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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兴与文思考略
——辛卯春月亳州读史

2011-08-15忽培元

大庆社会科学 2011年3期
关键词:文思亳州曹操

忽培元

(国务院研究室信息司,北京 100017)

酒兴与文思考略
——辛卯春月亳州读史

忽培元

(国务院研究室信息司,北京 100017)

作者在亳州读史,以酒兴与文思为写作缘起,引经据典,对中国古代酒文化尤其是酒与经济、酒与政治的关系进行了审视和考查。

酒兴;文思;考略

辛卯亳州古井镇之行,笔者最大心得莫过于悟出“酒兴与文思”如同“曲与酒”之妙理奇缘。古人云,“曲者酒之骨”。据说远在先秦时期,我们祖先就发明了以曲酿酒之法。秦汉以下,造酒技术更有提高。《礼记》云:“标稻必齐,曲蒙必时,畦炽必洁,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齐必得。”记录可谓周详,亦足见得投曲之妙要。曹操的《上九酝酒法奏》还提出用曲之改进办法。对此,贾思勰在《齐民要术》更有回顾详述。至此,“曲多酒苦,米多酒甜”成为共识。由此可见酿酒之要诀所在,把握曲米之量比是也。而酒兴与文思之微妙关系亦大致如此:酒酣则文涌,酒怯则文滞,酒禁则文竭,酒绝则文枯。故方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之旷古箴言耳。

既然曲对于制酒是如此的关键,制曲技术便迅速进步。到了汉代,各地开始试验利用不同谷物和方法制曲,因而酒的品种也随之增加。不光有“酣”类的白酒,更有“酾”类的红酒,还有“醴”类的清酒。而我们可以想象,地处黄淮下游冲积平原的膏腴之地亳州,这个人文荟萃之通邑重镇,堪称人杰地灵,稻香粱丰,制曲酿酒的技术遥遥领先于各地也是可想而知。透过曹丞相不无自豪与底气的奏章与诗词,足见其地其时繁茂兴盛之状耳。当时美酒所滋润过的文学天才不仅有曹氏父子三人,还有同时的“建安七子”与稍后的“竹林七贤”,他们个个都是酒兴昂扬文思奔放之人,再加之曹操父子的偏爱与呼唤,一时竟破天荒形成了专业的中国作家队伍和自由奔放刚烈雄奇的独特文风。这是一个社会的主流阶层走上坡路的表象。这一时期的曹操是宽容大度的,常常于政务与军务之余置酒设宴与作家们一起舞文弄墨吟诗作赋,于是佳作连连文才多多。时有刘伶的《酒德颂》足以为证:“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朝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攮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麴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狂想奇妙,奔放无忌,文士酒痴,放浪形骸,“唯酒是务,焉知其余?”他们过的完全是神仙般的日子,活脱脱勾画出一个无视天地礼法,狂傲不羁、个性无限度自由奔放的酒仙文士的自画肖象,令人艳羡不已。其实这也就是当时文人们自我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这种被鲁迅先生概括为“建安风度”的人格化表述,反应的恰恰是在美酒佳酿的滋润下,中国文学史上出现的令人期盼已久的生机勃勃的美好春醖。魏晋时期亳州地面酒兴之盛与文思之张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更应当感谢那些懂得用文化的眼光来探究和审视酒文化历史同文人创作履程之间亲密关系的大智慧者。鲁迅先生当之无愧算是其中第一人吧。先生首先把酒的妙用同文风的变迁及文坛兴衰联系起来加以考证,他的脍炙人口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便是佐证。文章起首就给曹操正名,说:“曹操在史上年代也是颇短的,自然也逃不了被后一朝人说坏话的公例。其实,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为什么谈酒与文学先要给一代枭雄曹操正名?我想一来是想还一个历史的真实给人们;二来则是要把曹操还原成为酒兴与文思相辅相融的优秀典型。因为曹操的好酒声名与文学成就及政绩霸业都是当时首屈一指的,正是在这位“文章改革大家”的大力提倡下,文士们如众星捧月,才使独领风骚的“建安风骨”迅速形成。

