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整合与控制的国家体制外因素的研究回顾与评价——基于传统士绅、早期国民党与共产党乡村组织社会功能的比较
2011-08-15吴素雄
吴素雄,周 哲
(温州医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乡村整合与控制的国家体制外因素的研究回顾与评价
——基于传统士绅、早期国民党与共产党乡村组织社会功能的比较
吴素雄,周 哲
(温州医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国内外学界对传统士绅、早期国民党、共产党乡村社会的组织与控制功能的分类研究阐明了一个较为明晰的功能图式,即士绅的强社会功能、弱政治功能;国民党基层的弱社会功能、弱政治功能、中央的强政治控制功能;共产党基层由强社会功能向强政治功能的转变的倾向。尽管这些研究已经触及到国家体制外因素的社会权力性质,但没有通过权力性质的划分及权力结构的均衡要求来分析这些因素的变化情况与乡村以及国家整体的组织与控制的关系。
士绅;早期国民党基层组织;共产党基层组织;乡村社会
对乡村整合传统因子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士绅的功能,而且局限于古代的沟通技术以及士绅的分散性特征,因而更多地侧重于士绅的社会属性,多半不将士绅和士大夫关联起来作为一个影响政治的结构性群体。这一忽略使得整合乡村的士绅作为士人群体的一部分,对于乡村社会的作用方式以及在政治结构中的地位不能与近现代政党相关联,也使得这方面的研究成为空白。
士绅与士大夫的关联结构实质上体现为不同性质的权力关系,这与政党组织所形成的权力结构相类似。政党组织向乡村渗透并整合乡村的研究可以从权力结构的均衡来思考,即稳定的政治和社会秩序需要政治权力和社会权力的互相平衡和制约,从这个角度考虑,士绅、早期国民党、共产党作为国家政权组织之外的因素,在实现乡村社会的组织与控制以及国家与乡村社会的同构方面既有类似的特征,也有不同的结构、功能和背景及结果,要深入地研究其间的关系和性质,有必要首先对三者的相关研究进行关联性的整理和评价。
一、对士绅的社会政治功能研究
中国的士绅是一个与科举制关联的特殊群体,其初始特征只是一定数量的读书人为获得功名和政治职位的社会行为,但随着规模扩大,这个群体的社会政治功能日益显现,到明清以来“士绅越来越多地主宰了中国人的生活,以致一些社会学家称中国为士绅之国”[1](P32)。一个世纪以前,梁启超就在其《开绅智》一文中强调了士绅的功能,提出“欲兴民权,宜兴绅权”。19世纪初,外国的外交官和传教士也用“gentry”一词来指称参加科举考试的社会精英。而真正对中国这一群体的研究是从韦伯开始的,他认为在中国存在一个特殊的政治精英阶层,这个阶层的成员通过了科举考试,有着相同的伦理观念和生活方式,在入仕前和退休后,都有富裕的生活,并能一定程度地影响地方官员,为乡梓谋福利,从而获得较高的社会声誉。他在《中国的宗教》一书中这样讨论中国的精英:“十二世纪以来,社会地位在中国主要是由作官的资格,而不是由财富所决定的。此项资格本身又受到教育,特别是科举所决定”[2](P163)。显然,韦伯对这一阶级的产生功能作了较为笼统的解释。
随后,费孝通、吴晗以及张仲礼、瞿同祖等作了开拓性的研究。1945年费孝通在美国出版了《China’s Gentry》一书。1948年又和吴晗结集出版了《皇权与绅权》,着重论述了中国的社会结构,他认为“官僚、士大夫,士绅和知识分子,这四者实在是一个东西。虽然在不同的场合,同一个人可能具有几种身份”。很显然,他较为强调士绅和官僚身份的一致性,但他的研究并没过多地论及士绅阶层与官僚阶层的互动关系,缺少国家权力与社会控制关系的论述。1955年,张仲礼出版了《中国绅士——关于其在19世纪中国社会中的作用》一书,随后又推出《中国绅士的收入》。在前一本书中,作者以大量的方志作为资料统计,对19世纪中国绅士的构成、特征、人数以及与科举的关系作了仔细的考察。而在后一本书中,对前一本书所提问题作了总结,对绅士所担任的各种职务的收入作了分析,并得出了较为具体的数字,认为士绅人均收入为普通百姓的16倍[3](P342)。而1960年,萧公权在《中国乡村:19世纪的帝国控制》一书中详细论述了包括绅士在内的地方控制方式,认为“绅士是乡村组织的基石”,“没有绅士的村庄,很难有任何高度组织的活动”[4](P316-320)。瞿同祖则在《清代地方政府》中用专门章节对“士绅”、“地主”、“文人”等概念作了区别。到了20世纪80年代,刘泽华出版了《士人与社会(先秦)》一书,认为士的官僚化和官僚队伍知识化,是中国历史发展值得研究的全局性问题,它使君主政体发生变革,政治机构更健全,其政治社会功能更强化[5](P85)。马敏、朱英通过对苏州、汉口绅商的个案研究,批判性引入了“市民社会”、“公共领域”等概念,提出“市民社会雏形论”用以解释士绅的社会功能。
