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自嘲的产生机制和表达方式

李春分， 涂 靖

(长沙理工大学，湖南 长沙410114)

论自嘲的产生机制和表达方式

李春分， 涂 靖

(长沙理工大学，湖南 长沙410114)

自嘲被定义为一种语言行为，具有多重声音，表达了自嘲者的字面含义和交际目的。从自嘲与幽默的关联，探索出自嘲产生的机制——乖讹论。在特定的语境下，通过激发不和谐的因素，来形成自嘲者与受众的心理契合。从语用角度探讨自嘲的五种表现方式——岔断、转移、干涉、降格与口误，分析出自嘲具有幽默的表现形式和调侃的内核。

自嘲; 乖讹论; 表现方式

一、自嘲(self-mockery)的界定

自嘲即自我嘲讽，自我嘲弄，或说是自我解嘲。《说文新附》:“嘲，谑也。从口，朝声。《汉书》通用啁。”《说文》啁字下段注云:“……今人啁作嘲。”《汉书 ·东方朔传》:“朔尝至太中大夫，后常为郎，与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诙啁而已。”颜师古注:“啁与謿同”。(謿嘲异文。《一切经音义 ·十二》:“古文謿，今作嘲”。《集韵》:“嘲，或作謿。”)朝、周古皆舌头塞音，韵又宵幽相邻，所以朝声之嘲与周声之啁得以通用。嘲(啁)又常以周声之“调”为之。《说文通训定声》:“调，假借为啁。”《正字通》:“调，嘲笑也。”嘲笑即嘲字之训。《世说新语·排调》:“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每调之即每嘲之。而“自嘲”两字来源于宋代陆游的《自嘲解嘲》诗:“世变真难料，吾痴只自嘲。”明朝何景明《昔游篇》曰:“金门上书久不报，云阁题诗空自嘲。”现代鲁迅的《自嘲》诗有:“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自嘲的载体是语言;特点是幽默;方式或是自言自语，或是在与他人的对话中进行，抑或是以书面的形式表达;其效果或是打破谈话时的僵局，或是巧妙应付突然出现的尴尬场面，或是有意识、有目的地宣泄内心世界而获得一种慰藉，或是借自嘲而作为一种武器来达到影射他人的目的(童华池2005)。在言语交际活动中，自嘲可以达到多种交际目的，自嘲是聪明人的武器，特别是当他们遇到困难时，自嘲可以引导、帮助他们走出尴尬的境地。以上界定都将自嘲界定为一种言语策略，表面在嘲弄自己，实际上另有所指。笔者认为自嘲是一种最高境界的幽默，是一种非常有效的交际工具，是一种中庸法则，其交际意图更多在于打破尴尬的气氛或场合，维护自己的面子，同时又不伤害别人。

二、自嘲的产生机制

美国的赫伯·特鲁在《论幽默》一书中把自我解嘲列入“最高层次的幽默”。我们从幽默与自嘲的关联来探索自嘲的产生机制。目前幽默研究的三大理论流派，即社会行为角度的优越/蔑视论、心理分析角度的释放论和心理认知角度的乖讹论。其中优越论重在借嘲笑别人或事物的缺点或不幸，或通过蔑视别人或事物来凸显自己的优越，其本质类似于嘲讽。释放论的代表人物是弗洛伊德，在很大程度将幽默与性相关联。

乖讹论重在通过不和谐来达到笑的效果。这点与自嘲有异曲同工之处。可以从乖讹论来研究自嘲在认知方面的产生机制。在当代幽默心理研究方面，乖讹论占了主导地位。乖讹论具有相当久远的历史。乖讹概念大概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最起码始于文艺复兴时期(Attardo 1994:40)。之后的康德和叔本华也曾从乖讹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理论。

自嘲往往发生在某个特定的语境中，自嘲者突出自身不和谐的一面，产生幽默的效果从而缓解尴尬的场合。自嘲的最终体现方式是“笑”，是形态各异的笑。而笑态是通过言语的自嘲激发的，是自嘲者与自嘲对象之间的心理契合。自嘲制成机制具体表现为三种形式，包括语流暗示的语义方向突然改变，造成“心理期望的突然扑空”;言语的现实组合明显地违拗语言规则和社会习惯，造成“经验与现实的矛盾冲突”;语言指称对象的意外贬低或语言运用时的出奇技巧，造成“情感郁积的巧妙释放”(Attardo 2000:108)。

(一)心理期望的突然扑空(Monro 1951:180)

