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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文鼎的中国回回天文、历法研究

2011-08-15陈占山

关键词:梅氏明史历法

陈占山

(汕头大学文学院,广东汕头 515063)

梅文鼎的中国回回天文、历法研究

陈占山

(汕头大学文学院,广东汕头 515063)

梅文鼎对元明时期输入的回回天文、历法之学有专门研究,其主要关注这一学术体系的源流、专业知识的疏通及在华流播史事;同时梅氏对《明史·历志》中有关回回天文历法史事的载述及典籍的整理、附录有重要贡献。梅氏的上述工作使其足以成为清代这一领域中最有成就的学者。

梅文鼎;中国回回天文历法学;研究

梅文鼎(1633-1721)是众所周知的清代知名学者,他于天文历法学、数学的造诣可谓贯通古今、学兼中外且富有撰述。对之,学界已有多角度、多层次的探究和论述,但截至目前对他于元明时期输入中国之回回天文、历法学的研究却没有学者给予关注,而事实上梅氏于这一领域也涉足甚深,其所做很多工作兼具开创性和总结性,其有关成就也足以使其在本领域雄居清代学者之首。

清朝初期,延续400多年的回回历法在华官学地位已宣告终结,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影响就由此消歇,事实上在这之后,回回天文历法不仅在我国广大穆斯林的宗教、社会生活中继续得到应用,而且在学术文化领域也被许多学者持续关注,这一切都说明伊斯兰文化中的这一分支在华持久而深广的影响力。由此,本文论题的意义不止是揭示一位一流的清代学者对回回天文、历法这一课题有过怎样的涉足和贡献,更重要的是想藉此为伊斯兰文化在清代中国影响的探讨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一、梅氏涉足回回天文历法学的动因及有关撰述追踪

清康熙八年(1669)回回历科被废除,标志着蒙元以来确立的回回天文、历法官方正学地位至此最终丧失,这也同时意味着自此以后凡欲涉猎这一学术领域的中国学者就不能再如此前那样抱持任何现实功利的目的。①如洪武中朱元璋下令对有关典籍进行汉译主要是为利用伊斯兰历法和星占;正统成化间刘信、贝琳对有关典籍的加工、修补是为“传之监台,……以益后学”;明中叶后陈壤、唐顺之等人的研究是为将其融入中国传统历法体系中,以便与《大统历》相参推步。那么,梅文鼎涉足回回天文、历法之学究竟有着怎样的动因?概而言之主要是两点:

首先,是其“会通中西”之纯学术研究的需要。在晚明清初西洋文化大规模输入的背景下,梅氏的天文历法研究很多是着眼于打通中西的,这样属于西方体系的回回(也即伊斯兰)天文、历法学就必然会进入其研究视野。当我们去翻阅梅氏《历算全书》(或《梅氏丛书辑要》)时,就不难发现他对回回天文历法问题的论述,往往是在讨论西方历法源流、体系的过程中被牵涉出来的。

其次,学者的历史责任感所致。梅氏认为回回历法既然与中国传统历法相参推步数百年,则“法宜备书”,而要做到这一点,探幽发微的相关研究就不能缺少,正如梅氏所说“生平矢愿欲使幽微之旨,较若列眉寥廓之观,……庶以管蠡之见,与天下学者共见共知”[1],这种志向和责任感也就注定他必然会涉足回回天文、历法领域。

梅氏有关回回天文历法的撰述,大体可以分为专著和散见他书两种形式。专著可通过《勿庵历算书记》予以了解。此书是梅氏专门为自己88种天文历法、算学著作撰写的提要,据此可知梅氏有关专门撰述有4种,即《回回历补注》三卷,《西域天文书补注》二卷,《三十杂星考》一卷,《四省表景立成》一卷。但上列前两种久已无传,据《勿庵历算书记》自注,这两种著作梅氏生前未刊,而“乾隆四五十年间,嘉定钱少詹大昕主讲钟山书院,梅氏子孙多从受业。访文鼎未刻诸书,则无一存者”[2]卷38,是已早佚。后两种均存,一并见收于梅氏《历算全书》和《梅氏丛书辑要》。

