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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福会》隐喻意象及其主题建构

2011-08-15王智敏

关键词:福会喜福会隐喻

王智敏

(太原科技大学外语学院,山西太原030024)

《喜福会》隐喻意象及其主题建构

王智敏

(太原科技大学外语学院,山西太原030024)

《喜福会》;隐喻;主题建构;“失散”;“回归”

通过对《喜福会》隐喻意象的分析,根据隐喻主题建构功能,提出在小说叙述结构中贯穿了由一个中心隐喻和大量衍生的次要隐喻支撑的“失散”——“回归”主题。这一主题是身处东西文化夹缝中美国华人群体文化处境的一种隐喻,同时也表征了普通人的生命轨迹。它代表了美国华裔从与母语母国的疏离和由此引发的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失散”,到主体意识和自我认同逐渐被唤醒和“回归”的历程,也象征了普通人的人生轨迹,使本文具有了广义的人文关怀。

作为美国华裔文学的旷世之作,《喜福会》的妙笔之一就是运用了丰富的隐喻意象。众所周知,隐喻既是一种语言现象,又是一种认知现象。隐喻的认知理论认为,人的思维的基本特征就是隐喻的,“所有的语言都具有隐喻性”[1],而隐喻本质是一个认知机制。在这一机制中,表现为具体的源范畴向抽象的目标范畴映射,人们对它们产生相似的联想,并利用对源范畴的感知去解释和表达抽象的目标范畴。

“在文学语篇中,隐喻认知功能最重要的表现是其主题建构功能。”[2]文学作家十分重视语言的表现形式,文体风格,审美价值等,因此隐喻成了他们在创作时必不可少的利器。作家们往往会选用一个和作品主题密切相关的中心隐喻,通过中心隐喻支配若干个由它衍生出的次要隐喻,支撑整个语篇的脉络,达到建构主题的目的。文学作家善于采用大量隐喻意象,古有曹雪芹“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今有海明威“冰川理论”,寓无声于有声之中,达到彰显建构主题的功效。

《喜福会》采用了多个叙述者分别讲述自己故事而连缀成篇的叙述结构。全书分四个部分,每部分又分为四个单元。在四部分中,每部分前面都有一个很短的寓言故事,这四个寓言故事构成了小说的中心隐喻,即“失散”—“回归”主题,作为隐藏的线索贯穿全文。此外,由这一中心隐喻又衍生出大量的次要隐喻支撑这一主题。隐喻伴随着主题的展开而不断深入,主题也在隐喻的巧妙应用中得到彰显。

一 “千里鹅毛”,“二十四扇凶门”,“美国式翻译”,“西天王母娘娘”:三代移民“浮世绘”

“千里鹅毛”部分,老太太带着天鹅飘洋过海,背井离乡,来到美国。天鹅象征着第一代美籍华人怀揣的瑰丽的美国梦,而“千里鹅毛”点明了个中的辛酸,他们前往美国的理由形形色色,但同样的是,在他们的背后,是他们离弃了的祖国,这是一种广义上的文化“失散”,自从他们离开祖国,无论他们的美国梦像天鹅一样多么美好,他们都如同一支支孤零零的“鹅毛”一样,失去了文化和身份归属,无根无傍,随风飘摇。

“二十四扇凶门”本指一本中国的黄历书,其中详述了孩子离开家人照料时,所能遇到的种种凶险。母亲总是竭尽所能保护孩子不受未知世界的伤害,但变数总是不可预知的,正如寓言中,母亲不让七岁的女儿蹬自行车转弯,因为她照看不周时会出车祸。女儿生气骑上自行车跑出了家门。可她还没到转弯的地方,就摔了下来。其深层次的隐喻意义在于:孩子们在成长的途中,逐渐地“偏离”了的母亲们的希冀,“偏离”了预定的方向,他们跌跌撞撞,渐行渐远。这是一种广义的普遍的“失散”,是个体面对强大而不可知的宿命力量时所表现出的“失散”,这种“失散”与“离弃”是不可避免的。

