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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戊”赈灾对李提摩太传教方式的影响

2011-08-15许艳民

关键词:赈灾传教基督教

许艳民

(汕头大学社科部,广东汕头 5150063)

“丁戊”赈灾对李提摩太传教方式的影响

许艳民

(汕头大学社科部,广东汕头 5150063)

李提摩太来华之初,遵循传统的街头布道传教方式,但收效甚微。“丁戊奇荒”发生后,李提摩太积极进行赈济活动并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声望。以“丁戊”赈灾为契机,他广交官绅,译印书刊,培训当地教会领袖,借推动中国改革之机力图使中国皈依基督,从而开创了一条新的本土化传教路线。然而,近代中国的变革日益走向非基督教化的趋势,这是李提摩太所不能左右的。

李提摩太;丁戊奇荒;赈灾;合法化;非基督教化

李提摩太早年怀着热忱的宗教理想来到中国,希望把基督福音传播给这个“非基督徒中文明程度最高的国度”[1]12-13,但收效甚微。“丁戊奇荒”发生后,李提摩太积极进行赈济活动,广济灾民,由此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声望。以赈灾为契机,他广交官绅,译印书刊,积极活跃于近代中国政治舞台,试图影响中国官员和士大夫,以推动这个老大帝国进行切实的改革并使之皈依基督,从而成为晚清大变局中的一位风云人物。

一、收效甚微的早期传教经历

李提摩太1845年出生于英国南威尔斯省的一个小乡村,父母皆是虔诚的基督徒,家庭宗教氛围十分浓厚。1870年受英国浸礼会派遣,25岁的他远涉重洋,孤身一人来到中国山东,从此开始了他在中国长达45年的传教生涯。来华之前,李提摩太相信基督信仰能够改造中国人的心灵,但初期来华传教的困难,远远超过其想象的程度。中国普遍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以及劫匪强盗的骚扰和侵袭,都危及着他的生命安全。[1]21-31李提摩太所属的英国浸礼会1859年即进入山东,在此后15年间,“工作无大进展,播种虽多,收获有限”[2]409。随着他在烟台的同事相继因病去世,李提摩太成为英国浸礼会在山东的唯一代表,他“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中文,以期尽快掌握这门语言,因为浸礼会的传教事业都落在了我这个唯一的传教士身上了”[3]15。

李提摩太来华之初,遵循先辈们的做法,“我每天都去小礼拜堂布道,就像当时所有的传教士所习以为常的那样”[1]32,它“有点类似于中国的说书人,或坐在茶棚里,或露天而坐,讲述历史故事和趣闻轶事”[3]34。其“典型格局是设有一座讲道堂或街道礼拜堂,一座教堂建筑物,一所或几所学校,几处由教士及其中国佣工占用的住宅,一个诊疗室,有时还有一座医院”[4]615。这种街头布道式的传教方式是19世纪中叶前绝大多数来华传教士通行的做法,它注重的是个人的“灵魂得救”,以求得信徒人数的增加和更多教堂的设立,从而在整个中国建立“基督的国度”。至于肉体上的物质需要、社会的改革等方面则被认为是无关紧要的问题。李提摩太发现那些听他进行布道的,大部分是来自农村的流浪汉,来看看外国人及其野蛮的服饰,他们对外国人的好奇多于对福音的兴趣。“传教士认为中国人迷信,中国人则对传教士最钟爱的信仰采取疑而不信的态度。每一方对另一方都感到莫测高深。每一方认为另一方属于低级文明。[4]624”李提摩太发现这种布道没什么成效,因而感觉十分沮丧,“我尽力尝试以街头布道的形式传播福音,但取得的成效却不值得一提”[1]32。他难以租到住房,人们向他投掷石块,在他身后喊着各种恶毒的话,晚上在他的门上涂上各种污秽肮脏之物。与李提摩太一起在山东传教的美国传教士卡罗斯特因为在中国的传教工作毫无成效终致精神崩溃,被送回美国老家休养。[1]43-46