相形之下,梅氏有关回回天文历法撰述,实以散见于梅氏他书者更多、更重要。在此,仅将其主要论述、或较多涉及有关问题的篇目列举于下:

《历学疑问》卷1有《论中西二法之同》、《论今法于西历有去取之故》、《论回回历与西洋同异》、《论回回历元用截法与〈授时>同》、《论天地人三元非回回本法》、《论回回历正朔之异》、《论西历亦古疏今密》、《论地圆可信》、《论盖天周髀》等篇。

《历学疑问》卷2有《论岁实闰余》、《论历以日躔为主中西同法》、《论周天度》等篇。

《历学疑问》卷3有《再论盈缩高卑》、《再论小轮及不同心轮》、《论回回历五星自行度》、《论回回历五星自行度二》、《论回回历五星自行度三》等篇。

《历学疑问补》上有《论西历源流本出中土即周髀之学》、《论中土历法得传入西国之由》、《论浑盖通宪即盖天遗法二》、《论盖天之学流传西土不止欧罗巴》、《论远国所用正朔不同之故》等篇。

《历学疑问补》下有《论太阳过宫》、《论西法恒星岁即西月日亦即其斋日并以太阳过宫为用而不与中气同日》等篇。《历学疑问》和《历学疑问补》,见收《历算全书》卷1至卷5。①《历学疑问》与《历学疑问补》二种,虽见收于梅氏《历算全书》和《梅氏丛书辑要》,但也有多种单行本传世。

《历算全书》卷16有《论金水交行非遍交黄道》等篇。

《历算全书》卷34有《笔算自序》。

《历算全书》卷60有《授时历求黄赤内外度及黄赤道差法》。

《勿庵历算书记》中除上文已指出的4种专书外,尚有《历志赘言》、《明史历志拟稿》、《庚午元历考》、《浑盖通宪图说订补》和《西国月日考》等条也较多涉及中国回回天文历法问题的论述。

除上所列举外,梅氏对《明史·历志》成书有重要贡献。该《志》关涉回回天文历法史事和典籍,内中也饱含着梅氏的心血。

清代学者于此领域有撰述者还有薛凤祚、袁士龙、江永、李锐、顾观光、马德新和洪钧等人②薛凤祚有《回回历并表》、《三十杂星考》;袁士龙有《三十杂星考》;江永《翼梅》(收入《四库全书》时改为《数学》)有讨论回回天文、历法的片段;李锐有《回回术元考》;顾观光有《回回历解》;马德新有《天方历元》和《寰宇述要》;洪钧有《天方教历考》。,但除顾观光等少数人士外,无论是在讨论问题的深度、广度上,还是撰述量上都不能与梅氏相提并论。而包括梅氏在内的上列清代著名学者在回回历法官学地位终结之后仍对其予以关注和研究,应是值得注意的一个文化现象。

二、梅氏回回天文、历法研究的主要内容

梅氏对中国回回天文、历法研究的涉及面颇为广泛,基本上涵盖这一领域的主要问题。比较而言,最为重要的是以下方面:

(一)对回回天文、历法源流的论述

明清之际,在欧洲天文、历法学大量输入的背景下,梅文鼎从专业的角度对境内已有的各种体系率先开展源流归类方面的尝试,他认定回回天文、历法学属于“西域旧法”之一派别:“愚考西历亦非一种也,故在唐则有《九执历》,为西法之权舆。其后有《婆罗门十一曜经》及《都聿利斯经》,皆九执之属也。在元则有扎马鲁丁《西域万年历》,在明则有马沙亦黒、马哈麻之《回回历》,以算凌犯与《大统》同用者三百年,……以上数种……乃西域之旧法也。”[1]又认为回回历法与新传入的西洋历法同源异派。说是“同源”,梅氏的理由是:“回回历亦有七政之最高以为加减之根,又皆以小轮心为平行。其命度也亦起春分,其命日也亦起午正。其算太阴亦有第一加减、第二加减。算交食三差亦有九十度限,亦有影径分之大小,亦以三百六十整度为周天,亦以九十六刻为日,亦以六十分为度,六十秒为分而递析之,以至于微。亦有闰日而无闰月,亦有五星纬度及交道,亦以七曜纪日而不用干支。其立象也亦以东方地平为命宫,其黄道上星亦有白羊、金牛等十二象而无二十八宿。是种种者无一不与西洋同,故曰同源也。”说其“异派”,则主要是从两种历法的疏密来判断的:“然七政有加减之小轮而无均轮,太阴有倍离之经差加减而无交均之纬差。故愚尝谓西历之于回回,犹《授时》之于《纪元》、《统天》,其疏密固皎然也。”[3]卷1

