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新中国建立初期外交方针评析

2011-08-15姚润田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方针帝国主义苏联

姚润田

(商丘师范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历史研究·

新中国建立初期外交方针评析

姚润田

(商丘师范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在解放战争后期,毛泽东先后提出了新中国的外交方针,这就是“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和“一边倒”。这三个基本方针的对象或侧重点是有所区别的。“另起炉灶”主要是对于旧国民政府外交而言,“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主要是对于帝国主义国家在华特权和残余势力而言,“一边倒”则是相对于社会主义阵营而言的。“一边倒”方针是中共中央在系统总结历史经验、综合考量国内外形势和意识形态的斗争、慎重谋略新政权的存在、安全与发展的基础上确定的。“一边倒”方针在当时起了相当大的积极作用,特别有利于新政权的巩固。但是不可否认,由于它是时代的产物,因而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时代的限制,造成了新中国后来一个时期外交战略上的不平衡性。

新中国外交方针;“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一边倒”

新中国建立初期的外交方略酝酿于解放战争时期。随着解放战争进程的加快,筹备和建立新中国的事宜被提上了中共中央的工作日程,毛泽东等领导人开始从建立新政权的角度考虑外交政策和外交方针的制定问题。就新中国外交方针的对象或着重点而言,它必须有针对性地解决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如何处理旧国民政府与外国的关系,特别是如何对待已经签订的条约问题;如何处理旧中国遗留下来的帝国主义在华特权和残余势力问题;如何与意识形态尖锐对立着的两大阵营相处的问题等。新中国外交方针由毛泽东先后提出,并形象地概括为“另起炉灶”、“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和“一边倒”。

一、“另起炉灶”——对于旧国民政府外交而言

“另起炉灶”就是同国民政府旧的外交彻底决裂,不承认国民政府同外国政府建立的外交关系,以便在新的基础上同世界上愿意与新中国友好往来的国家建立新的外交关系。该方针最早于1947年2月初由毛泽东在与斯大林的代表米高扬会晤的过程中提出。毛泽东向客人阐明了未来新中国在外交政策方面与旧中国外交一刀两断的主张,即要“另起炉灶”。这一方针成为新中国外交方略中最基本的方针。

“另起炉灶”不是依托“旧灶”进行外在的修修补补,而是要舍弃或捣毁“旧灶”。在承认与不承认旧政府已有的外交关系问题上,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态度坚决,毋庸置疑:一是不承认国民政府与外国签订的一切旧约;二是一定要建立新型的外交队伍和成立新的外交机构及驻外机构。

按照国际上的惯例,新政权对于旧政权的固有外交关系无非采取承认与不承认两种模式或策略。当然,“承认”是比较快捷、省力、有效的途径,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承继传统外交关系,从而使新生的政权在国际政治环境中获得及时承认和固有支持。自然,这样的新政权就要继承旧政权既有的对外条约、承诺及其相关义务。而“不承认”就意味着要跳出旧的国际关系窠臼,打造新的外交天地。毫无疑问,这需要无与伦比的政治胆识和民族气概。

这里存在着一个假命题,即假如当时新中国“承认”旧政府的外交不是更好吗?是的,从理论上来说,有这种可能,在中国近代史上乃至国际上都不乏这样的先例,但前提是旧政权在政治腐败到需要加以推翻的时候,而外交却能够在维护民族尊严、领土主权完整、经贸惠泽大众等方面发挥预期作用。当时的国民政府外交做到这些了吗?自中华民国建立以来,虽然摒弃和废除了一些不平等条约,也相继签订了一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体现民族意志、维护国家权益的条约,如《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条约》等,但是由于国民政府统治时期的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的大国,这一特性决定了旧中国当时外交的特殊性和自身的软弱性。加上蒋介石对中国共产党的敌视、“攘外必先安内”策略的实施和内战,导致国民政府的外交必然从党国私利出发。所以,无论南京国民政府于1928年6月发起的旨在废除领事裁判权和关税自主权的“改订新约”运动,还是1946年《中美友好通商航海条约》的签订,在很大程度上都只是作为一种姿态,虽然在某些方面表达了国民对于民族自立、国家主权的诉求,对于中外交往过程中互惠关系和互不敌视对方原则的要求,但事实上并不能真正体现中华民族利益和保卫国家主权。