“美国式翻译”讲的是:一位母亲去女儿的新公寓看女儿。她看到女儿把镜子摆在床对面便大吃一惊:她认为这面镜子会把女儿的婚姻幸福反射到别处去。她拿出另一面镜子,把这面镜子放在床头,并说两面镜子对映就会增加女儿的“桃花运”。母亲指着镜子说,她看到未来的外孙子了,而女儿只看见一个自己模样的孩子。这个故事说明:随着岁月的流逝,孩子逐渐长大成年,隔阂疏离逐渐缩小,他们在逐渐地“回归”,回归到童年时的纯粹。但这又是一种“部分的回归”:多年来,女儿们都用她们美国式的优越感错误地“翻译”解读她们的母亲,看不到母亲们中国式的智慧,逐渐地,经历了文化身份撕裂的痛苦,她们“回归”了,但是这是不彻底的,从母亲对外孙对下一代的渴盼表明母亲对这种“部分回归”的不满足,她们渴望女儿们“彻底的回归”与文化的释然。

《喜福会》最后一部分的寓言故事“西天王母娘娘”中,像老太太瞎捉摸的那样,她从小女孩的笑声中听出了智慧,断定这孩子是死而复生无数次的西天王母娘娘,她来到人间是给祖母和母亲出主意的。在这部分中,我们看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的回归”:小外孙女的智慧表明第三代移民摆脱了前两代人的苦难和伤痛,承继了他们的希望和梦想,有了相对独立完整的文化人格和身份归属,他们不再无根,不再飘零,他们凭借智慧力量在异国的文化土壤中扎稳了根,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彻底的回归”,是伤痛终结处的希望,是失散了几代后心灵的返程。

有趣的是,这四个寓言故事分别影射吴素云,许安梅,映映·圣克莱尔和龚琳达的人生际遇,这又与小说开头她们在“喜福会”麻将桌上的位置一一对应,[3]麻将的“起于东方,收于东首”,又与“失散”——“回归”这一小说的主线暗合。

二 “家家各有一本难念的经”

(一)“喜福会”,“两种类型”,“一对机票”:“被迫失散”、“选择失散”与“爱的回归”

吴素云在移民美国前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当日本人打到桂林时她被迫逃难,途中筋疲力尽不得不将女儿丢在路边,此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两个孩子,与女儿的“失散”成为她一生悲剧的开始。这是一种被命运捉弄的“被迫失散”,而她到美国后继续发起了“喜福会”,这一寄予了她希望和企盼的聚会更烘托出这种“失散”的迫不得已。而吴精美与母亲的“失散”则是一种基于其意愿的“选择失散”,从“两种类型”这一隐喻中可以看到她的选择,她一直反抗母亲为她设计的生活道路,想方设法与母亲作对,辜负母亲的期望,以至母亲去世后她终于承认“我们母女俩,从来没有了解过”[4]。但在小说结尾,母亲去世后,精美终于跨越重洋与姐姐相见,完成了母亲的遗愿。这一情节的安排有着深刻的寓意,吴精美在寻找姐姐的过程中开始真正了解母亲,也就是了解自己身上与生俱来但又一直否认的中国部分,至此小说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一对机票”,一对飞回祖国的机票在这里象征了这种“爱的回归”,亲情的回归。

(二)“伤疤”,“喜鹊”,“一半对一半”,“圣经”:“生离”、“死别”、“自我迷

失”与“共同回归”

如果说吴素云讲述的是一个显性的“失散”故事的话,那么其他三位母亲的故事中“失散”主题则处于一种隐性状态[5]。许安梅的“母女失散”是“生离”和“死别”的惨痛记忆。“生离”是母亲被骗作了商人姨太太后遭到娘家人的唾弃,她想带走女儿的请求也被拒绝了。安梅身上的“伤疤”不仅是那次争吵中大人们不慎打翻汤锅给她身体上留下永远的印记,而且也是这次“生离”苦痛的见证。“死别”是外婆去世后她随母亲来到新家不久,母亲由于对屈辱的生活彻底绝望而在除夕之夜自杀身亡,母亲借小年夜死的人的鬼魂“将在大年初一回来讨债”这一传说迫使丈夫承诺给安梅好的生活,但从此安梅也永远和母亲“失散”了。“喜鹊”承载了“生离死别”后安梅的凄凉和悲伤。然而,她的人生经历了第二次“死别”,是她永远地失去了小儿子冰。冰的离开使安梅和她的女儿许露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迷失”:安梅一度怀疑她对意志力量的信念,她多年来一直骄傲地把一本《圣经》带在身边,后来这本《圣经》却垫在家里厨房桌子的一条腿底下;而露丝也变得逆来顺受,低三下四,拒绝承担任何责任,这最终导致了她婚姻生活的悲剧,她最初对“一半对一半”的理解是“我们自认对方就是自己的那一半,就向阴阳和合一样协调完美,…我总是那么孱弱,需要保护,而他是搭救我的勇士,…”[6]在母亲的鼓励下,她终于决定寻回早已丢失的自我,而安梅也重拾起了希望,这时露丝认识到:“命运一半是由愿望形成的,一半是由粗心大意造成的”[7]。她认为,是她的粗心导致了冰的溺水身亡。同样,也正是她对婚姻关系恶化迹象的马马虎虎,才导致了特德提出离婚的要求。同时,她看到了压在厨房桌题下的《圣经》,在“死亡”那一章节里,看到了几个淡淡的可涂掉的铅笔字,那就是冰的名字。这里罗斯强调了命运中“期望”的一面,同时她看到了母亲安梅对意志力量信念的坚守,这是一种母女的“共同回归”。

