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20世纪20年代创造社的启蒙刊物《文化批判》

2011-08-15卢妙清

关键词:成仿吾周报月刊

卢妙清

(韩山师范学院基础教育师资系,广东潮州 521041)

20世纪20年代创造社的启蒙刊物《文化批判》

卢妙清

(韩山师范学院基础教育师资系,广东潮州 521041)

在创造社历时近十年所创办的众多刊物中,《文化批判》的出版最费周折且在同人内部引起了最强烈的争执。主办者们对自己的构想抱着坚定的信心,他们的满腔热忱和辛苦努力受到了当时青年读者的广泛拥戴。出版后,创造社元老们从不同方面对其所取得的成绩做出了一致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但对其所表现出的幼稚和不足则缺乏应有的深刻反思。

创造社同人;《文化批判》;争执;肯定

从1922年3月15日《创造》季刊的诞生,到1930年7月1日创造社最后一份刊物——《新思潮》月刊落下帷幕,创造社前后共出版了18种刊物。王独清把创造社的活动分为如下三个时期:第一是《创造》季刊和《周报》时期,第二是《创造月刊》与《洪水》时期,第三是转变方向后的《创造月刊》与《文化批判》(后改名为《思想》)时期。[1]在创造社前、中、后三个时期历时近十年的18种刊物中,《文化批判》的出版是最费周折且在同人内部引起的争执是最强烈的。

一、《文化批判》出版前的矛盾与争执

创造社同人对《文化批判》的看法可分为出版前和出版后两个阶段。1927年12月3日的《时事新报》上刊载了《〈创造周报>优待定户》的消息,1928年1月1日出版的第1卷第8期初版本的《创造月刊》上也有《〈创造周报>复活了》一文,两篇文章除列名编辑委员为成仿吾等四位创造社同人外,还列出以鲁迅为首包括麦克昂(郭沫若)、蒋光慈在内的30余人为特约撰述员。可见,创造社联合鲁迅复活《创造周报》已是计划周详、实施在即的事情。“我们在这里正式宣布,我们的休息已经告终,我们决在十七年的第一个星期日再与诸君相见。亲爱的朋友们哟,请听,请听,我们卷土重来的雄壮的鼙鼓。”[2]结果是《周报》卷土重来之鼙鼓非但没有擂响,还被另一份新的刊物取而代之,“特约撰述员”一说也就成了一纸空文。1927年12月15日出版的最后一期《洪水》半月刊上,载有《〈洪水>停刊以后——怎样呢?》一文,表明了创造社以后的努力方向:1、《创造月刊》准定按期编印,每月一号出版;2、《文化批判》月刊每月十五号出版;3、出版部半月刊,刊名《火星》……与此前《时事新报》上刊载《创造周报》优待定户的消息不过相隔十余天,可在此已经看不到出版《创造周报》的计划了。而且1928年1月1日出版的《创造月刊》很快再版,新版的《月刊》上登出了《〈创造周报>改出〈文化批判>月刊紧要启事》,声明“目前因为本报同人拟一心致志于《创造月刊》的编辑关系,故议决先将周报停办,同时改出《文化批判》月刊一种。该刊从十七年元月起,按月逢十五日出版……已预定周报者,得改订《文化批判》,无须补费,以示优待”,并附上创刊号要目预告,末尾还特别加上一条“附注”:“后面关于《创造周报》定价广告一则,显系误印,当即声明取消。”[3]同时,新版的《月刊》上还刊出了《〈创造月刊>的姊妹杂志〈文化批判>月刊出版预告》一文。至此,复活《创造周报》一说已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1928年1月15日,《文化批判》第一号如期而至,在复活《创造周报》还是改出《文化批判》间的犹豫与抉择,终于以后者的出炉而尘埃落定。