诚若鲁迅先生所言:“总括起来,我们可以说汉末魏初的文章是清峻,通脱。……但魏晋也不全是这样的情形,宽袍大袖,大家饮酒。反对的也很多。”魏末的竹林名士饮酒也是人所共知。难怪我们经常见到画家们画的《竹林七贤图》皆是喝得东倒西歪,他们七人好酒能文,又差不多都是反抗旧礼教的,对于当时整个文坛的引领与带动作用可想而知。这就形成了文骨相近的内容和风度。鲁迅先生显然对于其中的刘伶格外欣赏,称他为”魏晋时期文坛领袖”,还赞扬他的《酒德颂》为千古绝唱,甚至不无夸张地封他为当之无愧的中国历代的“酒圣”。然而人的地位变化,对酒的态度也会随之而变。曹操起初讲“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但当他称王之后却又要明令禁酒,还说酒可以亡国,非禁不可!这当然使得文坛一片唏嘘。表面说是禁酒,其实反映出他对于文风的态度,对于“清峻、通脱”由喜好到憎恶的变化。于是当孔融针锋相对,用“归谬法”说那也有以女人亡国的,何以不禁止人们结婚时,曹操岂能不勃然大怒!曹操何以对酒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鲁迅先生深明奥义,说“此无他,因曹操是个办事人,所以不得不这样做;孔融是旁观的人,所以容易说些自由话。曹操见他屡屡反对自己,后来借故把他杀了。他杀孔融的罪状大概是不孝”。以后司马懿怒杀嵇康大约也是同样的缘由。嵇康那篇《与山巨源绝交书》中的“非汤武而薄周孔”,基本上就是一条死罪。众所周知,汤武是以武定天下的,周公是辅成王的,孔子是祖述尧舜,而尧舜是禅让天下的。嵇康一概都说不好,那么,叫司马懿篡位的时候,怎么办才是好呢?由此推理,我们又如何理解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当然要因时因境而论。首先我们要明白,曹操的纵酒沉吟,开头就绝非劝人饮酒行乐,从字面理解,他似乎也是对人生短促的感叹,但并不仅仅停留于流年易逝、贪生畏死的凡夫俗念,而是面对岁月流逝、连年交战无果而产生的焦虑紧迫之感,这在他的《秋胡行》中说的更加直白:“不戚年往,忧世不治”。可见他的“人生几何”的慨叹并不显示消沉,恰恰含蓄地表达出一个雄才大略者决心只争朝夕、以有限之生命成就治世霸业的远大抱负。无论如何,曹操都是“魏晋风度”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他的酒兴与文思虽然几经变化,但终究多有佳作,至今堪称楷范……想到这些,眼下再品着烈士家乡的古井贡酒,就很难不对曹操这个虽是矛盾却率真无忌的人物生出几分敬意来,同时也对那因酒而兴又因酒而衰的建安文坛深感忧伤了。

看来饮酒虽是个人生活意趣,却与社会政治风云变化无法截然分开。至于作文要想同政治离异,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酒兴与文思,终当是一对难分难舍的结发伉俪,由是对于父亲的告诫与评论家的感叹便有了贴切理解。鲁迅先生所谓“魏晋风度”,看来其“度”之把握至关重要。绝对的戒酒,比如滴酒不沾,清规戒律便多,作文终归四平八稳失之于冰冷圆滑,难免话白如水、索然无味;而痴情贪酒,如刘伶者那般终日脱光衣裤狂饮无度,然后不着边际满嘴胡言乱语,终究要沦为令人不齿的醉鬼无赖;至于孔融、嵇康那般一味以酒壮胆、无视权贵、仗义执言亦是令人足堪敬佩却又不无担忧。一个文人倘若酒后尽吐真言,连屠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自知,那就免不了悲剧降临了。

呜呼,酒可真正是一个神奇的尤物,不仅可以解忧,尚可激愤通灵、返璞归真,导引你去除世俗与虚伪的衣裤,还原你天籁与童真的本性。如今站立在曹公故里的土地上,审读着这一部奇特的历史,犹若回眸远眺千年的文坛,考究中国历代文人与酒……好一个“酒”字了得!封建时代,文士们的抱负与作为、作难与轻贱,随酒可见一斑。

