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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晨报副刊》看抵制日货之争

2011-08-15李会梅尚贺兵

长治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国家主义日货晨报

李会梅,尚贺兵

(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从《晨报副刊》看抵制日货之争

李会梅,尚贺兵

(湖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1923年,由于日本政府拒绝归还租期届满的旅顺、大连以及6月份日本士兵在长沙制造了“六一惨案”,国内掀起了一股“抵制日货”的高潮,与此同时,以《晨报副刊》为首的四大副刊从学理上展开了关于是否应该抵制日货的大讨论,这些学理的上的讨论主要集中在抵制日货是否是抵制日本侵略最有效的方法,抵制日货是否可能,抵制日货所造成的后果会怎样。从他们的争论中可以看出抵制日货之争实质是两种主义之争,是对国家态度之争。

《晨报副刊》;抵制日货;国家主义;社会主义

从1905年的抵制美货运动开始,在中国的大地上发生了一系列抵制外货的运动,尤以抵制日货为甚。早在1908年,中国水师在澳门附近扣留走私武器的“二辰丸”日本船,引起中日一场外交纠纷,基于此由粤商自治会发起了中国第一次抵制日货运动。其后的事件都引起了不同程度的抵制日货运动:1915年因日本提出对华的“二十一条”;1919~1920年巴黎和会期间关于山东问题的讨论;1921-1922年华盛顿会议期间围绕山东问题的解决;1923年收回旅顺、大连问题;1925年日本帝国主义在上海制造了五卅惨案;1927年日本出兵山东;1928年日本在山东制造的济南惨案。可见整个二十年代的中国,都弥漫着抵制日货的硝烟,并且规模有扩大的趋势。1923年的这次事件,日本政府拒绝归还租期届满的旅顺、大连以及6月份日本士兵无故枪杀长沙市民,酿成“六一惨案”,致使国内掀起了一次更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这就为《晨报副刊》掀起关于是否抵制日货在学理上的争论提供了时代背景。本文试从这次争论的问题所在、对这次争论的评价以及《晨报副刊》掀起争论的原因等问题予以探讨。

在全国各界抵制日货的大潮中,1923年7月10日,浩然在《晨报副刊》上发表了《日本货》[1]一文,在报界引起一场关于“抵制日货”的讨论。文章宣称“一个人不在别的种种方法上去与人争胜,却在那里想什么抵制货物的下策,这种人本是无可救药的了,但在中国人确实觉得津津有味,十几年前的不买美货的运动,大概是中国人的‘薄哀考托’(英文boycott的含义,翻译为抵制)的滥觞,以前对于英国也似玩过一回同样的把戏,现在是全副精神都灌注在日本了。”接着,作者从抵制日货延伸到对“国”的看法,“用近世的眼光看来,国这一个东西,只是富贵的阶级用以维持并增进他们富贵的工具,平民是没有什么受他们欺骗的必要的。而平民正是识不破国家的观念,任由其来摆布。”最后作者道出了自己对抵制日货的态度,“购买国货,各有自由,绝不容别人的干涉,正如大家都买国货,我却买日货时不容别人干涉一样”。此议一起,响应者不乏其人,反对派也应声而出,相继发文,各抒己见,期间关于抵制日货的代表性文章有:彭光钦《日本货》、林家俊《对于浩然君的‘日本货’的读后感》、韩介轩《读了浩然君的〈日本货〉以后》、伯平《“抵制日货”的我见》、施光亮《从社会主义的见地》、晏才啓《“日本货”引出来的我底主张》、曹伟明《抵制日货之讨论》、张思拯《我对于“日本货”的意见》等。反对抵制日货的文章有:晏才啓《反对张思拯君的对于‘日本货’的意见》、史美煊《抵制日货的我见》、曹雪生《对于“日本货”的意见》、李俊民《日本货问题的余波》等文章。

归纳而言,双方争论的问题主要有:

