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白话文学史》看胡适的古文学史观

2011-08-15鲁燕

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白话平民文学史

鲁燕

(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科学系 河南驻马店 463000)

从《白话文学史》看胡适的古文学史观

鲁燕

(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科学系 河南驻马店 463000)

胡适是最早提出“白话文学”理论的文学革命倡导者,他的《白话文学史》迎合了当时为“白话文学”正名的需求,他认为白话文学是中国文学发展的主流,先秦至唐宋的发展历程是民歌逐渐取代“庙堂的文学”而成为主流的过程,这是他用进化论观照文学得出的结论;同时,他认为平民文学是用“当时”的白话来反映民生疾苦的文学,它应当有助于“救济社会”、“补察时政”;文学形式的变化他认为是对文学的束缚,因而,他赞成宋人“做诗如说话”的主张,强调语言的通俗化与口语化,这也显示出他的文学评价标准的狭隘与偏颇,忽视了文学史的丰富性与复杂性,他的这一写作功利性使它不可避免地具有倾向性,但结合当时的时代,他的这一写作也确实有助于白话的主流化进程。

《白话文学史》;胡适;古文学史观

早在留学美国的时候,胡适就曾与梅光迪、任鸿隽等人就“文学革命”的问题展开过激烈的论争,这种论争无疑会使胡适对自己的文学思想和主张进行反思、总结,并逐步加以完善、条理化。在《文学改良刍议》中,他只是提出“八事”,到了《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则明确地将白话文学与文言文学分别定性为“活文学”与“死文学”,并提出了创造新文学的“三步”,更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试图用自己的眼光、理论来勾勒、构建一部从古至今的白话文学史,这一意图的最终实现便是他写出的《白话文学史》。这种以白话文学为中国文学发展主线的文学史叙述无疑迎合了当时文学革命倡导者所力图为白话文学“正名”(确立其“正宗”地位与“主流”地位)的需求,而这种内含有明确的功利性的写作无疑会反过来影响其叙述、评论的客观性,本文试通过对《白话文学史》的分析、解读,对胡适的古文学史观做一个简要的考察。

在胡适看来,秦汉时期方言的多样化“做不到”“国语的统一”,政府只能“用‘文言’来做全国交通的媒介”,而“文言”远离百姓的实际生活,因而不易读懂,这就使得“古文在那个时候已经成了一种死文字了”。[1]这种“死文字”只能产生“模仿的、沿袭的、没有生气的古文文学”,而源自民间的文学(即“平民文学”)则走上了“自然的、活泼的、表现人生的白话文学”的道路,[2]这也就是胡适所认为的中国文学自汉后的两条发展道路。平民文学在发展过程中显示出越来越大的优势,并逐渐取代“庙堂的文学”成为中国文学的主流,可以说,两种文学的“斗争”成为胡适对中国文学进行叙述的出发点与着眼点。