〔责任编辑:王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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亳州是曹操的生身之地,古井镇则是“九酝春酒”的故乡。特别是当你走进古井酒文化博览园,对于酒的历史佳话有了系统真切了解,你就会意外的兴奋,哪怕你平素并不痴酒贪杯此时也会对中国的酒文化产生浓厚兴趣,会对白酒这种我们祖先创造的奇妙物质产生出许多非物质的理解与想象。是呀,作家走进烈士桑梓古老酒乡,看古井,嗅老曲,听酒歌,品佳酿,浏览中华酒酿文明的发展履程,体味古代酒祭礼仪的歌舞程式……整个过程如同阅读一部酒的美丽传奇,自始至终仿佛有一只无形而亲切的手,引导你在步步深入那庄严神秘的探寻之中,直至你逐渐地沉入酒的浓厚历史氛围,被那千年的醖酿文化所熏染,逐渐感受到源远流长的中华醇醴文明所形成的儒雅肃穆与超拔飘逸,使你在陶醉中产生诗意与审美的感悟及其强烈的表达冲动。

酒的发明据说是很偶然的,远古时代树上的果实成熟跌落堆积于低洼岩石上发酵流渗出汁液,人们发现其味醇香,便有了酒的问世。酿酒的方法从此肇启,饮酒也逐渐成为人类的共同嗜好。然而世间贪酒之人不少,意识到酒是一种文化的却不多。记得我的父亲虽不贪酒,但逢年过节也喜好喝上几盅。那是上世纪经济困难时期,物质十分匮乏,酒自然更是稀罕之物。身为高工的父亲,每年春节可以享受特供西凤两瓶。不知出于何种动机,父亲每每面对盛满酒的杯子,往往发出“勿饮过量之酒,勿贪意外之财”的告诫。他老人家既然不曾说明酒与饮酒还是一种文化,我当时小小年纪就更不懂得这酒与别的饮品会有何种区别。以后发现古人诗文中多有提及酒者,也未曾引起特别注意。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个是描述自斟自饮的,一个则是对别人饮酒有看法的,虽然都写到了酒,却并不令人想到酒会是一种文化。等到自己进入社会,需要参与各种应酬时才知酒是社交场上不可或缺的常规武器,于是大贪其杯,导致纵酒伤身而早早告别饮酒。曾几何时,酒因无知者而沦为了人世间庸俗有害之物?这不仅是酒的悲哀,一定意义上讲也是文化的倒退。

如此看来,实在是应当记住那些在享受佳醴醇香的同时,还把酒作为一种文化敬奉并研究传播的人们。《三国演义》中有曹操饮酒吟诗的描述。说曹操平定北方后,率百万雄师饮马长江要与孙权决战。是夜月明星稀,他在大江之上置酒设乐欢宴诸将。至于曹操当时喝的是否是他家乡的“九酝春酒”书中未讲,只说酒酣,操取槊立于船头,慷慨而歌。歌词便是他的那首千古传唱的《短歌行》。曹操饮酒诗兴大发,反映出大将军此刻对“酒”的态度仍然是未改初衷。追溯到东汉建安年间,已经崭露头角的政治家兼文学家的曹操,他身为国相曾经以酒为媒,把自己同最高统治者的关系进一步巩而固之。他大约也是在夜深酒酣之际,文思若泉,十分殷切地撰写了世间至今独一无二的那一篇操记奏章,将家乡亳州古井镇的“九酝春酒”敬献给汉献帝刘协,并详细说明制作要法。这是破天荒的一举。这无疑是把酒这餐桌上的尤物提升到了政治庙堂。这一回,曹操显然是借助酒兴而做的政治文章,如同他有时也会意识到“对酒当歌”的超脱飘逸一样。可以想象,此时作为大丞相的曹操,他并不满足于自己一人之下万众之上的地位,于是才借着酒兴,利用工作之便于朝堂之上面对文武百官,举酒而宣曰:“臣县故令南阳郭芝,有九酝春酒。法用曲二十斤,流水五石,腊月二日渍曲,正月冻解,用好稻米,漉去曲滓,酿……三日一酿,满九斜米止,臣得法,酿之,常善;其上清,滓亦可饮。若以九酝苦难饮,增为十酿,差甘易饮,不病。今谨上献。”听得出,这一刻曹丞相那语音是自信而虔诚的,却又隐约地透出某种霸气,显然是酒劲尚在。好在皇上昏昏然并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许还在暗暗赞赏国相的一片忠心与文采——短短几十个字,竟将亳州造酒术讲得精辟而又全面呢。这大约是发生在1800年前的一幕,今天读之,面前还会呈现曹丞相夜来痛饮文思若泉挥笔疾书的动人情形。这篇简约奏章,似可视为从历史文献的角度,显示了酒兴与文思的因果脉络。

2011-04-28

忽培元(1956-),男,陕西延安人,司长,从事信息理论和文艺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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