“我曾经热心地——虽然无效地而且很受误会和反对,鼓吹过左拉的自然主义。”[2]在对“文以载道”和“消遣娱乐”这两种旧的文学观坚决反对的基础上,茅盾从中国新文学的发展需要出发,大声疾呼:“文学属于人的观念已成过去的了,文学不是作者主现的东西、不是一个人的。不是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遣。”[3]文学应该是一种“工作”,而且应该是对于人生“很切要”的一种工作。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茅盾“为人生”的文艺观有了明确的前进方向。“自然主义文学的题材是社会问题,所以就有了‘为人生的艺术’的倾向。”茅盾在1922年7月发表的《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这篇论文中,第一次明确表明了自己对自然主义的主要认识和态度。其后,茅盾在1934年《答国际文学社问》中回顾自己1920年以后的文学活动时说,“我自己在那个时期是一个自然主义和写实主义的倾向者。”[4]明确表示自己曾受到左拉自然主义理论的影响。

概括地说,左拉及其自然主义的观点对茅盾“为人生”的文艺观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自然主义强调文学创作的目的性,重视文学的社会作用,反对消遣和娱乐的传统的文学价值观。左拉在他的《论小说》中对浪漫主义文学进行了批评,认为浪漫主义文学是“精神的消遣,雅致而有兴味的娱乐”。这种主观想象的文学,“不再是小说家的最高品格了”。而茅盾“为人生”的文学观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消遣”和“娱乐”的文学观的反对,“文学是为表现人生而作”,“文学家所欲表现的人生,绝不是一人一家的人生,乃是以社会以民族的人生”[5]这正是对自然主义的延伸。第二,自然主义提出文学要有“真诚的态度”,主张描写真实。左拉认为,小说不应追求情节的离奇曲折,而在于真实的人物和真实的环境,越是真实的东西越能够给读者提供思考的空间。茅盾在创作方法上极力提倡“写实的人物”,在创作《幻灭》和《动摇》时,他最注意的“一点”就是保证作品中的人物“合于当时的客观情形”,不能让自己的主观情绪加入其中 。

左拉及其自然主义对茅盾的影响表现在茅盾早期文论的方方面面,只是后来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向前推进,茅盾逐渐认识到文学必须为当时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服务,要创造服务于民主革命斗争的文学,作者必须置身于实际的革命斗争中,这就同左拉自然主义的“置身事外”南辕北辙。所以,为了同左拉的自然主义保持距离,茅盾作了《左拉主义的危险性》,对自然主义的根本弱点和对革命斗争的危害性进行了揭示,但是自然主义对茅盾的影响是不能抹煞的。

二、丹纳三因素决定论的影响

法国文学理论家丹纳认为有三种因素决定文艺的创作和发展,它们分别是种族、环境和时代。这一观点最初于丹纳1864年出版的《英国文学史序言》中被提出,后又于1865年在丹纳著名的文艺社会学名著《艺术哲学》中得到进一步的论证。丹纳认为,“种族”是一个民族的先天本能和最稳固的原始特征,极少受环境迁徙和时代沿革的影响而变化。种族天性这一“突出的力量”直接影响文艺的创作风格和发展;任何种族都生活在一定的“环境”中,任何“艺术的内容和形式都可以从客观物质世界、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寻找到决定的因素”,[6]“时代”是文学发展的后天的动力,既包括风俗习惯也包括时代精神,二者对文学起着和自然界的气候同样的作用。

茅盾曾于1923年发表一篇《文学与人生》的文艺短评,对“文学与人生的关系”,“文学的背景是社会的”等问题进行了具体的阐释。茅盾认为,文学和人生的具体关系表现在四个方面,在提法上茅盾把“人生”称为“社会”,这四个方面分别是人种、环境、时代和作家的人格,这与丹纳的“三动因”公式极为贴近。茅盾指出,要想真正对文学进行研究,就必须“至少要有人种学的常识,至少要懂得这种文学作品产生时的环境,至少了解这种文学作品产生时代的时代精神,并且要懂这种文学作品的主人翁的身世和心情。”[7]272这段论述可以看作是对丹纳“三动因”公式的具体解释。作为丹纳艺术哲学核心内容的种族、环境、时代三决定论直接影响了茅盾早期“人生”观的形成。

对于丹纳提出的“种族”,茅盾表述为“人种”,虽然提法不同,但茅盾同样认为人种存在不同,不同人种有不同的特质,不同的特质决定了文学创作内涵和形式的差别,茅盾用英国人和法国人的不同特质譬喻不同民族在文学上的不同。相比较对于“种族”的简单论述,茅盾格外强调“环境”和“时代”,他认为环境对文学的影响很大,即便作者在作品中丝毫不提及环境,但是任何一部作品的思想也一定和它所处的环境有关。“时代精神”支配着一切文化因素,同时代的作家之所以有共同一致的倾向,不同时代的作家之所以各有不同的特点均是时代精神的影响,文艺应该以“求真”为唯一目的,重视“客观的”描写,这比丹纳纯粹的实地观察又近了一步。茅盾对丹纳的精神气候说的发扬,其目的在于反对当时的文学“游戏”说,“文学不是作者主观的东西,不是一个人的,不是高兴时的游戏或失意时的消遣。……文学的目的是综合地表现人生,……其目的总是表现人生,扩大人类的喜悦和同情,有时代的特色做它的背景。……文学者表现的人生应该是全人类的生活。”[7]61茅盾以丹纳的三决定论为理论武器,深入阐述新文学与社会的密切关系,具体阐释社会各个不同层面对文学创作的影响,认识上更加具体细致,有力揭示了新文学的本质。

