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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破灭与作为代价的孤独——浅析《山河入梦》的乌托邦理想

2011-08-15张中驰

关键词:格非乌托邦理想

张中驰,刘 伟

(安徽大学中文系,合肥230031)

梦的破灭与作为代价的孤独
——浅析《山河入梦》的乌托邦理想

张中驰,刘 伟

(安徽大学中文系,合肥230031)

通过对小说《山河入梦》文本的分析及人物形象的解读,阐述了谭功达心理、性格特点以及对他与姚佩佩人生理想的异同,找出了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隔阂——爱情与理想、理想与现实、现实与乌托邦之间的矛盾,从而解释了两个人作为人生归宿的孤独。

《山河入梦》;爱情;理想;乌托邦;孤独

每个人都有理想,却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乌托邦。理想与乌托邦的不同点在于,理想有可能实现,乌托邦却总是在现实的对立面上,追求完美,却永远达不到完美。乌托邦是理想的最高形式,内心里有一个乌托邦的人是高贵的,但把乌托邦理想付诸实践是恐怖的,在这个过程中要付出残酷的代价。新中国的在其成长初期经历了一个错误的年代,那个时候政治高于一切,而狂热的政治理想也在每个有志青年的心里极度膨胀。但是,现实的生活又是琐碎而残酷的,作为个体所有爱情与乌托邦理想在面对它的时候是那么唯美、绚烂又是那么脆弱不堪。最后当时代的发展重新步入正轨,所有追随它的脚步都已来不及变换,最执着的人将品尝最孤独的果。

16世纪初,英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者托马斯·莫尔写下了他的幻想小说《乌托邦》,在那个叫“Utopia”的国家里,“人尽所能,按需分配”,人们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处处体现着正义、自由与平等。在此之前有柏拉图的《理想国》,在此之后有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在东方,乌托邦理想也是自古有之,孔子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种“大同”的思想寄托着他在政治上的最高理想,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对更加典型的乌托邦的追求。其实,这样的理想又岂止出现在上述的作品里,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幻想的圣地,别尔加耶夫说过:“乌托邦是人的本性所深刻固有的,甚至没有就不行的。被周围世界的恶所伤害过的人,有着想象、倡导社会生活的一种完善的和谐的制度的需要。”[1]尽管这些巨著名篇里所构想的社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制度,然而其中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所有生活在那里人民都是幸福、自在的,再也不用为生活奔波,再也不用为生老病死担忧,像宗教里承诺的那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然而乌托邦本身也像宗教那样是虚无的,用康德认识到的虚无来说“是一个没有对象的空洞概念或者是一个没有概念的空洞对象”[2],这是一个悖论,而悖论从来不会制造令人欢喜的结局。

在《人面桃花》三部曲的第二部《山河入梦》里,格非以当代文人的视角继续为我们讲述着关于乌托邦的故事,只是这次不再是陆秀米一个人,而是谭功达和姚佩佩两个人的乌托邦理想。故事发生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关于那段历史,不管经历与否,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释,然而历史是不能被完整还原的,于是格非选择了对待历史一贯所用的方式,以宏大的历史时空作为背景,选取个人的遭遇并发现在那种历史境遇下的内心世界。由于这里的人物与时代有着异乎寻常的紧密的联系,我们便从中得到了对历史更加感性的触摸和理解。1956年前后,毛泽东正在对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进行着可贵的探索,而此时正在当县长的谭功达也正忙着建设自己理想中的梅城县。谭功达有些近似于贾宝玉的痴傻,他一出场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写了几个自己也看不明白的的算术式,以后这个算术式常常出现在他的笔下,原来是由于考虑自己的婚事而在计算自己同女孩子的年龄差距,他后来被人认为是“花痴”,由此可见。然而这是一个傻得可爱、痴得高贵的形象,谭功达在自己的感情生活上的痴傻,和在自己政治理想上的痴傻,使得他身边那些善于钻营、表里不一的一大群人显得丑陋而猥琐。谭功达梦想着把梅城建设成他梦想中的“桃花源”,他从一点一滴做起,修水库、制沼气、修公路、装电话等等,有的实现了,有的还没来得及实现,不论何时他头脑里始终盘旋着梅城的规划,这是一个真正肯为群众着想的国家干部。无奈他的周围有白庭禹、钱大钧之流,这些人表面上支持谭功达,背地里却想方设法地想把他搞垮。在谭功达政治生涯这条线索之外,还有一条线索就是他与两名女性的相亲,一个是柳芽,一个是白晓娴,这两次相亲一次有些荒唐,一次虽说持续了一段时间却也最终以失败告终,一名县长最后沦落到与一个拖带着儿子的寡妇结了婚,谭功达的痴傻也由此可见一般。