第一,抵制日货是否是抵制日本侵略最有效的方法。反对抵制日货的学者认为抵制日货是下策,是中国人自己不长进,只能想出这种不中用的办法。对于这种观点首先起来批评的是彭光钦,彭氏认为“是否抵制日货,就要看抵制日货的动机是因为日本人强迫中国订二十一条,及种种事件欺压中国,中国人一时没有较好的方法来与日本人抵抗,才想出的一个苦方,要说该不该抵制日货,就要看二十一条是否侵害了中国人的生计,日本是否应该强迫中国去签订,日本是否应该无故枪杀长沙市民及任意拘禁小学生,既然日本不顾国际公法,任意欺凌别人,破坏别人的幸福,作为被侵害被欺压的人来反抗他们的不当举动,我们就应该大力的支持”[2]。彭光钦对浩然的批评得到了另外一位要求抵制日货者的响应,于守璐《抵制日货》一文中认为抵制日货,是“最中用的办法,并且是最上策之上策”,“从积极方面说,是为全世界人类的幸福和安全起见,要起而抵制日本,以推翻他们的国际帝国资本主义;从消极方面说,是最和平最稳健的一种‘非协同运动’,本着个人购买货物的自由,向日本断绝经济关系,这是最和平的方法”[3],认为无论是从积极上说还是消极方面都是上策之上策。张思拯也持这种观点,他认为“抵制日货,是中国反抗日本的最上策,也是我们中国战胜日本的一种利器,并且还能置日本于死地,是有价值的。”同时要让日本人也明白,虽然中国在军事上不敌日本,但我们有置日本于死地的方法[4]。

第二,反对抵制日货者认为世界是我们的国家,抵制日货就是在抵制日本人民生命线。他们从世界主义的角度出发,来分析敌友问题。施光亮《从社会主义的见地》一文中认为抵制日货是在抵制我们的朋友,抵制我们应该团结的对象。他说“我们的敌人,是日本资本阶级,侵略中国的是日本资本阶级,不是日本的无产阶级,日本的无产阶级与我们一样地吃苦,一样的受日本资本家的压迫和榨取的,所以日本的无产阶级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朋友”[5]。这种分析,也衍生了质疑,针对敌友问题,曹雪生《对于“日本货”的意见》一文中认为,我们应走的正途大道是“反抗强权暴力,打倒军阀,推翻帝皇”[6]。李俊民也认为,我们的爱应该是“全人类之间的爱,不是狭隘的,我们不但要爱自己的同胞,也要爱国外的同胞,而抵制日货受影响的不是军阀主义的日本,而是一般穷极无聊下层的无产阶级,我们的仇敌是逼迫我们的军阀和欺侮我们的国家”,“如果抵制日货成为对待日本的手段是迂拙和残忍的”[7]。对于这种观点,要求抵制日货的学者们马上进行了反驳,认为其太过于理想,而不顾实际。韩介轩在《读了浩然君的〈日本货〉以后》中提到:他感到莫名其妙的一件事就是“浩然君为什么这样的偏与理想不顾及实际,现在是杀机四伏、弱肉强食的年代,我们却高唱天下一家,打破国家界限的高调,而对日本的侵略政策满不在乎,这样我们和历史上的宋襄公就没有什么区别,结果不但我们要达到的理想目的尽成徒然,就是我们借以达到我们计划的大本营也非我所有了”[8]。晏才啓也认为“遇事我们总要先从实际上观察,免得高谈阔论,现在我们谈在中国实行世界主义,废除国家主义就是脱离实际,抵制日本货,是中国人的天职,至于一切旁的什么主义,现在都可不去理他。不过我们与抵制日货之余,还应该紧紧地去改良内政,因为若如现在的长此以往,恐怕中国人虽个个明白了国家主义,不是专于对外的,乃是尽我们的能力去求中国的安宁的一种主义”[9]。

第三,抵制日货是否可能。史美煊从每年的抵制效果考察,得出中国人越是抵制,外货在中国越畅销。他从商人和顾客两方面考察得出商人的目的都是唯利是图,“他只要有利,不顾他是国货与日货,日本货便宜且销路广,所以商家宁肯不爱国而卖日货,至于来检查,敷衍了事即可”。他同时把顾客分为三类,“第一类官僚,他们连国都可以卖,更不用说什么爱国,他们当然买日货;第二类工人农人,他们因为经济的关系只能买贱价货物,国货贵,日货贱,他们不得不买日货;第三类学生,学生要求实行抵制,但是学生没有几个能分辨出国货与日货”[10]。王华甫在《读了史美煊〈抵制日货的我见〉以后》一文发表了反驳意见,他认为现在的商人“已经觉醒,知道了大势,舍去了他们唯利是图的宗旨,开始和全国人民一道进行爱国的运动,现在上海、长沙、汉口、天津等地商人抵制日货的热情就是最好的证明”,从顾客上说,“全国各地的日本在中国的企业工人们的罢工也是抵制日货最好的证明”[11]。