三、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影响

批判现实主义思潮始于欧洲,后在俄国发展到了巅峰。“五四”文学革命迫切要求创建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学,于是中国的知识分子把目光投向了俄国的现实主义。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把个人命运和国家民族兴亡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参与意识,力图用自己的文学艺术来影响社会历史进程。在这一点上,茅盾找到了文学与人生的统一。

茅盾早在“五四”运动之初就对俄国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1919年10月发表于《学生杂志》的《托尔斯泰与今日之俄罗斯》就是茅盾第一篇论述俄国文学的文章。此后的二三年间,茅盾相继写了《俄国近代文学杂谈》、《托尔斯泰的文学》、《近代俄国小说家论》等评介俄国现实主义的论文,他的“为人生”的文艺观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并确立。作为现实主义的提倡者和坚决拥护者,茅盾现实主义文艺思想的核心是“为人生”而非艺术,在这个过程中,俄国的批判现实主义对茅盾“为人生”的文艺观的产生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影响作用。首先,在文学功利问题上,俄国文学特别看重文学的社会作用,这正是茅盾格外关注的文学价值取向,也是“五四”以后文学创作的功利性所在。茅盾认为:“俄国文学家却注重在用意”,他们的创作有着“改良生活的愿望,所以俄国近代文学都有社会思想和社会革命观”,“俄人视文学又较他国为重,他们以为文学这东西,不单怡情之品罢了,实在是民族的‘秦镜’,人生的‘禹鼎’;不但要表现人生,而且要有用于人生”。[8]作家把自己对社会的理想通过作品传达给读者,作家把文学与社会紧密联系在一起,注重文学的社会功用,反映了“俄国民族精神”。可以看出,茅盾“为人生”的文学观强调新文学应该有“指导人生的能力”,要宣传新思想,要表现作家的理想。在这一点上,俄国现实主义文学对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正如茅盾所认为的那样,托尔斯泰是用道德来解释人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以病态心理来解释人生的、屠格涅夫却是以艺术来解释人生的。俄国现实主义对黑暗社会的揭露和控诉,对被压迫者不幸命运的关注和深切同情,对“人道主义”的呼唤都与俄国当时的“人生”密切相关。茅盾所强调的文学要“为人生”,正是受到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对于人生关注的影响。同时,茅盾关注的人生是“平民”的人生,是“民众”的人生,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人生,这同俄国现实文学的思想倾向也是一致的,二者间的传承影响关系也极为明显。茅盾特别欣赏俄国现实主义文学反映下层社会生活的真实性,他曾无比感慨自己在阅读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人的著作时,从字里行间根本看不到作者的自身情况,作家对于下层人民的生活状况的描写真实、可信,如同“亲耳听污泥里人说的话一般”。所以,茅盾一再强调文学在创作方法上要忠实地表现社会生活,要写实,这些都可以在俄国现实主义作家的创作中找到渊源。茅盾给予俄国现实主义文学很高的赞誉:“自有现实主义以来,就其反映现实的深度和广度,就其暴露社会黑暗的大胆和辛辣,就其来自社会底层的人物群像之多种多样——这种种而言,批判的现实主义是空前的。”[9]正是在这种影响下,当茅盾提笔创作时,他的作品便打上了俄国现实主义的烙印,以《子夜》为代表,我们可以看到托尔斯泰等对茅盾的影响,正如茅盾自己说的那样,我“爱托尔斯泰”,当我“试作小说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更近于托尔斯泰了”。

五四时期,茅盾结合当时中国的社会现实,立足于文学要“为人生”而存在的基本观点,以其独到的眼光,对外国文学思潮进行了有针对性地选择和吸收。可以这样说,作为茅盾文艺观核心的“为人生”的文艺思想,既是“舶来品”,又是“新生命”。它的形成和发展是茅盾广泛吸收外国文学思潮和创作的产物,是一个多元素、复合型的集合体,丹纳建立在实证主义基础之上的三因素决定论、左拉的自然主义和俄国批判现实主义的理论和创作都对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茅盾集众家之长,为我所用。“为人生”文艺观在茅盾的不断努力下得到了不断的充实和完善,为中国新文学的发展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1]艾洁.论“模仿说”在西方文论中的发展及其现状[D].新疆大学,2007.

[2]茅盾.茅盾全集:第19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3]茅盾.茅盾全集:第18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4]张冠华.同风车作战——建国后批判自然主义的特点[G].“新中国文论60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2009.

[5]茅盾.茅盾选集:第5卷[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5.

[6]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7]茅盾.茅盾全集:第18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

[8]茅盾.编辑余谈[M].//王锦厚.五四新文学与外国文学.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89.

[9]茅盾.夜读偶记[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79.

Literary Source of Mao Dun’s“For Life”

JIA Jing-jing

As an important literary thinker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Mao Dun firstly and brightly lifts a flag——“For Life”,whos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is influenced by foreign literature trends and philosophy ideologies in Western Europe and Russia.Analyzing the influences of naturalism,critical realism and pragmatism on Mao Dun can help us study his literary theory deeply and better understand the rich connotation of“For Life”.

“For Life”;naturalism;Dana;realism

I0-02

A

1671-8275(2011)04-0079-03

2011-06-12

贾晶晶(1980-),女,回族,安徽淮北人,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淮北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艺学。

责任编辑:之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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