总的看来,梅氏将九执历、回回历和西洋历统一归之于西历系统,大体是不错的。因为从文化远源上说,这几种历法的核心因素最早都起源于古巴比伦,且在后来漫长的历史年月里又不乏相互影响、交流;而用这样三种不同时代传入中国的历法说明西历的古疏今密,基本上也是站得住脚的。从这种层面上说,梅氏对上述问题的看法颇有洞察力。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划分在当时中国天文、历法学界尚属首创,因而对于国人探讨、认识回回天文、历法学富有积极意义:首先,树立起西洋这样一个参照系,使有关研究从此有了可靠的比较对象;其次,“同源”、“疏密皎然”等说法,使学者相信可以利用新传入的西洋天文、历法知识和方法回溯、解析回回天文历法问题。清代不少学者包括梅氏自己,正是从上述归类中找到探究回回天文、历法问题的切入点的。不过,应该看到梅氏的归类是粗疏的、笼统的,他主要是从三者、特别是回回、西洋两家的若干相似性,从它们都来自西域、西方这些比较表象的认识出发的,而事实上三家毕竟是不同的三支,它们分属印度、伊斯兰世界和欧洲;特别是从近源上追溯,伊斯兰一支主要源于欧洲,即古希腊。也就是说,是回回源于西洋,而不是反过来。至于梅氏最终认为包括回回在内的西方天文、历法学,其根源同出于中国,即所谓“要皆盖天周髀之学流传西土,而得之有全有缺,治之者有精有粗,然其根则一也”[3]卷4,当然也是错误的。梅氏的上述失误主要应归咎于文献的不足、清初以前中外知识交流程度的限制以及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中华文化优越感等因素。

(二)对回回天文、历法专业知识的疏通

这是梅氏关注最多的一类问题。由于中国传统体系和回回的巨大差异,这就使得梅氏的疏通、解说拥有了无穷无尽的话题。如回回历的历元问题、宫分年月分年二种年法的问题、五星自行度的问题、周天三百六十度划分的问题、推算月五星凌犯的方法问题、中回星名的对照等等,林林总总不下数十个,梅氏都不避繁杂,一一予以解说。可以认为,他的疏通主要有以下一些特点:

自问自答。如“问:回回历有太阳年又有太阴年,其国之纪年以何为定乎?曰:回回国太阴年谓之动的月。其法三十年闰十一日而无闰月,惟以十二个月为一年(无闰则三百五十四日,有闰则三百五十五日),故遇中国有闰月之年则其正月移早一月(如首年春分在第一月,遇闰则春分在第二月,而移其春分之前月为第一月),故曰动的月。其太阳年则谓之不动的月。其法以一百二十八年而闰三十一日,皆以太阳行三十度为一月,即中历之定气。其白羊初即为第一月一日,岁岁为常,故曰不动的月也。然其纪岁则以太阴年而不用太阳年,此其异于中历而并异于欧罗巴之一大端也”[3]卷1。

简要明晰。如对回回宫分年的由来和用途,他是这样说的:“回回历既以十二月为太阴年而用之记岁,不用闰月。然如是则四时之寒燠温凉错乱无纪,因别立太阳年。以周岁日躔匀分三百六十度,有匀分十二月,以为耕敛之节。”[3]卷5又如:“问:古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而今定为三百六十何也?岂天度亦可增损欤?曰:天度何可增减,盖亦人所命耳。有布帛于此,以周尺度之则于度有余,以汉尺度之则适足。尺有长短耳,于布帛岂有增损哉!”[3]卷2

