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中的理性选择
——浅谈改革开放后豫北L村婚宴模式变迁的启示
2011-08-15王继威
王继威
(郑州轻工业学院,河南郑州450002)
动态中的理性选择
——浅谈改革开放后豫北L村婚宴模式变迁的启示
王继威
(郑州轻工业学院,河南郑州450002)
本文运用理性选择理论来分析豫北L村的婚宴模式变迁这一典型事例,意在阐明理性选择的层次性和动态性以及当理性选择的层次不合时宜时外力的扭转作用。
经济理性;社会理性;婚宴模式
婚姻,是为一定历史时代和一定地区内的社会制度及其文化和伦理道德规范所认可的男女两性的结合。[1]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因而任何一种文化都重视婚姻的缔结。在围绕确立婚姻关系而发生的一系列仪式、程序之中,自然而然地渗透着一个民族或社会的人生观、道德观、审美观和独特的价值取向。这一系列仪式、程序世代相沿而成为一种历史文化传承,即婚俗。每个民族或社会的婚俗都构成为其整体文化的一部分,并体现整体文化的一般特点和价值取向。
中国传统文化十分重视婚姻,《礼记》谓:“夫礼始于冠,本于婚,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乡社,此礼之大体也”仁川。中国传统的婚姻模式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婚姻的程序是“六礼”,即纳采(男女相识)、问名(验生辰八字)、纳吉(订婚)、纳征(聘礼)、请期(择取吉日)、亲迎(婚礼)。
一、理性选择的概念
理性选择理论是运用经济学方法研究社会学问题最为重要的理论之一,其核心观点是人通过采取理性的行为,以满足自己的偏好,并使效用最大化。社会学理性选择理论中的“理性”主要是强调一种目的性、有意图的行动,其出发点是“理性人”假设,即“对行动者而言,不同的行动会产生不同的效益,而行动者的行动原则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获取效益。”本文将尝试性地运用理性选择理论来分析豫北L村的婚宴模式变迁这一典型事例。
二、L村婚宴模式变迁的过程
第一阶段:更高层次的社会理性选择
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结婚用的婚车就是自行车,婚宴也很简单,但亲朋好友的祝福真挚;婚礼的主要内容是拜天地、新娘认亲磕头、亲戚朋友一起哄闹,氛围非常热闹。80年代后期,出现了以亲朋好友中能说会道、能活跃气氛的人担当司仪的真正意义上的婚宴。
进入90年代,就拿豫北L村来说,婚礼风俗是一家办喜事,全村每家每户都随礼。随着经济收入的提高,随礼者礼金由最初的10元、发展到20、30、50到最后甚至是整百。而后,主人会大摆宴席,答谢乡亲邻里。在笔者的记忆中,当时婚宴场面非常隆重,全村男女老少聚集一堂,足足几十桌。
根据人们追求效益的不同,笔者将人的理性行为分为三个层次,即生存理性、经济理性和社会理性。生存理性首先考虑的是维持生命最基本保障;而经济理性,则是追求实现经济利益的最大化;社会理性,指除了经济利益之外,人们所追求的社会效益(包括权利的维护和扩大、地位的巩固和提高、声望的维持和改善、权利的保护和强化、人脉的稳定和扩张等),以及心理效益(行动者通过某种合理的策略使自己的心理得到满足,具体地表现为高兴、快乐、幸福等积极感受)。这三个理性行为层次,生存理性是最基础的,只有在生存理性得到充分满足和发挥的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做出经济理性和社会理性的选择。而社会理性又是在经济理性的基础上更深层次的理性表现,是理性选择的更高级表现形式。
90年代以来,随着农村经济水平的不断提高,办一场体面的婚礼成为越来越多农村家庭的选择。逐步富裕起来的农民,宁愿放弃经济理性多一些花费将婚礼办的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在村中树立良好的口碑,来实现社会效益和心理效益的最大化。霍斯曼在交换理论中曾做过系统证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经济利益在任何情况下都是行动者优先追求的第一目标,行动者对经济利益的放弃或让渡,是为了获取社会效益和心理效益的满足。”
