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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理论的责任与批评家的任务
——《批评家的任务》与特里·伊格尔顿文学批评理论的发展轨迹*

2016-02-28刘晓慧段吉方

学术研究 2016年8期
关键词:伊格尔顿批评家文学批评

刘晓慧 段吉方

批评理论的责任与批评家的任务
——《批评家的任务》与特里·伊格尔顿文学批评理论的发展轨迹*

刘晓慧 段吉方

英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特里·伊格尔顿在传统马克思主义、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等多棱思想框架中,努力凸显批评理论的责任和批评家的任务,提出在当代文学处境和理论现实中,批评家的任务不是演绎各种理论话语,而是在充分深入社会文化政治语境和思想现实中实现批评理论把握现实的功能,展现审美文化与批判理论的价值。《批评家的任务》展现了伊格尔顿文学批评理论的发展轨迹,再现了伊格尔顿作为一个批评家的理论情怀和批评担当,是全面把握伊格尔顿文学思想的重要文献。

特里·伊格尔顿 《批评家的任务》 现代性

在当代西方文学理论研究中,英国学者特里·伊格尔顿(Terry Eagleton)是受到较多关注的理论家,无论在西方还是在中国,他富有创造力和挑战性的批评思想都展现出了广泛的理论影响。同时,无论是在剑桥、牛津、曼彻斯特大学还是在兰卡斯特大学,在每一个学术岗位上,伊格尔顿都是一个“不安份”的批评家,集“唯物主义批评家”、“马克思主义道路上的冒险者”、“卓越、有活力、好战的思想谋士”、“处在文学斗争中的军事家”、马克思主义思想传统中“一个十足的异端”[1]等各种评价于一身,他的批评思想中复杂、多元甚至相互矛盾的内容在中西文学批评理论发展中孕育了丰富的阐释空间。《批评家的任务》是关于伊格尔顿文学批评思想研究的最新著作,呈现了伊格尔顿近半个世纪以来的批评理论研究的探索历程,较为完整地展现了伊格尔顿文学理论思想复杂多面的特点,是全面把握伊格尔顿文学思想的重要著作。它让我们看到了在传统马克思主义、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多棱思想框架中,伊格尔顿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批评家是如何在一种思想的坚守中凸显批评理论的责任,又是如何实现批评家的任务的,当然也会对我们认识和理解伊格尔顿文学批评思想的那些疑难和模糊之处有拨云见日的启发。

一、马克思主义批评道路上的“冒险者”

近年来,西方文学批评理论研究中关注伊格尔顿的研究著述不断出现。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戴维·安德森2004年出版的Terry Eagleton(Palgrave Macmillan,2004),是英国学界较早地对伊格尔顿的文学理论批评做专门研究的著作。戴维·安德森是将伊格尔顿引进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学术同行,曾经与伊格尔顿有过同事之谊,但戴维·安德森毫不掩饰对伊格尔顿思想的批判,特别是对伊格尔顿文学批评中的马克思主义观念与当代英国世俗社会的思想纠结做出了解析,是英国当代文学理论关于伊格尔顿研究不可忽视的作品。詹姆斯·史密斯的Terry Eagleton(Polity,2008)在西方学界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是一部关于伊格尔顿批评思想的论辩术研究的著作。史密斯同样是一位文学批评家,深谙文本细读和批评学观念,他对作为一个文学批评中的“论辩者”的伊格尔顿的解析深入全面,是伊格尔顿批评思想的修辞学研究的重要代表。除了这两部著作以外,西方学界最新的伊格尔顿研究成果就是马修·博蒙特与伊格尔顿的访谈录《批评家的任务》。访谈者马修·博蒙特是牛津大学文学博士,伦敦大学学院(UCL)高级讲师,他对伊格尔顿的文学批评研究的发展过程以学术访谈的形式进行了清晰和详细的分析,是当前伊格尔顿文学批评理论研究不可忽视的文献。