与谭功达这样一个明显的主人公相对应的还有姚佩佩这样一个时隐时现的次主人公。姚佩佩的父母在政治斗争中,一个主动上吊,一个被“正法”。童年的遭遇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她在后来逃亡途中给谭功达写信说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亲人。她虽在谭功达周围,可一直到谭功达一切抱负彻底破产之前,始终没有进入谭功达的感情生活,如果不是那次两个人无意间的谈话,姚佩佩自己也不敢确认是否已经爱上了谭功达。那次谈话谭功达问及姚佩佩的理想,姚佩佩说自己的理想是“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隐居起来”。这是一个在姚佩佩内心深处埋藏着的理想,说完便扑簌簌地掉泪,此时我们知道了原来姚佩佩也有一个乌托邦理想。当谭功达向姚佩佩表示自己愿意跟着姚佩佩到那个无人知晓、与世无争的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的时候,姚佩佩只感到晕眩,或许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爱着眼前的人。这个时候,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虽没有说破,也渐渐明朗起来,象征着“桃花园”的紫云英也出现在他们的幻想里,“在阳光下,那大片的紫色花朵,犹如铺锦堆绣一般,漫山遍野,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

后来,谭功达丢掉了县长的职位,阴错阳差地去花家舍当了个巡视员,姚佩佩也失去了正常的生活,作为一名逃犯正在被通缉,两个人从此天各一方,只靠断断续续地书信维持联系。谭功达每天每夜都在思考花家舍的制度,他羡慕花家舍,“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甚至比他所梦见的共产主义未来还要好”,“他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对花家舍的钦佩与留恋也越来越深”。姚佩佩在逃亡的路上历尽千辛万苦,与其说她在逃离,不如说她是在不自觉地寻找,寻找自己童年的一刹那的温暖,寻找梦中的荒岛,她在那么险恶的环境下给谭功达写信,可见她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各自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远的时候,他们对理想的追求却更加的强烈。可他们越是努力追求自己的理想,就离对方越远,其实读者可以发现两个人的乌托邦理想有着很大的不同,而爱情与理想的交织让这种异同得以统一的可能性变得愈加微小。

谭功达身肩县长之职,继承了《人面桃花》里所描述的、他母亲那激进的、不安分的血液。他像他的母亲,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盼望着通过自己的努力,造福一方百姓,成就自己的功德,甚至名留青史。他虽在不停地相亲,可感情问题似乎不大能真正让他上心(否则也不会30多岁没有结婚)。梅城县美好的蓝图在他心里占据了太多的位置,以至于姚佩佩最后多次写信要跟他交谈,却都被他毫无道理地忽略掉了。谭功达的乌托邦是中国传统文人士大夫的理想,有着修补世界的冲动,渴望建功立业,治国平天下,对自身与人类社会充满信心与希望。

于此相对应的是姚佩佩的乌托邦理想。姚佩佩美丽、善良、单纯,她心直口快,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却总是失意,她在辞职信上写道:“经过再三考虑,我认为自己不适合任何与人打交道的工作,甚至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比如汤碧云的忽冷忽热就让她摸不着头脑,甚至为此一个人黯然落泪。她虽在县长身边当秘书,却从未有过身份上的优越感,反而自甘落后,与汤碧云相互揶揄。这种性格使得她在别人眼中清晰透明,加上她并不善于伪装,终于被汤碧云利用并陷害了。格非说过,如果有人不喜欢姚佩佩这个角色,他会跟人拼命,姚佩佩这个角色寄托了格非的理想,代表了他对这个世界、对社会的看法。我想这个看法可以用格非另一段话来解释:“这个时代的我们牺牲了很多,已经活得比较猥琐了,不太会想乌托邦的问题,或者会做白日梦。”姚佩佩本身就是她给我们展示的乌托邦和白日梦的样子,她是可爱的、美好的,她的出现使谭功达枯燥、机械、冰冷的周围有了些许温暖,她对谭功达的调侃与不恭正是因为他们内心的贴近,这种内心的贴近或许也就是她对谭功达爱的萌芽。可姚佩佩的乌托邦是远离尘嚣,获取身心的自由,如果说谭功达是入世的话,姚佩佩恰恰是要出世。