多用比较的方法。如“问:中历古疏今密,实由积候固己,西历则谓自古及今一无改作,意者其有神授欤?曰:殆非也。西法亦由积候而渐至精密耳。隋以前西历未入中国。其见于史者在唐为《九执历》,在元为《万年历》,在明为《回回历》,在本朝为《西洋历新法》。然九执历课既疏逺,……《万年历》用亦不久,……回回历明用之三百年后亦渐疏。……欧罗巴历最后出而称最精,岂非后胜于前之明验欤?”[3]卷1

值得注意的是,梅氏在对回回天文、历法专业知识的疏通、说解中,很多时候不再被他的华夏文化优越感所左右,表现出客观公允、择善而从的良好气度。如对回回、西洋以太阳周天为三百六十度的做法予以评介,认为其优于中法:“以三百六十命度,则经纬通为一法,故黄赤虽有正斜而度分可以互求,七曜之天虽有内外大小,而比例可以相较,以其为三百六十者同也,半之则一百八十,四分之则九十,而八线之法缘之以生。故以制测器则度数易分,以测七曜则度分易得,以算三角则理法易明。吾取其适于用而已矣,可以其出于回回、泰西而弃之哉?”[3]卷2又如“若夫定气里差,中历原有其法但不以注历耳,非古无而今始有也。西历始有者则五星之纬度是也。中历言纬度惟太阳太阴有之(太阳出入于赤道其纬二十四度,太阴出入于黄道其纬六度),而五星则未有及之者。今西历之五星有交点、有纬行亦如太阳太阴之详明。是则中历缺陷之大端,得西法以补其未备矣。夫于中法之同者既有以明其所以然之故,而于中法之未备者又有以补其缺”[3]卷1。梅氏还认为回回历与西洋新法大同小异,而在历理上均与中国古法相通,由此使用者最明智的态度应当是“法有可采何论东西,理所当明何分新旧”[3]卷60。

综合来看,梅氏的有关诠释主要是从体系、术语、方法的差异出发,旨在打通中伊(即回回)、中欧,从而为一般读者乃至于有志于涉足于这一领域的研究者扫清障碍。可以肯定地说梅氏这一工作卓有成效且具有开创性。

(三)对中国回回天文、历法史事的评述

生活在回回天文、历法输入中国数百年之后以及其官方地位被废止的终结点上,梅文鼎于回回天文历法做专业探讨之外,还特别关注这一域外学术在华流播史事。这主要涉及以下一些问题:

1.对《授时历》是否接受过回回历影响的看法。郭守敬等人创制《授时历》时,回回天文学已经传入、且深受当局重视;《授时历》又恰恰采用多种新的方法,具备许多新的气象,使其在中国古代历法中出类拔萃,超越千古。这样有一问题便澽然而生:郭守敬等人及《授时历》究竟是否受到伊斯兰天文学的影响?从传世文献来看,万历中后期入华欧洲传教士首先有这方面的推度,尽管有关言论并不是很直接,如利玛窦说到万历间钦天监的天文工作时说:“撒拉逊人(指伊斯兰教徒)留给他们的大部分是一些规则的表格,中国人用来校准日历并按表格归纳他们对行星以及一般天体运动的计算。”[4]32后来这种猜想被《崇祯历书》继承下来且加以明确表达:“元人尝行《万年历》,其人为扎马鲁丁,阴用其法者为王恂、郭守敬。”[5]卷31梅氏对之予以坚决否定,如说:“元之历法实始耶律,故《庚午元历》之法《授时》多本而用之。《崇祯历书》乃谓授时阴用回回非也。”[1]又说,“惟深知回历而后知泰西之学有根源,亦惟深知回历而后知《授时》之未尝阴用其法也”[1]。还说,“考《元史》所载西域人晷影堂诸制,与郭法所用简仪高表诸器无一同者;或测量之理触类増智,容当有之,然未见其有会通之处也”[3]卷60。其实,梅氏当年所关注的这一话题,当今学术界仍在争论不休。难能可贵的是梅氏的观点得自他对《授时历》和回回历法系统深入的研究,所以在今天看来仍然具有相当的说服力;而否认有影响存在的当今学者,他们的基本观点,实际上与梅氏之说存在着一定的渊源关系。①如钱宝琛《授时历法略论》就引述梅氏之说,否认影响的存在。见载《钱宝琛科学史论文选集》,北京:科学出版社,1983。