“批评家的任务”,其寓意是以伊格尔顿文学批评作为思想个案,通过伊格尔顿文学批评思想历程的分析,揭示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的历史发展与现实境遇,从而深刻地触及批评理论研究的责任和批评家的任务及其实现问题。《批评家的任务》基本上按伊格尔顿文学思想发展的时间顺序展开,从1966年伊格尔顿最早的理论著作《新左派教会》,到最新近的理论著作2010年的《论邪恶》,都在它的思想观照的范围,不但清晰地呈现了伊格尔顿文学思想的创作过程,而且较为完整地展现了伊格尔顿理论创造中的矛盾、抗争以及先锋性的理论追求。按英国学者安·格雷的观点,学术访谈是类似于文化研究民族志的工作,访谈作为一种建构对话的方式其实也是“一种话语事件”。[2]在这种“话语事件”中,进行对话的主体会产生极具生产性的信息交换和符码意义,从而起到建构某种知识经验的作用。《批评家的任务》也有这个显著的理论特征,除了呈现伊格尔顿文学批评的理论立场和思想复杂性之外,也证实了很多伊格尔顿“在马克思主义道路上的冒险行动”[3]及其战略抉择的过程,因而能以清晰的论说风格透析出理论思想的矛盾张力影响,特别是对那些在伊格尔顿理论研究中有重要影响的生活遭遇、政治事件和理论力量有着合力阐释的效果,充分显示出了伊格尔顿文学思想发展的现场感与历史感。

伊格尔顿是一个十足高产的批评理论家,共有四十多部专著,百余种编著、论文集、文学选编以及选章、访谈录,《批评家的任务》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围绕这些理论著述所发生的现实语境、政治情势以及伊格尔顿的理论跋涉过程。在内容体例上,《批评家的任务》以一种隐喻性的理论形式展开,包括索尔福德/剑桥、新左派/教堂、个人/社会、政治/美学、批评/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实践、牛津/都柏林、文化/文明、死亡/爱十组内容,在涵盖伊格尔顿文学思想全貌的同时更展现出了他的批评思想的矛盾性。伊格尔顿以工人阶级出身的学生身份进入剑桥大学读书,在剑桥大学创办了“新左派”运动刊物《斜向》,成立“剑桥左派”论坛,随后又在牛津大学加入牛津“工人社会主义同盟”;60年代离开《斜向》杂志,加入“国际社会主义者”(IS);70年代初在牛津大学瓦德汉学院组织长期而且颇负盛名的“马克思主义系列研讨班”;80年代成为“工人社会主义同盟”(WSL)成员,这些经历的访谈,对我们把握伊格尔顿复杂的学术思想有非常重要的启发。伊格尔顿不愿意被贴上马克思主义的标签,更不愿意做那种他说的“手中拿着《圣经》的马克思主义者或手中拿着《共产党宣言》的基督徒”,但在伊格尔顿思想中,工人阶级情感、马克思主义立场、天主教观念等因素又是复杂地纠缠在一起,《批评家的任务》充分展现了伊格尔顿自己所说的“在大量的甚至相矛盾的思想传统中仍然坚守着马克思主义”[4]的艰难选择。因此,《批评家的任务》尽管没有更多地论述伊格尔顿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理论观念和立场,但从个体成长史与思想发展的理论踪迹研究中更加系统地描述了伊格尔顿文学批评与20世纪英国社会学术传承的关系,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批评家的任务》其实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学术访谈,而有着马克思主义批评的学术史和思想史价值。

二、批评/意识形态:审美政治与批评理论的对话

从研究与认识的层面而言,《批评家的任务》呈现了其他研究文献难以体现的伊格尔顿马克思主文学批评理论中有重要理论价值的内容。首先就是对伊格尔顿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研究背景和过程的揭示。在访谈中显示,伊格尔顿其实是在英国较早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基本是和雷蒙·威廉斯同步开展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研究的,他的马克思主义批评研究与他所接触的英国文学批评体制有着严重的对立冲突,这又和雷蒙·威廉斯的情况有所不同。伊格尔顿谈到,他几乎是同时与雷蒙·威廉斯接触马克思主义的,他对我们通常认为的他是在雷蒙·威廉斯的引领下才走上马克思主义批评研究道路这一点并没有太多的认同。在进入剑桥大学读书前,伊格尔顿在他的家乡小镇索尔福德就对马克思主义有了一定的理解,但那时仅限于个人体验感知的层面,还没有形成学理上的认识。进入剑桥大学后,伊格尔顿开始在理论的层面上接触马克思主义,并和雷德帕斯争论马克思。伊格尔顿的博士论文研究爱德华·卡彭特,其中也涉及了很多马克思的思想。在剑桥,伊格尔顿还曾通读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在访谈中,伊格尔顿没有表露这些阅读内容在他后来的思想中产生什么影响,但非常明确地展现了他对马克思主义及其当时很多理论家包括雷蒙·威廉斯、利维斯等人的复杂态度,这也让我们看到,伊格尔顿马克思主义批评的成长道路与其他理论家的思想有着影响与交融、共生与对抗的特征,这其中既有伊格尔顿本人成长背景、性格的影响,也有理论选择的艰难,这也正是为什么伊格尔顿的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中还充斥着很多天主教宗教观念、社会主义悲剧思想以及关于恐怖等非美学因素的原因。