除了士绅的功能研究,对于士绅的裂变研究是士绅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士绅的裂变与科举制的存废有关。20世纪初,随着科举制的废除与传统政治体系的崩溃,士绅的结构与功能发生了嬗变。孔飞力认为,在这一特定历史时期,乡村精英并没有彻底消失,而是由农村往城市迁移,而与此同时,随着工业化带来现代物质文明的发展,城市精英却难以适应农村的生活环境,在对于农村问题上的利害关系难以达成一致,也难以从城市去治理农村。陈志让则认为,“百日维新”象征着在朝官僚与在野士人的裂痕[6](P11-15)。而王先明在其作品《近代绅士——一个封建阶层的历史命运》分析了绅士阶层在近代中国社会结构中的角色地位。其突出之点是从社会结构出发而非阶级关系层面来考察绅士的命运和作用。通过这部作品作者论述了近代以来中国绅士的多元性的社会流动特征,指出科举制废除以后,士绅阶层不再是单一的“绅-官”流动格局,而是向教育、文化、法政、实业全面渗透。而这种流动方式也使士绅作为一个阶层的社会现象最终消失。王先明最后指出:“‘绅权’作为‘民权’代表或具体化,是近代中国社会过渡时期的社会阶级结构现状的表现,它并不具有代表社会发展方向的最终目标的价值。”[7](P315)除了这些研究,80年代,余英时以“士与中国文化”为主线分时段回顾了古代中国士人群体的发展轨迹和基本特征。
显然,以上的研究多半从历史学、社会学、文化学的角度重点阐述了绅士的构成、来源和社会功能,但是没有将绅士的功能放置到权力结构的整体视角作政治学解读。也就是说,过去的研究更多的是孤立地谈论士绅的社会整合功能,而不能从“社会——政治”更宏观的角度来分析士绅阶层在国家这一总体的政治体系中所处的地位、所处地位的根源以及这种地位对权力结构的稳定性的影响分量。
二、对国民党组织的乡村渗透研究
对国民党的研究浩如烟海,大多集中于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危机以及其失败的原因方面,有从政治、经济、军事单一方面进行的研究,也有综合性的研究,如美国政治史学家易劳逸的《流产的革命》用无数的事实说明了国民党政府的低效、腐败、政治迫害、宗派活动,并得出结论说“国民党在1927-1928年取得政权后,迅速丧失革命势头,而变成了军事独裁政权”,从而使国民党很快失去了执政的合法性。类似的研究还有刘建清、王家典、徐梁伯的《中国国民党史》等等。这些论著能够提供诸多有价值的史料和启示,然而即使是专论国民党国政关系的专著和文章,也并不与乡村社会的组织与控制有密切关联。本研究主要涉及国民党组织对乡村社会的渗透行为以及这些行为的相关性。这就要求从宏观上把握逐渐细化到具体政党组织问题,而且主要集中于国民党的基层组织与地方自治组织的关系。但这种研究并不多,而且这种研究最早并不在国内,而是在上世纪70年代的国外。盖斯白认为,1927年-1930年间,与省内大部分地方政府的稳重和保守的态度相比,省党部内许多年轻党员更富有反抗精神和行动的激情[8]。而最近的国外研究则是日本学者家近亮子的专著《蒋介石与南京国民政府》,在这部作品的第七、第八章,作者论述了国民党的组织问题。在第七章叙述了党组织法关于党员及党费的变迁,指出了扩大党员中存在的问题。第八章论述了有关党的基层组织区分部、党团、小组的规定及作用的变迁,指出了党组织形成过程上的缺陷[9](P220)。国内最早研究国民党地方党政的是王贤知,他认为国民党县级党政关系要求“党政融化,即融党于政是不可能,其后果必然是党政之间的貌合神离”[10](P232-248)。而国内较为全面研究国民党地方党政关系的是钟声、唐森树,他们在《论南京国民政府训政时期的地方党政关系》、《试论南京国民政府训政前期的地方党政纠纷》两篇文章中认为,南京国民政府训政时期党政关系的根本原则是“以党治国”,具体形式是在中央实行“以党统政”,在地方实行党政分开与合作、“以党监政”[11]。地方党政分开的实行和党部在党政关系中处于劣势,反映了国民党地方党部在地方上难有作为,也反映了国民党统治缺乏坚实的基础[12]。