后来李提摩太发现《新约》马太福音中提出了一种极为新颖的宣教方式:“你们无论进入哪一城,哪一村,要打听那里谁是好人,就住在他家,直住到走的时候。”[5]受这段经文的启发,李提摩太相信,寻找“好人”的方法要优于直接传播西方的教义,因此他开始了寻找“好人”的工作。至于何为“好人”,在他看来,就是中国官绅以及民间宗教领袖。因此李提摩太积极接触山东当地的宗教(佛、道教、伊斯兰教)领袖,并拜会当地的知识分子,试图通过他们来影响中国人。[1]68-751875年秋,青州一带霍乱盛行,李提摩太用樟脑油、奎宁丸救治了很多人,被当地人尊为“神医”[3]60,人们逐渐消除了对他的敌意。但直到1875年冬,整个山东“只有三个男人成了基督徒”,到“第二年初,有十五人接受了洗礼”[1]77,李提摩太在苦苦寻求“最有效的传教方式”[1]35。

二、“丁戊赈灾”提供了新的传教契机

1876-1879年,华北地区惨遭饥荒肆虐,饿殍上千万,史称“丁戊奇荒”。“中国北部几乎滴雨未下。”[1]78李提摩太认为这是“上帝给了英国教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中国人表明真正的基督教意味着什么:无论对这个民族整体还是对任何个人来说,都是上帝的祝福”[1]104。在他看来,这是深入中国内地传教的契机,因为对中国灾民来说,没有什么行为比施赈更能证明“所有的人都是兄弟”的基督教理,“中国人也许不会接受基督教真理的书面证明,但在他们危难之中给予的帮助,会提供有关信仰动机的无须回答的证据”[1]105。灾荒伊始,李提摩太即拿出私人积蓄,在其传教的青州一带向灾民发放,宣称“若想求得好雨,最好抛弃死的偶像,追求活的上帝,按照他的戒律和要求生活”[1]79。他“骑着马走访了青州府辖区内的十一个县城,在城门上张贴海报”,结果效果“出人意料的好。每到一个县城,我都住在最大的旅馆里休息。经常是还没等我吃完饭,由当地老人组成的民众代表们便来到旅馆,跪下来哀求我告诉他们如何侍奉上帝,如何向活的神明祷告。……几年以后,这些人成为那一带山区的基督教堂的核心人物”[1]79。李提摩太积极致力于赈灾,既是出于对灾民的同情,“看到那些饥饿的人,脸色苍白,无力说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是最为悲惨的一件事了”[3]79,也是他神学观点的实践。他相信神的国度与人类日常生活是不可分的,“那些尽力改善这世界的人,配得将来永远的祝福”[6]90-91。他认为拯救民众的灵魂固然重要,亦应注重社会的福利。乐园不仅设在天国,也应建在人间。[6]149

李提摩太赈灾的主要方式是发放赈款。在山西,由于银钱不方便兑换,他让铁匠现场把募捐来的银锭分割成小块发放给灾民。在发放赈银时,他叫饥民坐在地上,由他和助手把钱发到他们手上,这样就避免了因争抢而出现的挤踏事件,结果“人们是那样安静,就像在参加一场宗教仪式”,“数千遭受饥饿之苦的贫民满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些小小捐助,并且从此以后,只要知道有祈祷上帝的活动,他们都会参加”[1]83。为了扩大赈济范围,他先后通过《北华捷报》、《申报》等媒介报道灾情,发表“劝捐书”,吁请人们捐款救灾。在他的奔走呼吁下,1878年旅沪外侨在上海成立了中国赈灾基金委员会。李提摩太记录灾情的日记传到伦敦后,还促成了救灾基金在英国的设立,并在伦敦和各口岸募集赈款约20万两,李提摩太及其助手共发放了其中的12万两。[1]120这些捐款,除用于赈灾之外,李提摩太还设立孤儿院5处,每处可收留百名孤儿,并授以他们一技之长。通过赈灾,李提摩太等西方传教士“首次有组织有计划地将西方的赈灾事业引入中国”[7]106,毋庸讳言,李提摩太的赈灾有着强烈的宗教动机,但恰恰正是这种宗教信仰成为他百折不回赈灾的精神支柱。