第一,在1927年底至1928年初期间,在联合鲁迅恢复《创造周报》还是新办《文化批判》之间,创造社同人内部有过反复而激烈的分歧与争执。主要有两种观点:一是以郭沫若为首的倡导联合鲁迅恢复《创造周报》的想法,一是以成仿吾为代表的停止《周报》,改出《文化批判》的观点。“当在1927年的年末,那时鲁迅先生在上海,我也从广东回到了上海。伯奇光慈诸人打算恢复《创造周报》,请鲁迅先生合作,这个提议我是首先赞成的,记得在报上还登载过启事,以鲁迅先生为首名……”[4]666而成仿吾却认为郭沫若的做法是一种“退攖”,并“坚决反对《创造周报》的复活,认为《周报》的使命已经过去了,支持回国朋友们的建议,要出版战斗性的月刊,名叫《抗流》(后来这个名字没有用,是改为了《文化批判》)”[5]30。这批回国的朋友是谁呢?在郭沫若等谋划联合鲁迅恢复《创造周报》的同时,“仿吾在日本方面,却又和另外一批朋友,订了一个新的计划,便是要把创造社作为明朗的思想战的基地,要尽力从事于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推阐工作。这一批朋友便是李初梨,彭康,朱镜我,冯乃超,李铁声”[5]30。所以这时,创造社元老内部便产生了冲突。郭沫若对此回忆道:“两个计划彼此不接头,日本的火碰到了上海的水,在短短的初期,呈出了一个相持的局面……对于和鲁迅合作的事情大家都很冷淡。到了这样,却是该我自己来抉择自己的态度了。我深深地知道,假如我要坚持我的主张,照当时的情形看来,创造社便可能分裂,这是我所极不愿意的。并且我不久便要出国,仿吾对于将来的创造社要负更多的责任,照着他所乐意的计划进行,精神上必然更加愉快而收到更大的效率。更何况新的主张,虽然危险得一点,说不定是更合理的办法,没有经过实验,我也不好凭空反对,因此我也就退让了。”[5]31

由此可见,在联合鲁迅恢复《创造周报》还是依靠从日本新回来的朋友创办《文化批判》这一抉择上,创造社元老特别是郭沫若与成仿吾之间,其分歧之大,决断之难是前所未有的,甚至还可能闹到创造社“分裂”的地步。最后,还是以郭沫若的退让而告终。《创造周报》没有恢复,《文化批判》诞生了。

第二,《文化批判》的最终出版说明,在创造社同人看来,它能比联合鲁迅恢复《创造周报》带来更突出更显要的价值和意义。这点是最为重要的。《文化批判》的最终诞生也说明,不管如何这还是创造社同人集体做出的决定。正如郑伯奇所言:“沫若和我都同意仿吾的新计划,以前酝酿的联合计划因而无形作罢了。不过此事未向有关各方面作妥善交代,当时由于我的疏忽,遂引起了许多误会。至今回想起来,犹感歉仄。”[6]874“歉仄”归“歉仄”,但是,当“李初梨、冯乃超、彭康、朱镜我、李铁声诸同志于1927年底一同回到上海,我们在上海热烈欢迎这支生力军”[6]874。那么,是什么使创造社同人没有恢复《周报》,而另起炉灶,新办《文化批判》呢?关键在于那刚从日本回来的几位朋友,能给创造社注入新鲜的血液。“至于《创造周报》的没有恢复是因为大家的意思以为不足以为代表一个新的阶段的标帜,所以废除了前议,才有《文化批判》的出世。”[4]那么,这些新回来的少壮派带来了什么“新阶段的标识”呢?