所以,毛泽东在1947年10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起草的政治宣言中就直言不讳地宣布,要“否认蒋介石独裁政府的一切卖国外交,废除一切卖国条约,否认内战期间蒋介石所借的一切外债”[1](P1238)。这是就近代以来的不平等条约而言的。到了1949年1月,毛泽东在《关于外交工作的指示》中又对外国驻华使馆及人员提出处理意见,再次表明了“另起炉灶”的主张:“凡属被国民党政府所承认的资本主义国家的大使馆、公使馆、领事馆及其所属的外交机关和外交人员,在人民共和国和这些国家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以前,我们一概不予承认,只把他们当作外国侨民待遇,但应予以切实保护”[2]。

在1949年3月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向全党作出重要指示:“我们可以采取和应当采取有步骤地彻底地摧毁帝国主义在中国的控制权的方针……不承认国民党时代的任何外国外交机关和外交人员的合法地位,不承认国民党时代的一切卖国条约的继续存在,取消一切帝国主义在中国开办的宣传机关,立即统制对外贸易,改革海关制度”[1](P1434)。毛泽东指出这些都是中国共产党“进入大城市”,即取得政权的时候必须首先采取的步骤。

到了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将新中国外交的基本原则及有关政策规定下来并予以公告。其中第五十五条规定:“对于国民党政府与外国政府所订立的各项条约和协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应加以审查,按其内容,分别予以承认,或废除,或修改,或重订。”第五十六条规定:“凡与国民党反动派断绝关系、并对中华人民共和国采取友好态度的外国政府,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可在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的基础上,与之谈判,建立外交关系。”由于“共同纲领”具有临时宪法的性质,所以这次公告实质上是就新中国同外国建交的条件、原则和方式进行了法律规定。至10月1日,毛泽东就此在天安门城楼上向世界宣告:“本政府为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的惟一合法政府,凡愿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等项原则的任何外国政府,本政府均愿与之建立外交关系。”[3]这一主张表达了与旧政府外交根本不同的立场,显示了捍卫国家独立、主权和民族尊严的决心。

后来主持外交工作的周恩来总理说,废除旧的不平等条约“是一百多年来旧中国的政府所没有做到的”[4](P85-86)。“这一‘另起炉灶’的方针,使我国改变了半殖民地的地位,在政治上建立了独立自主的外交关系”[4](P86)。

依照这一方针,周恩来在新中国建立初期直接领导和参与了一系列外交工作并亲自领导了新型外交机构的筹备和外交队伍的组建工作。在1949年11月8日外交部成立大会上,周恩来要求外交队伍应当同人民解放军一样,立场坚定,纪律严明,能够忠实地执行中国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即成为一支“文装的解放军”[5](P190)。后来这支“文装解放军”不负众望,卓有成效地开展了工作,为新中国外交提供了基本政治保证。

由上可知,“另起炉灶”外交方针的对象是旧政府外交。其一,旧外交在帝国主义面前不能真正挺直腰杆;其二,与军事上要打败国民党军队、政治上推翻国民党政权紧密相连,中国共产党建立的人民政权在外交上必须有新姿态、新形象。这就决定了新政权外交方针的阶级性,决定了它的制定与执行必须从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斗争的角度出发,凡事都需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历史表明,不仅仅在解放战争中,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存在着殊死的搏斗,即使在新中国建立后的一段时间内,两党也激烈地矛盾着:一方发誓要解放台湾,另一方倚仗美国的支持要反攻大陆。因此,新中国外交不可能像一般意义上的政权更迭那样承接旧政府外交。所以,“另起炉灶”的现实意义是非常明显的:一是建立新政权的需要;二是在国际上坚持一个中国的需要。当然,这也意味着这一方针具有一定的实效性。随着新的外交关系的建立和国际上对于新中国广泛的承认,该方针的使命就将随之完成,它必然为适应新形势的新方针所代替。