李提摩太因其赈灾善举获得了巨大的社会声望,并得以和清廷绅民结交,为其后介入中国政治打下了基础。大部分官员起初对外人的赈济活动深感疑惧,担心传教士乘机“盗窃中国人的心”,但经过接触之后,部分官员最终予以认可。山西巡抚曾国荃不仅派人协助李提摩太赈灾,还对他的活动表示赞赏。天津河间兵备道盛宣怀直接参与了外人的放赈工作。1880年从西北前线载誉归来的左宗棠路过太原时特地接见了李提摩太。李鸿章也邀请他至天津会晤,称赞他办理赈务“堪称美举”。1882年继任山西巡抚张之洞邀请李提摩太出任政府顾问。李提摩太“感觉到中国人民对他们的态度越来越好”[3]100,灾荒结束时,山东老百姓专门制作了万民伞送给李提摩太;山西灾民把他的画像供奉在庙里,有不少受赈饥民还自愿将房产、庙宇捐献出来,供传教士使用。藉着赈灾,李提摩太的传教局面也由此改观。青州英国浸礼会在“凡放赈之地皆发展教徒建立教会场所,当时有名望教者达1500余人”[8]973;在山西,“没有一个不敬仰他(李提摩太),他就长久在山西传道”[9]181。他成了“山东浸礼会的奠基人,也是山西浸礼会的核心创始人”[3]162,这与他的赈灾活动及其影响是分不开的。

在此期间,李提摩太也实现了思想上的重大转变。在他看来,如果中国官员们振作起来,尽职尽责,学习他国的经验,灾荒是可以避免的。[1]1161880年李鸿章的一席话更是让李提摩太触动颇深。李鸿章对他说:“你们的信徒围在你们身边,是因为他们以及他们的亲朋通过为你们服务谋取生计。一旦停止对这些当地代理人支付报酬,他们就会一散而去。”他还指出,“在全国,受过教育的阶层里没有一个基督徒”。这使他“比以前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对中国的领导阶层施加影响的重要性”[1]129。李提摩太意识到,他必须改变策略,进入中国知识层、官吏层,进入主流社会并改变他们的信仰。只有首先改变知识分子的观念,基督教才能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而若获得知识分子的首肯,必须把宗教传播与西方科学文化结合起来,那样,基督教必将自然而然地伴随着科学的引进而引进。以赈灾为契机,李提摩太改变了传教方式,把宗教的传播与西方文化的推广、清政府的改革等等结合在一起,从此,“他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并把它作为一生工作的主题”[3]76。

三、介入中国政治,力图使传教合法化

李提摩太认为:“任何宗教,唯有取得中国政府的完全谅解才能获得最好的结果”[6]98。而获得政府谅解的有效渠道,在他看来,就是倡导这个国家向基督教国家学习,进行改革。李提摩太曾亲眼目睹华北连年灾荒造成饥民遍野、饿殍蔽道的惨状;亲身赈灾经历也使他深切体会到下层民众生活的疾苦,从而萌生了改革中国社会的思想。美国学者博尔指出:“如果李鸿章等清政府的高级官员主持的自强运动,是对中国抗击列强军事失败的一种回应,那么李提摩太的改革计划则是从大祲奇荒的教训中得到的启示和灵感。[10]”

