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派民间家具的设计思想研究

方学兵

（淮南师范学院 美术系，安徽 淮南 232001）

徽派民间家具的设计思想研究

方学兵

（淮南师范学院 美术系，安徽 淮南 232001）

徽州文化的相对完整性和独立性孕育了徽派民间家具的独特性。从文化心理和生活形态的研究出发，集中分析徽派民间家具的文化背景、造型与装饰、陈设与材料的思路，揭示了徽派民间家具设计以“礼”为本的造物思想。

徽派；民间家具；设计；陈设

我国民间遗存着很多传统家具，这些家具既反映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特点，又具有浓厚的地方风格，保持着沿袭的民俗传统，形成中国家具独有的艺术特色。徽州文化的形成受相对独立又有新安江水道与外界相连的独特自然地理环境因素、人口举族迁移因素，以及儒道精神生活化因素的综合作用。徽派民间家具是在徽州文化的环境中孕育发展的，具有明显的地域特点。

一、器以载道——徽派民间家具的文化背景和习俗

徽州文化大体经历了介于夏商周至秦朝以前的“百越”阶段，秦汉时期的山越阶段，新都和新安合起的新安阶段，直到唐末开始的歙州时代，其中宋徽宗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改歙州为徽州后一直沿袭，上层士仕宦官随南宋迁都杭州，全国政治经济文化重心南移，地理毗邻的徽州获得巨大发展机遇。在徽州社会形成过程中，中原士家大族移民迁入，社会文化呈现出南北交融，儒道合流，教礼盛行，士商相混的地域特点，特别是新安理学的意识统治，演进了完整的徽州文化特质，并有着与之镜像的器物范畴。建筑大师吴良镛提出“徽派”的概念，徽州古代民居、街巷与村落在其发生、发展和演变的过程中与周围的自然和社会环境构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系统，形成了自己的地域风格，即闻名遐迩的“徽派”。[1]本文继承了这一概念。民间家具是中国传统家具研究中使用的概念，指年代多集中在清代，也有少数早到明代，多使用当地硬杂木，由当地木匠制作的，供社会中下层使用的，充满地方特色和乡土气息的家具。民间家具相对应的概念是宫廷家具和官府家具。

中国文化在早期的形成过程中，由于农耕社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以及采集、耕种为主的生产方式，必然与自然的节律相一致，形成了对大自然的敬爱之情，产生了“天人合一”的人与自然的特殊关系。这种关系决定了社会的自然观、审美观和生活观，进而积淀成深层的文化心理。徽州地区位于温带的丘陵地区，多雨水，富林木少耕田，农耕经济需精垦细作才能糊口，迁徙来的人口在变迁中紧密团结，抵御风险，这种亲缘互帮机制演化成宗族社会组织，进而形成宗族崇拜。儒道思想和农耕文化共同构建了社会伦理和习俗基础，等级明辨，秩序合宜，以求顺天理，贵自然。祭天祀祖，尚读求仕的“儒农”“儒商”“儒仕”是社会各阶层追求的目标。中国人常常把遵循自然规律的形而上称为“道”，而把具体器物设计称为“器”，“器以载道”才能体现“天人合一”的哲学观，所以常常把家具设计是否合乎“道”作为雅俗的评判标准。

徽派建筑空间把民间家具品类分为厅堂家具、书房家具、卧室家具和其他类家具；按使用形态可分为倚卧类家具、几案类家具、桌椅类家具、柜架类家具等；按使用类别可分为礼制类家具和实用类家具等。

二、制器尚象——徽派民间家具的造型特点与装饰

徽派民间家具的造型设计继承了明式家具的形制规范，由于当地的林木丰富，但缺乏硬质木材，非硬木家具外形明显的壮硕，以保证功能和结构的整体性。整体来看礼制类家具形式端庄，如在厅堂中的条案前桌椅方正敦实、大边竖梆，用材和做工夸张讲究，陈设格局呈严正的轴线对称结构，比例尺度较大，体现用户的社会关系和精神追求。厅堂在建筑中属于正式空间，是社会伦理、道德规范、家教祖训的展示界面。太师壁前的条案是厅堂上水平位置最高的家具，居于中心的核心，空间的视觉焦点和起点，除祭祖拜天几乎无实用功能。条案可分为平头案和翘头案两大类别，装饰重点在牙头或牙条，可分为素牙头和花牙头，装饰题材一般比较抽象，如“云气纹”、“方胜纹”、“拐子纹”以及趋利避害的纹饰；其他装饰集中在线的应用上，“凹凸”线强化视觉光影并激活木质材料的精神气质，把视线引导或环绕在家具的装饰重点上。还有细部的榫卯结构线增加了视觉层次和神秘结构。厅堂的桌、椅、几、屏的装饰几乎都展现了礼制追求。