自嘲致笑的机理如康德所说:“笑是一种从紧张的期待突然转化为虚无的感情。正是这一对于悟性绝不愉快的转化，却间接地在一瞬间极活跃地引起欢欣之感。”在自嘲话语中，由于语词的暗示，语流沿着一定的逻辑方向发展，接着这一逻辑突然中断，冒出一个既似是而非又似非而是的喜剧性的谜底。或某些词语的暗示的字面意义与交际意义出现了相悖的现象，造成听话者的期望突然悬空，一时无法适应，而审美主体认为自己没有受到严重伤害，在新建构的合作原则上恍然大悟，忍俊不禁。

(二)经验与现实的矛盾冲突

人们在自嘲时，总是有意或无意地违反礼貌原则中的真诚性原则，故意夸大或缩小自己的话语，以其语言的荒谬性来达到自嘲的效果。当听话者听到的话语与他平时所持的审美观念不同甚至明显相悖时，就会感到自嘲的可笑。人们在自嘲时，故意把微小的事情放到显微镜下，使其凸显出荒谬性，或以超乎人们正常语言习惯的话语与人们的思维发生冲突，使听众在一个新的层次上理解这些话语，进入语言“圈套”，产生别样的情趣。

(三)情感郁积的巧妙释放

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人的需要分为七个层次，其中心理需求处于第三个层次，这些需要不可能总是得到满足，它与现实之间往往存在着一段距离。对于悲观者，这种距离成了无形的精神压力。即使是乐观者，在为实现其理想而奋斗的过程中，由于自身及环境等诸多因素的限制，也会遭受挫折，造成情感的郁积和心理的压抑。要想释放受压抑的情感，获得心理的解脱、精神的愉悦，自嘲往往通过降格或升格来实现情感的释放。自嘲者往往通过表层结构贬低丑化自己、深层结构上美化抬高自己，在心理上实现一种自我肯定。

自嘲者通过凸显自身不和谐的一面，产生幽默的效果来缓解尴尬的场合，舒缓交际意图。自嘲最终表征为笑，但具体的方式表现为多样化。

三、自嘲的表现方式

(一)岔断

岔断是心理期望突然扑空的典型表现，自嘲者故意设下陷阱，让听话者不知不觉搭乘了某种期望之车，并在不断加速，使听者形成“向前”的惯性思维，丝毫没有觉察它的方向性。这辆期望之车突然急刹车或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而进入另一条轨道，当听者察觉时，它已经偏离了听者原来的期望，而这种急刹车或脱轨的情况是自嘲者早已设定好的“陷阱”;当听话者恍然大悟时，有一种“大呼上当”的感觉。比如:

在台北，一次张大千和国民党元老张群和黄季陆等人同桌进餐。席间谈笑风生，90岁高龄的张群(也是四川人)说，“诸位，老朽在任何场合都只能坐着说话，不能站着说话”。在场的人恭敬地说道:“张老德高望重，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张群赶忙解释说:“这倒不是，诸位不要误解我的意思。那是因为老朽是四川人，所以不能站着。”众人听了他的话，都感到非常的惊异，四川人为何就不能站着说话呢?百思不得其解。接着张群解释说:“为什么四川人就不能站着说话呢?因为‘川’字立起来加上一个‘言’字，不就成了‘训’么，谁愿意听训呢?”众人听了他的话，纷纷笑着称赞道。

高龄90的张群在自己晚辈面前自嘲说自己在任何场合只能坐着说话，不能站着说话。在众人眼里，张老有点“倚老卖老”，但凭其90高龄和辈分要求坐着说话理所当然。接下来，张老从自己是四川人来解释，不愿意训人，所以老坐着。这种解释打破众人的情感定势，巧妙地融洽了谈话的氛围。

(二)转移

转移是指在说话时，由于当时的情景和突发的状况而不得不临时改变说话的策略，改变既定策略。语境这个动态因素在转移策略上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例如:

有一位年轻的教师在校长的陪同下第一次到教室上课。当校长把这位教师介绍给同学时，全体学生立即起立鼓掌欢迎。在学生热烈的掌声中，这位新教师在校长的示意下从门口走到讲台，紧张中迈向讲台的一只脚踏空了，顿时全身趔趄，差一点摔倒，引起全班同学的一阵嬉笑，场面十分尴尬。但这位教师稳住身子后立即微笑地说道;“同学们的欢迎仪式太隆重了，弄得我受宠大惊，并为大家的热情而倾倒。”

