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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反叛:欧里庇得斯的《酒神的伴侣》

2011-08-15蒋慧成

重庆三峡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索斯酒神弗洛伊德

蒋慧成

(重庆三峡学院外国语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文明的反叛:欧里庇得斯的《酒神的伴侣》

蒋慧成

(重庆三峡学院外国语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本文是对欧里庇得斯《酒神的伴侣》的一个解释学意义上的阐发。以文明的问题的视角,利用弗洛伊德的理论和人类学的成果,试着阐述了这部戏剧的悲剧根源。文章探讨了文明的不满以及潜伏在文明中的危险,并分析了反叛文明的本质。

酒神的伴侣;欧里庇得斯;弗洛伊德;文明

一、被文明放逐的自然天性:狄奥尼索斯的主体性回归

古希腊伟大的悲剧家欧里庇得斯的最后一部戏剧《酒神的伴侣》,在他死后才上演,被认为是他最成功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表达了他对文明的秩序与非理性的冲动之间的关系的理解。

酒神狄奥尼索斯,据剑桥学派的简·艾伦·哈里逊的研究,原本是一个来自小亚细亚的神祇。后来才成为希腊众神之一。而在戏剧中,他是宙斯和凡人赛墨勒之子,被希腊本土的民众抛弃,游荡到小亚细亚,在那里发展密教秘仪,并带了其独特的信徒:酒神狂女。而后他又以异族的神祇身份重回希腊,找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希腊神祇的身份。狄奥尼索斯这种首先被放逐,接着重新找回自己的身份的例子,是“弃婴”母题的一个变体。如弗洛伊德在《摩西与一神教》中指出的,主人翁往往出身高贵,并且在出生前就遭受磨难,而后被卑贱的人抚养,最后重新找回自己高贵的身份。这一类人物包括:萨尔贡、摩西、俄狄浦斯、帕里斯等等。剧中的狄奥尼索斯正如赫西俄德《神谱》中所说的那样,原本是神王宙斯之子,其母亲是凡人,忍受不了宙斯的神光而死,死前产下了狄奥尼索斯。然而在剧中他却被特洛曾城邦所拒斥,被当做了凡夫的私生子看待。他的神的身份被剥夺,流入东方蛮族世界。这种本土的因素遭到否定被遗弃,暗喻了一种天性的压抑,即人类向往自然的渴望被压抑。而这种压抑正是文明造成的,表现为剧中的城邦律法,具体化为特洛伊国王蓬透斯的意志。蓬透斯拒斥狄奥尼索斯崇拜,实际上是文明对人类原始天性的否定,即拒绝承认那些自然天性的东西属于人性。这些原始的因素,被投入到了荣格所说的“阴影”之中,然而这阴影中的意象将会对主体构成强大的吸引力,如同男人的阿尼姆斯和女人的阿尼玛一样。所以,狄奥尼索斯的崇拜在特洛伊城受到普遍欢迎是国外蓬透斯所无法抵制的。他周围的所有人,父亲,姑姑们全部都接受了这个新的宗教。因为它迎合了秩序和理性的文明中被压抑的因素。

二、文明的话语权与盲目性:蓬透斯的盲点

酒神狄奥尼索斯一再在国王面前暗示自己的神性,可是蓬透斯对那些奇迹视若不见。在蓬透斯关押狄奥尼索斯之后,狄奥尼索斯仍然轻松地出来,并显示出被关押的只是一头牛。面对这样的神迹,蓬透斯仍然不相信对方是神或者说是神圣的。如此超乎常理的现象,蓬透斯居然熟视无睹,乃是有其原因的。它象征着文明对于其所认为的未开化的文化的盲目性。这种盲目性的缘由乃是由于文明对于文明之外的文化有一种话语权,通过这种话语权,文明可以对其自身之外的文化进行定义和诠释。如萨义德曾在《东方学》说:“我的出发点乃下面这样一种假定:东方并非一种自然的存在。”[1]这种话语权使得文明所得到的是一个异化了的未开化的文化的意象。这一点,正如古希腊人认为蛮族人没有语言只会叭叭叭乱叫一样。在剧中,出自自己的家族的酒神本人被异化为一个外邦来的陌生人,酒神狂女对酒神的崇拜被异化曲解为淫乱的仪式。

狄奥尼索斯:多半在夜里;因为黑暗更庄严

蓬透斯:好引诱女人,败坏道德[2]

一切判断的标准,都由代表城邦,也即作为文明的象征的国王蓬透斯所决断。对于自身这样的话语权的合法性的解释,蓬透斯只用了一句话来回答:“只因为他们远不及希腊人聪明”[2]。希腊文明对于蛮族有绝对的话语权。一种外族的习俗,在希腊人眼里,就是因为野蛮不开化才导致的习俗。在蓬透斯眼里,酒神祭祀是一个外族的野蛮的祭祀,和城邦文明没有半点交集。

这种绝对的话语权带来的盲目性,不仅导致了对自身文明之外的文化因素的盲目和曲解,而且进一步导致了对自身的盲目。

酒神的仪式中,包含了人类对回归自然精神的普遍的向往。而这种对自然精神回归的向往,正是文明人所压抑着的欲望。这一点,可以从酒神崇拜在剧中所有欢迎的程度体现出。从老卡德莫斯,到蓬透斯的姑姑们和蓬透斯的母亲,都是酒神的信徒。无论这种向往在文明人中如何有土壤,文明自身,即蓬透斯的象征的,却不能承认它的存在。