第四,抵制日货所造成的后果会怎样。浩然认为,“日本政府会用非常严厉的手段来对付中国抵制日货运动,对于没有反抗能力的中国人,只有在日本人面前俯首帖耳了”[1]。抵制日货的后果真是中国人在日本人面前俯首帖耳吗?彭光钦认为“日本对于抵制日货的严厉手段,充其量不过就是根据通商条约,向中国政府提起抗议,政府出几张禁止抵制日货的布告,不准人民有抵制日货的字样或言论罢了”[2]。沈召棠认为,如果全中国人的“民心一致,民心,民气,民力就是一切的后盾”,就不怕日本态度的强硬了。

就这场论战双方的身份和争论的主要问题来看,他们的实质是两种主义之争,国家主义和社会主义之争,也可以说是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之争。如何看待抵制日货运动,更深层次讲,笔者认为争论双方的本质是如何对待爱国主义的问题。

首先,抵制日货之争实质是两种主义之争,即国家主义和社会主义之争(这一时期的社会主义者主要倡导的是世界主义的观点,在此我不专门论述国家主义、民族主义、社会主义和世界主义的关系和区别,仅从争论的角度来分析)。从他们的争论中我们可以看出,无论站在那一个角度,那一个层面,他们的出发点都是爱国的(虽然在争论中一些论者说浩然君的观点是“卖国主义”)。社会主义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是一股非常重要的思潮,无论是国家主义者还是社会主义者,都认为社会主义是以后我们的发展方向,是优于国家主义的,国家主义将逐步地被厌弃,而社会主义是主流,国家主义者对社会主义这种理想本身大都是赞同的,他们不同意的是一些社会主义者对“抵制日货”的言论。社会主义者在“抵制日货”的争论中宣言的“天下一家”,“反抗强权暴力,推翻军阀帝皇”“国家只是维持富贵阶级的工具”“抵制日货首先受其影响,蒙其损害的便是日本的无产阶级和平民阶级”,“抵制日货是国家主义的产物,我们理应反对国家主义”等等,不能说这样的口号的是超越时代的,在日本一次次地把侵略的矛头对向中国的时候,一次次地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一次次地在中国抢占非法的权益的时代背景下,用这样的口号来宣言取消抵制日货,未免太过理想与空想。如“天下一家”的口号,我们把世界当成是一家,把日本当成是一家,他们也是否把我们当成一家了,如果真当成一家,他们还会在中国无恶不作吗?“反抗强权暴力,推翻军阀帝皇”是部分社会主义者的主张,我们不禁要问,在民族危亡的时刻,抵制日本重要还是抵制本国资本家军阀重要,正如于守璐所说“抵制日本,比抵制本国的军阀资本家,尤为重要!因为日本是国际资本主义最发达的一个国家,他们危害于我们的生命财产,较本国的军阀资本家更为残酷。日本国际资本主义,是二十世纪人类的仇敌,我们既是二十世纪的人,就负着抵制这种主义的使命。所以我无论为本国国民计,为世界人类计,都应当起而抵制者洪水猛兽般的日本”。[3]而对于社会主义者来说,他们认为要反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一面,但不能把这种反抗用到抵制日货上;他们反对国家主义,因为抵制日货是国家主义的产物,所以必须反对抵制日货。而国家主义者正是抓住了社会主义者的这一方面,进行了激烈的反驳,并在争论中处于主动性。

第二,“抵制日货”之争是争论双方对国家态度的不同。正如周明之所说:“五四以后的新一代的知识文人,就对国家态度而言,五四时期移向两个方向,一方面是民族主义感情达到新的高度,另一方面就是逐步增长的世界主义的情感”[12]。对于民族主义者而言,他们是爱国的,他们憎恨那些反对“抵制日货”的人,在他们的心里,反对“抵制日货”就是一种卖国的行为,这正是在国家危亡的时刻,中国一批知识分子的爱国主义情感和救亡意识的表达。对于社会主义者来说,有一种世界主义的倾向,在他们看来,国家只是一种工具,“是维持富贵阶级的工具”,既然是一种工具,“善人利用他可以抵抗异族压迫,调和国内纷争。恶人利用他可以外而压迫异族,内而压迫人民”[13],对待国家像对待任何工具一样,可以爱它,也可以选择不爱它。在这个我们根本不爱的“国”(主要指当时腐败的政府)里,应该尽可能的团结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和受苦受难的劳动者去推翻它,建立一个人们都爱的国家。