在逃亡的路上,姚佩佩一再写信给谭功达,从一封封长信里,姚佩佩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和相思之苦,而谭功达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早就爱上了姚佩佩,他不住地自言自语:“佩佩,佩佩,假如时光真的可以倒转……”为什么朝夕相处的两个相爱的人最终没有在一起?像书中多次说到的那样:“这的确是个问题。”

问题可以归结为谭功达与姚佩佩两个人的理想有着很大的冲突。谭功达自信要改变世界,姚佩佩却怀疑周围的一切;谭功达要通过外部世界的成功来到对自己价值的实现,而姚佩佩却只要获得内心的安宁。“从传统文学到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在乌托邦的改造和表现上,是一个有自信到怀疑、由外在到内在的漫长过程。”谭功达与姚佩佩的乌托邦理想恰好成为这个漫长过程的两个典型。当谭功达的县长职务被撤销的时候,姚佩佩倒为他高兴,“这傻瓜被撤了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或许以为谭功达终于可以放下手上的工作,回到现实中来,考虑一下两个人的感情。可谭功达不仅没有放弃自己的理想,反而留恋起了花家舍,他对姚佩佩的想法像火花那样闪过,很快又被重新燃起的乌托邦的理想所湮没。姚佩佩也是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才上了汤碧云的当,被金玉凌辱了,从这点来说,姚佩佩的悲剧,谭功达有一部分责任。姚佩佩其实是一个表面开朗、内心丰富而忧郁的人,她曾“悲哀地意识到,每个人内心都是一片孤立的、被海水围困的小岛,任何人心底都有自己的隐秘,无法触碰”。她原本以为谭功达与自己都有所追求,在这个共同点上,或许两个人能惺惺相惜,可她给谭功达写信遭了冷遇,于是开始骂自己是自取其辱。在姚佩佩眼里,谭功达就像旧小说里的一个书生,搭救了一只中箭的狐狸(将她从绒线铺调到了县委办公室),可忽然又抛下她不管了。时代的使命感让谭功达只专注于自己的理想,而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包括真挚美好的姚佩佩的爱情;而在姚佩佩眼里,没有谭功达的“小岛”又无论如何也成不了自己的桃花源。被时代的浪潮推动着,谭功达的理想过于坚定,以致与真爱相遇的时候不敢面对,也不肯妥协;而在姚佩佩那里,没有爱情的桃源圣地与现实同样荒芜,甚至可以说爱情就是她的理想。

问题最终没能解决,谭功达被张金芳背叛,姚佩佩被汤碧云出卖,两个相爱的人此时本可以互相给予温暖,可他们的缘分已经被他们奢侈地消耗殆尽,再也没有见到彼此。爱情和孤独自始至终都在两个人四周游走,模糊的爱情没有将谭功达从他的乌托邦中拉回来,谭功达的不太敏感对比姚佩佩的刻骨铭心,进一步加深了两个人的距离,留给孤独更多的肆虐空间。两个人的理想最终被证实为乌托邦,在谭功达生命的尽头相聚在他的梦里,爱情没有消失,孤独没有消失,消失的只是一个荒谬的时代和两个荒谬的理想。在与现实的交锋中,理想总是被证明脆弱而无助。书中引了李白的一句诗: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本是《怨情》,却也像是在埋怨时代的作弄,也像是在埋怨自身的渺小。

[1] 别尔加耶夫.精神王国和凯撒王国[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103.

[2] 康德.纯粹理想批判[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72.

[3] 武跃速.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个人乌托邦倾向[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4:4.

Two people’s love and loneliness——the analysis on Utopian idealogy of Mountains and Rivers comes to Dream

ZHANG Zhong-chi,et al.
(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031,China)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se the novel text of Mountains and Rivers comes to Dream’s and the characters.Then it givea a description of Tan Gongda’s mental and personnality.Finally we will find the gap between Tan and Yao and identify 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love,idealogy and reality so that we can explain the loneliness which is the ending of their life.

Mountains and Rivers comes to Dream; love;idealogy;Utopia;loneliness

I207.42

A

1009-8976(2011)02-0106-03

2011-04-02

张中驰(1988—),男(汉),安徽亳州,硕士主要研究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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