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出的“第一事”就是“言之有物”,“物”指的是“情感”和“思想”,他认为:“情感者,文学之灵魂。”[3]“诗要以情为根,——以义为实”,[4]这个标准贯穿于胡适对诗歌的评价。民歌被他视为白话诗四个来源之一,民歌是平民“真率”的“唱”和“说”,从民歌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些活的问题,真的哀怨,真的情感”。[5]在评价陶渊明时,他认为“他的环境是产生平民文学的环境”,“他的意境是哲学家的意境,而他的言语却是平民的言语”,因而“不失为平民的诗人”。陶渊明的诗在语言上具有冲淡、自然的风格,在思想内容上有吟咏自然、劳动、农人的成分,故能赢得胡适这一评价;而对李白、杜甫二人的评价差距,则让我们从中看出胡适所要求于诗的“思想”的真正内涵,他认为“李白代表着隐遁避世的放浪态度,杜甫代表中国民族积极入世的精神”,[6]李白的“这种态度与人间生活相距太远了。……总觉得他好像在天空中遨游自得,与我们不发生干涉”,“乐府歌辞……本来是歌唱民间生活的,到了李白手里,竟飞上天去了”;而杜甫则是“我们的诗人”,[7]因为杜甫的“新体诗便不单是发牢骚而已,还能描写实际的人生苦痛,社会利弊,政治得失”,[8]他和后来的白居易等人的文学“是呼号悲苦的文学,是痛定思痛的文学”,是“写实的”和“真实的”。[9]胡适在书中用较大篇幅来写杜甫和元稹、白居易,并借机直接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文学要为人生而作,不为文学而作”,[10]“文学是救济社会,改善人生的利器;最上要能‘补察时政’,至少也须能‘泄导人情’;凡不能这样的,都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已’”。[11]这种文学主张是相对于那些“言之无物”、“歌功颂德”、“献媚奉承”而且与现实人生毫不相干的“庙堂的文学”而提出的,但由此可见他所谓的“情感”和“思想”只指涉大众的疾苦、社会的弊端等现实社会层面,而将个人情感的抒发(即使是真实的)排除在外,这显示出其文学主张的功利色彩以及文学评判标准的实用化,即希望文学能成为现实社会的“镜子”并对其产生实际的作用,这种文学观在当时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如鲁迅也明确表示自己的文学创作就是为了“引起疗救的注意”。用这种文学观来反观文学史,无疑会遮蔽一些作品的价值,造成对文学内在审美价值的忽视乃至否定,如胡适对李白的贬抑,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偏颇。

平民文学的发展在胡适看来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它始终伴随着与文学的种种束缚的斗争。汉朝的“歌颂辞赋”被他认为是一种“渐渐僵化了,变死了”的文学,因为它远离了平民生活,只是“少数清客阶级的专门的玩意儿”。[12]但实际上,在当时这种文学的确占据了主流地位,司马相如等人即以这一文体出名。同时,他认为汉代“乐府”机构的设立起到了保存民歌的作用,且使文人有了模仿民歌进行创作的机会,使其作品“往往带着‘平民化’的趋势”,[13]但到了建安正始时期,“辞赋的权威”仍然“太大”,[14]六朝在他看来由于受到“辞赋化”与“骈俪化”倾向的影响,因而是“一切韵文与散文的骈偶化的时代”,“抒情诗也用骈偶,纪事与发议论的诗也用骈偶,甚至描写风景也用骈偶”。[15]而陶渊明也正是在“把建安以后一切辞赋化,骈偶化,古典化的恶习全都扫除的干干净净”的意义上得到他的肯定的,[16]沈约等人的声律论在他看来是“骈偶之上又加了一层”“束缚”,“文学的生机全被他压死了”。[17]但同时民歌又在影响上层创作群体,他从“萧梁一代几个帝王仿作的乐府”“感觉文学史的新趋势”,即“诗体的民歌化的趋势”,[18]这一趋势在唐朝得到继承与发展,“唐朝文学的真价值”“在它能继续这五六百年的白话文学的趋势”,[19]他总结道:“乐府诗歌是唐诗的一大关键”,“从仿作乐府而进为创作新乐府,从作乐府而进为不作乐府,这便是唐诗演变的故事”。[20]他的这种以民歌对文人创作影响逐渐增大为线索的文学发展史叙述的立论点是将民歌视为平民文学的代表,而平民文学又是以白话来表现平民生活的文学,所以他会将一切文学形式的变革视为束缚,“挽救的方法,不在复古,乃在扫除种种‘诗玩意儿’,乃在采用纯粹的白话”;[21]但同时,他也承认自己“并不曾说凡是用白话做的书都是有价值有生命的”,“白话能产出有价值的文学,也能产出没有价值的文学”。[22]可见,他视为文学发展主流的并不是所有具有白话形式的文学,而是那些表现民生疾苦的“平民文学”,他的这种将“平民文学”与“庙堂的文学”以二元对立的方式处理、对由前者取代后者成为主流、正统大加肯定的文学史观存在一定的偏颇,《诗经》并不完全是平民百姓的作品,其作者“包括了从贵族到平民的社会各个阶层人士”,[23]其诗篇所表现的平民化倾向便不能不大打折扣,而其文学史中对屈原的有意忽略显然也是他的叙述策略。再来审视此后的文学创作,“庙堂的文学”确实走上了追求辞藻堆砌与物象重叠的狭窄的道路,但运用沈约等人的声律论进行创作的“永明体”并非如他所说受到了束缚与限制,而是“更使得中国古典诗歌在完善艺术形式美的进程中向前迈了一大步,为后来律诗的形式奠定了基础”。[24]对正始诗歌、太康诗风、游仙诗、玄言诗等只字不提,也暴露出胡适的文学评价标准的过于简单、粗疏,他将符合自己标准的文学作品纳入叙述,而对“不合标准的”统统加以忽略,掩盖、遮蔽了文学史的原本风貌及其丰富性、多样性与复杂性,这不能不说是其文学史观的一个缺憾。