大革命时期,李初梨、冯乃超、彭康、朱镜我等都正在日本留学。在此之前,李、冯二人都在《创造月刊》上发表过作品,并受到同人的重视和读者的欢迎。而且这些同志“接触了日本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学习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学理论以后,他们的思想起了变化,主张中国的新文学运动应该转变方向……他们特别关心创造社,希望创造社能转变方向,提倡无产阶级革命文学”[6]869-870。当郑伯奇把这些意见反馈给成仿吾的时候,成仿吾非常重视,并且立刻动身前往日本与这批新人洽谈。“初梨、乃超已经发表过作品。彭康、镜我研究理论有成就,现在大家提出无产阶级文学,这对于创造社的前途有很大关系,仿吾决定亲自去日本跟他们谈谈,以便制定今后的活动方针,请他们回来共同来搞……仿吾到日本和他们商定了计划以后,大家都愿意退学回国。”[6]874

毫无疑问,正在日本留学的这支创造社新生力量的弃学归来,并从此着手开展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和介绍马克思主义学说的计划,是使联合鲁迅恢复《创造周报》的计划流产,而《文化批判》得以出炉的直接原因。

创造社同人所办的众多刊物中,从未有一种有如《文化批判》一样,在其内部经过如此剧烈的矛盾斗争,引发如此强烈的争议,经过如此曲折而认真的抉择,牵引如此众多的人员。可见,《文化批判》的创办对创造社同人的重要,对创造社发展前途的重要,乃至对中国现代文学发展状况的重要。

二、编者的满腔热忱与读者的热烈反响

《文化批判》的创办虽然如此一波三折,但是其主办者们即冯乃超、李初梨、彭康等人对该刊物的性质和作用确实起了重大的影响,他们对自己的构想抱着坚定的信心和满腔的热忱,全力以赴于倡导马克思主义思想和致力于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理论建设。如果我们考察一下创造社三个不同时期所出版的刊物,就不难发现,后期创造社表现出了与前、中期在性质上的不同风貌。“第一,从思想上说,它已经确立了坚定的马列主义信仰;第二,从政治上说,它已经完全站到了工农大众一边,并自觉地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第三,从实际工作上说,它的视野和活动由文艺领域扩展到更公开的思想文化领域。”[8]这个判断尽管在今天看来是言过其实的,但至少我们可以说,他们确实是以介绍和提倡马列主义为己任的,在政治上是倾向革命的,从而也将创造社从文艺的领域扩展到更广泛的思想文化领域。这种风貌与《文化批判》的创办及其对创造社后期其它刊物所起到的无形的指引作用是分不开的。创造社同人此前所办的刊物中,《季刊》基本上是纯文学的,《洪水》和《月刊》也主要以文学为主,《文化批判》不仅是创造社第一份综合性的理论刊物,更是一份难得的有进步思想倾向性的刊物。据笔者统计,在前后出版了五期的《文化批判》中,共发表了69篇文章,其中介绍马克思主义思想学说的共有23篇,从数字上看刚好是三分之一,但从篇幅看却远远不止。朱镜我的《科学社会观》分两期发表在第1、2号上,共41页,其他的也多是长篇大论。革命文学理论的共16篇。可见,马克思主义学说介绍、革命文学的倡导和建设是《文化批判》所努力的主要方向。除此,《文化批判》上还发表了数量可观的革命文学作品,虽然技巧上还较为幼稚,但其思想意识上对下层民众的关心确是无法否认的。

《文化批判》诞生于大革命刚刚失败,工农阶级挣扎求生的国难时期。“我们五个人是在人民公敌蒋介石投降帝国主义,屠杀共产党员、进步人士、工农大众时期决定弃学回国的。”[9]905选择了这样的时机回国,选择了这样的时机创办文化刊物,意味着其使命之重大,也意味着其步履之艰难。“创造社进入第三阶段时,正是这样的一个时刻,广大的知识分子阶层在大革命失败后,不能不在反共与拥共之间作出更明确的选择与表态,不管他们对马克思列宁主义有多少的认识。”[9]904虽然冯乃超、彭康等人回国时还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阐明真理和建设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坚定信念。“我们将要使读者把捏着辩证法的唯物论,应用于种种活生生的问题,在历史的必然性上观察,而理会自己应有的努力。”[10]在《文化批判》中,以唯物论为题的文章有6篇,这主要得力于彭康、李铁声、朱镜我等人的努力。朱镜我《科学社会观》一文得到瞿秋白的肯定,彭康的《科学与人生观》这篇文章得到郭沫若的赏识,被称为“后起之秀”。可以说,正是由于创造社后期几位新人的坚持和努力,借助《文化批判》这一平台,使唯物论渐渐地渗入中国知识界,并慢慢地扩大了唯物论在中国进步知识分子中的影响。“辩证唯物论的阐发与高扬,使它成为了中国思想界的主流,后期创造社的几位朋友们的努力,是有不能抹煞的业绩存在的。”[5]52