其次,《批评家的任务》还较为难得地展现了伊格尔顿的文学创作过程,这也展现了伊格尔顿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批评家的多面性特征。伊格尔顿早在写作《瓦尔特·本雅明,或走向革命批评》的时候,就对创意写作投入了很多精力,而创意写作的过程也强化了他的理论思考,特别是对他的爱尔兰文化研究有重要的启发。伊格尔顿的戏剧《布莱希特及其剧团》是他第一部搬上舞台的创意写作成果,并在1979年爱丁堡的“边缘艺术节”上演,充分体现了伊格尔顿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批评家的理论研究与文学创作的“左右手搏击”的特长。

再次,《批评家的任务》还充分展现了伊格尔顿的马克思主义批评思想与其他思想家的理论对话过程,这其中既有伊格尔顿的师长,也有与伊格尔顿有重要理论渊源的雷蒙·威廉斯、阿尔都塞、本雅明,也包括他的学术研究同行,如杰姆逊、布莱希特、阿多诺等,更包括他的“老对手”,在批评理论研究上给他造成烦恼的“陌生人”,如英国学者雷蒙德·塔利斯、右翼批评家埃里克·格里菲斯以及他在曼彻斯特的论争者也是导致他离开曼彻斯特大学的英国著名小说家马丁·艾米斯。伊格尔顿毫不掩饰对这些理论家在赞赏、批判乃至更复杂的看法,比如,他认为雷蒙·威廉斯在当时理论研究范围相当狭窄,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有很大的差异,而且,威廉斯跟马克思主义之间关系其实相当模棱两可,并对威廉斯写作的《马克思主义与文学》(1977)“非常惊讶”。对威廉斯的“文化唯物主义”观念,伊格尔顿的评价也不是很高,他认为文化唯物主义是一个可与马克思主义兼容的概念,但这取决于文化唯物主义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它意味着将唯物主义延伸到文化领域,它的理论内涵就是与马克思主义兼容的,甚至是同一的,但问题是,为什么还需要一个额外的范畴,既抗拒又模拟马克思主义立场呢?对詹姆逊,伊格尔顿评价很高,盛赞他同样是“一位能写的马克思主义者,因为这种文学品质与才情洋溢的智慧是分不开的”。[5]对萨义德,伊格尔顿又给予批评,甚至认为萨义德从根本上就不算是一个理论家,并驳斥了萨义德的“反对理论”的观念,认为“反对理论”本身就是一种理论立场。对于这些批评意见,我们当然也需要审慎对待,但这也体现出了伊格尔顿文学批评思想与西方当代其他理论的对话,特别是某些具有转折意义的著作,更体现了伊格尔顿文学批评思想的演变过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批评家的任务》中集中谈到的伊格尔顿的《批评与意识形态》。

