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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批评视角下的猪八戒形象解读——以“家园意识”为中心

2011-08-15郑志国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高老庄猪八戒家园

郑志国

(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山西太原 300012)

生态批评视角下的猪八戒形象解读
——以“家园意识”为中心

郑志国

(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山西太原 300012)

从生态批评的视角,论述了“家园意识”是人们对家园的一种有意识的、热切的关注和表现,它是人类对于自己生命的源头、立足的根基、情感的凭依、心灵的栖息地眷恋的内心表达。在此视角下解读《西游记》中的猪八戒,使其形象具有了日常生活中人物的真实性。指出猪八戒的“家园意识”是在曾经安定而美好的生活和颠沛流离的取经旅途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中形成的。同时指出家园意识的出现在生态危机日益严重的今天,猪八戒的家园意识具有积极的启示意义。

生态批评;猪八戒;家园意识

古典名著《西游记》是我国文学史上一部伟大的神魔小说,上至耄耋哲宿,下至童稚黄口,无不兴趣盎然,津津乐道。探究其中缘由,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西游记》成功塑造了孙悟空、猪八戒等神话人物形象。这些形象集人、神、兽于一体,具有深刻的典型意义。而猪八戒更是作者极力刻画的喜剧典型。在《西游记》中,哪里有猪八戒,哪里就有快乐。在这点上,猪八戒的“威望”毫不逊色于他的“猴哥”,而且大有胜出“大圣”之势。作为小说的主要人物之一,猪八戒有着丰富而独特的性格特征,而人们更多地关注着他身上所显现的人性。从先贤的观点来看,“西游”人物中“只有猪八戒的人性是完整的。”[1]也就是说,猪八戒的身上蕴涵着人性的方方面面。然而就在猪八戒这完整“人性”的讨论中,人们却忽视他的“家园意识”。因此,结合“生态批评”的有关理论简析猪八戒的家园意识具有重要意义。

一、家园意识:从文学的母题到生态批评的范畴

家园,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称,是最能牵动我们精神情感的地方。据《辞海》解释,家园指私人田园。我国学者、山东大学文艺美学中心曾繁仁教授说的更为平实——所谓“家园”就是每个人的休养生息之所,也是自己的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之地,那里是生我养我之地,那里有自己的血脉与亲人[2]。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观点看,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可见,家园是适宜于人与自然万物共生的居所。于是,家园成为人类美好生存的依托,成为中国古代自然观的基本内容,传统文化“中和”思想的集中体现。因而,有关“家园”的文学主题成为我国自古便有的一个文学“母题”。《诗经·小雅·四牡》中离人对家园的“怀归”,陶渊明“复得返自然”的归园组诗,李白“低头思故乡”的深沉吟咏,杜甫“月是故乡明”的真挚感叹,沈从文优美、健康、自然的“湘西”故里,都以其独特的“家园”特点而深深镌刻在我们心中。即使是有点“悲凉”的“故乡”也是鲁迅不能释怀的。人们对家园的这种有意识的、热切的关注和表现就是我们常说的“家园意识”。它是人类对于自己生命的源头、立足的根基、情感的凭依、心灵的栖息地眷恋的内心表达。

现在我们把目光聚焦到当今社会。虽然工业化和信息化的迅猛发展给我们带来了物质的充盈和生活的便利。然而发展的背后却是环境污染的严重和生态危机的加剧,人类的物欲越来越强烈,精神世界越来越紧张。美国前副总统戈尔曾这样描述当前的世界:“我们似乎日益沉溺于文化、社会、技术、媒体和生产消费仪典的形式中,但付出的代价是丧失自己的精神生活。”[3]不断加快的生活节奏和金钱至上的道德认同,正消解着人们之间的亲情关系,淡化着人们曾经的美好记忆。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现代人已经习惯于这样的生活——他们不去想自己从哪里来终究要到哪里去,哪里才是适宜自己生存的“家园”。更有甚者是随遇而安,乐不思蜀,今朝有酒今朝醉,错把他乡当故乡。他们的这种“漂泊”最直接地导致了家园感的丧失。诚如海德格尔所说“茫然失其所在”“无家可归是在世的基本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日常被掩盖着。”[4]于是,那个曾经是自然的、有机的、淳朴的、诗意的家园已经荡然无存,“无家可归”便成为现代社会人们的特有感受。在这样的背景下,海德格尔提出了“家园意识”:人要回归最本真的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精神与生活家园,这与当代工业社会人失去家园的茫然之感是相对的。