编辑们之所以有着坚定的信心和满怀的热情,是因为他们深信自己的努力正是社会所迫切需要的。“本来这样的刊物在中国还是一种创试。我们这几个埋头窗下、不知世事的同人所以敢于不畏艰险,冒昧地开始这种启蒙运动的原因,一是因为时代已经需要这样的干粮,二是因为我们预期全国觉悟的青年必将起来,在精神与物质两方面,长为我们的后盾。”[11]103注重从理论上“启蒙”的同时,他们对实际生活也非常关注。“我们极欢迎各种实际生活(尤其是农民与工人的实生活)的调查的稿子。”[11]104《文化批判》不乏对农民、矿工、宗教、时事等讨论的文章。如此切实而又丰富的刊物出版后即受到读者的欢迎和肯定。“第二期出版以来承各方面的读者给我们以热诚的激励,使我们更加确信我们的努力切合时代的要求,革命的青年大众将起来为我们的后盾而划出一个新的时代。”[12]

《文化批判》的预期读者是“觉悟的青年”,侧重介绍“纯正的思想和学说”。“在我们这个学术落后的国家,有许多用语这回还是第一次的输入,所以除随时随地附记意译之外,我们还另辟‘新辞源’一栏,备初学诸君的查考。”[11]104同时,为了便于与读者进行沟通和交流,又专设“读者的回声”、“读者的壁垒”等栏目,给读者一个自由、开放的空间。因此,《文化批判》的出版在读者特别是在青年读者间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受到了他们热情的欢迎。

编者先生,《文化批判》的创刊号我昨天才在L书店买得来。翻开一看,就如乡下人八九个月未得肉吃一样,买来的肉煮下锅,还不待熟就拿起来大咽大嚼,虽然没有吃到味,可是已经快活不了呵!双重压迫之下的人们,能够给以一线的曙光,使他们得向着有希望的路上走,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13]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表示我的喜悦,对于文化批判的诞生。自从这座新时代唯一的洪钟震撼后,提醒了长久苦闷在现实生活矛盾里的我,向来的意识形态正急遽地起奥伏赫变的作用。不久,我将因你们的批判,而认清宇宙,而获得力量了。[14]148

我们爱读文化批判,真的爱读文化批判![14]144

在这时乌烟瘴气的道路上,会有你们的明灯照着我们的行人,真是感谢极了![15]

这些也许有编者选辑的因素在内,但确是来自读者的心声,《文化批判》在读者特别是积极进取的青年们中所产生的反响由此可见一斑。

甚至有些读者认为“负着时代的使命的文化批判,我觉得,是我惟一的迷途上的伴侣,不,迷途上的导师”[16]。把《文化批判》视为他们仅有的精神粮食,是那个时代仅有的发挥真理的刊物,应该好好护持!