借助在赈灾中获得的社会声望,李提摩太积极介入中国政治,倡导中国进行改革。“争取中国士大夫中有势力的集团,启开皇帝和政治家们的思想,是李提摩太的格言和指导原则。”[11]163早在山东赈灾期间,李提摩太即向山东巡抚丁宝桢提出修筑铁路、开挖矿产、进口谷物等建议,以便为穷人提供就业机会,但不久丁宝桢即调任四川总督,他的建议落空。[1]85在山西赈灾期间,李提摩太再次向山西巡抚曾国荃提出移民东北、以工代赈、修筑铁路等建议。他认为修筑铁路不仅能够创造大量就业机会,而且对防止未来的灾荒大有裨益。“独是中国北省陆路居多,行动辄需车马挽运,颇觉艰难,故一遇荒灾,往往民食不给,为今之计,惟有广开铁路,令其四通八达,南北米谷彼此通融,既不致有囤积居奇之患,自不致有民生困苦之嗟,是以道路修而灾浸弭”[12],“此不独救一时之灾,可使万世无灾也。”[12]但官员们得出的结论是:修筑铁路必须引进大量外国人,这会导致无穷无尽的麻烦。因此最好不要修筑铁路。[1]115从1881年到1882年,他又以“中西友”的笔名,在《万国公报》上连载《近事要务》,提出改良农业、开矿设厂、发展交通、开办银行、广设西式学堂、容许自由传播基督教以及同西方各国保持友好等一百多条建议,以求达到根治中国的灾荒问题。李提摩太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使中国普通的老百姓转变信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要让对我们有种种偏见的清朝官吏转变信仰尤为困难”[3]114。但如果“通过向官员和学者作一些演讲,使他们对科学的奇迹产生兴趣,我就能够给他们指出一条路,一条利用蕴涵在自然中的上帝的力量去为他们的同胞谋福利的路。通过这种方式,我就能影响他们去修建铁路、开掘矿藏,以避免灾荒再次发生,去把民众从赤贫之境解救出来”[1]136,从而达到传播基督教的目的。从1881年至1884年,李提摩太节衣缩食,花了近1千英镑购买书籍和仪器,主要包括:神学著作、天文学、化学、地理、医药、历史学等著作;显微镜、发电机、电压表、幻灯片、照相机等仪器。利用这些仪器,李提摩太定期给学者和官吏们开办讲座,讲授的内容包括哥白尼的天文学知识,化学、机械、电的奇迹,磁场、氧气燃烧等试验。在每一次演讲中李提摩太都指出:上帝赋予了人类无限的权力,倘若对此茫然无知,就只能像劳工和奴隶那样生活。[1]137-142通过这些试验,“大大小小的官员、士绅们,第一次知晓了西方科学”[3]114。一些士大夫开始信奉基督教。1887年,他向李鸿章提议中国政府每年拨出一百万两银子作为教育改革之用,但李鸿章告以政府无力筹此巨款,而且百年树人,缓难济急。[6]941890年应李鸿章之邀,李提摩太赴天津任《时报》主笔。在一年时间里,他写了近二百篇社论,介绍日本成功的经验,极力宣传中国改革。他还出版每周特刊,以图表形式把中国和世界各国做对比,结果“他的文章在中国各地唤起大家极大的兴趣,其中的内容在皇宫和总理衙门里经常被讨论”[3]160。1890年担任广学会督办后,李提摩太加大了对中国改革的宣传力度,并直接游说政府高官。甲午战后,中国一片变革之声,广学会书籍一时“洛阳纸贵”,李提摩太对中国政治的影响也因之达到顶峰。他的改革言论深深影响了维新志士们,“传教士在政治、方法和社会态度上为中国改革派提供了可以模仿的活生生的、现成的榜样”[4]643。康有为曾宣称,他的维新思想的形成,主要归功李提摩太和林乐知两位牧师。梁启超在给康有为的信中曾强调,他们的救国运动就是宣教工作。“李鸿章、张之洞、翁同龢这类高官的影响多少还受政治因素的制约,那么,对康梁维新派的影响却超越了中外政治,成为他们的顾问、思想资源,关系也形如师徒了”[13]。戊戌维新期间,李提摩太与维新巨子们过从甚密,为中国的变法事业奔走,努力使其主张成为现实。光绪皇帝拟聘他为顾问,因变法失败而未能到任。义和团运动发生后,他应邀协助处理山西教案的善后事宜,因之创办山西大学。