作为生态批评的一个切入点,“家园意识”告诉我们,对家园的思念和留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来自现实的抑郁和焦虑,进而救治人们焦灼、忧虑、无可归依以及寻求归宿的迫切感等普遍的时代症候。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家园意识”可以为疲惫的内心提供一个“恋旧林”的心境,找回那种古朴的田园牧歌和和谐恬静的氛围,回到那个曾经欢乐的“百草园”。于是,已经“先觉”的生态批评者一方面激情呼唤对家园生态的守护,一方面正努力重审那些有关家园的“诗篇”,给那些在不觉的流浪生活中正在或不在寻觅家园的人以精神的慰藉,以期共同寻找那失陷的家园。

二、猪八戒的家园意识

猪八戒的家园意识,还得从他的家说起。猪八戒(前身)的第一个家是天河水府。虽然他被敕封为天蓬元帅,掌管天河的八万水兵,但也只不过是在玉帝的鞍前马后当差。虽然这段日子在他自己看来挺滋润,但好景不长便因“带酒戏弄嫦娥”被投下界错为猪胎。对于这个家,或许只剩下和妖魔作战时“天蓬元帅”的自诩和“戏嫦娥”的谈资了。福陵山云栈洞是他的第二个家。虽有翠兰小姐的陪伴却没有“赡身的勾当”,只能吃人度日。对于这个家,他在加入取经队伍前付之一炬,当然是没有什么可以回忆的。而第三个家——高老庄却不然。那是被他真真当作“家”的地方。西行一路,我们会常常听到猪八戒嚷嚷着要“散伙”,进而便是“回高老庄”的一番阔论。如花果山是孙悟空追求的理想境界的起点一样,高老庄对于猪八戒同样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高老庄恰是猪八戒家园意识形象化的表征。

在作品中,作者对猪八戒的这个“家”进行了形象而周详的设计和描绘。我们不妨先来看看作者笔下的高老庄:

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处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

这是一派悠闲宁静的田园风光,有着世外桃源般的安谧和静宜,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把人引入到了无限的神往中。连悟空看后都称赞道:“定是一村好人家”。猪八戒在这里的生活拉开了他人生道路上的精彩序幕。他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虽然做了倒插门的女婿,可娶了高翠兰为妻。虽然还得勤谨劳作,但毕竟衣食无忧。你看他“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立了一番家业。他的那位老丈人也说:“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去明来,其实也好。”拿中国人传统意义的话说,猪八戒是“成家”了。相比之下,取经路上却是另一番生活。其单调和艰辛是可想而知的。听听央视86版电视连续剧《西游记》的主题歌——“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翻山涉水,两肩霜花,风云雷电任叱咤……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你便能有所体会和感悟。再看看八戒一路西行挑担的状况:四片黄藤篾,长短八条绳,又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匾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铜镶铁打九环杖,篾条藤缠大斗篷……一路的劳碌和艰辛便可想而知。猪八戒自己也总说“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逐日挑着走”,“长忍半肚饥”,“背马挑包做长工”。他的这种表达把一种对长期漂泊在外生活的厌倦之感表露无疑。而漂泊生活直接产生的便是家园感的缺失。所以每到一处,猪八戒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只要有饭吃就吃个饱。只要有机会睡觉也不去顾及什么,即使是妖魔当前。所以常常遭到孙悟空的大骂:“我把你这囊糠的夯货!这般要紧的所在,教你去巡山,你却在睡觉!”就一路经过的陈家庄、隐雾山樵夫家、寇员外家等地,猪八戒都视为高老庄的翻版。他总是化茶饭,吃了就睡,养精神。因为在这些地方,一路奔波的“老猪”便可以暂得休憩,尽情享受一番有如“家”的温暖和舒适。