读者的信任和肯定给了《文化批判》编者们强大的动力,“本志居然维持了四个月的生命,而且,获得向新时代走的青年的热烈的支持,使本志有进入应走的方向的机会,这真暗示着什么意义呢?这真使我们感到无限的光明和不挠的勇气。我们将尽用我们的微力,格外地去充实本志的内容,同时希望我们的读者对于本志应兴应革的处所,尽量地表示意见,使本志名实相符地变成一个新时代青年的‘我们的杂志’”[17]。他们致力于把《文化批判》打造成为进步青年的思想和行动指南。

三、创造社同人的支持与肯定

《文化批判》的出版,还得到创造社元老们的鼎力支持。首先是出版前的声势营造,1928年1月1日第1卷第8期的《创造月刊》上登出了“《创造月刊》的姊妹杂志《文化批判》月刊出版预告”一文,其落款是“创造社谨启”,可见《文化批判》的出版是创造社集体的决定和创造社同人对其寄望之深了。“其目的在以学者的态度,一方面介绍最近各种纯正的思想,他方面更对于实际的诸问题为一种严格的批判的工作。它将包含哲学,政治,社会,经济,艺术一般以及其余有关系的各方面的研究与讨论。”[18]在创造社此前出版的所有刊物中,从未出现过涵括范围如此广泛、学术性如此之强的。“我们深信《文化批判》将在新中国的思想界开一个新的纪元,我们切望海内外觉悟的青年同志们一致起来拥护这思想界的新的生命的力。”[18]如前所述,《文化批判》的主办者们力求通过先进理论的阐扬,来给那些迷惑而彷徨的进步青年们以前行的信心和勇气;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当时那种“暗云低迷,真伪难辨,只有阿谀和欺瞒横行阔步的社会里”,《文化批判》坚持真理,介绍唯物论,抨击帝国主义的罪恶行径,第五号是为纪念“五卅”而特辟的专刊,大胆地咒骂指摘日本帝国主义“霸占中国的济南,杀戮中国的民众,还有,白昼公然地将一国底外交官员挖鼻抉眼地活打死了!这是何等的蛮横,何等的蔑视!”呼吁“全国的被压迫的民众,青年的学子,尤其是我们的读者,对此日本帝国主义的蛮行,应该从把握为彻底地打倒帝国主义及实行民族底真正的解放过程之见地,自动地,活泼地,去参加一切的反日帝国主义的组织之活动;这是我们目前应尽的任务,不可失的机会。”[19]并且,他们还通过理论和创作坚定地表明自己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这种热情和勇气是可贵的,这样的刊物在当时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出版后即得到同人特别是创造社元老们的高度重视,他们从不同方面肯定了《文化批判》所取得的成绩。

(一)成仿吾:“这是一种伟大的启蒙。”成仿吾不仅在《文化批判》的创办上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且在刊物诞生以后,他更是亲自参与到刊物的发展与建设中,《文化批判》前后出版了五期,成仿吾为第一至第四期写了短评式的卷首语,分别是《祝词》、《打发他们去》、《维持我们对于时代的信仰!》和《知识阶级的革命份子团结起来!》,这一篇篇卷首语都似一个个沉甸甸的炸弹——掷地有声,强而有力地增加了《文化批判》的分量。《祝词》指明了《文化批判》所肩负的历史任务及其志在“启蒙”的性质:

它将从事资本主义社会的合理的批判,它将描出近代帝国主义的行乐图,它将解答我们‘干什么’的问题,指导我们从哪里干起。

政治,经济,社会,科学,文艺及其余个个的分野皆将从《文化批判》明了自己的意义,获得自己的方略。《文化批判》将贡献全部的革命的理论,将给与革命的全战线以朗朗的光火。

这是一种伟大的启蒙。[20]

成仿吾还指出了文艺家处在当时重大的社会历史时期,所应该完成的准备工事:“一般地,在意识形态上,把一切封建思想,布尔乔亚的根性与它们的代言者清查出来,给他们一个正确的评价,替他们打包,打发他们去。特殊地,在文艺的分野,把一切麻醉我们的社会意识的迷药与赞扬我们的敌人的歌词清查出来,给还它们的作家,打发他们一道去。”[21]成仿吾呼吁“革命的文艺家要振作起来,巩固我们的阵营,支持我们的革命”;号召文艺家“维持对于时代的信仰”。同时阐明了“知识阶级的革命份子应该是意德奥罗基战线上的先锋队”[22],知识阶级的革命分子应该在意德奥罗基的工作上担任起历史任务。