书房家具形式，活泼尺度宜人，完全汇聚了文人幻化的意境和修身平天下的入世精神，关照“礼制”重压下感性反弹所表现出现实生活的任性反真。由于徽派建筑中书房空间较小，其桌案家具多小于厅堂桌案，以便亲和文人和因 “时”制宜。书房家具的装饰多运用比较具象的图案，如“兰梅竹菊”和“冰梅纹”及“冰凌纹”来修饰，励志 “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潜心修性的儒家心智。

卧室的家具虽为私密空间使用，但由于习俗缘由一般为婚礼陪嫁品，受礼仪的规范而承载了大量的象征信息，尺度也较大，尤其是负担卧室主要功能的主导性家具——床，已从功能载体演化成装饰载体精神形态。李渔在《闲情偶寄》①明.李渔：《闲情偶寄》器玩部·制度第一·床帐。中说明：“人生百年，所历之时，日居其半，夜居其半”，“乃我半身之物，较之结发糟糠”，可见床的重要性。床是人口繁衍的起始场所，是家族兴旺的发源地，同时，床也是人离开世界最后停留的地点，床的现实意义也是非凡的。另外，古人对入眠后人的状态与宗教和迷信结合起来认为是“第三空间”（潜意识空间），连接天地空间的通道。早在北宋之前人们一直延续着以床榻为中心的起居方式，高足家具的兴起，床的中心地位屈居于私密的要求。徽派建筑追求正式空间的权威和领域，卧室空间已经异常狭小，完全居于附属地位，导致除了床之外的其他卧室家具造型简单，主要有架子床、拔步床，一般架子床比较普遍。拨步床实际就是一个架子床加了一个底板和廊庑，私密性强，在南方地区防潮较好，一般是白木材质，上彩髹金，观赏性强。徽派民间家具的床的装饰相对前代来看主题逐渐风俗化，充满了市井气息，内容复杂，与用户心理需求相贴切，如婚床装饰主题为“子孙繁荣”“喜上眉梢”“麒麟送子”之类等；中年人的床装饰主题为“成龙成风”“家业兴旺”“花开富贵”之类等；老年人的床装饰主题为“万事如意”“龙凤呈祥”“万字寿字”之类等。

总体看，徽派民间家具的装饰反映了礼制的约束和主人的追求，一般涵盖祈求宗族兴旺、家业繁荣、励志修身等吉祥图案，多以雕刻、镶嵌、髹绘等工艺手法。

三、秩序合意——徽派民间家具陈设的形式语义

徽州建筑设计分为正式空间和非正式空间，②“正式空间”、“非正式空间”对应与“正式交流”、“非正式交流”，来源于赫茨伯格提到的“非正式的社会交往”——[荷]赫茨伯格著，刘大馨译：《建筑学教程》，天津大学出版社，2003（2）：158。徽派建筑中室内空间的秩序和等级是有 “中轴线”组织和贯穿的。中轴线只是感觉上的线，是对权力、社会地位的心理暗示和反复重申。[2]纵轴（主轴）和横轴的相交节点是正式空间，也是社会性空间，是人神交汇的礼仪空间，体现家庭和家族的社会取向和伦理价值的社会界面。比如厅堂的太师壁是轴线的最主要的节点，是序列的中心点和起始点，太师壁是由屏风演化而成的，继承了屏的象征功能，很多重要的信息都是这儿进行传达的，如上方的匾额系核心理念，字画楹联活变运用，在婚、丧、嫁、娶、升、祭等活动中都会变化不同的视觉形式表达语义，传达信息。壁前的条案上居中陈设了“钟”“瓶”“镜”以谐音的方式同构出“终生平静”的现实祈盼语义，条案前桌椅陈设格局已呈符号化，体现了“秩”与“序”的儒家正心、责任天下的精神理想。

非正式空间的卧房、书房中，则为私密性和个人性空间，家具陈设直接体现了个人的理想和意境追求，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空间尺度小而追求致用为上，陈设布局的意境体现在家具陈设方位灵活变通；二是古董器玩、字画摆件等比较生活化和情趣性；三是不对称、不辨级，体现“烦简不同、寒暑各异”的宜人理念，反映了生活简朴的市井气质和尚读的书卷气质。