二、“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对于帝国主义国家在华特权和残余势力而言

这一方针是与“另起炉灶”紧密相联的,其首次被提出同样是在1949年2月初毛泽东与米高扬会谈的过程中。它比喻要在彻底清除国民政府遗留下来的帝国主义在华特权和残余势力之后,在新的基础上再请他国政府代表、客人过来进行邦交签约、合作、交流或洽谈贸易事务。毛泽东曾解释说:新中国希望同外国建立友好关系,但并不急于求得外国的承认,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5](P124)。哪些事情呢?这就是先要“打扫干净屋子”。毛泽东把我们这个国家比作一个家庭,说它的屋内太脏了,柴草、垃圾、尘土、跳蚤、臭虫什么都有,因为帝国主义分子的铁蹄践踏过。解放后,我们必须认真清理,从内到外把那些脏东西通通打扫一番,好好加以整顿,等屋内打扫清洁,有了秩序再请客人进来[6]。

毛泽东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回答了为什么要“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问题。他说,随着国民党政府的垮台,帝国主义在政治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控制权也将被打倒。但帝国主义者直接经营的经济、文化事业依然存在,其外交人员、新闻记者依然存在,对这些我们必然先后予以正当解决。所以,在解放军力量向南方推进的过程中,“打扫屋子”的行动也随之开展了。周恩来后来在一次对我国驻外使节会议上所作《我们的外交方针和任务》的讲话中对“打扫屋子再请客”的方针也作了解释:“帝国主义总想保留一些在中国的特权,想钻进来。有几个国家想同我们谈判建交。我们的方针是宁愿等一等。先把帝国主义在我国的残余势力清除一下,否则就会留下它们活动的余地”[4](P87)。

依照“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的外交方针,新中国采取了一系列必要的措施逐步清除帝国主义在华势力、特权和影响,彻底摧毁帝国主义对旧中国的控制。主要的举措有:(1)针对“国中之国”东交民巷原各国驻华领事馆采取措施。如1950年1月6日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发出布告,宣布取消各国在北京市内的兵营地产权,征用兵营及其他建筑,收回前美、英、法、荷兵营。(2)针对那些以传教为掩护进行犯罪的传教士采取措施。如1951年4月5日天津市公安局对以传教为幌子实则从事间谍活动的法国神父卜相贤等人予以逮捕,并于5月28日将天津天主教教主文贵宾驱逐出境;7月13日,天津市军管会取缔帝国主义操纵的秘密组织“圣母军”。(3)针对外国侨民中敌视新中国的反动分子采取措施。如1951年8月17日,北京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军法处对阴谋炮轰天安门的美国间谍李安东、山口隆一等人进行了审判等。这些举措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多个方面,有效地清除了帝国主义在华特权,打击了其在华经济势力,逐步肃清了帝国主义文化侵略势力,有力地打击了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大涨中国人民的志气,同时也为新中国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同世界人民进行政治、经济、文化交流奠定了基础。值得一提的是,针对国民党与苏联签订的有损于中国主权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中共中央也采取了行动。在新中国刚刚建立之后的12月6日就委派毛泽东访苏负责解决旧约并签订新约之事——“签订新约,恰恰是毛泽东此次访苏的主要目的”[7](P39)。这是维护民族尊严和国家主权的正义之举。

再说请客,请客也不是无原则的胡请乱交。新中国成立之时,毛泽东代表中央人民政府向世界宣告了建交原则:遵守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等。周恩来也表示:“为了表示外交上的严肃性,我们又提出建交要经过的手续”,即他国在接受我们建交原则的基础上方能与我们建立外交关系。