(三)“月亮娘娘”,“墙外之音”,“米丈夫”,“花瓶”,“林中等待”:偶然与必然的“失散”与“虎性的回归”

映映·圣克莱尔的一次童年“失散”经历是她一生重要的转折点:四岁时的中秋节,她为了追寻心中象征幸福的“月亮娘娘”而跌入水中,获救后她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惶恐而忧虑。后来她又遇到了皮影戏中的“月亮娘娘”,但那只不过是个男人扮的假象,她始终没有找到“月亮娘娘”。尽管她后来被家人找到了,但多年后她记忆里留存的仍然是“我至今不信,找到的那个女孩就是我……就那样,我把自己给丢了”[8]。她对“月亮娘娘”的意愿就是,“我希望自己能被找回!”[9]这次偶然的事件导致了她大半生心灵的“迷失”,因此某种程度上也是必然的。丽娜·圣克莱尔因母亲多年的沉默和自我封闭几乎从没有走进过母亲的世界,“墙外之音”象征了母女的隔阂疏离,母亲的自我失落了,而女儿也在母亲的失落中迷失了自我,“米丈夫”隐喻了丽娜的“自我迷失”。正如映映所说:“我们彼此失散了,她和我,我们互相见不到,听不到,互不了解。”[10]丽娜陷入与哈罗德的不幸婚姻中不能自拔,她家里摇摇欲坠的“花瓶”表明了她的婚姻随时处于破裂的危机之中,而她听之任之,表明她没有自主意识去主动改变。映映深刻认识到自己消极被动的宿命观对女儿的不利影响,她决定鼓励丽娜振作起来,认识到自我力量的重要性,她和丽娜在中国的十二生肖中都属虎,她“偶然”地打碎了“花瓶”,这一行为表明了她呼唤女儿猛虎精神的“回归”,同时也唤醒了自己沉睡多年的虎性[11],她们之前只是在“林中等待”的猛虎,等待出击的良机,这也是她们人性的“回归”。

(四)“红烛”,“两面人”,“游戏规则”,“四方”,“肖莎娜”:“自我”与“现实”的较量与“部分迷失”到“不再迷失”

龚琳达母女是“喜福会”中自我意识最强的母女,但在强大的现实力量面前,兼具女性与移民双重弱者身份,她们也一次次地屈服,“迷失”,但不屈地抗争,“找回”,所以说她们的“迷失”是不彻底的,部分的。龚琳达从小订了亲,十二岁那年家被洪水冲毁了,全家举家南迁,她却被留下并嫁到了陌生、冷酷,对她鄙夷不屑的婆家。与母亲的“分离”使她必须直面严酷的生活,经历从丧失自我、屈从命运到奋起抗争、重新找回自己的过程,“红烛”象征着她的不屈抗争,“两面人”代表着她的“无形力量”,也暗示了文化身份的“部分迷失”。她把“无形力量”传给了女儿韦弗利,使她具有了韬略之计,“游戏规则”说明了她的强势,智慧与力量。但韦弗利也遭遇了“迷失”的困惑,她主动把自己与母亲隔离起来,与母亲斗心眼使心计,这也代表了她与母国文化的“失散”,她经历了第一次婚姻的挫败,也总怕母亲挑剔她现在的未婚夫里奇,一位白人,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文化心理和文化认同的“不确定性”。而“四方”则见证了这种逐渐的“迷失”,困惑和阻碍。值得注意的是韦弗利刚怀上女儿肖莎娜时,曾经想放弃这个孩子,但最终她决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并对她倾注了全部的爱,这个未实行的堕胎行为,也就是新一代的“母女失散”行为的隐喻,它未发生也暗示了第三代移民已“不再迷失”,经过前两代人的苦心经营,第三代人已经有了独立完整的文化人格,肖莎娜是文中唯一一个第三代移民,她是爱的产物,是几代人用苦难浇灌用爱培植的希望之花。

