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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之后”生命意义的探讨

2011-08-15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伊格尔顿后现代主义马克思主义

柴 焰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青岛 266100)

“理论之后”生命意义的探讨

柴 焰

(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青岛 266100)

英国当代著名的马克思主义文论家特里·伊格尔顿遵循马克思主义对于人类解放的终极关怀,以伦理学为新的起点,对道德、真理、客观性、自由、公正、正义、幸福、人性等后现代主义所逃避宏大问题作出了独特的思考和阐发。尤其在西方学术界宣布理论终结或死亡的“理论之后”,他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身体力行地探索了“生命的意义”这一宏大理论命题。

理论之后;伊格尔顿;生命的意义

20世纪80年代后期,西方学术界出现了反抗与颠覆理论的声音。其中,英国当代著名的新左派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家伊格尔顿的《理论之后》(2003)倍受关注,他在该书的一开头就直言不讳地宣告:“文化理论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1](P1)他在比较全面地诊断和清醒地审视当前的文化理论后发现: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西方新左派政治上失败之后),理论的真正的兴奋点已经发生了改变。他站在马克思主义现实批判的立场指出,在后现代主义那里,“文化理论允诺我们它要处理许多根本的问题,然而它却未能办到。在关于道德与形而上学的问题上,它是羞怯的;在关于爱、生物学、宗教与革命的问题上,它感到困窘;对于邪恶,它大体上是沉默的;在死亡与痛苦上,它沉默不语;在关于本质、普遍与基础的问题上,它是教条的;至于有关真理、客观性与公正的问题上,它则是肤浅的。”[1](P101-102.)令伊格尔顿感到痛心疾首的正是理论这种“欺瞒”和“失言”的缺陷。他认为在目前新的历史语境中:“随着一场新的全球资本主义叙事的开始,伴随着所谓的反恐战争,人们所熟悉的那种后现代主义的思维方式正在走向终结。毕竟是这种理论让我们相信‘宏大叙事’是过去的东西。在后现代主义向我们提出另一种选择之前,‘宏大叙事’一直是我们解释世界所依赖的囊括一切的描述。”[1](P51)由此可见,伊格尔顿试图证明走向终结的是“后现代主义理论”,从机理上说,这也是其理论解构本性所致,就像伊格尔顿所说:“理论,在已经解构了几乎其他一切之后,似乎现在终于也做到了把自己也给解构了。”[2](P227)然而,伊格尔顿所宣布后现代理论的“行将就木”或“终结”并不意味着理论发展到了“终点”,他的“理论之后”是理论的重新启程,是在一种更高的层面上,向后现代主义逃避的那些宏大问题敞开胸怀。

任何一种有生命力的理论,都必须解答自己时代的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都必须把自己时代的迫切问题作为思想的聚焦点。马克思主义据以获得人们敬意的是直面问题的智慧。马克思曾经说过:“主要的困难不是答案,而是问题。因此,真正的批判要分析的不是答案,而是问题。”[3](P203)理论要研究问题,就必须要和自己的时代、和现实相结合,因为“问题却是公开的、无所顾忌的、支配一切个人的时代之声。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3](P203)伊格尔顿在“理论之后”试图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解决方式“是在那些具有永恒价值的东西和变化了的现实之间寻找一种平衡。”[4](P82)在2007 年出版的《生命的意义》一书中,他在延续了对后现代主义批判的基础上,以开放的姿态提出和解答了当代西方社会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试图“促使人们思考,为什么生活的意义会溜走、会从人们的生活中蒸发掉等等问题;思考日常生活没有多少价值的社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等等问题。”[4](P86)