成仿吾这些简练而有力且带有强烈批判性的卷首语,就像把握着航船方向的舵手一样,他不仅在风格上规定了《文化批判》刊物的总体特色,使其带有明显的批判色彩;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像思想上的领路人一样使《文化批判》驶进了预设的轨道,驶入了倡导革命文学的港湾。

(二)郭沫若:“以清醒的唯物辩证论意识,划出了一个《文化批判》时期”。与成仿吾不同,郭沫若虽然只发表了《留声机器的回音——文艺青年应取的态度的考察》一文,但他对《文化批判》的出版同样是高度评价的。“《文化批判》一出版之后,在文化界和思想界,燃气弥天的烽火,很热烈地受着了青年的拥护。”[5]50他甚至把这个时期称为“《文化批判》的时期”。“到了1928年,中国的社会呈出了一个‘剧变’,创造社也就又来了一个‘剧变’。新锐的斗士朱,李,彭,冯由日本回来,以清醒的唯物辩证论的意识,划出了一个《文化批判》的时期。创造社的新旧同人,觉悟的到这时候才真正的转换了过来,不觉悟的在无声无影之中也就退下了战线。”[23]《文化批判》的创办,意味着在思想上给创造社同人来了个划分,那些思想跟不上阵的只能被无情地淘汰出去。他还客观地肯定了后期创造社几位新成员所做的努力,“后期创造社的几位主要的成员,如彭康、朱磐、李初梨、冯乃超诸人,他们以战斗的唯物论为立场对于当前的文化作普遍的批判,他们几位在最近的新运动上的成绩是不能否认的”[4]665。

(三)郑伯奇:对知识青年起了积极作用,对文艺界发生了强烈影响。创造社发起人之一郑伯奇对《文化批判》也予以高度肯定:“新出的《文化批判》由新回国的同志担负编辑撰稿的责任,而《创造月刊》的改变面貌也主要由于他们的努力。初梨和乃超负责文艺理论和批评,彭康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镜我介绍马克思列宁主义经济理论、分析国际形势。李铁声也作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翻译和介绍工作。他们的辛勤工作对于进步的知识青年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对于当时的文艺界尤其发生了强烈的影响。”[6]876而这些积极作用和强烈影响体现在哪些方面呢?“的确,当初大家所想的是在广大知识分子中间宣传马列主义学说,而在文艺界中则提倡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创造社以一个文学团体,自发地搞起这种启蒙运动,因而对于文艺界,特别对于进步的文学团体,所发生的影响就比较直接而深刻。这时,已有的文学团体也纷纷发生转变或分裂之后,新的左翼文学团体产生了,广大文艺青年倾向于革命文学运动,甚至直接投身革命斗争。文艺界的面貌发生了与前不同的显著变化。”[6]875所以,他认为《文化批判》所开启的“启蒙运动”正是后期创造社活动的特点,《文化批判》产生之后,其他文学团体也随之发生转变或分裂,革命文学运动越来越受到文艺界的重视,从这一点来说,《文化批判》是走在当时时代的前列的。

在四·一二政变刚过去不久,白色恐怖弥漫举国上下的时候,创办《文化批判》这样的刊物是需要勇气和敢于坚持正义的,运营这样的刊物更是艰难而风险重重的:“创造社的活动不久就连续遭受到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压迫和摧残。《文化批判》出至第四期,即被禁止,第五期封面改用《文化》发行仍有困难,只得暂停。”[6]880

创造社后来是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郭沫若、成仿吾、李初梨、冯乃超等都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文化批判》被禁止后,李初梨、冯乃超、彭康等人仍在《畸形》、《思想》等创造社刊物继续进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推阐和革命文学理论的倡导和实践工作。直至“1929年创造社被国民党查封时,李初梨、彭康都被逮捕,坐了七八年牢。朱镜我因病回乡修养,没有被捕。冯乃超因有岳丈家庇护,躲了起来”[24]。