由于出现了突发状况，新老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把大家的注意力从眼前的尴尬转到欢迎仪式上，轻松化解了眼前的被动与难堪，在他巧妙创造的亲切与和谐的气氛中，第一堂课顺利地开始了，而学生也因此喜欢上了这位机智风趣的新老师。再如:

著名主持人杨澜应邀主持在广州天河体育中心举办的第九届大众电视“金鹰奖”颁奖文艺晚会。报幕退场时，她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滚倒在地，这意外的洋相使场内顿时一片哗然。然而杨澜一跃而起，笑容可掬地说:“真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呀，我刚才狮子滚绣球的节目滚得还不够熟练吧?看来这次演出的台阶不那么好下哩，但台上的节目很精彩。不信，瞧他们的。”她话音刚落，全场观众们为她机敏的反应爆发出热烈掌声。

杨澜的随机应变，高明之处在于用自嘲的话对自己的失误进行了巧妙地渲染，又借着“晚会”这个题进行了发挥，然后迅速将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个节目中去。这样简单的几句话，天衣无缝给自己搭好了台阶。

(三)干涉

干涉是指“当一组语言符号同时表示两套不相干的意思，或者用两套相冲突的概念表达一个特别的意思，这都是不合乎言语组合的一般习惯的，但倘若能为主体(听者、读者)理解其合理性，那么，这形式上常近乎‘呓语’的话语便顿时变成了‘谐语’，产生自我调侃的味道。”(胡范铸1991:117～118)即说话者在说话时，某个词语的一种含义发生了冲突或者矛盾，由于其中的词语造成了偏离，造成听话者在审美经验和话语之间产生了干涉;由于说话者和听话者的语境共核存在差异，导致理解的时间长短不一。一旦听话者领悟出说话者的真实意图，就能理解说话人隐含的自嘲意味。

(启颜录)上有这样的故事:刘焯和他的堂侄刘炫都很有学问，因犯法而被捕。县吏不知道他们是大学问家，全给他们上了枷锁。刘焯说:“整天在枷(家)中坐着，就是回不了家。”刘炫说;“我也是终日负(妇)枷(家)而坐，就是不见妇。”

这个故事利用了语音双关而发生干涉。例中“枷”、“负”与“家”、“妇”本是无干涉的词语，由于语音相同而发生关系，产生了双层含义——整日在家而回不了家和在家里却看不到自己的妻。根据逻辑很容易判别话语中的语义矛盾，从而促使受众联系语境推断另外的意义，自嘲自己在牢房这个“家”中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妻子。有一次，几位美籍华人学者来拜访著名作家冰心。客人热情地嘘寒问暖后，笑问冰心最近在做些什么，写些什么大作。冰心老人风趣地笑着说:“写些什么大作?我只是写些回忆性的文章或者有感而发的文章，主要是在家里坐以待‘币’呦!”客人们不明其意。她解释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中国有句成语叫‘坐以待毙’，我说的是坐以待‘币’，人民币的币。我坐在家里写稿子等待人家寄稿费，寄人民币来呢!”一时间满堂哄笑。

冰心巧妙把无干涉的两个词‘币’和‘毙’，在语音相同上发生了关联，调侃自己只是在家里写稿，等待稿费的到来。

(四)降格

降格，在自嘲话语、心理上巧妙地降低语言对象的等级“档次”，利用崇高与鄙俗、庄严与油滑的有趣混搭和互代，降低自嘲者的尊严和崇高，达到释放情感郁积的作用。例如:

据说时逢中秋，乾隆皇帝在御花园召集群臣赏月，明月当空，君臣共婵娟，乾隆诗兴大发，要与纪晓岚对句集联，以增雅兴。乾隆自恃才高八斗、文思敏捷，先出上联，“玉帝兴兵，风刀雨剑云旗雷鼔天为阵”。吟罢，他踌躇满志地注视着纪晓岚，看他如何对下句。纪晓岚沉思须臾，语出惊人:“龙王设宴，日灯月烛肴海酒地作盘”。只见乾隆听毕，脸上的得意之色失尽。伴君如伴虎啊，纪晓岚顿时明白乾隆的心思，好胜的乾隆岂能容自己的下联和他平对?搞不好会有杀身之祸!不愧是一代宗师，纪晓岚灵机一动，巧舌如簧:“主人贵为天子，故风雨雷电任凭趋策傲视天下，微臣乃酒囊饭袋，故视日月山海都在宴席之中，不过肚大贪吃而已”。乾隆听罢，立刻得意之色再现，对纪晓岚笑曰:“爱卿饭量虽好如非学富五车之人，实在不能由此大肚”。