国内对国民党基层组织研究的集大成者是王奇生,他发表了一系列的关于国民党基层组织研究的论文。其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是《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在这些作品中,作者重点考察了国民党的改组过程,改组后的社会构成与基层组织、党治结构、党政关系、党内派系等。作者认为,国民党将县以下基层政治托付于县长一身,实行县长负责制。县长与县党部书记名义上难分伯仲,实际上是主从关系。国民党在中央一级实行以党训政,而在省县一级,党部无权干涉地方行政事务。从全国的范围来看,国民党地方党部与地方政府分别自成系统,党政分离,形成一种双重衙门体制。形式上形成了党政之间的权力平衡与制衡关系,但在实际的运作中,党政之间为资源争夺时起冲突,使党治在地方层级,特别是在乡村处于虚拟的虚弱状态[13](P183-199)。
这些对于国民党的研究主要以客观的历史史料来佐证历史发展的一般逻辑,陈述了国民党组织建设实践上的困境,但并没有从权力结构的平衡角度来说明,国民党组织为什么要向下层社会,特别是向农村渗透?为什么国民党向乡村渗透的努力会失败?更没有从政治社会学的角度来解释党政权力的制衡关系,从这个角度解释实际上是将国家与社会关系或者说政治权力与社会权力的纵向的转换、分配,互相渗透化约为一种横向的关系,使不同性质的权力沟通在一个政党内部得以整合,也就说使国家与社会的整合简化为一个政党的内部关系,在一个政党内部实现不同性质的权力平衡、渗透与转化。当没有另一个政党外在的规范性竞争压力时,在单一的政党内部要形成稳定的权力结构,关键在于政党自我的理性把握。然而,国民党的自我的调整,并没能将政治权力通过国民党实现自上而下的顺利转换并实现自下而上的自我制约从而形成权力结构的稳定关系。因而国民党政治权力的运作只能依靠军事暴力,而并没有使之合法化。所以从这一层次理解,即使是王奇生的研究也只是从历史的表象注入了一定的社会学要素,就结构而谈功能,而没有更深一步就功能需求而谈结构的变迁的原因,也没有谈功能需求下的应然结构,因而,总体来说仍然是就历史而谈历史,而没有上升为政治的逻辑。
三、共产党的乡村革命动员、重组与整合研究
共产党由城市进入乡村是一个宏大的历史事件,对这一事件的研究可以分解为共产党下乡的目的、动力、行为方式以及下乡的行为结果等诸多面向,但首先要将共产党组织与共产党政权组织或行政组织向乡村社会的渗透行为区分开来。政权下乡或行政下乡是国家建构行为,体现为政治权力向乡村社会的渗透过程,而共产党组织并不等同于国家,但共产党组织又是国家建构的主体,不仅在体制外控制国家行为和政策输出,而且以党小组的形式渗透到国家的每一寸肌体之中,使共产党组织和国家政权难分彼此,从而也使政党下乡与政权下乡密切关联。然而国家对乡村的整合更多的研究却着眼于共产党政权组织向乡村社会的渗透过程。这种研究的倾向性是基于杜赞奇在其《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一书所提出的“国家政权建设”概念,并且根据这种概念形成了分析近现代中国的范式和传统。该书从国家政权建设的角度,分析了农村中的文化网络同权力的关系,揭示了国民党如何主观上想实现权力下移而实践中却出现乡村传统权威对基层政权的疏离,从而导致政权建设“内卷化”的倾向。他认为,由于20世纪中央和地区政权在向下延伸时,力图放弃或摧毁传统的文化网络,却又不能建立新的乡村沟通渠道,从而导致国家政权组织在下延时异化为“经纪”体制,其力量不是加强而是削弱了,这种局面直到共产党推行合作化,才使“征税单位、土地所有权和政权结构完全统一起来”[14](P240)。显然,杜赞奇已经注意到了政治权力有效地发生作用的一个方面,那就是要在权力的末端实现权力性质的社会性转换,要实现这一点,对政治权力载体而言,要么是适应传统,要么是放弃传统进行文化重构。与此类似的研究者还有简·奥伊,他在《当代中国的国家和农民》一文中认为当代中国农村的政治发展中,有意义的政治参与的正式渠道是很弱的,而具有建立在个人基础上的非正式的网络,因而他关注了“非精英们用以影响政策执行过程以及促进自己利益的各种各样的方式”[15](P63-67)。由此可见,简·奥伊所注意的是原子化的社会权力如何影响精英化的社会权力以及政治权力。