另外,胡适赞同“作诗如说话”的主张,他认为“宋人的诗的好处是用说话的口气来做诗”,[25]在评价苏轼、黄庭坚等人的诗作时,他说苏轼的“律诗之中那些好的也只是用说话体来做诗”,“黄庭坚的诗,更可以表现这个‘做诗如说话’的意思”,[26]我认为他的偏颇在于把书面语与口头语相等同,这无疑降低了诗歌的审美要求,“因为口头语与书面语是不同的,两者决不可能完全一致。口头语最活跃,变化大,书面语的要求总要比口头语高,比口头语规范稳定得多。如果把书面语降低到口头语的水平,决不可能产生优秀、第一流的文学作品”,[27]而诗歌作为一种“语词凝练”的文体,[28]对语言的运用有着更高的要求,胡适混淆了书面语与口头语的差异,说明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诗歌的语言特征,而在其通俗化与口语化。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胡适心目中理想的文学是用“当时”的白话表现社会现实的文学,而他所认同的白话又是以通俗化与口语化为特征的,“社会现实”则是指与社会政治、百姓生活紧密相连的现实层面,这反映出他的文学价值评判标准的简单化与狭隘化;同时他将先秦至唐宋的文学发展看作是一个民歌逐渐主流化的过程,也是以进化论观照文学史而将文学发展加以简单化叙述的结果。站在今天的角度对古代文学进行重新思考、打量,会明显发现胡适对古代文学的丰富性与复杂性没有给予足够的考察与重视,遮蔽了一些并不很涉及现实社会而更专注于个人情感抒写的作家和作品(如正始诗歌、李白……)的文学价值;文学史的发展也并不如生物进化那样简单明了,古代语境下的白话在与文言文的较量中实际上一直处于劣势,并未取得主流地位,白话的主流化进程与近代传媒的发展、普及和文学革命的倡导(如“小说界革命”等)有关,胡适的文学史观无疑反映出当时文学革命倡导者为“白话文学”正名的焦虑,因而其文学史叙述不可或免地带有强烈的倾向性与功利色彩,但作为文学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写作也确实为白话文的主流化进程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1][2][4][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 20][21][25][26]胡适.白话文学史[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P265、17、199、181、268、192、271、264、26、19、85-86、75、81、95、91-93、97、173、321、300、307、3、10.

[3]胡适.文学改良刍议[M].

[22]胡适.建设的文学革命论.欧阳哲生编.容忍比自由更重要——胡适与他的论敌(上)[M].时事出版社,1999,P21.

[23][24]袁行霈主.中国文学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P60、120.

[27]袁进.近代文学的突围[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P138.

[28]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第2版)[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P170.

鲁燕(1970-),女,河南西平人,驻马店职业技术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现代汉语的教学与研究。

2010-11-26

猜你喜欢

白话平民文学史
乌克兰战火未息,平民在帮助平民
白话寄生虫
Southern_Weekly_1951_2021_07_15_p38
Kiss and Ride
当代诗词怎样才能写入文学史
作品选评是写好文学史的前提——谈20世纪诗词写入文学史问题
现代视域中文学史著对《红楼梦》经典化的推进(1900—1949)
非富即贵? 平民也很爽 10款5000元以内AV放大器简析
平民领袖
盯紧!这些将是5年内最赚钱的平民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