后来在外交实践中,毛泽东又将建交原则进行了具体化。毛泽东在获悉缅甸联邦政府于1949年12月16日来电表示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情况下,认真研究了与非社会主义国家建交的问题,回电说:“缅甸政府要求建立外交关系问题,应复电询问该政府是否愿意和国民党断绝外交关系,同时请该政府派一负责代表来北京商谈建立中缅外交关系问题。此种商谈手续是完全必要的,对一切资本主义国家都应如此。如果某些资本主义国家公开宣布和我们建立外交关系,则我方亦应去电该国叫它派代表来华商谈建立外交关系问题,同时可将电文大意公开发表消息,如此主动权仍然操在我手”[8](P117)。从中可以看出,毛泽东将愿意与我国建交的政府是否与台湾国民党政权断绝关系作为重要前提。同时,建交非同儿戏,双方必须经过谈判,办理相关手续。缅甸如此,印度如此,其他国家都应如此。在坚持“平等、互利及互相尊重领土主权”原则和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为唯一合法政府的前提下,从1949年10月至1951年10月,与新中国建交的国家有19个,另有8个国家表示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9](P27)。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外交方针直指国民党承接、承认和签订的不平等条约及默许、接纳的帝国主义在华特权和势力,这是一雪百年耻辱的需要,也是从新政权安全着想的。先“打扫”,后“请客”,而且“请客”还要讲究方式、方法,讲究一定的手续和程序——对于坚持一个中国原则意义重要。历史表明,“打扫”成效非常显著(当然,“请客”的过程稍显漫长,直至20世纪70年代),为新中国外交关系的建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一边倒”——对于社会主义阵营而言

“一边倒”,即在国际关系上坚定地倒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一边。该方针也是酝酿于新中国建立前。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提出“我们和苏联应该站在一条战线上,是盟友”,表达的就是“一边倒”的意思。随后,刘少奇率领中共访苏代表团与斯大林会谈时阐明了中共将在中苏两国关系上奉行的原则和立场,即新中国将坚决执行向苏联“一边倒”的外交方针,反对走所谓“中间路线”[10](P12-13)。对此比较正式的文献表述出自毛泽东1949年6月30日的《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1](P1473)。“一边倒”方针很快在7月7日的新政协筹备会上得到了各民主党派、各人民团体的拥护。1949年9月29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接受了“一边倒”方针,并把它写进了具有临时宪法性质的“共同纲领”。周恩来评价说:这一方针的宣布表明了新中国“在世界上明确地站在和平民主阵线一边,旗帜鲜明,打破了帝国主义的幻想”[4](P86)。“一边倒”方针在很大程度上奠定了新中国的外交格局,所以在三条外交方针中“一边倒”经常被人们看做新中国外交的标志。鉴于此,笔者拟对“一边倒”方针多着笔墨。

“一边倒”方针是中共中央在系统总结历史经验、综合考量国内外形势、慎重谋略新政权的存在、安全与发展的基础上确定的。它顺应了新中国形势的发展,又无奈地受到了时代的局限。

1.历史经验的总结

早在1939年,毛泽东在《斯大林是中国人民的朋友》一文中就从历史出发对中国共产党的立场问题进行过说明,指出:第一次大革命时期,一切帝国主义者都反对我们,只有苏联援助了我们。抗日战争以来,没有一个帝国主义国家的政府援助我们,只有苏联用了空军和物资援助我们[11](P658)。因此说“一边倒”是“孙中山的四十年经验和共产党的二十八年经验教给我们的,深知欲达到胜利和巩固胜利,必须一边倒”[1](P1472-1473)。