如果说杜赞奇和简·奥伊主要是以国家体制向乡村社会的渗透行为作为研究对象,而非体制行为和非正式的权力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其对体制行为的研究结果的话,陈永发则直接将共产党的反体制行为作为研究对象。陈永发研究共产党党史,一反集中研究共产党获得政权后上层权力消长和路线方针的传统,而着眼于共产党在获得政权前深入传统乡村的作用与反应,深入地探讨了抗战期间共产党在华东和华中地区发动、组织和武装农民的复杂情况,给人们提供了一种极具新意、且有相当说服力的关于当时历史场景的描述。他对抗战时期的共产主义运动模式作了总结,其中包括“群众路线”模式,这种模式认为中国乡村拥有强大的革命潜力,共产党通过唤醒农民使其变成自觉的政治力量,通过社会和经济变革的措施,将这种力量释放出来;另一种模式则关注共产党的组织效率,它使传统中国社会中分散的、远离政治的、由一个个细胞组成的单位都纳入规范的、等级的严密结构中[16]。陈永发对共产党基层组织在乡村社会的行为研究已经将政党行为和政权行为区别开来,但这种区别前提是共产党还没有取得全国性合法的政治权力,因此其行动具有自然的社会属性,辅之以政党精英的“群众路线”,使乡村原子化的社会权力向精英化的社会权力转变,当组织化的社会权力作为反体制力量而存在时,对政治权力必然构成极大挑战。挑战需求反过来促进了其对自身效率的关注。
《十里店——中国一个村庄的群众运动》由伊莎白·柯鲁克和大卫·柯鲁克夫妇所著,这部作品以白描的方式记述了共产党工作队在十里店带领村民开展土改复查和整党工作两项运动。土改是在共产党已经取得政治控制的区域通过贫农团或农会来开展工作,贫农团和农会是重构的乡村权威且处于体制之外的乡村自组织。如何使之在党的控制之下,又要使党组织不因为获得政治权控制而失去草根性,这样,不得不倚靠整党工作,因而在该作品附录《张磐石同志给安岗同志的信》中有这样的记述:“一是成立贫农团和农会后以及工作队撤走后,仍应明确要由共产党领导,不可模糊为‘贫雇农打天下’等等。二是应明确共产党是无产阶级先锋队组织。农民即使是贫雇农……更不能模糊党的性质”[17](P321)。显然,在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共产党基层组织成为执政组织的一部分以后,既要保证其对于乡村社会的控制,又要保持其草根性的两难处境。
共产党基层组织的两难处境即使在目前国家与社会二分的情况下并没有明显的改善,因此相关的研究依然在延续。当前这方面国际上的知名学者有欧博文(Kevin O’Brien)、李连江(Lianjiang Li)、白思鼎(Thomas P.Bernsten)、戴慕珍(Jean Oi)、柯丹青(Daniel Kelliher)、墨宁(Melanie Manion)、罗伦丝(Suan Lawrence)等用西方的话语来解释中国农村现象。戴慕珍认为,无论选举与否,中国共产党在农村掌握着实际的权力[18](P513-519)。欧博文认为,村委会没有最终的发言权[19](P407-435)。李连江则认为,“两票制”虽然将共产党党内选举与普通群众联系起来,但由于没有成熟的民主条件,“两票制”仍只是强化了共产党基层组织的国家体制属性[20](P103-118)。
国内对于乡村社会权力结构的研究一直以来仍然以政治权力载体为研究对象,即使涉及共产党基层组织,也无法避免将其作为一个政治化的权力载体,因为共产党基层组织随着其执政的稳固,外在压力消失,基层组织官僚化逐渐显现,这样,随着共产党在乡村基层社会组织日益健全,并将原生的乡土权威囊括其中,原生的精英权威逐步消失,社会权力也渐渐原子化,失去组织化的社会权力制约,基层政治化的权力和原子化的社会权力冲突加深,从而使小型化的社会抗争在乡村社会不断出现。张静在《基层政权:乡村制度诸问题》一书中,对以往国家政权建设偏重研究国家权力的的倾向进行了质疑。她认为,近代以来地方权威的“官僚化”过程只是将地方权威从地方体中剥离后整合到官方体系中去,而没有建立起由共同利益联系起来的内聚结构。这意味着这种基层权力结构“只能单靠默认或复制旧有的国家与基层关系保持其行政职能”[21](P284),而不能提高效益。