同时,经过笔者的实地调研,L村一些家庭富裕或者在县城就业人士的婚宴在格调和档次上都有高于一般家庭的要求。婚礼由专门的婚庆公司负责,根据新人的特点策划各种活动。在不同文化之中,婚俗的重要性和过程大致相似,但在相似的民俗事象和细微的差异之中却隐含着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
文化不是一成不变的,传统永远是变迁中的传统。豫北农村的婚俗也在继承传统的过程中变迁。对这些变迁做出评价是困难的,但我们可以肯定,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任何文化的变迁都只能在本民族的根基上来进行。
第二阶段:社会理性选择的消极嬗变
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2005年前后,伴随着物价的不断上涨,以及婚姻消费攀比之风的盛行,L村的婚宴价格也在不断提高,包括烟酒糖果在内每桌成本大概在500元左右,按照平均40桌规模来计算,一场婚礼单单婚宴这一个方面就需要花费2万多元。加之彩礼、婚房、家电、仪式等消费也在不断水涨船高,一个农村家庭举办一次婚礼的花费需要10万元,甚至更高。但农民的收入涨幅却远远低于在攀比因素及物价因素的影响下不断攀高的婚姻消费涨幅,婚姻消费已成为普通农村家庭的很大负担。另外一个突出的问题是,婚宴成本在不断提高,但是L村的随礼金额却没有相应的提高,除了直系亲属之外,一般的乡亲邻里的随礼标准还维持在10多年前20、30元的水平,这就导致婚宴收入与婚宴成本之间形成一个很大的亏空。但是L村的大多数人基于“不能太寒酸,被娘家人以及村里其他人嘲笑”社会效益及心理效益的种种考虑,仍然坚持大摆宴席,宴请街坊邻里,打肿脸充胖子。这期间也出现过一些反对的声音,但只限于私下场合,没有一个人敢于在公开场合提出异议并付诸行动。
而在这一阶段,L村之所以没人敢于打破僵局,是因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只是单纯追逐经济效益,还要受到道德伦理、风俗习惯、文化传统、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的制约。作为社会人,只追求经济效益,而不考虑其他因素的影响,只能是在一种抽象条件下才能成立的理想状态。当个人的异议还无法与数十年约定俗成的宴请规范相抗衡时,继续延续传统规范,虽然带来了经济利益的损失,但可以有效地避免道德舆论的压力,这其实是一种消极的社会理性选择。
第三阶段:外力助推经济理性回归
时间进入2006年,L村“婚宴亏空太大”的声音越来越强烈,却仍没有个体愿意站出来移风易俗。为了减轻农民负担,村委会经过讨论决定,以后婚宴不再全村宴请,而只宴请直系亲属以及礼金在100元以上乡亲邻里。正因为村委会以集体决议的形式反对大摆婚宴,避免了个体因为要打破原有规范去维护经济效益而遭受社会效益及心理效益的损失,这一决议得到了村民的广泛支持,很快推行开来,村民以此为契机放弃了消极的社会理性选择,重新回归到经济理性选择上面。
第四阶段:博弈之后经济理性的实现
上述决议推行不久又出现新的问题:一是一小部分条件较好的家庭仍坚持大摆宴席,对经济不好的家庭继续形成压力;二是一些礼金不足100元的人因没被宴请而感到没面子,甚至与主家发生争执;三是一部分人碍于面子,索性把礼金提升到100元而被邀参加宴请,同时也助长了礼金的攀比之风,L村的婚宴规模也随之恢复到以往的水平,婚礼主人重新背负起巨大的婚宴负担。
2008年年底,村委会再次组织村民代表开会讨论此事,为了真正遏制这一现象,会议表决通过,除了直系亲属之外,其他乡亲邻里不分关系远近、礼金多少结婚宴请一概取消,自2009年农历正月初一开始执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决议有了硬性要求:一是形成了正式文件,由村委会盖章张贴到各个街道;二是进行了大力宣传,通过广播多次宣传这一不良风气;三是形成监督机制,由村干部组成监督人员进行监督检查;四是确立惩罚机制,如有结婚宴请罚款2000元。通过这一年的多执行情况来看,L村没有重蹈覆辙,决议执行情况良好。