2.对明人有关研究的评介和总结。明嘉靖万历间,先后有一些学者参与伊斯兰天文历法的研究,梅氏在其著作中屡屡予以追述、评介。他认为在明代最精通回回历的学者是唐顺之和陈壤二人。而周述学取唐氏之说写成《历宗通义》、《历宗中经》,袁黄遵陈壤之学撰有《历法新书》[3]卷1,这些著作的特点是“会通回历以入《授时》”[1];梅氏还特别针对黄宗羲扬周抑唐的有关言论②见《周述学传》。黄氏说:“唐顺之与之同学,其与人论历皆得自述学,而亦未尝言其所得之自。岂身任绝学,不欲使人参之矣!”(载黄宗羲《南雷文案》卷九)指出:“荆川顺之论回历之语载王宇泰肯堂《笔麈》中,颇有发明,殊胜《历宗通议》,或反谓荆川历学得之云渊者非定论也。”[1]

其实,梅氏对上述诸人成就的评价不高。所谓“然云渊《历宗通议》中所述荆川精语外别无发明,而荆川亦不知最高为何物。若云渊则直以每日日中之晷景当最高,尤为臆说矣。了凡《新书》通回回之立成于《大统》,可谓苦心,然竟削去最高之算,又直用《大统》之岁余而弃《授时》之消长,将逆推数百年亦已不效,况数千万年之久乎?……总之,回回历以太阴年列立成,而又以太阳年查距算,巧藏其根,故虽其专门之裔且不能知,无论他人矣”[3]卷1。可以认为,梅氏对上述学人的研究予以评介和总结是重要的,据笔者考究,晚明以来之相关论述无论从广度、还是深度上,尚没有超过梅氏者。

3.对其他若干回回天文历法在华史实的追述。如明代钦天监回回科具体职责问题,明清有关文献很少有明确记载。而梅氏追述说是“(西域历法)在明则有马沙亦黒、马哈麻之《回回历》,以算凌犯与《大统》同用者三百年”[1];又说“每年西域官生依其本法奏进日月交蚀及五星凌犯等历”[3]卷1。梅氏生活的清初距明代不远,且清初沿设回回科20多年,其天文工作理应是明代的延续。梅氏之说必有所本,而正好可以印证顺治十四年回回科秋官正吴明炫之说①见载《清世祖实录》卷109“顺治十四年四月庚午”条。吴氏说其祖先在明代的职责是“专管星宿吉凶。每年推算太阴、五星凌犯天象,占验日月交食,即以臣科白本进呈御览,著为定例”。,因而弥足珍贵。

又如梅氏追述说:“明洪武初设回回司天台于雨花台。”[3]卷1这条资料正好可与《明太祖实录》“洪武十八年十月丙申”条所载“筑钦天监观星台于鸡鸣山,因雨花台为回回钦天监之观星台”相互补充,即给回回司天台之建以比较明确的时间范围。

又,关于洪武中所翻译回回天文历算书籍的刊刻时间问题,有关文献多据吴伯宗《天文书》译序称为洪武,而梅氏则说“回回历法刻于贝琳”[1];又说“此书(指《天文书》)与回回历经纬度及其算法共四卷,并洪武时翰林吴伯宗、李翀受诏与回回大师马沙亦赫、马哈麻同译而天顺时钦天监正贝琳所刻也。余尝于友人马徳称(儒骥)处见其全书”[1]。梅氏之说不仅提供了一种新说,且称得自亲眼所见“全书”;又,引述中梅氏所说“回回历经纬度及其算法”,很可能是洪武间翻译之《回回历法》之原书名。梅氏的这一追述,极富学术价值。又,梅氏论著中每每提及的马德称,是清初的一位回回学人。而清初有此人,也仅见梅氏之记载。他说“徳称系本西域,远祖马沙亦黑、马哈麻两编修公,以善治历见知洪武朝,受敕译西书,其文御制,称为不朽之智人,钦天监特置专科肄习,子孙世其官,皆精其业,西域之言历者宗焉。”[3]卷19