古往今来许多圣贤和哲学家都对“生命的意义”的探求殚精竭虑。但在后现代语境下,人们“可能会跟怀疑圣诞老人的存在一样怀疑?“生命的意义”这个词。它似乎是个古怪、粗糙又自命不凡的观念。”[5](P30)对于这个不讨好的选题,伊格尔顿对自己的处境了然于心:“这种主题只适合疯子或喜剧演员,我希望我比较像后者而不是前者。对于这种崇高的主题,我尽量表面上轻松浅白,内心严肃。”[5](preface)他首先要辨明的是“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一个真问题还是一个假问题。许多哲学家认为意义是一个涉及语言的问题。语言表达基于一定的结构,看似相同的结构中蕴含的意义却可能大相径庭。维根斯坦认为,哲学家的任务与其是去解决问题,不如是去消解问题:证明它们只是一种造成混淆的“语言游戏”(language game)。伊格尔顿认为,人思想的抽象性必须凭藉语言,语言让我们可以认识自己,我们依靠符号而获得抽象的能力,但是语言的抽象能力跟火一样,同时具有创造性与毁灭性。我们这个时代出现了许多“伪导师”、“伪智者”误导我们,哲学家往往沦落为“语言技工”,追逐语言而不知返,迷失在语言的丛林之中,捆绑在语言的网罗之内。哲学家似乎无法作为生命意义的向导,因此人生命意义没有清楚的解答。但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并不是一个假问题,在伊格尔顿看来:“对问题的检讨更有价值的,因为问题的本质决定了什么才算是它的答案。……提出正确的问题,可以展开全新的知识领域,随后带来更多充满活力的探讨。”[5](P7)这非常接近“哲学”(Philosophia)的字源含意,哲学就是对智慧或知识的爱,这里的爱就是亲近和追寻,“哲学”的重点在作为活动本身,而非活动的结果。我们都希望问题有答案,可是偏偏有些问题是找不到解答的,像等待救赎的悲剧和一些道德问题是往往找不到答案的。那么,“生命意义”的可能性的答案有哪些呢?伊格尔顿对此进行了“追求生命意义”的追溯。他指出在古希伯来人那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因为答案很明显,“耶和华与他的律法就是生命的意义”[5](P14)伊格尔顿进而指出对古希伯来人提出生活意义的问题如同提出是否相信上帝的问题一样,让人难以想象。因为上帝是一个先验存在,是不证自明的,这个问题只可能意味着“是否信仰上帝”,这其实是一种实践,要求的是一种关系,而不是一种意见。生活在前现代(Pro-modern)的人们,在一些基本的重要事务上听从宗教和神话的指引,生命的意义在当时就是对传统的继承,按照古老的社会习俗行事。对有着宗教信仰前现代的人们而言,“生命意义在于参与社会整体而发挥功能。脱离了这个脉络,你只是一个空洞的能指(signifier)。”[5](P15)宗教信仰使他们不会对个体自我意义的问题感到焦虑,因此认为自己的生命意义是在社会整体中发挥功能的观念,并不会与自我的意义水火不容。而到了现代和后现代,几乎所有传统价值观念都受到质疑,“先进的后现代资本主义主张实用、亲民,怀疑宏伟意象与宏大叙事,对形而上学冷眼旁观,因此?“生命”不过是一连串被怀疑的整体性概念之一。”[5](P16)伊格尔顿再次将批判的锋芒指向后现代主义,是一种世俗化的信念,它们贬抑一切深层的、整体性的、人性的、人生命等等这些崇高课题。“严格来讲,后现代主义是有信念(beliefs)的,但没有信仰(faith)。”[5](P16)对自由主义者或后现代主义者来说,重要的不是生命意义的问题有没有确定的答案,而是这个问题有那么多奇特方式可以回答。对这些人而言,“重要的是对话本身宜人的喧嚣,他们认为这可能是我们所能发掘的最有意义的事了。换句话说,生命的意义存在于对生命的意义的追寻。”[5](P29)伊格尔顿发现像契诃夫、康拉德、卡夫卡、贝克特这样的现代主义艺术家、文学家的作品一方面追求恒久的意义,另一方面又有着意义消蚀的噬人痛苦。现代主义表现出这种矛盾和紧张是悲剧性的。而后现代主义把真理、意义、真实这些宏大叙事(譬如马克思主义)看作是空想怪兽,后现代主义认为,空想世界具有某种内在意义的人一旦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就会彻底崩溃,因此要获得自由,必须抛弃幻想。“意义的意义并不是坚实的基础,而是压迫人的幻象。”[5](P58)

伊格尔顿认为,关于个人可以决定自身生活意义的观点只是一种幻觉。个人生活与他人、与社会本质上存在着依赖关系,因而他人对生活的诠释势必影响到自身对生活的选择。“任何有意义的人生规划,如果不顾及血缘、社群、性、死亡、娱乐、哀伤、欢笑、疾病、劳动、沟通等等元素,也很难维持下去。”[5](P76-77)恰如德国哲学者施韦泽所倡导的:“如果我们摆脱自己的偏见,抛弃我们对其他生命的疏远性,与我们周围的生命休戚与共,那么我们就是道德的。只有这样,我们才是真正的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有一种特殊的、不会失去的、不断发展的和方向明确的德性。”[6](P19)伊格尔顿在马克思主义文论界一直以“政治批评”而闻名,伊格尔顿始终将伦理道德看作是一个“政治问题”,正如神学美学家汉斯·昆伯尔所言,“如果对人的生命意义的提问,对人的历史意义的提问,对真实之整体的提问,在今天对于许多人来说仍没有答案的话,那么这便是最高层次上的政治事件。”[7](P15-16)在《生命的意义》中他在一种形而上的意义上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的“政治”概念,这种伦理学意义上的追求美好、自由生活的“政治”与宗教、道德、伦理、美学在人文关怀的终极处可以融通。伊格尔顿从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学和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那里给出了他所认为的生命意义的答案:爱与幸福(happiness)或称福祉(well-being)。这生命意义的双翼正是西方文化的两个重要生命价值所在,并且是两千多年来人们(不只是哲学家)的所思所想。伊格尔顿强调的爱是一种博爱,“与色欲或爱慕之情没有关系。这种爱的要求是纯净无私的:其原型就是爱陌生人,而不是只爱你所欲求或仰慕的人。”与通常把爱看作是一种情感或一种心境完全不同的是,伊格尔顿把爱看做是“一种实践或生活方式”,[5](P95)伊格尔顿十分赞同亚里斯多德的幸福观,亚里斯多德认为幸福是与德性的实践息息相关的,而“德性主要是一种社会实践,而不是心灵所持的态度。幸福是实际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不是某种私人、内在的满足。”[5](P83)这也是为何亚里斯多德将伦理学与政治学紧密相连的理由,良善美好的生活需要一种良善的政治体制。而处于后现代阶段的资本主义显然不是良善的。伊格尔顿入木三分地揭示出资本本来至少可以在某程度上使人类免于从事密集的劳动,但它却致力于积聚更多的资本。生命意义的问题之所以在今天变得更为急迫,原因之一就是这整个资本积累的过程,根本上与叔本华的意志一样盲目,将个体当作它自身盲目演化的工具。资本也跟意志一样有其低劣的狡猾伎俩,会说服它所利用的人们,说他们是珍贵、独特、具有自主决定能力的人。“对资本主义最有力的控诉,就是它强迫我们将极大部分的创造力投注在完全功利的事务上。生活的手段变成了目的。生存所需的物质建设的安排变成了生命的主轴。”[5](P89)