《文化批判》同人推阐先进学说和倡导革命文学理论的热情,他们对中国前途命运的关心和参与,他们抨击帝国主义和反抗国民党反动政府的勇气,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但是,《文化批判》作为一份同人刊物,尤其是由刚从学校跳出来的几个青年学生所创办,也存在着幼稚和不足之处。其中最明显的是《文化批判》同人在思想和话语上表现出一种极左思潮倾向。他们主张“为革命而文学”,“关注的主要是文学的政治性功效,他们倡导的是一种‘武器论’、‘工具论’以及文学的宣传作用”[25]。在创作中简单地把文学等同于写标语喊口号,认为口号喊得越响亮革命性就越强烈。“诗人们,制作你们的诗歌,一如写我们的口号!我们的口号:要把帝国主义打倒!要把封建制度的遗毒清扫!要把列强的走狗宰屠!”[26]“反抗!反抗!反抗!反抗!——粉碎现在的社会!——粉碎现在的法律!——粉碎特殊阶级的王宫!——粉碎一切的牢狱枷锁!”[27]“弟兄!这会儿不许忧容”,“厮杀!冲锋!我们反抗,火焰熊熊。”[28]错误地把文学当成可以直接冲锋陷阵的利器。有必要指出的是,这些理论并不是《文化批判》同人原创的。其中“各种理论大多缺乏社会现实的真实体验,而是对西方左翼文化理论的简单移植和模仿。他们的理论主张不过是画走了样的‘葫芦’”[29]176-177。而且“刊物并不以概念分析的严密和学理阐释的透彻为目标,而有意让这些知识成为社会革命的生长点,成为批判社会的思想武器,于是就自认为掌握了真理”[29]175。他们充溢着过度的自信,从日本、苏俄租借了“阶级”、“革命”、“奥伏赫变”等一套话语形式,把青野季吉、藏原惟人等人的理论当成金科玉律,在国内大肆批判之能事,大有“顺之者存,违之者灭”的味道。同时“他们对文学工具性的强调,也是为确保自己在社会斗争中稳居权力话语中心位置的政治欲望的体现”[25]。他们无视“五四”新文化新思想开路人筚路蓝缕之艰辛,对鲁迅、茅盾、叶圣陶等前辈心存偏见,甚至偏执,他们不仅仅在内心里不愿承认这些前辈所拥有的价值,而且公开表示对价值的蔑视和对价值创造者与拥有者的仇恨,其最高表现就是依靠自身数量上的优势而对嫉恨对象执行武器的批判。他们推阐马克思主义学说,却未能很好地在实践上发挥其最大功效,反而给人炫耀理论之感,在“革命文学”论争中“将马克思主义这种西方的反霸权话语实际变成了一种霸权话语”[30]。开口总以“我们唯物论者”自居,开口就是“从马克思主义的方法论说来”,动不动就断定别人的观点是“非马克思主义的说法”等。“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在他们手里便成了连接政治与文学并且以政治价值取代文学价值的中介形式……理论在他们手里成了独立自给的、与实践的革命和实践的文学创作没有必然联系的东西。”[31]他们评价鲁迅不是实事求是地从其作品入手,而是拿其身份开刀,紧紧咬住其阶级成分不放,一下是“落伍者”,一下是“不革命的文学家”;一下是“资产阶级”,一下是“小资产阶级”,直至上升为无原则的人身攻击和政治定性:“为布鲁乔亚汜当了一条忠实的看家狗!”“鲁迅,对于布鲁乔亚汜是一个最良的代言人,对于普罗列塔利亚是一个最恶的煽动家!”[32]

他们这种随便搬弄一套外国理论来攻击国内进步文人引起内部不断斗争的做法,这种把文学作为政治批判的方式,把持有不同革命观、文学观、世界观的人当作阶级的、政治的敌人来批判来斗争的“左”的做法,在革命文学队伍内部,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开了一个极恶的先河。“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40年代的解放区文学和共和国时代的文艺斗争。”[29]178这些都是必须深刻反思,并引以为戒的。

[1]王独清.创造社——我和它的始终与它底总账[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669.