梅氏的回回天文历法研究,实际上还应包括对有关典籍的整理,这方面拟放在第三部分讨论。

三、梅氏与《明史·历志》中的回回天文历法因素

梅氏对《明史·历志》的成书有重要贡献。《历志》中有两项内容关乎回回天文历法:《历法沿革》部分载有若干中国回回天文历法史事,《志》末附录之《回回历法》是传世有关典籍中学术价值较高的一种。笔者认为它们均与梅氏的工作有关。

梅氏对《明史·历志》成书的贡献,可通过以下几种记载得以说明。

梅氏《勿庵历算书记·历志赘言》说,康熙十八年(1679)施闰章奉命纂修《明史》,函邀梅氏为《历志》属稿,后者因另有他事未能应允,但特意撰写《历志赘言》一卷寄去。《赘言》实际上是梅氏为《明史·历志》拟订的编修大纲,其中说“明用《大统》实即《授时》,宜于《元史》阙载之事详之,以补其未备;又,回回历承用三百年,法宜备书。又,郑世子历学已经进呈,亦宜详述。他如袁黄之《历法新书》,唐顺之、周述学之会通回历,以《庚午元历》之例例之,皆得附录。其西洋历方今现行,然崇祯朝徐、李诸公测验改宪之功不可没也,亦宜备载缘起”。此事过后一二年,梅氏入都,又“承史局诸公以《历志》见商”,看到为吴志伊所撰、经汤斌裁定的《历志》初稿基本上是按《历志赘言》的意见起草的(梅氏称“大意多与鼎同”)。在《明史历志拟稿》条中,梅氏列举《明史·历志》续修者的名单(徐善、刘献廷、杨文言和黄宗羲),又说到康熙二十八年徐元文“以志稿见属”,于是文鼎“谨摘讹舛五十余处,粘签俟酌”,而“无何梨洲季子主一(百家)从余问历法,……于是主一方受局中诸位之请,而以《授时》表缺商之于余,余出所携《历草通轨》补之,然写本多误,皆手自步算,凡篝灯不寝者两月,始知此事之不易也”。《四库全书总目》也说“康熙丙午开局纂修《明史》,史官以文鼎精于算数,就询明历得失之源流”[6]900。

上述记载足以使我们认定,梅氏不仅参与过《明史·历志》的编纂,且担当了非同寻常的角色:从最初的立纲定则到成书过程中的纠谬补阙,他都发挥过十分重要的作用。

《明史·历志》中的回回天文、历法因素,与梅文鼎有密切关联。从《历志赘言》看,梅氏为《历志》拟订的总共五大纂修要点中,竟然有两点是关乎回回天文历法的:即“回回历承用三百年,法宜备书”和“袁黄之《历法新书》,唐顺之、周述学之会通回历,以《庚午元历》之例例之,皆得附录”。这充分说明梅氏对回回天文历法在华历史作用的强调和对有关文献的高度重视。从成书实际情形来看,在《历志·历法沿革》一节中,有不少笔墨载述明置回回天文机构变迁、机构相关工作情况以及嘉靖万历间涉足回回天文历法研究的学者名单。可以认为这是梅氏“法宜备书”精神在《历志》中的部分体现;“法宜备书”在《历志》中的另一体现,就是对有关回回历法文献的整理和附录。按梅氏本意,原应包括两部分:一是与《大统历》参用的《回回历法》;二是袁黄、唐顺之、周述学等人的相关著作。但很可能是后一部分并非全是纯粹的回回历法著作以及部头较大等因,故终未能如梅氏所希望的那样,“以《庚午元历》之例例之,皆得附录”①也就是仿照《元史·历志》将耶律楚材《庚午元历》附录于《志》后的作法,将袁黄、唐顺之、周述学等人的有关著作也附录于《明史·历志》之后。。那么,《历志》的编纂者究竟对附录本《回回历法》做了哪些工作?附录本序言说“其书多脱误。……今为博访专门之裔,考究其原书,以补其脱落,正其讹舛”,似仍不得其详。