身为一朝重臣的纪晓岚，身份是尊贵的，把自己降为“酒囊饭袋”，释放贬低自己，谦虚不敢与皇帝一争高下，同时也间接褒扬了乾隆的天子风范，从而化解了当时的尴尬，引发了众人的笑声。

(五)口误

Fromkin认为，口误(slip of the tongue)指发话者说出口的一句话中有某个音节、音、字、词与发话者原本想说的有分别，而发话者有可能自己发现并立刻纠正，也有可能没发觉。Boomer＆Laver指出，口误是说话人对其试图表达的一种偏离。口误往往与心理因素和形似性相关。情绪紧张、兴奋等心理因素往往容易产生口误。

一些政坛名人和影视明星的口误往往被众人关注，奥巴马虽然自上任来一直是世界的焦点人物，但布什的口误也使人们没有将他遗忘。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7日抵达白宫，迎来访美期间的最重要活动——美国总统布什夫妇为她举办的国宴。“美国人民自豪地欢迎女王陛下重访美国，这个你所熟知的国度”，身着深蓝色西服、红色领带的布什说，“你已经和10位美国总统共进晚餐，在你的帮助下，我们国家庆祝了国庆二百周年纪念，在17……在1976年”。在场听众听闻这一口误后发出笑声，布什停了下来，羞怯地转头看了一眼女王，女王则回看了布什一眼。布什解嘲说:“她(女王)给了我一个只有母亲才会给(犯错)孩子的眼神。”在场人员又发出一阵笑声。

由于接见英国女皇，心里不由得紧张，一不小心就把女皇的年龄说成了200了，偏离了自己说话的真实意图。布什自嘲自己犯了一个小孩子才犯的错误，既赢得了英国女皇的原谅，也为自己化解了尴尬。

2006年7月18日下午，宋祖英来到深圳，为8月5日在深圳体育馆举行的宋祖英独唱音乐会跟记者见面。新闻发布会上，宋祖英一不小心造成的口误反倒拉近了这位歌唱家与记者之间的距离。“这场独唱音乐会，我将演唱一首《长大后我就跟你走》。”一语既出，全场都忍不住发出善意的微笑，原来她把《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和《永远跟你走》这两首歌名给“串”一块了，为了缓解尴尬，宋祖英自嘲说“我唱的比说的好听”。

自嘲可以帮助消解口误引发的低级错误，化解尴尬的场面，融洽气氛。

四、结语

自嘲是一个比较新的研究领域，对人际交往有着重大作用，值得多维研究。本文只是从认知方面探讨了自嘲的产生机制——乖讹论，通过言语激发的不和谐达到交际的和谐。自嘲的产生机制还可以从心理、社会、哲学等其他方面去研究。自嘲是幽默和调侃的一种结合，具有幽默笑的表现形式和调侃谑的内核。自嘲主要通过不和谐来产生笑的形式，以便缓和自己的交际目的，其表面含义——笑的形式只是说话者交际目的的语言载体，只有在一定的语境和交际双方共识下才能产生自嘲的效果。自嘲的表达方式多样，言者有意、听者无意，只能产生部分自嘲，没有达到交际目的;只有言者有心、听者有意的情况下才能产生充分的自嘲效果。理解自嘲的认知产生机制和表达方式，有助于自嘲话语的理解，顺利达到交际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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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Self-mockery is defined as a linguistic act．With multivoicedness，self-mockery expressed both the literal meaning and the communicative goal．From the relevance between self-mockery and humor to study self-mockery's mechanism – incongruity theory，which in the specific context，by inspiring inharmonious factors，forms psychological conjunction with the audience．From pragmatic perspective，five kinds of expressions of self-mockery were discussed，namely，bifurcation break，transference，interference，depreciation and a slip of the tongue，and self-mockery is analyzed with the representation of humor and the kernel of humor．

Key words:self-mockery;incongruity theory;expression

On Self-Mockery's Generating Mechanism and Expressions

LI Chun-fen，TU Jing
(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Technology，Changsha，Hunan 410114，China)

H315

A

1674－0297(2011)05－0138－04

2011－03－26

湖南省教育厅重点科研课题“文学语用学理论体系探索”(编号:07A010)的阶段性成果。

李春分，女，湖南人，长沙理工大学硕士生，主要从事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责任编辑:张 璠)