当然,在抗日战争时期,由于面对共同的敌人日本帝国主义,美国政府曾一度重视中国战场并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陕北地区发生了兴趣,派出了观察组。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对于美军观察组是欢迎的,也是抱着很大希望的。当时的《解放日报》曾经表达了中国共产党的美好愿景——“我们中国不但在战时要求国际反法西斯的团结,以求得民族的独立,而且在战后也要求国际的和平合作,以推进国家的建设”。这说明当时中国共产党在处理与苏美两国外交关系时并没有拒美国于千里之外的意思。问题是随着抗日战争临近尾声和结束之后,美国政府或是出于意识形态的考虑,或是出于自身在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或是出于全球战略的考虑,它确定了一条扶蒋反共反苏的政策[12](P455-456)。美国政府不但援助蒋介石国民政府,装备国民党军队,甚至直接动用飞机、军舰帮助国民党军队调防,加重了中国国内局势的恶化。这不能不引起中国共产党对美外交政策方面的方向性调整,从而确定反蒋反美方针。连当年美国赴延安观察组代表谢伟思在回忆录中也说,中共会重新转向苏联——“如果他们在美国支持下的国民党进攻下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这样干的话”[13](P261-262)。所以,美国政府在这个问题上是应负历史责任的。考虑美国政府的所作所为,特别是其顽固的反共态度和冷战政策,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清楚地认识到美国政府是不愿意平等待我的。后来的历史的确验证了这一点。所以,1956年12月毛泽东在全国工商联召开的座谈会上这样说:“美国是不好依靠的,它可能会给你一些东西,但不会给你很多。帝国主义怎么会给我们国家吃饱呢?”“幻想处在苏联和美国之间做桥梁而有所得益,这种想法是不适当的,大工厂我们还不会设计,现在谁替我们设计呢?例如化学、钢铁、炼油、坦克、汽车、飞机等工厂,谁给我们设计的呢?没有一个帝国主义国家替我们设计过”[8](P278-279)。所以说,“中共与苏、美两国关系的这种历史的和现实的差别决定了毛泽东在美苏冷战的大环境中必然选择站在苏联一边”[14]。

2.意识形态的取向

中国共产党是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成立的,建党初期共产国际所起的作用也是重要和及时的,它所具有的权威、导向作用是不容忽视的[15](P285)。从中国共产党奉行的指导思想来说,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从苏联传入的,而且在奋斗的终极目标——实现共产主义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从这一意义出发,中国共产党将中国革命看作世界革命的一部分,走社会主义道路,倡导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就是很自然的了。为此,中国共产党在处理对外关系时会自觉地将马列主义意识形态作为基本的判别标准并与意识形态一致的党站在一个阵营。

这种意识的作用是内在的,会自觉地表现在行动上。所以,在“一边倒”方针制定之前,中国共产党对是否倾向于社会主义国家一边的问题早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如毛泽东所说:“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只有社会主义的国家,社会主义的领袖,社会主义的人民,社会主义的思想家、政治家、劳动者,才能真正援助;而我们的事业,没有他们的援助是不能取得最后胜利的”[11](P658)。

从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对象来说,帝国主义是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之一,是中国人民的头号敌人。因此,中国共产党志在推翻帝国主义,肃清帝国主义在华特权、势力和影响。直到1949年11月8日外交部成立时,周恩来在大会上也着重强调了这一点:“我们现在的外交任务,是分成两方面的。一方面,是与苏联和人民民主国家建立兄弟的友谊。我们在斗争营垒上属于一个体系,目标是一致的,都为持久和平、人民民主、社会主义的前途而奋斗。另一方面,是反对帝国主义。帝国主义是敌视我们的,我们同样也要敌视帝国主义,反对帝国主义”[16]。这种政治信仰和社会制度上的一致性决定了新中国外交战略上的倾向性,不可能站在意识形态对立的另一边。