实际上,这一问题可以通过《历志》附录本与别本②如朝鲜《李朝实录》卷159-163中所收载的《七政算·外篇》(日本学习院东洋文化研究所1965年缩印本)和《四库全书》中所收录《七政推步》等。的比较得到说明:与别本比较起来,明史本《回回历法》至少有两个独特之处:一是有关立成表格的编制简当便捷。明史本《回回历法》在《太阳加减立成》前作了这样的说明,“原本宫纵列首行,度横列上行,……内列加减差,又列加减分。……今去之,止列加减差数,将引数宫列上横行,度列首直行,用顺逆查之,得数无异,而简捷过之,月、五星加减立成,准此”。可见,这些助算表格被认真改造过。二是在第二卷卷端专门增补“立成造法”部分,具体涉及“日五星中心行度立成造法”、“五星自行度立成造法”、“月五星最高行度立成造法”、“太阴经度立成造法”和“总零年宫月日七曜立成造法”五个方面的内容。而上述两点就是《历志》的编纂者所做的最重要的工作。我们认为它们不仅是在梅氏《赘言》精神的主导下开展的,且梅氏很可能具体参与过这些工作。理由是:

1.从《勿庵历算书记》看,梅氏有《回回历法补注》(三卷)。因此,他有条件驾轻就熟,对收入《历志》的同一种著作进行加工。

2.梅氏曾在他的著作中数次转引徐光启有关言论,表示对洪武中后期中外学者译介本的不满。如说:“徐文定公言,回回历纬度凌犯稍为详宻,然无片言只字言其立法之故,使后来入室无因,更张无术,盖以此也。”[3]卷60这样,如果将原本照录,便不符合他“法宜备书”的学术追求。上述《明史·历志》卷二“立成造法”一节显然是为弥补原本于这一方面内容的不足而特意增加的。

3.梅氏曾为《大统历》编制助算表格,所谓“主一方受局中诸位之请,而以《授时》表缺商之于余,余出所携《历草通轨》补之,然写本多误,皆手自步算,凡篝灯不寝者两月,始知此事之不易也”,这无疑可以为他改造历志本《回回历法》立成表提供实践经验。

综上所述,梅文鼎对《明史·历志》中的回回历法因素的载述及典籍的整理、附录具有重要贡献。正是由于包括梅氏在内的一批行家的参与和切实有效的工作,《明史·历志》才能成为此后国人从事有关研究不可替代的一份宝贵文献。

[1]梅文鼎.勿庵历算书记[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阮元.畴人传[M].国学基本丛书本.商务印书馆,1935.[3]梅文鼎.历算全书[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利玛窦.利玛窦中国札记[M].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北京:中华书局,1983.

[5]徐光启,等.新法算术[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Mei Wending’s Huihui Astronomy and Calendar Research

CHEN Zhan-sh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Shantou University,Shantou,Guangdong 515063)

Mei Wending made a special study of Huihui astronomy and calendar,introduced in Yuan and Ming Dynasties.He was mainly concerned about its sources,the sorting out of its expertise and its historical events in its spreading in China.Meanwhile,Mei Wending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Ming Dynasty History in terms of its narration of Huihui astronomy as well as the sorting out of its classical texts and appendix.Mei Wending was the most distinguished scholar in this field in Qing Dynasty.

Mei Wending;Huihui’s astronomy and calendar studies;research

K 207

A

1001-4225(2011)01-0069-06

2010-09-07

陈占山(1963-),男,甘肃华池人,历史学博士,汕头大学文学院教授。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项目(091-02);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10YJATT0006)

李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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