《批评与意识形态》是伊格尔顿批评理论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这部“断裂性”的作品写于1976年,是伊格尔顿1970—1975年间完成《流亡者》、《权力的神话》和其他一系列涉及政治、美学著作的中介。1975年,伊格尔顿在《新左派评论》上发表了一篇为《批评与意识形态》试水温的文章《意识形态与文学形式》,表示已经不再受利维斯的影响,随后就发表了《批评与意识形态》。《批评与意识形态》曾被视作阿尔都塞思想在英国文学批评界的代表,体现了伊格尔顿作为阿尔都塞学派理论家的观念,伊格尔顿曾因为当时学术界对《批评与意识形态》的这个评价在牛津倍受排挤。但在《批评家的任务》中,伊格尔顿却说:“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是正牌的阿尔都塞专家,因此当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时也稍感差异。我一直对阿尔都塞的大多数核心概念保留意见。”[6]这也是继伊格尔顿在80年代的《格格不入》序言中批判阿尔都塞思想后,再次对阿尔都塞思想作出反思批判。在伊格尔顿看来,阿尔都塞的核心概念的价值在于纠正了其他马克思主义思想传统的扭曲,但他提出的替代性方案最终也在反经验主义和反历史主义中被肢解,最终陷入了新康德主义。关于《批评与意识形态》中的审美价值问题,很多研究者曾认为是伊格尔顿的一个近乎画蛇添足的讨论,目的是语焉不详地弥补他的意识形态批评的方法论偏差。在《批评家的任务》中,伊格尔顿首次呼应了这个观点,他强调,关于审美价值问题的研究在当时英国左派文化理论中是一种孤立无援式的研究,当时很多文化左派根本不考虑美学问题,更不屑于谈论审美价值,美学研究和马克思主义批评其实是陷入了严重的价值论危机。研究价值问题被视为是一种严重的人文过失,否认价值才是精英主义的人文立场,正是在这种语境中,伊格尔顿才在《批评与意识形态》中研究审美价值问题,其目的是揭示审美意识形态构成中的消费意识形态和消费心理的问题,所以,《批评与意识形态》“与其说是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最后标识,不如说是马克思主义在不得不采取后结构主义方法期间的首批干预成果之一,甚至先知先觉地谈及‘后现代主义的文学’”。[7]在这个意义上,伊格尔顿认为《批评与意识形态》是威廉斯思想的延续而不是中断。从批评/意识形态角度看,《批评家的任务》将很多尘封已久的理论话题浮出水面,很多是以前的伊格尔顿文本中没有出现过的观点,包括牛津的“马克思主义研讨班”如何影响了《批评与意识形态》和后来《美学意识形态》的自觉的理论探索,伊格尔顿对本雅明感兴趣的原因是神学著作的启发等。这让我们看到,理论启迪离不开理论的交流和对话,这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思想资源,这种思想资源对于伊格尔顿无疑是重要的,对20世纪英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发展无疑也是重要的。

三、批评家的任务及其实现

关于伊格尔顿的文学批评理论著作,中国文学理论界最熟悉的是他的《马克思主义与文学批评》、《批评与意识形态》、《文学理论:导论》、《审美意识形态》、《后现代主义的幻象》、《理论之后》、《文化的观念》等,这些理论著作基本上是在传统马克思主义与后现代思想语境中展开的,体现了伊格尔顿在意识形态与审美话语的思想裂隙中探赜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深入现实文化语境的方法与立场。但是,从《批评家的任务》所列的伊格尔顿的研究成果来看,这些理论著作仅仅是伊格尔顿学术著述中很少的一部分,他的很多研究,如关于现代悲剧研究,关于天主教和马克思主义研究,关于邪恶、文明和死亡的研究,显然与马克思主义美学不在同一个思想脉络之上,这些内容还没有得到深入完整的探究。著述的丰富与思想的复杂不可避免地使伊格尔顿的文学批评理论呈现出多重的理论面向,甚至蕴涵着很多矛盾性的芜杂话语,带来了理论辨析和研究定位上的困难,也让伊格尔顿显得好像不是一个真正的原创性和理论体系完整的思想家。在《批评家的任务中》,伊格尔顿的访谈者马修·博蒙特也尖锐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博蒙特提出,不像德里达和拉康研究那样存在着一个德里达学派或拉康学派,关于伊格尔顿研究并没有一个“伊格尔顿学派”,伊格尔顿的研究者詹姆斯·史密斯也曾提出,不存在一种独特的“伊格尔顿式的”批评理论或批评实践。但在博蒙特看来,“这个古怪的宗派主义式的声明实际上误解了伊格尔顿对马克思主义信仰的恪守,伊格尔顿在大量的、有时甚至相矛盾的思想传统中仍然坚守着马克思主义,他的措辞可以彰显他的思想。如果没有伊格尔顿学派,那是因为他的追随者都称自己为马克思主义者,就像1880年代英国的那些恩格斯的追随者一样”。[8]《批评家的任务》呈现给我们的正是在复杂的伊格尔顿思想中的这样一种基本的理论面貌。无论伊格尔顿思想存着多么复杂的理论面向,但是,在当代西方文学和文化研究领域我们无法回避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伊格尔顿正以他的那种实用、凌厉的马克思主义批评风格充分地展现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批评学意义和价值,这种意义和价值首先就在于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不是一个随处都可以张贴的标签,也不是一种可以四处播撒的意识形态的无意识能量,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研究也已经不是简单地面面俱到地介绍各自新式理论的语言利器,而是通过对我们现实生活中很多习以为常的思想行为提出疑问,对复杂文化语境中的审美意识形态现实提供批判反思的视角和空间,从而展现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介入社会文化发展的力量。