这种自身文明之外的文化的拒绝认同,最终导致了对自己的认同的解构。蓬透斯对于酒神的异化,最终导致了对自己的异化。当蓬透斯女扮男装成一个狂女的时候,这种异化便已经完成了。如同狄奥尼索斯所说:“你不知道你所处的地位,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2]这样的话语,让人想起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即那个永居意识彼岸的存在。文明无法看到自身中的和自身文明相抵触的文化心理因素。这种被边缘化的文化心理被迫反叛以理智自居的文明。

古希腊文明中的这种酒神崇拜,和后来的蒙昧主义、原教旨主义、反智主义,本质都是被较高程度的文明边缘化后受到压抑的文化心理。它们分别在不同程度上反叛着文明。在这种被边缘化文化心理的包围下,文明自身随时可能遭受被颠覆的悲剧。

三、野蛮祭祀的回归:文明的悲剧

本剧的最后一幕,即蓬透斯被狂女们活活肢解,上演了一幕远古的恐怖的活人祭祀的场景。

根据剑桥学派的弗雷泽的观点,那是一种古老的仪式。人们用动物祭祀来替代人类祭祀。由于人类祭祀的残余,会给动物穿上人类的衣服,比如给公牛穿上皮靴。通过瓜分(徒手肢解)被视为神圣的公牛,每个参与者都能获得部分神圣性。蓬透斯的身份和结局让人想起弗雷泽笔下的远古的国王。“古时习俗,把神圣的国王当作狄奥尼索斯来献祭,把他碎裂的尸体撒在地里肥沃土壤。”[3]用牲口替代活人进行献祭,乃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办法。

诗人选择渲染这种古老的活人祭祀的恐怖意象,是在有意地突出未开化的非理性令人敬畏的力量,也是文明所忽视的力量。

有一个女人拿着一只胳膊,另一个拿着一只脚,上面还有皮靴;他的肋肉被撕光了;她们把蓬透斯的肉抛来抛去,每一只手都染了血。[2]

这种令人惊骇恐惧的场景,也在给文明本身敲响警钟。文明遗忘了它自身的过去,即野蛮的仪式,并且拒绝承认这种过去,而这种拒绝就是对自身的拒绝。野蛮的因素始终在文明的深层底部,从来不曾被消灭,只是被掩盖了。

原始的冲动总是在底层影响和支配着看似文明的表层。古老的被文明摒弃的野蛮的习俗,总是会以一种神经症的方式宣泄出来。

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在这些冲动中一定有许多不可思议的意图”。[4]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那古希腊受罪的英雄是人类远古时代的父亲的意象,那个阉割所有孩子的“原父”。在弗洛伊德的俄狄甫斯情结中,父亲是孩子的超我的形成原因。超我构成了我们所谓的良心。而“文明的超我已经阐发了它的理想和建立了它的标准”。[4]在这种超我的严厉的戒令下,人就牺牲了很多快乐,从而成为神经症患者。在这种情况下,必然有反抗这种超我的冲动,即对文明自身的反叛。

从历史上的基督教的兴起中所伴随的反智倾向,就很好地证明了这种对文明自身的厌恶。

这种文明中滋长出来的对文明本身的厌恶,构成了酒神崇拜的基础,颠覆城邦文明的基础。

酒神崇拜中所包含的这种对文明自身的反叛的因素,蓬透斯有意无意地是感觉得到的,所以他才坚决遏制这种因素。然而,他周围的所有的人,老卡德莫斯,他的姑姑们,乃至于他自己的母亲,都是酒神的崇拜者。象征着文明的蓬透斯,如同非文明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风浪所颠覆。

在这种对文明处境的悲观和绝望中,欧里庇得斯在本剧的末尾延续了他一贯哀叹的:“神明的行为是多样的,他们做出许多料想不到的事,凡是我们所期望的往往不能实现,而我们所期望不到的,神明却有办法。”[2]

四、结 语

欧里庇得斯的这部《酒神的伴侣》,展现了文明内部所潜藏的危机。欧里庇得斯一生见证了古典希腊文明的极盛而衰,在他的晚年,以诗人独有敏锐的嗅觉,感知到了时代变化的先兆。在欧里庇得斯逝世后不久即将到来的希腊化时代,理性让位与迷信,积极乐观让位与醉生梦死,混乱和狂热,绝望与迷信,便是文明颠覆的悲剧的写照。

[1]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

[2]欧里庇得斯.欧里庇得斯悲剧六种[M].罗念生,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3]弗雷泽.金枝[M].徐育新,等.译.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6.

[4]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集[M].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

The Rebellion against Civilization: Euripides’ Bacchants

JIANG Hui-cheng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4100, China)

This essay focus on the hermeneutic interpretation of Euripides’s play Bacchan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problem of civilization and by the theory of Freud and the study findings of anthropology, the essay tries to throw some light on the essence of the tragedy of Bacchants. It discusses the discontent of civilization and the dangers that lurk in civilization and elucidates the nature of the rebellion against civilization.

Bacchants, Euripides, Freud, Civilization

I106.3

A

1009-8135(2011)04-0123-02

2011-03-15

蒋慧成(1984-),男,安徽池州人,重庆三峡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主要从事英美文学与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郑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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