[2]《创造周报》复活了[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483.

[3]《创造周报》改出《文化批判》月刊紧要启事[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538.

[4]郭沫若.“眼中钉”[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666.

[5]郭沫若.郭沫若选集:第二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

[6]郑伯奇.创造社后期的革命文学活动[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

[7]郑伯奇.略谈创造社的文学活动.忆创造社及其他[M].香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84-85.

[8]陈青生,陈永志.创造社记程[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9:140.

[9]冯乃超.鲁迅与创造社[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

[10]编辑杂记[J].文化批判,1928(2):135.

[11]编辑初记[J].文化批判,1928(1).

[12]编辑后记[J].文化批判,1928(3):147.

[13]读者的回声[J].文化批判,1928(2):128.

[14]读者的回声[J].文化批判,1928(4).

[15]读者底回声[J].文化批判,1928(5):175.

[16]读者的回声[J].文化批判,1928(3):133.

[17]编辑杂记[J].文化批判,1928(4):161.

[18]《〈创造月刊>的姊妹杂志〈文化批判>月刊出版预告》[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539.

[19]编辑余谈[J].文化批判,1928(5):189.

[20]成仿吾.祝词[J].文化批判,1928(1):2.

[21]成仿吾.打发他们去[J].文化批判,1928(2):1.

[22]石厚生.知识阶级的革命分子团结起来[J].文化批判,1928(4):1.

[23]麦克昂.文学革命之回顾[M]//饶鸿竞,等.创造社资料: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661.

[24]成仿吾.与苏联研究生彼得罗夫关于创造社等问题的谈话[M]//《成仿吾文集》编辑委员会.成仿吾文集.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85:292.

[25]魏建,李瑞香.《文化批判》与左翼话语的建立[C]//汕头大学文学院新国学研究中心.中国左翼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6:573.

[26]冯乃超.诗人们——送给时代的诗人[J].文化批判,1928(5):137.

[27]君涂.叛徒的呼声[J].文化批判,1928(4):106.

[28]白石.弟兄!这会不许忧容[J].文化批判,1928(4):108.

[29]王本朝.《文化批判》与新文学的话语革命[J].广东社会科学,2007(2).

[30]王富仁.“西方话语”与中国现当代文化[J].文学评论,2004(1):12.

[31]王富仁.中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J].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6:25-26.

[32]李初梨.请看我们中国的Don Quixote的乱舞——答鲁迅《醉眼中的朦胧》[J].文化批判,1928(4):12.

Culture Criticism in the Eyes of Chuangzaoshe Colleagues

LU Miao-qing
(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 521041)

The publication of Culture Criticism was the most difficult and the most controversial among all the publications released by Chuangzaoshe(Creative Organization)in its 10 years life span.The holders had great confidence in their own ideas.Their passion and hard work were fully supported by the readers.The veterans of Creative Organization made a consistent and highly positive evaluation from different aspects on its achievements after the publication of Culture Criticism.But they did not offer proper reflection upon its naivety and weakness.

Culture Criticism;Creative Organization colleagues;dispute;positive comments

I 206.6

A

1001-4225(2011)01-0044-07

2010-02-22

卢妙清(1977-),女,广东饶平人,文学硕士,韩山师范学院基础教育师资系讲师。

2010年韩山师范学院文科青年科学基金(WQ201001)

李金龙)

猜你喜欢

成仿吾周报月刊
成仿吾:我还是搞教育
画与理
画与理
一样的周报
画与理
画与理
画与理
画与理
有教授头衔的长征老战士成仿吾
文坛刮起“黑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