3.面临严峻的国际环境作出的生存抉择

在外交上实施联苏抗美,采取“一边倒”战略,即站在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一边,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阵营,也是党和国家第一代领导人根据当时的国际环境作出的明智抉择。美国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在论述当时各主要国家面对新局势应该怎么办时所发的感叹很能说明问题,他说:“一个国家不站在美国领导的阵营内,便站在苏联领导的阵营内,不存在中间道路。在斯大林和齐·麦卡锡时代,那种走中间道路的想法是很不明智的”[17](P455)。

那么,为什么说新中国“走中间道路的想法是很不明智的”呢?印度,同样作为新独立的落后大国怎么就可以宣布自己奉行中立政策呢?关键在于两国所处的地缘政治环境和社会意识形态有重大区别。印度可以相对置身于两强争夺之外,中国却很难。因为“无论美国或苏联都不把印度的中立政策视为对自己的威胁,中国若奉行此道,则将有腹背受敌的可能。既不能消除来自美国的威胁,又可能引起来自苏联的猜忌”[18](P1142)。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斯大林领导前期,苏联并不看好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人民军队,并有民族自私性的体现,即“一切都要服从苏联的国家利益和整体战略”[19](P1122)。甚至不顾对中国国家主权的损害和中国人民感情的伤害,与美英签订了《雅尔塔协定》。但是,随着中国共产党力量的壮大特别是国际形势的变化和冷战的出现与升级,在1946年以后斯大林和苏联政府逐渐改变了对待中国共产党的态度和对华政策[20](P553)。但是,斯大林对于中共能否取得胜利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而且对于新中国是否会像铁托那样不依附于苏联也是持怀疑态度的。因此,不明朗“一边倒”外交方针,很有可能在遭到美国或美国支持的国民党进攻的情况下还会得不到背后苏联的支持。而这一点已不仅仅是限于外交的问题了,已经是非常现实的政权存在问题。因此,薄一波回忆说,“一边倒”“是历史的产物,并不是哪一个人心血来潮所决定的。”[21](P35)它是在当时特殊国际背景下形成的外交格局与外交方针。

4.出于巩固新政权和恢复经济的考虑

新生的政权如果不能赢得国际社会承认,获得一定的政治支持和经济援助,那么其结果是难以想像的。特别是新中国成立时,经济基础极其薄弱,急需必要的资金、技术、人才及各种机器设备等加快经济恢复和国家基本建设,特别是要尽快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和空军用以保卫新中国的领海、领空不受敌人侵犯。正如毛泽东在会见斯大林时所言:“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保障和平问题”[22](P84)。从这一角度讲,争取外援是不可或缺的。因此“联合苏联,联合各人民民主国家,联合其他各国的无产阶级和广大人民”极有利于维护新中国政权,有利于维护国家安全。

1956年9月,毛泽东在接见阿尔巴尼亚劳动党代表团时坦率地公开了“一边倒”方针的策略目的。他说:“苏联给我国的援助是非常大的。苏联革命成功后遭十几国干涉,而我国革命胜利的时候,帝国主义并未干涉我们,并不是怕我国人民,主要是有苏联存在,这对我们鼓励很大。当时若无苏联存在,美国一定要来的。它不仅在台湾,还要到大陆来”[8](P278-279)。这说明毛泽东对于美国的扩张主义行为和霸权主义行径有着清醒的洞察和认识,对于苏联抱有很大希望并心存感激。所以,毛泽东后来说:“中国同苏联靠在一起,这个方针是正确的”[8](P278-279)。“斯大林是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忠实的朋友。中国人民对于斯大林的敬爱,对于苏联的友谊,是完全出于诚意的,任何人的挑拨离间,造谣污蔑,到底都没有用处”[11](P658)。从毛泽东发表该文的时间来看,正是极其需要苏俄支持和援助的时候,说话未免有恭维的场景考虑,但毕竟说明了一个道理——在对帝国主义斗争的过程中,苏俄能够成为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坚强后盾。