L村村民在婚宴这个问题上,侧重的方面确实是有差异的。虽然大部分村民迫于经济压力主张放弃消极的社会理性,回归经济理性,但确实还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更加看重社会效益和心理效益而不惜牺牲经济理性,这两部分群体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产生了一定的矛盾。对于社会交换理论而言,其基本观点是集体组织是作为个体理性行为的结果出现的,即集体组织是个体行为深思熟虑的产物,集体组织增进了个体的利益。L村村委会作为一个集体组织,在这一阶段适时的站出来发挥影响,通过制定上述四条带有强制意味的措施很好的打破两个群体间的僵局,维护大部分人的权益,这也印证了奥尔森的观点:“除非一个群体中人数很少,或者存在强制或其他某些特殊手段以使个人按照共同利益行事,否则有理性的、寻求自我利益的个人不会采取实际行动以实现群体的利益”。理性选择理论的假设的前提是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以按照符合自己利益的偏好做出选择,但每个人又都是生活在群体和社会中,必须遵照群体和社会的选择才能得到延续和发展。因此,另外一小部分人之所以迫于压力回归主流,也正说明了虽然理性选择的前提是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可以按照符合自己利益的偏好做出选择,但每个人又都是生活在群体和社会中,必须遵照群体和社会的选择才能得到延续和发展。
三、对于豫北L村婚宴模式变迁的思考和认识
(一)生存理性、经济理性及社会理性,虽然是由低到高的三个理性层次,但不代表人们的理性选择一直处于上升趋势,在现实条件发生变化的条件下,三个理性层次会出现反复和倒退。正如L村的婚宴模式,在90年代逐步富裕的农民在经济还不成问题的情况下,村民愿意放弃经济理性追求更高层次的社会理性;进入2000年后,当婚姻消费逐步水涨船高,礼金与婚宴成本之间出现较大亏空,村民感受到巨大的经济压力后,开始“理性”的放弃社会效益和心理效益回归经济理性。在笔者看来,虽然生存理性、经济理性及社会理性是由低到高的三个层次,但并不意味着经济理性一定优于生存理性,社会理性一定优于经济理性,只有符合现实情况的理性选择才是最优的选择,是更高意义的理性选择。
(二)当理性选择的层次不符合现实条件,而个体由于方方面面的局限不能做出最优的选择时,则需要借助外部强力,如集体决议、行政干预等,来帮助个体打破僵局,本文中对L村婚宴模式变迁起决定作用正是村委会的集体决议。这就犹如凯恩斯经济学强调的,当以“理性人”为前提的市场出现失灵的时候,必须强调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宏观调控的重要性及必要性。
(三)L村婚宴模式变迁的模式,对我国农村传统婚姻模式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带动下出现的奢侈化、攀比化和失衡化等畸形婚姻消费方式是一个很好的写照。当村委会干部认识到婚姻消费给村民带来承重负担时,主动发挥基层组织效应,采取措施,有力的遏制了婚宴模式进一步加大,为农民节约了成本,同时说明基层村委会班子素质的提高。
(四)从L村村委会发挥了干预引导作用的同时也孪生出了新的问题:第四条的罚款没有法律依据,村委不是行政执法机关,没有权利对村民进行罚款,另外村民的做法并不违反法律,因此该决定还缺乏思考;如果有人不履行怎么办?会不会发生争执和产生新的矛盾?因此来看,村委班子素质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婚宴模式的变迁同伦理道德、政治经济状况、社会舆论、政府导向等因素密切相关。在这个历史进程中,随着改革开放和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社会意识形态的复杂化、多元化导致人的价值观、伦理观、道德观发生了很大变化。
豫北L村婚宴模式变迁所代表的的中原民俗文化给当地民众带来了深刻影响,渗透在日常生活中,总是最直接、最频繁地表现着一个民族的文化心理。中原民俗文化与人类的其他文化事象一样整合构成了人类社会的全部结构,无论是物质生活、制度组织还是精神与心理,都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层面,对于人的存在都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和作用。其内在的因素不断地存在于矛盾之中,又同时处于统一之中,任何一个层面都不是尽善尽美的,它们的作用在于在矛盾运动之中,加速社会的更新,从而推动社会的发展。
[1]李骏.从理性选择到社会选择[J].社会,2004-06.
[2]高银银,李玲.从社会学理性选择理论中引出的一些思考[J].中共长春市委党校学报,2006-12.
[3]文军.从生存理性到社会理性选择:当代中国农民外出就业动因的社会学分析[J].社会学研究,2001,(6).
[4]周鸿.科尔曼理性选择理论简析[J].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