第三,在“抵制日货”过程中本身存在一系列的问题。抵制日货范围之大,人数之多,尤其对于青年学生来说,难免有过激的行动,一些学生为了更好的让商家参加到抵制日货的运动中去,每天例行检查商家的店铺,在检查过程中,不管商家是否同意,都强行进入搜查,如有发现日货,要么没收,要么给商家挂了“亡国奴”的牌子,学生这种劝告和威胁的手段,导致商家对学生行动的厌恶,抵制日货反而收不到很好的效果。

总之,这场从学理上关于“抵制日货”运动的争论,抵制日货逐渐深入人心,在日本侵略日甚的情况下,学界、商界和工农阶层全都融入了抵制日货的潮流之中,极大地促进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在之后的中日关系上,中国人民更是以“抵制日货”来警告日本,争取自己的利益。但我们明白,“抵制日货”,只是权宜之计,不是抵抗日本侵略长久之计。振兴本国的实业才是长久之计,赵如海认为要提倡国货,振兴本国的实业,人们必须要下定两个决心:“第一,比较的不要嫌本国货与本国物件粗笨,我们很可能受点物质上的不舒适;第二,比较的不要嫌本国货与本国物件价大,我们很可能受点金钱上的少数损失”[14]。这也道明了国货和外货相比,国货的质量差,成本高。提倡国货的国人就必须承担有高价区买质地差的产品,对于国人来说,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中国的资本家要在降低成本、提高质量上下大功夫。

20世纪20年代发生了诸多论战,如:东方文化派与新文化派的东西文化之争、科学与人生观之争、泰戈尔访华引起思想界的争论、社会主义之争等论争,这些论争对社会的进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抵制日货之争在思想界也荡起了一片涟漪,争论双方以“抵制日货”为切入点,来探讨国家主义与社会主义,民族主义与世界主义的问题,也是国家主义者和早期马克思主义争论的延续。

[1]浩然.日本货[N].晨报副刊,1923-7-10(3).

[2]彭光钦.日本货[N].晨报副刊,1923-7-15(4).

[3]于守璐.抵制日货[N].晨报副刊,1923-8-02(4).

[4]张思拯.我对于“日本货”的意见[N].晨报副刊,1923-8-06(4).

[5]施光亮.从社会主义的见地[N].晨报副刊,1923-7-26(4).

[6]曹雪生.对于“日本货”的意见[N].晨报副刊,1923-7-29(4).

[7]李俊民.日本货问题的余波[N].晨报副刊,1923-9-10(4).

[8]韩介轩.读了浩然君的〈日本货〉以后[N].晨报副刊,1923-7-17(4).

[9]晏才啓.“日本”引出来的我底主张[N].晨报副刊,(4): .

[10]史美煊.抵制日货的我见[N].晨报副刊,1923-7-28(4).

[11]王华甫.在读了史美煊“抵制日货的我见”以后[N].晨报副刊,1923-8-06(4).

[12]周明之.胡适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选择[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3]陈独秀.独秀文存[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

[14]赵如海.读了“日本货”后我的主张[N].晨报副刊,1923-8-23(3).

Disputes of Boycotting Japanese Goods from the“Morning Supplement”

LI Hui-mei,SHANG He-bing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Hunan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 Hunan 410081)

In 1923,as the Japanese Government's refusal to return the lease to expire Port Arthur and Dalian as well as the Japanese soldiers created“6.1 tragedy”in Changsha then a national boycotting Japanese goods cone to a climax.At the same time,“Morning Supplement”should have a discussion in this thing:whether to boycott Japanese goods to resist Japanese aggression and the most effective way to boycott,what is the consequences of boycotting Japanese goods,In fact,we can see a dispute of two kinds of doctrine and their national attitudes to the facts over it.

Morning Supplement;boycott Japanese goods;nationlism;socialism

K203

A

1673-2014(2011)03-0077-04

2011—01—23

李会梅(1986—),女,山西长治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尚贺兵(1986—),男,山西长治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责任编辑 王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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