三 主题建构与引申:移民的家园回归路及人的生命轨迹

《喜福会》中的“失散”与“回归”主题不仅作为叙述的内在整合力量贯穿小说始终,也是美国华人群体文化处境的一种隐喻,同时也与普通人的人生轨迹暗合。

母女两代人故事中所包含的与“失散”主题对应的正是美国华裔与母语母国的疏离和由此引发的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失散”。华裔作为美国社会中的少数族群一直游离于主流文化之外,这注定了这一群体的卑微和失语。移民进入一个陌生的文化环境时语言的障碍使其无法使用母语自由表达思想。与母语的疏离导致了与母语所承载的母族文化的疏离和自我文化身份的晦暗不明。但是放弃母语,完全接受英语以及它所代表的主流文化又必然导致个体和民族独特性的丧失,所以美国华裔的文化处境就是永远迷失在故乡和异乡之间的路上[12]。而另一方面,经过文化身份撕裂的痛苦,他们最终在文化夹缝中找到折中的出路[13],走出身份的困境,自我意识也逐渐觉醒和恢复,找回缺失的主体,民族身份重新定位不是简单的身份回归,而且一种超越。

此外,从“失散”到“回归”也是普通人生命轨迹的真实写照。正如映映所说:“现在我老了,逐渐走向自己人生的尽头,但我感觉离生命的起点也越来越近。我记得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因为它们在我的人生中发生了很多次。那种同样的天真,信任,不安,好奇,恐惧和孤独。就这样,我把自己给丢了…我又想起了许多年前我向月亮娘娘许的那个愿:我希望能被找回。[14]”每个人的人生中,又何尝没有这样一些偶然事件引起的“失散”:与亲人的失散,与自己的失散,与希望的失散?我们走向生命的尽头,同时也逐渐接近人生的起点,这本身就是一种“回归”。我们一生都渴望被找回,努力回归到起初的那种纯粹。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脱离了种族,性别,文化的樊篱,而具有了广义的永恒的人文关怀,关注普通个体人生的喜与悲,成与败,感怀于人性的弱点与脆弱,拥有了普世济世的终极关怀。

[1] Lakoff G,Mark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2 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 魏在江.隐喻与文学语篇的建构[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8(3):1.

[3] 张瑞华.解读谭恩美《喜福会》中的中国麻将[J].外国文学评论,2001(01):952100.

[4] [6][7][8][9][10][14][美]谭恩美.喜福会[M].程乃珊,贺培华,严映微,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5] 饶晓红.《喜福会》中的“母女失散”主题解读[J].潍坊学院学报,2005(3):1132115.

[11] 沈非.“月亮娘娘”和映映— —论《喜福会》中女性主体性在父权二元对立中的丧失[J].山东外语教学,2008(3):96299.

[12] 李贵苍.文化的重量:解读当代华裔美国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2242250.

[13] 张静,焦恩红.生活·创作·治疗— —对谭恩美小说《喜福会》主题的研究[J].洛阳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5):33234.

On Metaphors and Discourse Theme Construction in Joy Luck Club

WANG Zhi2mi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Taiyu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Taiyuan Shanxi 030024,China)

Joy Luck Club;Metaphor;Theme Construction;“Lost”;“Reunion”

By analyzing the metaphor images in Joy Luck Club,in accordance with metaphors’discourse theme constructionfunction,this paper brought forth the theme of“lost”and“reunion”supported by a primary metaphor and numerous secondary metaphors derived from it.This theme runs through the whole narration as an internal integrating element;meanwhile,it is a vivid portrayal of the cultural predicament of American Chinese community,and it also symbolizes the life path of ordinary peo2ple.It stands for the whole process from being separated and“lost”from the mother language and motherland to the ultimate recovery and“reunion”of self2consciousness and self2identity on the part of American Chinese.The connotation of life path and track endows this novel broad and universal humanistic concern.

I10614

A

167322804(2011)052020220003

201120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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