由此,伊格尔顿揭开后现代主义设置的种种迷障,遵循马克思主义对于人类解放的终极关怀,指出生命的意义并“不是一个问题的解答,而是‘以某种方式活着’的问题。它不是形而上的,而是伦理道德的。它并不是可以从生命切割下来的某个东西,而是让生命更值得活的东西,详言之,某种生命的品质、深度、丰饶、强度。因此,生命的意义是以某种方式呈现的生命本身。”[5](P94-95)伊格尔顿用了一个颇有意思的比喻,他把生活的意义比喻成爵士乐团精神,在爵士乐团里没有自由与?“整体的善”的冲突,因为每位乐手不是以自我牺牲而是以自我实现来促成的?“整体更大的善”,个人参与一个集体的行动,每个人都通过相互友爱来参与集体追求快乐的努力。每位乐手都可以自由地自我表达,又可以跟他人合作、激发他人的灵感,通过相互关爱追求幸福。

作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伊格尔顿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非常具体的历史批评,理论是对现实生活的关注和反思,若无理论就无一种反思性的生活。因此,在“后理论时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惟一出路仍是正视社会现实、反思社会现实。他借鉴了神学和伦理学的理论资源,从哲学高度去分析和证实关于生活意义的问题是一个真问题,以对后现代主义的批判来阐释出为什么当代工业、技术、都市和资本主义的环境没有像过去社会那样为人们提供生活的意义或者说深度的价值,并扣紧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差异特质来探寻了“生命的意义”这一宏大理论命题。这一有益的探讨不仅让人们反思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问题,让人们正视现实生活中缺乏什么,并给人们提供了如何改善人们的政治和文化环境以便他们感到更为充实的路径。这也为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批评打开了一个新的发展空间,捍卫了马克思主义理论解释现实的有效性。

[1]Terry Eagleton.After Theory[M].London:Penguin Books,2004.

[2]特里·伊格尔顿,伍晓明译.20世纪西方文学理论[A].后记[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王杰,徐方赋.“我不是后马克思主义者,我是马克思主义者”——特里·伊格尔顿访谈录[J].文艺研究,2008(12).

[5]Terry Eagleton.The Meaning of Lif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

[6][德]阿尔贝尔·施韦泽,陈泽环译.敬畏生命— —五十年来的基本论述[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

[7][德]汉斯·昆伯尔,徐菲、刁承俊译.神学与当代文艺思想[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5.

“After Theory”——Eagleton’s Philosophical Thinking about“the Meaning of Life”

CHAI Yan
(College of Liberal and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Qingdao 266071,China)

Terry Francis Eagleton,the famous new -left-wing Marxism cultural theorist in England,always focuses on the difficulty of the modern cultural politics study,continues to sharply criticize the Postmodern culture,and obeys Marxism’s ultimate solicitude to human liberation.At the basic starting point of ethnics,he considers and explains from the point view of philosophy the morality,truth,objectivity,freedom,equity,justice,happiness,humanity,which Postmodernism still wants to avoid.He uses Marxist viewpoints to probe“meaning of the life,”which is a grand theoretical proposition under Post-theoretical background.

After Theory;Terry Francis Eagleton;Meaning of life

G 640

A

1009-9743(2011)03-0021-04

2011-08-25

柴焰(1975—),女,汉族,河南焦作人。文学博士。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文学理论与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

本文系山东省艺术科学重点项目《当代英国马克思主义文论在中国的传播及影响研究》(编号:201003002)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张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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