在介入中国政治的过程中,李提摩太一直努力试图使传教合法化,他一直在“寻找如何藉一个人带领一百万人信主的方法”[6]97。1884年他向清廷建议宗教信仰自由,并为此组织了一个福音联盟,就宗教迫害、保障传教自由等问题与中国政府交涉。他说:“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成立一个协会,以便将那些所谓的基督徒政府的官员转变为基督徒。”[1]180但他的努力均告失败,此后几年亦无进展。随即他编写了一本关于世界各国宗教自由观念的小册子,以消除高级知识分子对宗教问题的偏见。1885年回国休假期间他向浸礼会总部建议,在中国每个省的首府建一所高级教会学校,“以便影响帝国的领导阶层,使他们接受基督教”[1]177。1890年在上海召开的第二届传教士大会上,李提摩太在大会上宣读了《基督教圣工与中国政府之间的关系》,呼吁应向皇帝上书澄清基督教的真实目的和精神,请求皇帝下令没收印有诽谤言论的所有出版物。[3]159随后他被指派组织一个七人委员会,负责起草请愿书,要求中国政府保障宗教自由。此陈情书直到1895年才得以上达朝廷。1894年藉着祝贺慈禧太后生日之机,李提摩太向慈禧太后提议:“向您的基督教臣民们提供跟其他所有宗教信徒同样的保护。”[3]167作为这次请愿的结果,李提摩太得到口头保证:“各级地方政府将被告知,要本着友好的、善意的态度对待传教士。”[1]232李提摩太在此时期也抵达北京觐见翁同龢与光绪皇帝,去总理衙门交涉九次,但陈情书仍被驳回。此后他多次游说清廷官吏,企图使传教合法化,以达成宣教目的。1902年,李提摩太被清廷任命为新教差会的代表,朝廷颁布的上谕中褒奖李提摩太“学识优长,宅心公正,深堪嘉尚”[1]300。

四、进行文字布道工作,藉此使中国皈依基督

在赈灾过程中李提摩太发现,中国人最大的特点是注重学问,尊崇学者,士大夫乃是这个帝国的灵魂,因此他把工作重点放在文字布道工作上面。他认为宣教士的角色即是“介绍神所说的话和基督的祝福,给那些准备好的中国人”[6]100。1890年李提摩太担任广学会督办后开始做全职的文字布道工作,他在广学会的年度报告中指出,“导致这场饥荒的一些可避免的原因仍然没有清除,人们越来越感到帮助中国最有效的方式是开展这类启蒙工作”,“我们不能梦想在整个帝国内建立起现代化的学校,那将是各个省政府的职责,当它们对自己的需要有所了解并知道如何去满足这种需要时,它们会有所动作;我们也不能企图结识帝国的所有高官;我们更是远远不能接触在帝国政府中拥有重要地位的每一个读书人。然而,帝国最重要的行政官员、各省学政、县教谕、书院院长以及部分一般读书人,还有他们的子女等,是可以顾及到的”[1]201。为此,他对中国文人、官员的数量做过一个统计:县级以上的主要文官2289人;营级以上的主要武官1987人;府视学以上的教育官吏1760人;书院教习2000人;派驻各省城的高级候补官吏2000人;经科举考试获得秀才以上头衔的文人约60万,以其中5%为重点,计30000人;经过挑选的官吏与文人家庭的妇女儿童,以10%计算,为4000人,这样,广学会工作重点对象共计44036人。[14]63在他看来,“教育了这些人,实际上就教育了三亿五千万中国人”[15]75,“当基督教赢了这些人,整个民族就会跟从他们”[3]141。对于文字布道工作的重要性,李提摩太在1897年伦敦演讲时说,第一,印刷的书刊比口头的讲道对中国士大夫们更合适。在公开场合中对基督教持有敌意的士大夫们,在私人家庭生活中可能因着文字工作被带到主前。第二,藉文字来宣扬基督教,较不引起暴动。第三,文字工作比其他方法较能直接间接地接触更多的人,也接触得更快更有效。[6]102