猪八戒的“家园意识”正是在曾经安定而美好的生活和颠沛流离的取经旅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中形成的。这种“家园意识”使他对高老庄有了太多的美好回忆,成为他在取经路上一种挥之不去的永恒记忆。只要在取经队伍遇难,唐僧性命未卜时,八戒总会絮叨着要回高老庄。他不像孙悟空那样对师父忠心耿耿,因而在这些场合便从来没有沮丧过,他实际上是非常高兴和取经的同伴散伙的。那样,他就能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

猪八戒的家园意识是一以贯之的。刚刚加入取经队伍,离开高老庄时,你看他对高老唱个喏道:“丈人啊,你还好生看待我浑家:只怕我们取不成经时,好来还俗,照旧与你做女婿过活。”可以说,他是在留恋和无奈中带着这份“家园意识”上路的。在小说的第三十回,悟空被贬,沙僧被捉,唐僧化虎,龙马战败,八戒此时孤掌难鸣,他劝白龙脱缰回海,自己把行李挑去高老庄上,“回炉做女婿去呀。”这是他第一次提出“散伙”。而一旦这个意识之门打开,他便时有这样的一些言辞。于是我们就经常听到他嚷嚷着“散伙”,絮叨着“回高老庄”了。猪八戒是有趣的,他还不时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这种“家园意识”推及到师兄弟身上。在第八十二回,当他听小妖说唐僧要与地涌夫人成亲后马上对沙僧嚷道:“分了便你去流沙河吃人,我去高老庄探亲,哥哥去花果山称圣,白龙马归大海成龙……我们都各安生活去也。”在平顶山逢灾时,他也是这番论调。在他看来,花果山之于孙悟空,流沙河之于沙僧,大海之于白龙马和高老庄之于自己的意义是一样的。由此不难看出猪八戒“家园意识”的根深蒂固。

家园意识的出现使猪八戒的形象具有了日常生活中人物的真实性,较之孙悟空等人物的理想化成分是一个超越。“四圣试禅心”时,八戒想结婚并留在寡妇庄园便是“家园意识”作用的结果。虽然他没有通过考验,“无禅更有凡”。就这一精彩片段,夏志清先生指出此时的八戒和那个不愿意离开高老庄的八戒是同一个人,进而他评价说:“不过是充分唤起了他渴望家庭生活的本能。”[5]猪八戒这种渴望家庭生活的本能正是源于他的家园意识。有了这种家园意识,这个“恋家鬼”才名副其实。有了这种家园意识,这个“恋家鬼”的人性才更丰满。

那么,猪八戒的家园意识有什么启示呢?在我们的家园变得越来越陌生和疏远、我们的地球越来越受着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的时候,我们不能只是一味地谴责工业化、技术文明、商品经济。我们更应当呼唤人类用爱的心态、审美的心态甚至是敬畏的心态对待我们的家园,进而召唤精神上的审美欲求,在更高的层面上构建人类在宇宙中诗意栖居的理想家园。然而,在现代这个错综复杂的社会,这样的理想家园或许只是一种希望渺茫的奢求。但是,我们永远不该放弃对美好和谐的生态化家园的企求和追寻。

[1]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组.中国古代文学史:下卷[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248.

[2]曾繁仁.转型期的中国美学——曾繁仁美学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297.

[3]阿尔·戈尔.濒临失衡的地球[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1997:191.

[4]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228,331.

[5]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8:156.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Image of Pigs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riticism——With“Home Consciousness”as the Centre

ZHENG Zhi-guo
(Foreign Language and Normal College,Taiyuan University,Taiyuan 300012,China)

It is expound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riticism that“home consciousness”is a kind of conscious and passionate concern and expression for home,and is human beings’attaching expression for their source of life,their foothold,their emotional sustenance and a habitat for soul.From this perspective,the image of Pigsy is give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eople in daily life.It is pointed out that Pigsy’s“home consciousness”is formed in two quite different life experiences:stable and beautiful life and the displaced journey to the west.It is also put forward that Pigsy’s“home consciousness”has positive implications in contemporary time when ecological crisis becomes more and more serious.

ecological criticism;Pigsy;home consciousness

I 207.419

A

1008-3863(2011)04-0004-03

2011-03-17

郑志国(1977-),男,山西太原人,太原大学讲师,硕士。

【责任编辑 王 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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