徽派民间家具陈设以“礼”为本，“象天法地”以“辨方正位”。“象天法地”是一种利用物象的对应关系取代因果关系的方式。它不像西方的科学那样对事物做本质的还原，而是寻找事物间的普遍关联，这种方式最终形成整体的、系统的思想体系，而西方的科学则以对事物的分析见长。[3]中国传统家具“小木作”缘于建筑的“大木作”，天地在建筑中的对应关系自然就会映射在家具和家具陈设上以“辨方正位”，如徽州家具陈设的北尊西上以及中心权威的认知模式，尤其在正式空间中，祖先与尊位的空间和祭祖的家具一定是在中心位置，且坐北向南。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意思是国君以德治国，会像北极星一样泰然处在自己的位置并有众多的星辰环绕着。研究者认为，以西为上似与殷人祭祀太阳有关。①殷人朝夕迎送太阳礼仪，含有崇祀太阳的因素。《礼记·郊特性》曰：“君之南乡，答阳之义也。”无论是西为上还是北为尊都是受大自然日月星辰升落显隐现象的启发和对应。

四、合乎适宜——徽派民间家具的材料

《休宁志》中写道：“徽人树此为业，凡江、浙、南畿之地，油漆、器皿、屋料木，皆资于徽。而休宁一县，多产于西北乡，杉利尤大。”徽州地区林产丰富，以衫、松、榆、樟、银杏、竹等杂木居多，很少硬木产出，很多民间家具用当地的杉木和松木制作，官吏和富商用材比较讲究，有一少部分家具用购买来的紫檀木、铁力木、花梨木、樟木、杞梓木、楠木等较昂贵又难以获得的硬木来制作，有的嵌以大理石、黑花石、汉白玉、红瑙石、黟县青、优质瓷板等。[4]

杉木是良好的家具实木用材，徽州地区分布普遍，材料通直圆满，质轻而且韧性好，易加工，纹理美观，耐腐朽及虫蚀，木材芳香，杉木制作家具用桐油清饰，或调色罩光，起到保护与装饰的效果。银杏木纹理美观、质地优良，不易开裂变形，多为透明装饰，虽然不是家具主要材料，但在民居建筑中常用作柱梁，在皖南民间家具中则多用作条案的面，也用作桌面、几面等处的芯板，以提高家具的档次，更反映了木质亲和的道家思想。徽派民间家具的材料使用体现出朴素的环境生态整体设计意识、实用经济原则，同时又是审美的，寄托了对理想人格境界的追求。

五、总结

文化人类学将家具归于“器皿和用具”类属的物质文化研究范畴，强调还原式研究和田野调查。徽派民间家具的设计思想研究基于两个原则：一要把家具放在时代的文化背景里进行研究；二是研究家具不能单单就家具而论，离不开家具环境和生活形态。通过研究可知徽州文化在“礼”为纲的顶层理念下，更多地突出了人是受“天理”支配的客体，而不是自主性、能动性的主体，忽视了给人本身应有的需求，这种观念系统慢慢演化成可操作的行为系统和可观察器物系统。造物思想的分析结果，还原了徽州文化的生活愿望和价值理想，从而梳理了徽派民间家具从造物动机到形式表现的内在联系，同时也揭示在文化“适合”中的家具设计方法，为传统家具继承和复兴提供了线索。

[1]吴良镛.乡土建筑的现代化，现代建筑的地区化——在中国新建筑的探索道路上[J].华中建筑，1998，（1）：1-4

[2]朱力.中国明代住宅室内设计思想研究[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8：154

[3]孟彤.中国传统建筑中时间观念研究[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8：16

[4]张亚池.皖南民俗家具研究[D].北京：北京林业大学，2007：75

Study on design of Hui’s vernacular furniture

FANG Xue-bing

The Hui’s culture has the nature of utility and independent， which gives birth to the unique characteristic of Hui’s vernacular furnitur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psychology and life style， the paper analyzes the culture background， from and decoration， display and material of Hui’s vernacular furniture， and also reveals the artificial design ideal of“ethic-oriented”.

Hui's style； vernacular furniture； design； display

J525.3

A

1009-9530（2011）04-0058-03

2011-04-1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10YJC760017）；安徽省高校省级人文社科研究项目（2010sk459）

方学兵（1973-），男，安徽芜湖人，淮南师范学院美术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传统家具文化、艺术设计及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