对于如何进行文字布道工作,李提摩太曾设计了一个规划方案,内容主要是:创办一份针对高级阶层的期刊;发行丛书和小册子,揭示教育和宗教对国家的进步意义;设立奖金,奖励中国人撰写的社会进步的论文;在各考试中心设书报销售点;在举行考试的每一个考场,广泛宣传学会的宗旨和目的,因为居住在遥远村落里的那些最优秀的学者都会参加考试,通过这种办法,“使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都感受到我们的影响”[1]201。1890年,经李鸿章的邀请,李提摩太担任《时报》主笔,“机会来得正是时候。”他找到了一个“布道坛”[3]159,可以“面向中国的上千读者”宣传基督教理,同时也利用这个窗口,李提摩太积极宣传变法改革思想。1890年李提摩太担任广学会督办,其宗旨是:“在中国及其殖民地和附属国广泛传播基于基督教原则的著述,这些著述是在熟悉当地人思维方式的基础上,从基督教的立场出发撰写的,特别是通过影响更多知识阶层和领导阶层的人来引导和提升民众。”[3]163在李提摩太的主持下,广学会通过译印书籍、编译报刊、赠书征文等活动,以影响中国的士绅阶层。李提摩太在广学会的25年中,主持出版了《万国公报》等十几种报刊,两千余种书籍,成为传播西学、新知的基地。其中李提摩太翻译的《泰西新史揽要》,有学者称该书为“晚清所有翻译西方历史书籍中销售量最大,影响最广的一部”[16]597。《万国公报》因其报道的内容迅速、及时、针对性强,成为当时最有影响力的中文期刊。这些出版物,逐步得到中国开明知识分子、官员的关注、认可和支持,成为近代中国改革的思想资源,西学逐渐被中国知识分子所认同。

五、培训当地教会领袖,传教方式本土化

“丁戊奇荒”发生后,李提摩太向灾民们伸出援助之手,这使得“对上帝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1]86,大批信徒来到李提摩太所在的青州府。由于“问询者的数量激增”[1]86,李提摩太遂邀请不同村庄的领导者,对他们进行培训;再以他们为中心组织礼拜活动。这样,“一年之内,就有超过两千名对基督教感兴趣者在数十个中心定期举行礼拜,遍及青州的东、南、西、北。”[1]87这使李提摩太认识到,中国人向中国人传教要比他亲自传教的效果好得多。“使基督教本土化的最佳途径是采用中国人自己的传教方式”[1]87。他相信传教“最节省和最有效的方式,不是劳民伤财地把溪水引上山,而是通过受教育阶层灌输给普通大众的方式将溪水自山上向山下灌注”[3]142。李提摩太深信中国必将被转化为基督教国家,但这种转变不是由外国人完成,而是由中国人自己完成的。为此,他多次拜访当地的佛、道教领袖以及当地有名望者,利用他们来扩大对传教的影响。1885年李提摩太回国休假期间写了一本小册子《中国急需:善良的撒玛利亚人》,他向浸礼会总部建议:一、传教士除了学习语言外,还应研究当地人的宗教;二、雇用当地人从事传教工作,“雇用中国人从事传教工作的成效要高出八倍,也更合算”,三、在每个省的首府建一所大学,以培训受过教育的当地传教士。[1]178-179虽然他的建议被总部以计划费用高昂为由否决,但李提摩太坚持认为,利用当地人传教是最好的传教方式。1890年冬,李提摩太夫人培训了一个妇女读经班,几个月后,这些接受过培训的妇女中的一个领进了100多位向教者,另一位发展了50人,其他人也有类似成绩。“这证明了那个已被证明过上百次的事实:在吸引民众加入教会方面,当地人能对他们的同胞发挥更大的影响。”[3]160

他还试图寻找基督教和中国文化之间的相通之处,为此他积极研读中国传统文化典籍,并尝试用中文词汇表达基督教思想。他提出文化“无珍域之分”的观点,认为中西文化各有所长,学无中西,应择善而从,“欲格物必先博学,当不分畛域,无书不读”[17]。他认真学习理雅各博士翻译的中国四书五经等儒学经典,认为儒教和基督教有很多相通之处,圣经主旨与孔孟之道相吻合,“耶稣之言天道,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言天道也。东方有圣人,西方有圣人,其心同,其理同也”[18]11。他研究并翻译了《入佛指南》、《大乘起信论》、《莲华经》(与戈登夫人合作)等佛教著作,他认为佛教与基督教之间尽管外在的形式不一样,但灌注其中的精神却是相同的。[3]327他甚至提出,宣教士应该精通中国文化,“应有考试制度,每三年一次,考试范围大部分取自中国的语言、历史、法政、艺术、礼仪等”,并要和未信主的中国人和睦相处[6]97。