事实表明,苏联不仅是第一个承认我新政权的国家,而且带动了一批社会主义国家与新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据统计,截至新中国成立一周年之际,已有包括一些西方国家在内的25个国家正式宣布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这大大有利于新中国冲破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所采取的孤立政策,利于以新的姿态登上国际政治舞台并开始参与国际事务。苏联不但首先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与我国建交,而且在新中国建国后的三四年中与我们签订了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科技、文化及其他领域各种专项协定和议定书等共达110多种。苏联以及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事实上在一个时期内成了新中国的大后方。后来在“一五”计划期间,新中国获得苏联的大规模经济援助,开展“165项工程”建设的事实都为“一边倒”外交政策的成功作了很好的注脚。

由上可知,“一边倒”的外交方针是特定时代的产物,是建国初期有倾向性、有限度的独立自主方针。“一般说来,一个国家在选择了自己所偏向的阵营或集团后,其对外政策就不可能不受该阵营或集团的制约和影响。中国共产党在作出‘一边倒’抉择时,实际上就承认和接受了这种非常形势所能容许的那种有限的自主性。实际上,中苏结盟的目的虽然在于共同防御美日的威胁,但它对于中国在对美外交和其他相关问题上的自主性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制约”。“‘一边倒’政策的实施,事实上形成了中国不仅在外交、外贸和争取经济技术援助上倚重苏联的局面,而且在中国确立起了高度集中统一的苏联型体制”[23]。短期而言,“一边倒”方针起过一定积极作用,有利于新政权的巩固,但就长期发展来看,它造成了外交战略上的不平衡,不利于中国开展同世界各国的普遍交往,因而不符合中国长远利益的需要[14]。随着时代的发展,我国的外交方针由“一边倒”转为更加广阔的“全方位”外交。

[1]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中共中央关于外交工作的指示[Z].1949-01-19.

[3]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公告[N].人民日报,1949-10-02.

[4]周恩来选集:下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5]徐京利.另起炉灶——崛起巨人的外交方略[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

[6]张树军.中南海三代领导集体与共和国外交实录:上卷[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1998.

[7]逄先知,金冲及.毛泽东传(1949—1976):上[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

[8]毛泽东外交文选[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世界知识出版社,1994.

[9]何沁.中华人民共和国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

[10]裴坚章.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史(1949-1956)[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

[11]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12]中央关于对美蒋斗争策略的指示[A].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C].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

[13]谢伟思.在中国失掉的机会[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社,1989.

[14]章百家.从“一边倒”到“全方位”[J].中共党史研究,2000,(1).

[15]陈云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16]周恩来外交文选[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

[17][美]保罗·肯尼迪.大国的兴衰[M].北京:求实出版社,1988.

[18]肖冬连.冷战与中国对外战略的演变[A].张启华.中国共产党与新中国建设:下卷[C].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

[19]丁明.战后国际关系与“一边倒”方针的形成[A].张启华.中国共产党与新中国建设:下卷[C].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

[20]邢广程.苏联高层决策70年:第2卷[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8.

[21]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上[M].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

[22]师哲(口述).毛泽东的翻译师哲眼中的高层人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23]郑晓国.“一边倒”外交方针的产生和转变[J].中共党史研究,1991,(1).

(责任编辑 何正欣)

K29

A

1671-7155(2011)02-0080-06

姚润田(1966-),男,河南长垣人,博士,商丘师范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当代中国史和中共党史研究。

2011-01-10

10.3969/j.issn.1671-7155.2011.02.017

猜你喜欢

方针帝国主义苏联
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是垄断资本主义的最新发展,是新型帝国主义
托马斯·曼《死于威尼斯》中的帝国主义寓言
帝国主义教唆国民党军发动第四次“围剿”
苏联出版节的由来及其变迁
苏联克格勃第五局
挥之不去苏联人心态
关于苏联解体:你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错的
尼共批印度像“帝国主义老板”
继续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方针
“诱敌深入”方针的提出与第一次反“围剿”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