显然,张静的研究涉及了这样一个问题:体制外因素政治化反而导致体制效益的减退,这种情况使乡村治理的研究转向关注自治因素的成长,但这种因素成长仍然得求诸于原生的精英力量来整合,而原生的精英既要满足国家的治理目标,又要满足乡村的治理要求,首先要克服自我利益倾向,这就要将社会精英整合到具有政治目标的道德化组织中去,否则无法克服权力结构的悖论。可以说,共产党是一个具有政治化和社会化双重目标的组织,而共产党组织成员作为社会人却难以超越自我利益,因而共产党组织在乡村社会出现了强政治性、弱社会性的异化倾向,从而使乡村整合无法摆脱张静所说的治理困境。
另一方面,国内学术界对共产党基层组织的单纯研究并不多,虽然吴毅、于建嵘分别在其著作《村治变迁中的权威与秩序》、《岳村政治》中有所涉及,但并没有上升为权力结构的平衡视角来讨论。徐勇从“政党下乡”和“政权下乡”两个角度论述了近现代以来中国的国家建构过程。在《政权下乡:现代国家对乡土的整合》一文中,徐勇认为,传统社会是“县官治县,乡绅治乡”。20世纪下半期,由于底层经济社会的变革,使国家政权在乡土社会扎根。但国家政权对乡土社会的渗透也面临基层官员自我利益扩张造成政治阻隔[22]。而在《“政党下乡”:现代国家对乡土的整合》一文中徐勇则认为:“在中国,农民是一个分散的而不是组织内分化的社会,“要将一个‘一盘散沙’的农民社会整合到国家体系中来,仅仅依靠外部性的政权结构是远远不够的,中国能够成功地进行乡土政治整合,得益于政党向乡土的延伸。通过政党对农民的组织与动员,从而将一个传统的乡绅社会改造为一个现代政党领导和组织下的政治社会”。他进而认为,随着党取得执政权力,进入国家机构,新兴的农村精英群体出现特权化、脱草根性和家族化变化,并妨碍着有效的政党整合。透过徐勇的研究,可以发现,共产党是通过社会权力的政治化来实现渗透的,而随着政权的巩固,政治化了的社会权力却日益官僚化,导致了权力的单线压缩,使社会权力又向家户回溯。面对这种情形,共产党在农村推动村民自治,然而共产党基层组织自身的政治化惯性依然未退,从而出现了自治权力和共产党基层权力的二元化,在这种情况下,长期的革命斗争形成的政治化的共产党基层组织权力面临着重新社会化的难题。这个难题和国民党作为执政党向乡村社会渗透的困境有类似之处。即如果让基层政党组织权力实质化,则会使基层社会党政不分,政党官僚化,反之,则使基层乡村社会政党组织空洞化。
结语
上述从传统士绅整合乡村到国民党和到共产党的乡村社会渗透行为研究阐明了一个较为明晰的功能图式,即士绅的强社会功能、弱政治功能,国民党基层的弱社会功能、弱政治功能、中央的强政治控制功能以及共产党基层由强社会功能向强政治功能的转变的倾向。这个图式阐述这些组织在社会政治运作中需要作出变化的外在需求,但这些研究并没有深入探讨这个图式和社会政治权力结构的内在关系,没有更深入阐述士绅、国民党和共产党基层组织的社会功能、政治功能强弱变化的原因以及这种变化与国家整体秩序的内在关联。因而前述的研究要么体现为割裂性,特别是没有专门性地通过比较抽象出士绅阶层、早期国民党、共产党作为国家体制外因素对于乡村整合的关联性意义。尽管这些研究已经触及到国家体制外因素的社会权力性质,但没有通过权力性质的划分及权力结构的均衡要求来分析这些因素的变化情况与乡村以及国家整体的组织与控制的关系,而这些关系正需要将三者关联起来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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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素雄(1972-),男,湖北咸宁人,温州医学院人文与管理学院副教授,政治学博士,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公共管理博士后,主要研究农村管理体制及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周哲(1985-),男,湖北武汉人,温州医学院人文与管理学院助教,主要研究中国政府与政治。
D034
A
1671-7155(2011)02-0013-05
10.3969/j.issn.1671-7155.2011.02.003
2010-11-25
(责任编辑 汪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