在《沃尔特·本雅明:或走向革命批评》中,伊格尔顿曾说:“马克思主义批评家的首要任务是积极投身并帮助指导大众的文化解放。”[9]在《批评家的任务》中,伊格尔顿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社会主义批评家的首要任务是要参加大众的文化解放这个事业。”[10]无论是从西方社会文化背景中马克思主义批评现状来看,还是从中国语境中的文学批评现实来说,伊格尔顿提出的这个批评家的任务都是迫在眉睫的话题,它不仅涵盖了当下的文学以及文学批评所面临的社会文化语境的多重压力,更主要的是从深层次上指出了当代文学批评实现现实性功能的焦虑及其困难,所以,这既是伊格尔顿的理论期许,更是一个充满警示性启发的当代理论隐喻。在这个理论隐喻中,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当代任务正面临着陷入理论与现实的巨大沟壑的危机,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伊格尔顿也强调:“思考批评家的任务是批评家们在面临任务到来时不会缴械投降的一种方法。”[11]《批评家的任务》很好地诠释了伊格尔顿的这种理论期望,它向我们提出,在当代文学处境和理论处境中,批评家的任务的实现不是靠那些神秘的理论聱牙诘屈地演绎各种理论话语,更主要的是理论要在充分深入一定社会文化政治语境和思想现实中实现把握现实的功能,从而真正实现批评理论的责任和一个批评家的任务。

《批评家的任务》体现了伊格尔顿对意识形态和审美话语的辩证理解和唯物主义重读,这主要体现在伊格尔顿谈及文学批评的任务和功能时,也充分强调了审美话语的意识形态功能。伊格尔顿没有回避审美话语的充分的审美幻象功能,他说:“文学变得重要,一定程度上由于它借助现代性的差异和碎片,允许我们经由共鸣性的文本走进他者的人生,而无须顾及现实性。”[12]但在他看来,这种审美幻象的实现依赖的是审美话语和审美形式的意识形态功能,所以批评家的任务的实现并非是使文学批评变成机械而直接的文学社会学的变种,而是要充分展现审美形式的象征意蕴和审美话语介入社会的特征。伊格尔顿这个观点打开了审美话语现实性的另一种道路,也是现代美学研究中不同于康德以来的美学理解的道路,体现了在新的思想语境中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唯物主义生产美学的理论特点。针对当前美学研究的现状,伊格尔顿还指出:“历史地看,美学概念变得日渐狭隘和专门化,它已经成了一个技术性的概念,所以现在的美学刊物处理的是高度技术性的审美感知和审美评价的问题,这不是美学发生的方式。”[13]在当下一个不太理会人类主体性的世界里,在一个商品化、物化的世界里,美学话语的内涵变得日益狭窄,批评理论“面临着多种学术资源融汇与整合的压力,更面临着当代文化发展与社会转型的巨大挑战”,[14]批评家的任务也面临着消融在审美话语封闭性之中的危机,这个危机不可能在审美话语的幻象形式中解决,而必须在理论研究的现实性中展现,所以每个批评家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找到在这种危机中的生存方式。就批评家的任务而言,当初本雅明没有实现这个任务,伊格尔顿无疑更面临着挑战。

[1][3][4][5][6][7][10][11][12][13]特里·伊格尔顿、马修·博蒙特:《批评家的任务》,王杰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265、14、12-13、103、101、123、289、289、110、207页。

[2]安·格雷:《文化研究:民族志方法与生活文化》,许梦云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17-119页。

[8]特里·伊格尔顿、马修·博蒙特:《批评家的任务·序言》,王杰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3页。

[9]特里·伊格尔顿:《沃尔特·本雅明:或走向革命批评》,郭国良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128-129页。

[14]段吉方:《中国当代文艺学知识建构中的焦虑意识及其价值诉求》,《文学评论》 2009年第6期。

责任编辑:王法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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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7326(2016)08-0159-05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当代美学的基本问题及批评形态研究”(15ZDB023)的阶段性成果。

刘晓慧,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段吉方,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广东 广州,51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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