“丁戊赈灾”成了李提摩太在华传教的“界标”,“通过报刊书籍和与这块土地上的最重要人物的私人接触,他的影响已经使他的名字和广学会的工作在全帝国范围内广为人知”[3]170。然而,李提摩太发现,他试图借助影响中国官绅、译书办报宣传西学以达到中国基督教化的目标并没有达到,恰恰相反,中国官绅在接受其所传播的西学及其改革建议的同时,并没有接受他所暗中“兜售”的基督教,他“错把传教的手段(办教育)当成目的(传福音),以至于中国人虽然接受了宣教士所带来的西方文化,却未接受宣教士所传的福音,这是十分可惜的事”[6]95。对近代中国知识精英来说,否认上帝仍能取得进步,“在接受西方知识的同时拒绝西方的宗教不但证明是可行的,而且前者甚至可以变成用来反对后者的武器”[4]633。近代以来此起彼伏的反洋教斗争彰显了中国民众对基督教的态度,1899年义和团反帝反洋教斗争更是对基督教团体在华活动的总爆发。恩格斯指出:“历史上活动的许多个别愿望在大多数场合下所得到的完全不是预期的后果,往往是恰恰相反的结果。”[19]244中国的改革者们并没有按照李提摩太所设计的轨道走下去,近代中国的变革日益走向非基督教化的趋势,这是李提摩太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他所不能左右的。

[1]李提摩太,李宪堂.亲历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M].侯林莉,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2]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研究所,译.中华归主—中国基督教事业统计1901-1920:中册[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3]苏慧廉.李提摩太在中国[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上卷[M].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5]圣经·新约[M].南京.中国基督教协会发行,1998:11.

[6]林治平.基督教入华百七十年纪念集[C].台北:宇宙光出版社,1977.

[7]李文海.中国近代十大灾荒[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8]青州市志编纂委员会.青州市志[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9.

[9]王治心.中国基督教史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10]夏明方.论1876至1879年间西方新教传教士的对华赈济事业[J].清史研究,1997(2).

[11]广学会五十周纪念特刊.[M]//顾长声:传教士与近代中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

[12]李提摩太.修铁路乃能足食论[J].时事新论:卷五.上海.广学会出版.1895.

[13]孙燕京.双重困境中的李提摩太——兼评《亲历晚清四十五年——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J].社会科学战线.2007(5).

[14]同文书会第四年年报(1891)[J].出版史料.上海:学林出版社,1988(3/4).

[15]同文书会第七年年报(1894)[J].出版史料.上海:学林出版社,1989(3/4).

[16]熊月之.西学东渐与晚清社会[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17]李提摩太.近事要务[J].万国公报,1881(670).

[18]李提摩太.经学不厌精跋[J].万国公报,1898(214).

[19]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Dingwu Disaster Relief’s Influence upon Timothy Richard’s Preaching Ways

XU Yan-ming
(Department of Social Sciences,Shantou University,Shantou,Guangdong 515063)

Timothy Richard’s primitive preaching ways in the street did not have significant results when he just came to China.”Dingwu natural disaster”took place,so he was actively involved in the relief work,gaining great social reputation.He made wide contact with the officials,published booklets,and trained local Christian leaders,trying to make China convert to Christianity.However, the reform in modern Chinese history gradually went towards to non-Christianity,which Timothy could not sway.

Timothy Richard;Dingwu disaster;disaster relief;legalize;non-Christianity

B 978

A

1001-4225(2011)01-0075-06

2010-09-01

许艳民(1974-),女,河北承德人,汕头大学社科部讲师

李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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